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郊外有一处赛马场, 一眼望去绿油油的一片草地,一马平川的可以望见远方惬意踱步的牛羊。
一匹棕黑骏马一袭靛蓝衣袍, 那人骑着马儿慢悠悠的在草地上前行着。
玉冠锦衣衬得那人冷峻漠然的面容更加尊贵威仪,他目光望着天边,晚霞染红了云朵,透着金芒甚是美丽。
很快的, 一红衣劲装女子出现在马场边上,远远的看着前方那道逐渐渺小的身影, 她伸手搭在眉间眯着眼瞧了瞧,问边上的马厮儿:“那人是谁?”
马厮儿看了又看, 拍了拍脑袋说道:“奇了,方才也没人进去啊?”
“那我瞧瞧去。”女子挑了挑眉, 带着一丝兴奋的意味。
“哲茜公主, 还是让几个人跟着您进去吧, 您一个人太不安全了。”马厮儿说道。
哲茜扬起一抹俏皮的笑容, 不由分说牵着马进了栅栏。
“本公主不需要人陪同,谁敢跟着小心公主我拿鞭子招呼你们。”
身后的随从们见惯了他们公主这模样,唯唯诺诺应着是, 巴巴站在外头目送她扬鞭远去。
白色骏马在哲茜鞭子下撒了欢的跑, 很快就要追上前头的身影。
那人微微转头,而后继续朝前行着,身后传来哲茜的声音:“喂, 你是谁?”
见前头男子理都不理她, 哲茜顿时气从心来, 嘴里喊着:“驾。”腿下一蹬终于与他并排前行。
“喂,你怎么不理人呐,你……”后头的话她在看到男子面容后收了音。
凌寒冷冷望了她一眼,提起缰绳轻挥,座下马儿快步跑起来。
哲茜抿紧唇一脸愕然,没想到这人竟是楚帝。她转头看了看,他身边没跟着侍卫,竟是自己独身在这片马场上。
“楚帝。”她跟上前去,笑容尴尬道:“方才不知是楚帝在这,多有冒犯。”
凌寒皱了皱眉,对她紧追不舍的行为很是不满,开口道:“东俊公主,天快黑了,这里不安全还是回去吧。”
哲茜摆摆手道:“你才不安全呢,这儿可是虞朝呢。”
“虞朝怎么?”他冷眼看她。
“前几年你们虞楚两国势如水火,直到去年才化干戈为玉帛,虽是和好了,但之前那些战争中不知有多少人流离失所家破人亡,多少人暗里痛恨着楚人呢,你堂堂一楚帝来到虞京,还孤身一人在这瞎晃悠,这不摆明让人当靶子吗?”
哲茜说得起劲,凌寒看着她有些忍俊不禁,遂道:“既然如此,东俊公主还是离我远些,免得到时候伤着了自己。”
“那不行,我既然看到你,就该对你负责。”哲茜说道。
“对我负责?”凌寒面露怪异的神色。
哲茜回头,发现两人早已跑得老远,四周一片青绿,也看不见入口处的栅栏。
她道:“这样吧,我随楚帝一道走,就算发生了意外,我会些功夫也能保护你。”见凌寒不为所动,末了又道:“两人总比一人好吧。”
“公主自便。”凌寒说道。
见凌寒不反对,她也就呵呵笑起来,跟在他马后望着他的背影,想起了去年第一次见他。
那时候也是在京郊,她和诺森刚得知了虞皇城宫变,想来这样千钧一发的时刻,公主姐姐定然危险万分。
她迫不及待的想进京去,诺森拦住她道:“先去找顾大人他们。”
顾言之在十里亭留了数万大军由叶夕管着,两人合计着先过去,路过树林子时,前方探路的阿亚力背着弓箭急匆匆跑回来,指着林子说:“诺森大人、哲茜公主,前方有一行人,看着样子像是从皇城出来的。”
哲茜激动道:“在哪儿?”
“就在不远处。”
阿亚力一说完,哲茜就要去,诺森一把拎着她的后襟,皱眉道:“还不知是敌是友公主怎么如此冒失,阿亚力再去看看是谁?”
阿亚力点点头,三两步又窜进林子里。不多时,他从另一头跑了出来,擦着汗道:“诺森大人,这回看清楚了,那中间的马车里有一男一女,似乎起了什么争执,帘子掀开了一点,我瞧了瞧,男的不认识,那女的有点像虞朝的长公主。”
“长公主!”诺森惊诧道。长公主不是被软禁在皇城吗,怎么会在这儿?
话音刚落,只见边上的哲茜转身上马如一支飞箭冲进了林子。
诺森急喊着:“哲茜公主,哲茜!哎,这丫头怎么总是这样……”
哲茜骑着白马拦在前头,高声喊道:“公主姐姐、公主姐姐,哲茜来救你了。”
拦住她的人得了命令让出了一条道放她前行,她下了马快步走到马车前,掀开帘子看去,果然,阿亚力没看错,马车里的人正是她的公主姐姐。
见到她,李娇也是又惊又喜。与她寒暄两句后,见哲茜看向马车边的人,李娇向她介绍:“这位是楚帝。”
那是哲茜第一次见到凌寒,只觉得这人长得俊俏,可惜脸太冷了,像块冰似的。出于礼貌,她道:“我是东俊公主哲茜。”
话刚说完,她没想到凌寒竟无视她,掀帘下了马车。
她气极,从未见过如此无礼之人,后来是李娇打了圆场,她才冲着凌寒的背影翻了个白眼,心道不与他计较。
……
马场上的微风拂面,带着一丝青草的气味,令她舒心得很。
此时凌寒突然下了马,拉着缰绳悠悠走着。她也下了马,突然问道:“你知道这个马场叫什么名吗?”
凌寒本不想理她,可他晓得他若是不说话,只怕这位公主照样会不依不饶的在他耳边喋喋不休。于是淡声道:“望东马场。”
哲茜扬唇笑起来:“没错。”她凑到凌寒跟前道:“你知道为什么叫这个名字吗?”
凌寒被她突然凑近的举止吓了一跳,身侧的手差点朝她袭去,这是那些年身为杀手的本能反应。
他闭了闭眼,额间青筋冒起,他道:“公主,我想静一静。”
哲茜对于他的不感兴趣很是失望,此时早将他是那个高冷楚帝的认知抛在脑后,无意地瘪嘴娇声道:“哎呀,你听我说嘛。”
凌寒微愣,从未有人对他这样说话过,就连李娇……李娇,她从前只会调戏他,后来当他成了楚帝后,她便用正色的语气对他说话。
想到这,他心中微闷。
娇俏的女声在他恍惚间如银铃飘入他耳中:“诺森大人昨晚同我讲了个故事,很早以前,我们东俊送了位公主前来虞朝和亲,听说这位公主是我的太姑奶奶,她生得貌美,还喜欢在草原上骑着马儿唱歌,可自从来到虞朝,她日渐变得低落起来,当时的虞朝皇帝看她如此十分心疼,遂问了太姑奶奶身边的丫鬟。原来她思念远方的亲人,怀念从前在草原上驰聘的日子。皇帝心中有数,面上却默不作声,一年以后在太姑奶奶的生辰那日,他带着她来到这里,说特让人建了一片马场,与她从前在东俊的那钱草原极是相似,还在马场中养了牛羊。太姑奶奶感动极了,修书遣往东俊,将此事告诉她的哥哥也就是我的太太爷爷,听说那个虞朝皇帝让太姑奶奶为这儿取个名字,太姑奶奶便取了望东马场,意为遥望东俊的寓意。”
哲茜停下来看着凌寒缥缈的眼神,狐疑道:“你有在听吗?”
“嗯。”他淡淡哼了声。
此时天际的霞光染红半边天,正是最美的时刻。
一只手拉了拉他的袖子,他转头却见哲茜已经就这草地躺了下来。她欢喜道:“你快躺下看夕阳,在我们东俊的博拉革草原上,每到这个时候,躺在草原上看夕阳是一天中最舒服的时候。”
凌寒就这么被她拉着躺下,连他自己都觉得太不可思议,他怎么就顺着她的意照做了呢?
她在看夕阳,而他默默看着她。想起第一次见到哲茜的时候,也不过两三年前,却仿佛很久远了。
他的第一次和哲茜所认为的第一次不一样,那时候他还是李娇府上的公子。
那日晨时,墨梨前来告诉他,今日会有贵客来访。
他对此并不在意,贵客来就来,与他何干。他照旧拎着酒提着剑去了梅林。
白雪茫茫,一剑凌空,震落一地梅花。
练至兴起时,突然听见前头隐约的人声。他皱起眉头,收剑上了树。
很快,一女子就奔进了梅林中,又蹦又跳的在林中撒欢,还伸手摘了枝梅花下来。
与此同时,他听见了李娇的声音传来:“哲茜公主……”
原来墨梨说的贵客之一是这个女子,凌寒坐在树上百无聊奈,于是打量起她来,模样娇俏可爱,看着是个单纯爽朗的女子。听说她看上了顾言之,对此李娇很是无奈。
凌寒冷不住勾唇,想着这倒是不错,顾言之还是少打李娇主意好。
“楚帝,……楚帝?”耳边传来哲茜的声音。
他回过神看去,只见哲茜红着脸呐呐道:“你瞧着我做什么?”
凌寒这才发现,自己一直盯着她看。他的耳根微热起来,为了掩饰心虚坐起了身子,清了清喉道:“你脸上有虫子。”
下一瞬,就听见哲茜夸张的尖叫。姑娘家最怕这些虫子类的东西,她也不例外,手舞足蹈的在那转着圈拍打脸颊。
凌寒坐在边上别过头,忍着笑。
很久,她就意识到自己被耍了,气急败坏上前去,谁料这草地上的草长势好,不仅长得浓密竟还打结了,她一个不察勾到了草,就着‘饿狼扑食’的姿势扑进了凌寒怀里。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静止了,她以惊慌失措的模样看着凌寒,而凌寒一脸惊诧地抱着她。
二人不知的是,在他们不远处的树底下,还有一群目瞪口呆的人。
“大、大人,公主她太……太主动了吧。”有人结巴着问诺森。
诺森收起惊愕的下巴,心中对哲茜竖起了大拇指,想不到哲茜公主比桑纳王子还要争气勇敢,这一记飞扑他一定要告诉东俊王,载入史谱中铭记这一刻。
诺森看向边上的楚国大将,抚着胡须道:“将军,看来楚帝和我们哲茜公主都没事,不如咱们到外头再等等?”这种紧要关头,他诺森可不容许有人打扰了前头那两人。
楚国大将挠着头,摸不准前头的情况,凌寒和哲茜皆是背对着他们的。不过他了解凌寒,他最是不近女色了,早些时候楚国那些老臣向宫中送了不少美女,有不少人胆子大妄图近他身,凌寒可毫不留情,一手一个扔出了寝宫。如今看哲茜那架势,气势汹汹的飞扑过去,凌寒竟伸手接了,看来这是郎有情妾有意啊。
楚国大将举起手道:“所有人,随本将军离开。记住,轻点声,悄悄离开。”
哲茜在他怀中咽了口唾沫,干着声道:“我、我不是故意的。”
凌寒面无表情地看着她,手一抽,任由她落入草地,再由着矮坡滚了下去。
哲茜一声娇呼,落在了草地里,待身子不滚了,她将她埋在地里不敢抬起,此时也管不得什么虫子不虫子的了,她简直就想找个地缝将头插进去。
凌寒冷漠地声音在脑袋上方响起:“很晚了,回去吧。”
“你、你先走吧。”她闷声道:“我脖子扭了,得缓缓。”
凌寒揉了揉眉间,转头看着远方一群黑压压逃离的身影,心中十分无奈。
“你不起来,我就动手了。”
动手?动什么手?
哲茜竖起耳朵,有些疑惑。还未想明白,只见一阵天旋地转,她又回到他怀中,面前是他那张俊逸冷峻的面容,那张薄唇微微开启说道:“公主莫怪,天黑了,我送你一程。”
哲茜心跳得极快,简直要擂起鼓来。她愣愣的由着他抱着上了马。再然后,他回到了自己的马上。
原来,是抱她上马。她心底泛起微微失落。
凌寒觉得今日跟她说的话比任何时候还要多,舔了舔唇看了她一眼。
小姑娘耷拢着脑袋,眼底的失意分明,仿佛对刚才的怀抱意犹未尽。他奇怪自己心中并不讨厌,反而还勾起一丝兴味。
忽然想起他总是叫她东俊公主,可真实姓名还不知晓,于是问:“你叫什么?”
“嗯?”她迷糊地抬头,呆然道:“哲茜。”
“哲茜。”他低低念了遍,扬唇道:“走吧。”
……
翌日清晨,诺森来到凌寒居住的宫殿,搓着手讪笑道:“楚帝,咱们两国虽说隔得稍远,但这并不妨碍两国间建立深厚的情谊,我东俊十分仰慕楚国文化,等长公主与顾大人大婚后,不知能否有幸随楚帝前往楚京看看去?”
凌寒似笑非笑看着他,这老头说得客气,实则摆明了非要跟着他回去。话到这份上,他身为楚国君主自然不能推辞,转念又想起昨日马场上那红衣身影,心中一动,说道:“自然十分欢迎东俊使臣来访。”
这次他带着人备上数多奇珍异宝作为贺礼前来虞京,为的是李娇和顾言之的大婚。原本顾言之已经辞官,准备与李娇浪迹天涯去,可二人挨不住李曦哀怨的眼神。李曦说什么也要让他们在宫中举办一场盛大的婚礼,用他的话说:“朕自幼受皇姐庇护,后来又是顾大人舍命闯宫,才有朕如今的天下盛世,你们两必须让朕好好补偿一番。”
于是两个已经浪迹到乡野疙瘩的人,接了皇命又启程赶回了虞京接受这隆重的安排。
大宴上,二人红衣如火,举起酒觥向前来的众人遥遥一敬。
凌寒也举起酒觥,狠狠喝下酣冽的酒。
李娇你一定要幸福。
酒过三杯,身侧有灼灼目光,他转头看去,哲茜正想移开目光,正巧与他对视上,心虚地笑了笑,朝他举杯示意。
心中仿佛有什么化开,泛起一丝涟漪来。他柔了唇角微微一笑,喝下了这一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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