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年的时间, 世态瞬息万变, 温氏所在的洛阳还好, 左家江南那一带, 却是叛军层出, 世道渐乱, 左舍得死后, 塘栖左氏决定避世而居,勒令子孙归家,不再入仕, 兵荒马乱的时节,消息通讯不畅,等左家人知道温临溪的存在, 已经是三年之后。
而左家的人千辛万苦地在混乱的世道里从杭州摸到洛阳后, 得到的,也无非就是温临溪的母亲、云矩的外祖母, 也就是当时温家大归的大姑奶奶, 不留情面的一顿羞辱而已。
温家人不愿放温临溪回左家, 左家人就是在再不舍得, 也只能忍痛舍了。
而左氏左舍得的那一脉, 也是从他那里起, 往后就彻底断绝了。
...... ......
...... ......
云朔低着头,看着案上的那些信,内心的感觉颇为奇妙。
——所以说, 温临溪既然是温临轩尚且不同房头的堂表妹, 那么二人之间,日久生情,也不是完全无法想象的事情么......
这么说来,五哥他,其实是,温帅的孩子么?
我们之间,原来是并没有血缘关系的啊......
咔哒一声,第一道锁,打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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慧帝三十年,秋,寒露。
一日,深夜,承恩公赵复夜宴后醉酒归来,在仆从的指引下,跌跌撞撞地走到家中的荷花池后,突然觉得有哪里不太对劲。
赵复醉醺醺道:“不,不去夫人房里,去林姨娘那里......你哪个屋里的,怎么带路的?”
身后的小厮摘掉毡帽,莞尔一笑:“赵大人,多年未见,您是把故人的容颜......全都忘得差不多了啊......”
半明半暗的月光之下,赵复乍一件来人,惊得倒退三步,差点一头栽倒在荷花池里。
所幸,他最后稳住了,脸皮青青紫紫半晌,怒气冲冲道:“这位姑娘,老夫是不知道你做什么不好,非要做些装神弄鬼之事......你贪慕富贵权势,招摇撞骗地哄一哄老太太也就罢了,还胡闹到老夫这里来,是真觉得,银子都是那么好赚的么!”
“......小姑娘啊,听老夫一句劝,人有颗想往上爬的心不可耻,可踩着死人往上爬,可就有些有违道义了啊……”
来人,也就是崇沁公主,听到这里,复又一笑,忍不住接口道:“话是这个话,理儿是这个理儿,不错不错......可为什么从赵大人嘴里说出来,就让在下这么的......觉得不是那么个滋味呢......”
崇沁公主一步一步地逼上去,对着赵复笑着道:“踩着死人往上爬......有违道义......赵大人,这话可是您自己说的啊......”
赵复脸色变了又变,低声喝道:“够了,站住,你别过来!再过来我叫人了啊!”
“你叫啊,”崇沁公主浑不在意地笑了笑,随口道,“叫过来了,也好叫我与旁人都宣扬宣扬,赵大人您当年,是何等的英武之姿......能够以区区一凡夫俗子之力,害死了我大庄最受人敬佩仰慕的温大帅!”
赵复脸色大变,惊慌失措地怒吼道:“你你你,你是什么人......你是温氏余孽!”
崇沁公主轻呵一声,并不作答,而是一巴掌抹布朝赵复脸上捂了上去,赵复大惊,赶紧要挣扎,然后被后面突然冒出来的黑衣人一把勒住脖子,遏制住了。
崇沁公主动作微顿,抬眸看了黑衣人一眼,脸色有一些难看。
抹布上的迷香渐渐开始起作用,赵复感到自己的身体慢慢开始不受控制了,不由惊恐地大喊大叫:“你你你,你究竟是什么人!”
而赵复用尽全力的自己以为的“大喊大叫”在旁人听来,还没有他方才与崇沁公主对话时的声响大。
若不是崇沁公主把耳朵凑到他嘴边去细细听了,怕都是会错过他的这番质问。
崇沁公主微微一笑,反问赵复道:“......还记得么?当年可还是大人您亲手把我推下去的......如今,大人你也要这么死了哦......被活生生地溺死,可实在不是一种太令人舒服的死亡方式,我体贴大人您还是第一次去死,还特意为您备好了上等的迷药,保管叫大人死的舒舒服服......无知无觉的死去,可真是一种幸福啊,若是大人像我一样再来了第二次,可就没这么好的待遇咯......”
这一次的眼神,崇沁公主毫不遮掩,锋芒毕露。
赵复在那里面,惊恐地看到了与当年的崇仪公主一模一样的味道。
赵复惊惧交加,肝胆俱裂,怒目绝眦,拼尽全身的最后的一丝力气,吼道:“妖女,妖......妖女!”
然后不甘地闭上了眼睛。
崇沁公主确认赵复是真的彻底的晕死过去了,动了动腿,一脚把他揣进了荷花池中。
扑通一声,园子里守门的仆妇被惊醒了,迷迷糊糊间,想到之前有小厮过来报了,说是国公爷今晚歇在外面,不回来了,便低低地咒骂了句找死的野猫,又沉沉睡去了。
崇沁公主面无表情地站在荷花池边,冷冷地看着赵复在其中起起伏伏几下,然后彻底地沉下去了,这才对着黑衣人开口道:“......回去告诉你家主子,人我可以自己杀......仇我也可以自己报......之前的慷慨馈赠,我很是感谢,但也仅限于此了......可不是每次都躲在人后面等着坐享渔翁之利的人,最后都能有什么好下场的!......言尽于此,道不同不相为谋,以后再见,是敌是友也未可知,还是趁早划清界限、分道扬镳吧!”
黑衣人默默听完,抱拳行礼后,一言不发地走了。
崇沁公主轻哼一声,顺着承恩公府的正道,大摇大摆地出了他家的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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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承恩公外出夜宴醉酒归家后不慎落水身亡的消息不胫而走,一时间传遍了前朝后宫。
半下午的时候,承恩公夫人怒气冲冲地递帖子进了宫,跑到慧帝面前,状告自己夫君之死,乃非意外,而是人为!
而凶手,则正是孝祥太后宫中“还阳归来”的妖女,原来的崇仪公主,现在的崇沁公主!
慧帝又头疼又无语,被承恩公夫人闹的心烦,索性叫人直接请来了太后宫中的崇沁公主,叫二人直接当面对质。
崇沁公主施施然地赶过来时,承恩公夫人已经在慧帝面前哭哭啼啼地闹了很有一段时辰了。
崇沁公主优哉游哉地走过去,站到跪在地上的承恩公夫人面前,轻呵一声,装作很惊讶的模样,对着承恩公夫人道:“......呀,夫人这是做什么呀,怎么把自己搞成了这幅狼狈的模样......”
承恩公夫人惊怒而起,指着崇沁公主大骂道:“......是你!妖女!是你害死了我的夫君!”
崇沁公主非常做作地笑了一下,娇声娇气道:“哎呀呀,夫人这是说的什么话呀......承恩公大人的事,我也听说了,真是非常的令人遗憾的呢......不过,这可跟我没什么关系吧......”
“无凭无据的,夫人就这样指责我,可真是让我尤为伤心呢......且不说我一个弱女子,手无缚鸡之力,如何杀得了人......单说一点,我就是能做得到,又为何要这么做呢?......我又与承恩公大人没有什么深仇大恨,何至于就非得要做出这等杀人害命之事呢?”
承恩公夫人气得咬牙切齿,怒吼道:“你还狡辩!你还不承认!你还敢狡辩!......那种死法,除了是你,还会有谁!”
崇沁公主笑容依旧,眼底寒意渐深:“哪种死法?......什么死法?”
承恩公夫人像是一只被人掐住脖子的老母鸡般,怒目圆睁,张大了嘴巴,却突然一句话也说不出来了。
崇沁公主逼近一步,冷冷地喝问承恩公夫人:“说啊,继续说啊!夫人不是信誓旦旦地坚持着承恩公是死于本公主之手的么!......既然如此,何不直接告诉陛下,这到底是为什么呢!”
承恩公夫人瞠目结舌,却再说不出一句话来了。
不是不能说,而是......不敢说。
崇沁公主脸上挂着异常严酷的微笑,一步一步地朝着承恩公夫人走了过来......
承恩公夫人突然就害怕了起来,连连后退,手脚乱舞,既惊惧且狂乱地吼道:“啊啊啊啊你别过来你别过来你别过来啊!不是我害死你的不是我跟我没关系你别过来啊......”
慧帝惊得放下了笔,脸上显出了凝重的意味。
崇沁公主站定,冷冷地看着害怕得缩成一团的承恩公夫人,面无表情道:“......所以你们自己心里其实也很清楚,崇仪公主当年,是被你们亲手害死的吧。”
承恩公夫人抱住脑袋,疯狂地挥手道:“不是我,不是我,不是我,跟我没关系,你别过来,你别过来.......妖女,你是个妖女!”
慧帝终于坐不住了,摔了笔站起来,冷冷地喝道:“到底是怎么一回事!你们两个......谁来先说!”
崇沁公主面无表情地看了已经彻底瘫倒在地上的承恩公夫人一眼,冷冷道:“我没有什么好说的,接下来的事,还是让承恩公夫人慢慢说吧!”
承恩公夫人吓得从地上爬起来就往外面跑,边跑边自言自语道:“我不知道,我什么都不知道,跟我没关系,跟我没关系,观自在菩萨保佑,阴魂退散,阴魂退散......”
慧帝的脸色极为难看,正想要叫人拦住她,就见承恩公夫人跑到一半,又一步一步地退了回来,吓得声音都开始发抖了:“太,太后娘娘,您您您,你怎么来了......”
孝祥太后一笃拐杖,面目狰狞,怒视着承恩公夫人道:“哀家过来问问你,哀家的崇仪,当年到底是怎么死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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