开化坊。
云矩从颍川王府急匆匆地出来, 云朔已经在门口等着她了, 二人交换了一个凝重的眼神, 一同上了马车往皇宫里赶。
云朔察觉到云矩的心情极是糟糕, 忍不住伸出一只手来, 攒住云矩放在膝盖上的手, 劝解她道:“天理昭昭, 报应不爽......如果温帅当年平宁之战时真的是因为被人刻意拖延而导致无辜战死的,那么那些人,今日必将会遭到报应的!”
云矩疲倦地闭了闭眼, 厌倦道:“我心烦的不是他们要翻当年平宁之战的旧案......我怕的是,他们要借此,给十年前的云山案平反!”
云朔不由愣住了:“......给云山案平反, 难道不是一件好事么?”
“给云山案平反, 不是一件坏事,”云矩咬牙切齿道, “但是......踩着云山案、踩着枉死的温家人来把我当枪使, 好他们自己消灭政敌造势, 也未免想的太精明了!”
云朔若有所思, 喃喃道:“五哥是指......中山王和即墨王他们......”
云矩冷笑连连:“反正我是不信, 距春莺里之变都已经有一年了, 楚淼压着那些信在手里,早不给,晚不给, 偏偏前几天才给了即墨王, 而即墨王紧跟着就顺水推舟、借花献佛地送给了我......你说,这一切是不是太过巧合了点呢?”
云朔眉头深锁:“可是,可是,那婚宴上楚淼的出现,又是因为什么......”
云矩寒声道:“中山王太了解我思考问题的方式了,婚宴上楚淼的出现,根本就是专做给我看的一场戏......我那天一直没有想明白的一点,就是即墨王内心既然如此看待我,鄙弃我人品之卑劣,又为何要来再找虚情假意地示软求和一场?”
“......我原还以为,这是因为他们目前还不想太快就与我正面对上......现在我才算是想明白了,即墨王那日约我喝茶的目的,其实就是为了送信!”
云朔愕然道:“他们是想......”
“如果我没有猜错,”云矩冷笑道,“温临轩的死,平宁之战背后所谓的阴谋,查到最后,一定是指向承恩公府,指向赵家的!他们送信送的这么及时,是想要第一个跳出来与赵家针锋相对打擂台,好坐享渔翁之利呢!”
云朔静静地看了云矩半晌,轻轻问她:“......所以,五哥会这样做么?”
云朔看着云矩,心中突然涌起一阵异常的难受。
云朔想,云矩一生所有的灾难和苦厄,都是源于,平宁之战温临轩的死。
而温临轩如今被证明,当年却是被贼人故意陷害而死的。
此等仇怨,何以平之?
云矩缓缓地抬起头来,看着云朔道:“......你觉得呢?”
中山王给她设下的,本就是一条坦坦荡荡的明计。
云矩虽心有恨,但无可避。
云朔倾身过去,紧紧地攥住了云矩的手,没有再多说什么,只虔诚地许诺道:“不管发生什么......这一次,我会一直站在你身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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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矩二人匆匆赶到崇德殿门前,与同样听到消息急急赶来的宛陵王不期而遇。
宛陵王见到云矩,面色微微一变,也来不及顾及场合,直接快步走到了云矩身前,与她低声解释道:“五哥,这次的事,并非出自我的示意......”
云矩略偏了偏头,眉头深凝,不悦地开口问宛陵王道:“那个公主,你们究竟是怎么弄的......”
宛陵王大为尴尬地小声补充道:“对不住,五哥......她,她好像失控了.....”
云矩冷哼一声,甩了甩袖子,径直入殿。
崇德殿内已经乱成了一锅粥,慧帝怒发冲冠,抄起一把剑一副气的要杀人的模样;中宫皇后赵氏鬓发散乱地跌坐在地上,哭得妆容尽毁;临淄王一副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的模样,一脸懵地跪在地上,愣乎乎的;周贵妃假惺惺地在旁边添油加醋地劝两句,舒贤妃一脸置身事外的冷淡模样,闵德妃眼观鼻鼻关心,一副谨慎低调的作态,每每遇到事,却偏偏来的比哪个都要快,细细一琢磨,也是令人莞尔。
云矩一进门,这些人所有的举动都恍若被人按了静止符一般,猛地停了下来,就像一出可笑的闹剧一般。
云矩进门,一撩衣摆,跪了下来:“儿臣叩见父皇,父皇福寿安康。”
云朔与宛陵王紧跟着进来,一道见礼。
慧帝放下剑,疲倦地挥了挥手,示意众人各自免礼平身,默了默,突兀地冷笑了一下,语气莫名道:“今个儿这人......可到的有够齐的啊!”
话是对着云矩身后的云朔与宛陵王说的。
周贵妃一听这话音,忙不迭地给宛陵王使眼色,有些责怪他为何要淌这趟浑水的意思。
宛陵王唯有报之以连连苦笑。
云矩挺直了腰背,直视着慧帝的双眼,坦然无惧地回问道:“父皇是觉得......儿臣今日,是不该来的么?”
慧帝一噎。
慧帝只要一对上云矩那张绝类少时挚友的脸,再一想到温临轩的无辜惨死,他就,痛彻心扉。
慧帝横剑一指,正对赵氏,怒不可遏道:“尔等毒妇,不堪为国之皇后,朕今日就要......”
临淄王一听这开头就炸了,一下子飞扑过去,抱住慧帝的大腿,苦苦哀求道:“父皇三思,父皇三思啊!.......父皇,母后嫁给您这三十余年来,为您生儿育女,管理后宫,排除内宅之忧患,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啊!”
“废后”两个字,说出来不过是嘴皮子上下一碰,可真要是落入行动,却是阻碍重重。
赵皇后仰起头,满脸的泪水下,是一颗近于绝望的心:“......陛下!这么多年的夫妻之情、父子之义......您是打算说废就废,不顾惜往日半点恩情么?!”
“.......好,陛下药废后,臣妾认了......那么,陛下又打算该如何给朝臣、给天下人一个交代呢!......就凭着一个来历不明、装神弄鬼的女子的几句空口指控么?”
崇沁公主一直在旁边冷眼视之,听到这里,终于忍不住了,冷笑着接口道:“我之所言,句句属实!陛下是当年平宁之战的亲历者,他比我们现在的任何一个人都更清楚当年战事的具体内情......皇后娘娘当真觉得,我给出的这份名表是信手杜撰的么?”
“......此间种种,陛下就是再花上十年、二十年去查,也绝不会查出半点与其有出入之处......想必其真实性,陛下心中已自有定论,皇后娘娘您如今,又还在挣扎着什么呢?”
赵皇后猛地回过头来,死死地盯住崇沁公主,恶狠狠道:“你的存在,就是最大的'不可信'!不要说什么还魂、还阳的无稽之谈......你究竟是什么人!”
崇沁公主一字一顿道:“我是,将亡未亡、该往无亡之人!我所存在的唯一的意义,就是今日站在这里,告诉陛下,告诉大家,告诉全天下所有的人......平宁之战时,温帅本该是不必死的!”
随着崇沁公主语调激昂、抑扬顿挫的最后一句话的落地,“铮”地一声,慧帝手中的见落到了地上。
慧帝后退了半步,低下了头,捂住脸,弯下了腰。
他此时身子佝偻的模样,早已失去了早年的风华与威严,猛地一看,就像个普普通通的老头子,老态毕现。
在场的所有人都意识到了,这个戎马一生、杀伐果断、不可一世的大庄之主,已经真的开始老了。
属于他的峥嵘岁月,已经慢慢地过去了。
慧帝捂住脸上的泪水,哽咽道:“......矩儿,过来扶朕一把......”
云矩走过去,扶着慧帝慢慢坐下。
慧帝闭着眼睛叹息道:“矩儿啊,是朕对不起你舅舅啊......这么多年,是朕对不起他啊......”
云矩半跪下去,靠在慧帝膝头,轻轻道:“没事的......他不会怪您的......”
慧帝抬起头,泪眼朦胧地看着云矩。
云矩轻轻道:“您原来是不知道真相,无知者无过,我想,大舅并不是一个善于迁怒之人......”
“是啊,临轩他,待人一向是那么的豁达宽和,”慧帝长长地叹了一口气,缓缓道,“可是朕,朕现在知道了啊......”
慧帝默了默,冷不丁道:“矩儿,你觉得这一次......朕应该如何处置为好?”
临淄王又惊又怒,吓得差点跳起来。
云矩面无表情地回道:“孩儿别无所求,只希望舅舅九泉之下......不至于死不瞑目。”
“死不瞑目”这四个字,深深地刺痛了慧帝的心。
慧帝长长地,长长地出了一口气,轻轻道:“朕知道了,朕,知道了......”
“你,你,”临淄王一下跳了起来,怒视着云矩,真正地感觉到怕了,“颍川王,你你你,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慧帝睁开眼,寒光闪烁,冷冷道:“临淄王行事无状,御前大呼小叫,即日起,勒令其闭门思过,不得帝诏,不得外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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