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瑶娘本来都咬牙作最坏的准备了, 忽然听到少年的声音, 手心里那支攥紧的簪子悄然落下。
急忙探头出去, 果然那站在十来步外的少年, 虽是一身灰布短褐的农家少年装扮, 可眉眼俊秀, 眸光晶亮如星, 唇角含笑,身形挺拔,犹如芝兰玉树一般。
时隔两年多, 当初的练剑小少年,已经迅猛抽条了一大截,已经比陆瑶娘的个头还高了, 眉眼之间多了沉稳睿智, 声音脱去了童音,但模样并没大变, 陆瑶娘一眼就认出了这个相处过一段时日的小兄弟, 不由惊喜地叫出声来。
“暄表弟!”
“陆家姐姐……”
高暄见陆家表姐认出了自己, 笑容更深了, 上前走近几步, 正好顾得上扶了把跳下车的陆瑶娘。
两年多不见, 当初那个期期艾艾,只知哭天抹泪,闺怨愁思的小姐姐, 变化还是很大的。
十八岁的新嫁娘, 正是明媚鲜妍的好时候,梳起的凤髻把微丰的脸庞衬得圆润雪嫩,如甜美多汁的仙果一般,即使刚刚经了劫匪这样的惊魂之事,但一旦脱离险情,神情就迅速恢复如常……如此女子,无疑会是许多男子心目中理想的娇妻……
十二岁的高暄目光也亮了下,当然了是为小姐姐出落得如此好看开心的。他虽然年纪还小,但在定远城这两年,耳濡目染之下,眼光也受了影响,如今更欣赏的是如周家表姐那样英姿飒爽的类型的,周表姐去年定了亲,他还略有点少年的淡淡失落来着。
“这位便是洪家姐夫罢,小弟见过姐夫。”
高暄笑眯眯地转头看向站在一边摸不着头脑的洪大郎,抱拳行礼。
洪大郎急忙还礼,“兄弟客气了,若非兄弟带着人赶到,吾等性命休矣。”
他这会儿还懵着呢,跟做梦一样,本来以为当官不成,夫妻俩都要送命了呢,没想到冷不丁地天降了救兵,还是如此的凌厉迅猛,如果不是见娇妻认得这少年,还管他叫表弟,他这心里肯定还要提防下这些人的,毕竟,这些人的武力,太惊人了!
就是传说中的内卫出动,也不过如此了吧?
虽是新婚,瑶娘也能看出相公的迷惑,忙做介绍。
“这是……暄表弟。”
瑶娘说着,这才意识到自己也不知道暄表弟究竟姓什么,是谁家的子弟。
当初她被迫在老祖身边呆着,只顾着哀怨,都没空去想旁的,后来从魔障中清醒过来,回想起来,真是有不少疑问。
比如说,老祖后来究竟是再嫁去了哪一家?如果是寻常人家的话,老祖和身边的人不可能有那般从容谈定的气度,吃穿用度都是暗暗的奢华,以她祖父的地位身家,似乎并不供应得起。
一般人家的主母身边会有些得力的下人,比如她娘亲陆夫人,院子里就有四个膀大腰圆的婆子,平时担负着巡视上夜,保护主人的责任。
老祖身边的几位姑姑,那可不光是有力气,真是一个个都是文武双全,这样的人收做属下,有一位就极不易,更何况好几位?
小童阿暄弟弟虽然活泼可爱,可明显天姿聪慧,不似寻常人家出身的,且老祖那般精细的教养亲近,倒像是血亲后辈一般。
瑶娘曾经问过她娘陆夫人,老祖后来再嫁的是哪家,陆夫人也摇头,说她也曾好奇问过陆翰林几次,但陆翰林都说不知。
数月前瑶娘成亲,陆家给置办的嫁妆很是丰厚,比平时跟她来往的那些小姐妹的妆奁要强得多,然而临出嫁前夕,她爷爷陆侍郎叫她去书房,郑重其实地交给她一只螺钿妆盒,说是老祖所赐的添妆。
她自然是又惊又喜,自两年一别,都没再见过老祖,当时她整天犯蠢,还是老祖打醒了她,后头又多方努力,才让她没有落到遇人不淑身败名裂的地步,她一直以为老祖肯定对她这个重孙女不喜得紧,只是碍于血亲才不得不教导,没想到老祖还记挂着她!
等捧着妆盒回去一打开,嚯,当真是琳琅满目,三尺见方的妆盒里满满的都是各色金玉珍翠,连点空的地方都没有!而且每一件都是市面上难得见的珍品,光是这一盒子,就抵得上她其余的嫁妆了!
后来她就猜着,许是老祖后嫁的人家,也是富贵的?
可把京城里有如此能为的别府老祖宗划拉一遍,似乎都对不上……这简直成了瑶娘心里的一个大谜团了,没想到今日遇险,却正是当年的小兄弟拔刀相救!
眼瞧着便宜远房姐夫和小舅子简短寒暄,瑶娘就急忙问道,“暄表弟怎会在此,老祖如今在哪里?身子骨可好?”
她这两年也有给老祖做过几样针线活,虽没多好,可总是一番心意,交给祖父后也不知道祖父是送去了哪里,但据说,老祖这两年是没在老梅观。
“陆姐姐,老祖宗如今身子骨好着呢,就是没在京城,现下大概已经到了东海郡,离姐夫要去的县城没多远,她老人家掐指一算,就算到姐姐姐夫今日有一劫,就命我来接应一番,方才姐姐可受惊了?”
对着小姐姐,高暄就变成了温柔可亲的小少年,笑如春风,哪里还有方才开弓出箭,箭到人亡的无形杀气?
且不管洪大郎听了之后的心情是如何半信半疑,极之复杂,陆瑶娘却是惊喜交加,双掌合什,“无量寿福,老祖又救了我一命!谢谢老祖,谢谢暄弟。”
当初跟在老祖身边那段日子里,老祖的神机妙算,微笑间运筹帷幄的风采简直是深深地扎根在她心里,这会听到老祖派人来接应她夫妻,她就全没觉得奇怪。
“东海?”
老祖居然去了东海?
陆瑶娘目瞪口呆,觉得内宅限制了自己的想像力。
她一直觉得老祖最多也就是在京郊那些风景好庄子里隐居着呢,哪里想得到,八十岁的老太太,还有那个精力去千里之遥的东海?
“是啊,老祖说海纳百川,有容为大,此生未见海,不敢称博识……就要带我去坐船吃海鲜……嗯,陆姐姐,你先回马车里压压惊,待我先处理了这些小贼再说……”
高暄在这儿跟陆瑶娘叙起了旧,那头被生俘的几个强人,眼珠子转得飞快,一个个装得伤重难治,后悔万分地求饶了起来。
高暄眉心连皱也没皱一下,就朝那几个被压跪在地上的强人走去。
洪大郎微愣之下,也赶紧跟了上去。
心里此时却在暗暗称奇。
他是寒门士子,自栩也算是早通世事庶务,强过那些富贵士子许多了,但……
他十二岁的时候,无非就是能去街上卖个自己手学的春联,会做几样饿不着的饭罢了,而这位便宜小舅子,却已经能带着这些武人,干净利落地剪除强人,那些倒在地上的七八个强人死法各异,模样可怖,也没见小舅子眉头皱上半分,显然已经不以为奇……
“公子爷饶命啊,小的也是一时为生活所迫,家里穷得吃不饱饭,这才被胁迫着来行了不法之事,小的知错了,公子爷就把小的当个屁放了吧……”
“是啊是啊,这位官爷,你是一方父母官,小的们才动了念头就被公子爷给灭了,罪不当死啊……官爷饶小的一命,小的愿作牛作马……”
洪大郎心中一哽,这些强人虽无赖,但说得还有几分理。
杀人劫财是死罪,但他们还得手就被灭了,自己这方幸好只有两个下人受了点轻伤,真要按律来,这些人就是杖刑加刺配……
高暄却是一笑,回头向洪大郎道,“洪姐夫,你又非此地县令,这些强人可不归你管,不如你和姐姐略等一等,待我带着家人把这几个送官如何?”
说着一使眼色,他带来的灰衣人利落地拎起强人们,就往山林密处行去。
强人们嗷嗷乱叫,“大人救命啊……”
当他们傻?送官是往老林子里送?
虽说这老林子,正是之前他们给洪家人想好的地方……、
洪大郎目光闪了闪,便把头转了过去,表示自己没发现有什么不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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