顷刻之间, 那些被柔夫人刻意忘却的记忆顿时又如潮水般地涌进了她的脑海中。
这些也都是二十几年前的陈年往事了,如今想起来,早已是物是人非。
当时柔夫人还是扬州春香楼里最出色的舞娘,虽然年纪不大, 却已是闻名整个扬州城,那些个去春香楼里的恩客也都会客气地唤她一声“轻柔姑娘”。
轻柔还记得,她与这个男人初次相遇的那日, 正巧是她十五岁及笄之时,春香楼的樊妈妈说当晚就要拍卖她的初.夜。
轻柔从小在春香楼长大,她也见过不少楼里的姑娘被拍卖初.夜,自然知道这意味着什么, 樊妈妈从不做亏本的生意, 她好吃好喝地养着她们,并请人来教她们琴棋书画,就是为了有朝一日她们能出来接客, 为樊妈妈赚取银子。
而过了今日, 她也要像楼里其他的姑娘一样,每日都被妈妈安排不同的客人,直到她皮相凋零、芳华不再。
那日, 樊妈妈算计着终于是要将她最为看重的轻柔姑娘送出阁了,她高兴地前日夜里整晚都没睡着觉。于是第二天一大早起来, 众人便见着樊妈妈的眼角周围, 一边垂着一个大大的青色眼袋, 人也看着憔悴了不少, 可饶是如此樊妈妈还是好心地放了轻柔一天的假。
轻柔不想要再待在春香楼里,便心烦意乱地在街上胡乱走着,却也不知怎的她竟走进了一处人迹罕至的小巷子的。
那时虽然是白日,可巷子里却晦暗不明,时不时地还有些怪声传来。
轻柔反应过来之后吓地吞了吞口水,她忍不住打了个哆嗦,便想要往回跑。
听说这个巷子里面,以前还曾死过人,也不知道会不会有怨鬼来索命?
可就在轻柔准备转身的时候,她感觉有一只手突然抓住了自己的脚腕,那只手很凉,特别地凉,就像是楼里的打手平时打趣时描述的,死人身上的那种凉。
难道她真的撞见鬼了?
轻柔下意识地就大叫了起来,她现在还不想要死啊,“鬼......鬼大爷,你就放过我吧,我还没有长大,肉也不好吃的......”
可是等她哆哆嗦嗦地说完了这句话之后,那只手却依旧没有松开她的脚,也没有将她拖走。
她还活着,轻柔深吸了一口气,虚着眼睛、小心翼翼地往下边看去,才知道抓着她的哪是什么怨鬼,分明就是一个已经喝得不省人事的醉鬼。
不过轻柔的心中还是有几分害怕,以前春香楼里也会有不少恩客喝醉了酒,他们多半会借机闹事、大吵大闹地怎么也不肯走,还有的甚至会对楼里的姑娘动手动脚、任意欺辱,也就是如此樊妈妈才请了打手回来。
轻柔实在是吓怕了,她闭着眼睛、抬起脚就接连往那醉汉身上踹了几脚,可那醉汉被人踢了却也完全没有反应。
这人真的只是喝醉了?
等踹够了之后,轻柔停下了脚,心中却隐隐有些后悔。
她弯着身子仔细瞧了这醉汉两眼,对方长得眉清目秀,看着也不像是什么坏人啊。
他喝成这样应该也是遇上什么不如意的事了吧,轻柔如是想,她掏出身上仅有的一两扔在醉汉的身侧,“这位大哥,刚才我踢你也是因为你吓着我了......你,我,这些银子就当是我给你赔罪的吧......”
那醉汉却在此时突然抬起了头,他痴痴地望着轻柔吟了一句诗,“轻罗小扇白兰花,纤腰玉带舞天纱,疑是仙女下凡来,回眸一笑胜星华......”
轻柔虽舞艺精湛却不喜诗书,她也不知道这句诗具体是个什么意思,不过大抵也是夸她的吧......嗯,夸她是仙女。
轻柔浅浅一笑,心中也被逗乐了,以前倒是也有不少人赞扬她长得好看,舞又跳得好,不过他们也都夸地直接,哪像这个醉鬼,明明就是一个意思还闹些弯弯绕绕的。
不过这仙女嘛?
以前还真没人说过她是仙女呢,像她们这种出身风尘的女子,最是污浊不堪了,世人都是瞧不起的,怕是怎么也无法和那九天上的仙女相提并论,这个人也就是还不知道她的身份才会如此说。
“仙女......仙女......”
那醉汉嘴里还在不停地念叨着,轻柔却禁不住叹了一口气,“倒还是个痴人,你就继续想着你的仙女吧,我也该回去了。”
到了夜里,春香楼灯火通明、热闹非凡。
今日轻柔姑娘要开.苞,慕名而来想要一睹芳容的人可不在少数。
要知道这轻柔姑娘的舞姿虽然冠绝扬州,可她以前却都是带着面纱跳舞的,没人见过她的真容。
不过就是瞧着她那白皙纤长的玉指、盈盈一握的腰肢,在台上肆意挥舞的样子,就让人垂涎三尺,想要一亲芳泽。
早就听说这轻柔姑娘比之春香楼的花魁也毫不逊色,甚至更胜三分,是难得一见的珍品,所以樊妈妈才会让她一直以面纱遮面,等轻柔姑娘到了十五岁,樊妈妈便迫不及待地想要将她拿出来接客。
春香楼姑娘的初.夜向来都是价高者得,离约定的时间还有一刻多钟,大堂里却是早已挤满了人,十几岁到四五十岁的,英俊的、粗犷的都有,且都是为着和这轻柔姑娘一夜春宵而来的。
他们站在台下热络地调笑着,当然话题也都是围绕在这轻柔姑娘的身上,即便最后他们不能和轻柔姑娘共度春宵,但只要能有幸见一见这轻柔姑娘的真容,也算是得偿所愿了。
轻柔沐浴更衣之后,便被人带到了舞台中间坐着,同时也忍受着底下众人淫.邪的目光。
樊妈妈上台说了几句客套的话,又将轻柔从头到脚地夸赞了一番,便宣布竞价开始,下面的人纷纷举手叫价,不一会儿就到了一千两银子。
一千两银子只为买自己的初.夜,面纱下,轻柔自嘲地笑了,没想到她竟是如此地值钱,也难怪樊妈妈以前会对她那么好?
下边叫价还在继续,人群中却突然有人站出来说道;“樊妈妈,这价钱都已经涨到一千两了,可轻柔姑娘的样子我们却都还没有见过,谁知道这面纱底下藏着的到底是天仙还是鬼魅?都到了这个时候了,你们再藏着掖着地吊大家的胃口也就没意思了吧,樊妈妈不如就让轻柔姑娘摘下面纱吧,银子小爷我有的是,就是不知道这货物值不值这个价钱?”
说完,那男子就毫不犹豫地往台上扔了一大定银子。
“对,让轻柔姑娘摘了面纱吧......”下面的人也都跟着叫嚣了起来,场面也一下子失控了。
樊妈妈欣喜地看了一眼那银子,又为难地看了轻柔一眼,她犹豫了会儿最终还是一拍手爽快道:“行,就让你们先看看。轻柔,就把你那面纱摘了吧。”
轻柔闻言,点点头,一双如凝脂般的素手轻轻抬起,解下挂在耳侧的面纱,她的面容也慢慢地展现在众人的面前。
美,真的是美极了,便是这世间最美好的词都无法形容这轻柔姑娘的美,大堂里顿时鸦雀无声,都像是被轻柔的容貌惊住了。
“爷出一千五百两银子,如此美人,爷都已经迫不及待地想要将她压在身.下狠狠蹂.躏了,哈哈哈......”
下边又响起了此起彼伏的叫价声,甚至其间还夹杂着些污言秽语,听着真是污人耳目。
这些话以前轻柔也听过不少,可现在却是都用在了她的身上。
轻柔忍不住地想要逃避,可是她又能逃到哪里去?出生在春香楼,这便是她的命,她也只能认命。
既然今日这结局是无法更改的,轻柔便强逼着自己直视眼前的一切,她目光无畏地,一一扫过今日到场的人,也不知道最后究竟会是谁拔下头筹,她今晚要接的第一个客人会是谁?
是前边那个满脸络腮胡子、虎背熊腰的大汉?还是他旁边那个斯斯文文、看似满腹经纶的才子?亦或是那个穿得花枝招展、浑身闪着金光的胖子?
轻柔微不可查地摇摇头,心中难免失望,这些人都不是她想要的。
再往下看,人群之中,轻柔却见到了一个意想不到的人,她眼中闪过一丝惊讶。
是早上的那个醉汉,他怎么会出现在春香楼?
那人看上去明显是重新整饬了一番,虽也只是穿着一身普通的衣着,可看着却是比那锦绸在身、金冠束发的知县大人还要有气质。
如果他也是来竞争自己初.夜的......
轻柔心底忍不住产生了一丝幻想,但很快她又从那幻想中清醒了过来,看他那个样子也不像是能拿出一千两银子的人。
而且他人虽是进了这春香楼可却从未将目光望向台上,倒是频频往身后看,不停地穿梭在人群中,像是在躲避什么人的追赶?
轻柔忍不住皱了皱眉头,而台下的人见着上边轻柔姑娘秀眉微颦,似是不满意这个价格,又争先恐后地往高了叫价。
到了后来,轻柔也没什么兴致了,她低垂着头坐在台上,只时不时地注意着底下那人的动静。
还好如今她坐得高,这大堂里面的情形也能看的一清二楚。
不多时,春香楼就被一伙贼人突然闯了进来,他们个个凶神恶煞,随意地拉过大堂里的人便一一查看,像是在找什么人?
轻柔一怔,难道那个醉汉要躲的就是这些人,这些人一看就不好惹,他究竟是怎么招惹到他们的?
今日这大好的日子,居然有人跑来搅局,樊妈妈气的够呛,她让人叫来楼里的打手,挡在这些人的面前,怒道:“你们是什么人竟敢来我春香楼搅局?”
可是那伙人似乎也根本就没把樊妈妈的阻挡看在眼里,他们依旧自顾自地在这大堂里找着什么东西,甚至一刀下去就将这楼里的桌椅都给砸了个稀烂。
“哎呀你们这些个杀千刀的,那桌子可是上好的楠木做的,”樊妈妈气得双手叉腰,她对着身后的一群打手气急败坏地叫嚷道:“你们都是死人吗,还不快把这些人都给老娘打出去。”
这些个打手哪里是那伙贼人的对手,可老板娘又下了命令,他们跃跃欲试地和对方动起了手来,却还是三下两下地就被打倒在地,哀嚎连连。
大堂里被这一变故吓得呆愣着的客人也终于是回过神来了,现在他们心中就只有一个念头,出事了,春香楼出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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