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缓缓归

旧时堂燕 者家 4241 2021-03-30 09:44

  风很大, 雪也很大。

  裴行俨把脸埋在胯/下的大马背上, 无声地落泪。

  茫茫天地间, 似乎只剩下了他一个人。

  裴行俨哭累了, 躺倒马身上, 松开缰绳, 开始任凭身下的马随着自己的心意乱走。

  裴行俨躺着躺着, 竟然就浑浑噩噩地睡着了,然后他睡着睡着,就从那高头大马身上滚了下来, 摔在了雪地里。

  神骏通人性,低下头,也不敢继续乱踩乱走了, 烦躁地在原地跺了跺, 弯下身,垂下头, 拱了拱地上躺着的小主人, 叫他起来。

  裴行俨是被大马鼻子里呼出的热气给喷醒的, 他摇摇晃晃地站起来, 拍了拍身边大马的头, 取下了大马身上被套着的马辔和马鞍, 冲着大马咧嘴一笑,然后对着大马深深地鞠了一躬,认认真真地对着大马道:“谢谢咯, 大过年的, 还劳烦你陪我折腾到这里。”

  裴行俨直起腰来,拍了拍大马的屁股,示意它可以走了。

  走吧,都走吧......

  都该去追求自己的幸福咯!

  大马在原地转了两圈,见裴行俨确实没有再骑它的意思,撂开蹄子,一溜烟跑了。

  裴行俨对着它的屁股哈哈大笑,笑得快要直不起腰来。

  裴行俨擦掉自己笑出来的眼泪,心道:走咯,都走咯......那也没什么大不了,我自己一个人,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裴行俨一个人在路上慢慢地走着。

  风很大,雪也很大。

  他看不清方向,也不需要方向。

  走啊走啊,不知道走了多远,也许很长,也许很短,突然被地上的什么东西绊了一下,直直地摔倒了下去。

  他花了一炷香的时间才慢慢地爬起来,继续走。

  然后又被绊了一下。

  这一次,他趴在地上,再也没有爬起来。

  是真的没有力气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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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赵席惊慌失措地抱着晕得不省人事的裴行俨回来后,颍川王府上上下下,彻底乱作一团,

  云矩第一时间让人同时去请了太医院的院判徐有仁、牵星楼的卿凌,以及,正在太后宫中解说佛理的苦禅大师三人。

  徐有仁一摸到脉,脸就刷地一下白了。

  云矩腰背挺直地站在旁边,很冷静地说:“徐太医但说无妨,本王受得住。”

  徐有仁不停地擦着额头上的冷汗,却愣是一句话都没敢说。

  卿凌过来,可就比徐有仁直接多了,只打眼一看,就下了结论:“气脉闭绝,仅剩一息尚存......要是晚些时候过来,就可以直接准备办后事了。”

  云矩一寸一寸地抬起眼,盯着卿凌,右手止不住地颤抖,问他:“......可解?”

  卿凌略点了点头:“可解。但是有点麻烦......恐怕需要你得吃点苦头。”

  苦禅大师过来的时候,卿凌已经取了云矩三碗血设阵,撵了徐有仁及其他闲杂人等去外间等着了,徐有仁看到苦禅大师也来了,松了一口气的同时,心中也不免略有微辞,心想这颍川王殿下究竟是信的哪边的?这又是道士又是和尚的,要是救得活就好了,要是真救不活了,可别全让自己一个人背锅啊......

  苦禅大师没有丝毫避嫌的意思,直接进了内间,绕过屏风,一见了卿凌设的阵,就双手合十,先道了一句佛号。

  云矩惨白着脸起来,向苦禅大师恭敬地行礼道:“......还要劳烦大师援手了......”

  苦禅大师的脸色有些难看地拒绝道:“断魂续命,如此逆天而行......这阵,老衲看卿国师一个人就可游刃有余了......王爷请老衲来,怕只有能帮您在旁掠阵的用处了......”

  卿凌冷笑一声,站了起来,不耐烦道:“大和尚是老眼昏花了么?裴行俨身上龙气尚存,哪里算得上是‘断魂续命’?......现在知道啰嗦什么‘逆天而行’了,当初帮着助青蛟吞凤的时候,就不知道那是胡来了?”

  苦禅大师的狠狠地呵斥卿凌道:“当年之事,那是老衲还温帅当年的恩情......且这两桩又哪能放在一起相提并论,卿大人设此这阵,就足够造孽了......你是孑然一身不怕伤天害理损了福报,老衲还有一寺庙的徒子徒孙要庇护呢......”

  卿凌大怒,正要还嘴,云矩扑通一声,对着苦禅大师跪了下去。

  这一下,把剩下的两个人都惊住了。

  苦禅大师脸色大变,赶紧去扶云矩,神态复杂地对着云矩道:“殿下不必如此,老衲当不得......”

  云矩轻轻抓住苦禅大师的袈裟,诚恳道:“若是行俨能熬过此劫......就把他记在大师的名下,可好?”

  苦禅大师眉眼微动。

  当初温临溪在时,名满天下的苦禅大师第一次在深宫中见到云矩,就提出了想收对方作记名弟子的想法,被温禧皇贵妃不客气地直接拒绝了,后来云矩年纪日长,二人虽暗有来往,却再也没有提过之前那一遭。

  须臾后,苦禅大师叹了一口气,把自己的袈裟从云矩手里扯开,慈眉善目地对着她道:“......殿下,如今,可生了皈依之心?”

  云矩抖了抖嘴唇,没有回答,只深深地跪伏在地。

  苦禅大师复又叹了一口气,没有再深究下去,只是将自己腕上佩了一甲子有余的七宝佛珠褪了下来,戴到了云矩手上,低低地叮嘱了一句“静虑离妄念,持珠当心上*”,便不再妄言。

  苦禅大师转过身,与卿凌交换了一个眼神,互通了彼此心意,然后就各行其是,默契配合了下去。

  慧帝二十九的冬天,整座颍川王府没有一个人能舒舒坦坦地过个好年,轻鸿自然也不例外。

  这年冬天,先是世子殿下大病一场,后来好不容易醒了,王爷又倒下去了,轻鸿看着王妃娘娘急得口角生疮,自己心里也忍不住担忧着急,如此这般就一直这个样子折腾到了三十年的开春,二月二龙抬头之后,合府上下的仆妇们,在王妃娘娘的主持下,讲整座王府从上到下进行了大清扫,一副誓要把去年的晦气和不顺都扫个一干二净的态势。

  正好去年本该办在洛阳的花夕节因为各种气候变化和主办方互相扯皮不欢而散的缘故,一直被拖延下去没有办成,拖到了今年,轻鸿从外面听了小道消息回来,高兴地给赵宁杨建议道:“王妃娘娘,王妃娘娘,去年的花夕节挪到了今年办唉......听说也就是这几天了,王爷的身子也大安了,到时候,您可以和王爷一起出去逛逛啊,还有小殿下一起!”

  赵宁杨听了,也有些心动,倒不是为自己能和云矩怎样怎样,而是为了裴行俨。

  裴行俨大病一场,醒来后就一下子通彻贴心了不少,知道云矩为了照顾他病倒后,更是难过得不知如何是好,赵宁杨本以为这么一来,虽然过程波折些,结果也算是好的,只等云矩身子好了,母子俩好好地敞开心扉地谈一谈,之前的事,也就那么翻篇了,可事实上,赵宁杨她自己想的太简单了。

  云矩的身子并无大碍,不过是一堆的陈年旧疾,与经不起折腾的老家伙一般,稍一经风雨就与伤筋动骨一般,要好好地修养一段才行。

  裴行俨大好后,云矩拖着病体主动去看了他,然后很平静地询问裴行俨:“蓟州,或者青州也可......你更想去哪里历练一二?”

  裴行俨怔怔地看着云矩。

  云矩淡淡道:“你也大了,终有一天,就连我,也将会离你而去......你总是要学会,摔倒了,就自己去站起来。”

  裴行俨张了张嘴,知道云矩下定了决心的事,自己从来是没有拒绝的余地的。

  裴行俨颓然地跪倒在云矩面前,轻轻地回道:“孩儿不孝,不能在娘面前再服侍了......等开了春,娘身体大安了......孩儿就去蓟州。”

  云矩对他最后的选择不予置评,也没有急着催裴行俨走,但这件事,也就是这么说定了。

  赵宁杨知道后,心里就很难受,可这两个人,一个铁了心让儿子走,一个也认命了答应要走,赵宁杨哪个都劝不动,只好在裴行俨动身去蓟州前,想方设法地给母子俩制造一些缓和关系的机会。

  花夕节的第一天,云矩终还是磨不过赵宁杨,点头应了这一桩。

  左颐听说云矩又病了,过府来探望她,听说了花夕节的事,就死皮赖脸要闹着一起来,云矩无可无不可,索性连行渐、黎惜等一概全给带上了。

  云朔在青州接到消息,说颍川王世子重病,缠绵病榻十余日,恐事有不妙,云朔听后,心急如焚,可初到青州,案前摊着一大堆乱七八糟的事情亟待处理,云朔拖了半个月,还没等到裴行俨病情好转的消息,彻底坐不住了,当夜从青州启程,把剩下一大摊子事全甩给了越浒和韩子清、宋然等,一个人八百里加急,日夜兼行,赶赴洛阳。

  进城的时候,才发觉今日这洛阳城里热闹的不似往常,稍一驻足,方知,今日却是花夕节。

  云朔一偏头,看到层层叠叠的花枝繁盛之下,云矩绕过回廊,裹着厚厚的裘衣,捧着手炉,边走边专注地听着身边的人说话。

  云朔张口想喊他,张口的瞬间,却突然失去了勇气,莫名不舍得去打破那安谧和谐的一幕。

  倒是左颐先一步感受到了云朔的视线,抬头看过去,见到是云朔,先是一愣,继而对着他微微一笑,然后低下头,附在云矩耳边不知说了些什么,逗得云矩微微一笑,眉眼都生动了不少。

  云朔不由捏紧了手里的缰绳,身下的坐骑焦躁地喷了喷鼻孔里的热气。

  云矩抬起眼来,似乎回了句左颐什么,左颐脸上浮起明显的不服气的神色,与她争辩了两句,两人之间,一个游刃有余,一个急不可耐,高下立现。

  云矩噙着抹笑意一个不经意的扭头,一下子就看到了站在远处的云朔。

  二人隔着人群遥遥对视,十数年的光阴、分离、隔阂,似乎在一瞬间,俱都化作云烟消散。

  东风夜放花千树,更吹落,星如雨。

  宝马雕车香满路。

  凤箫声动,玉壶光转,一夜鱼龙舞。*

  ————————————第二卷《且逢缘错,何同载酒》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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