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寒目光灼灼望着她, 离开她太久了,久到见了她竟生出一丝情怯来。在来之前, 他猜想着一旦他亮出真实身份,她会如何?会愤怒,会失望还是会无所谓呢。可眼前的人面容呆滞,似乎处在震惊中无法自拔, 他突然后悔了,后悔就这样出现。他其实一点儿也不想看到她除了开心以外的任何情绪。
她的身旁传来一道凌厉的目光, 凌寒与之对视。
顾言之,他最讨厌的人。凌寒不经意的皱眉, 比讨厌他那个嚣张跋扈的二皇弟还讨厌他。至于为什么,他又转头看向李娇。
也许就是因为她吧。
李娇心中的一处角落霎时崩塌, 在斐乐背叛她时, 她已经遍体鳞伤。
“你们都在利用我对吗?”她扯唇嘲讽一笑:“是觉得我太笨还是太好骗?你们一个个都带着目的来我身边, 企图伤害我的至亲至爱, 我把你们当成亲人,可你们把我当成什么了?”
顾言之伸手抱住她,轻抚着她的后背平缓着她此刻激动的情绪。
她哭了, 凌寒的心骤然一痛, 冰冷的面容终于有了一丝裂缝,他翻身下马,想上前去向她解释。
燕老警惕地抬起手作出抵挡之势, 楚天齐在他身后更是慌张大喊:“张弓。”
凌寒抬起手摆了摆, 示意楚天齐不要轻举妄动。但他的步伐也停了下来, 在距离李娇两三米的地方,张了张口,哑然道:“我不是故意的。”
“对,你不是故意的,斐乐他也是有苦衷的,你们都有原因,所以活该我就要被利用吗?”李娇愤而大喊。
他无言以对。
她继续质问他:“今天你又想做什么?把我们都斩杀在你楚国的地盘上吗?”
“我不会。”他坚硬的面容露出一丝慌乱:“我不会伤害你。”
“那他们呢?”李娇抬起下颔,冷声道:“凌寒,今天只要他们有一丝一毫的损伤,我李娇定要生生世世恨你,永不原谅你。”
凌寒闭上眼,眉头淡淡蹙起,忍受着她这句决绝的话所带来的心痛。
“陛下,不能放他们走。”楚天齐大喊。
“住口!”凌寒斥道。
“陛下,那人说了这几个人都是咱们的心腹大患,斩草除根才是上策。”
凌寒面色阴冷:“楚天齐,他们是那人的心腹大患,不是我们的,放他们离开。”
“陛下!”
凌寒冷冷扫了他一眼,翻身上马。
楚天齐咬牙,挥手道:“撤退。”
燕老松了一口气,收起将要出鞘的长剑。
凌寒看着李娇,说道:“殿下,我从来都不愿看见你难过,今日一别不知何时才能再见,我还是希望你能原谅我。”
李娇别开头不愿看他。
他心下叹息,扯出一丝苦笑。
顾言之温声道:“多谢楚帝高抬贵手。顾某还有一事相问。”
凌寒看向他,他问道:“可否告知谁在与楚帝共谋大事,你们又交易了什么条件?”
“事到如今告诉顾大人也无妨。”凌寒说的时候却看向李娇,他其实在说给她听:“十八年前我被送到虞国做质子,后来遭到楚后派来的人暗算追杀,那人救下了我,往后的十几年我跟随在他身边成为暗侍。遇见殿下那时,我在执行任务的过程中受了重伤失忆,直到两年后我才恢复了记忆,可巧刚恢复记忆楚国老臣暗中派人来寻我,他们告诉我,我父皇日渐病重,皇后和二皇子企图控制皇权,他们要我回去夺回皇权。”
“可我在虞朝生活十八年,对于楚国我不甚熟悉,更谈何夺权。正当我左右为难时,那人向我抛出了橄榄枝,他说能帮我登上皇位,却要我承诺夺回楚国的控制权后起兵攻打虞朝,这样一来虞朝大乱,他就能伺机夺位。”
“那人是谁?”顾言之问道。
凌寒扯唇道:“此番回去你们自然会知道是谁,如今的虞朝恐怕早已天翻地覆了……”
……
凌寒所说的果然是真的,刚进了凉州地界,四下都在议论京中大事。
德明帝突发重疾卧床不起,国事全权交由永乐王处理。
顾言之和李娇露出错愕的神情,他们回来前曾猜想过无数人,可谁都没往这位身患腿疾,平素温和低调的王爷想去。
她艰难道:“会不会,二皇兄只是暂为摄政。陛下他、他也许真的病了……”
“娇娇。”他实在不忍将话说开,可现在事实摆在面前,容不得她不接受。“这一切都是蓄谋已久的,你觉得若非如此,摄政王会落到永乐王头上吗?别忘了,京中还有一位德高望重的老王爷。”
李娇心下一沉,她差点忘了,京中还有一位老王爷,是先帝的兄长,早年因王妃逝世看淡一切,隐居在京郊一处农庄里。他人虽隐世可京中威望还在,若是德明帝当真重疾,朝中老臣也会将他请出来暂代国事。
她迫不及待的想回虞京,想去看看李曦到底怎么了,西庄还有她的鹿弥和几个丫头,她都放心不下。
燕老却不赞同,虞京在永乐王的掌控下已经变得不安全,他不知道李娇回去后,迎接她的将是什么。永乐王已经不再是当初那个温文寡言的二皇子了。
傍晚的时候,顾言之出去了一趟,回来时带来了一个消息。
“我去见了贤妃和平南将军,他们只知道陛下病重,却不知朝中已被永乐王控制。”他皱眉沉吟:“若想勤王护驾只能联合平南将军与御狼大军起兵进京。但现在甚少人知道陛下已是傀儡,贸然起兵只怕会落下个造反的名头,届时永乐王可以堂而皇之的已平反的名义攻打边境这数十万大军。”
眼下正如一盘棋,他们陷入了死局。她还抱有一丝希望,她始终相信那样温和的二皇兄不会伤害她和李曦。
她还是要回去,这一次她没有告诉顾言之,而且选择自己回去,因为她知道他现在更是处在危险之中,永乐王一定在派人搜寻他的踪迹,只有杀了他断了李曦的左膀右臂,朝堂才能牢牢攥在手里。
临走前她留了封信在桌前,又让燕老留下保护顾朝平和顾言之。燕老说什么也不同意,她只得和溪月趁着天未亮收拾包袱偷偷离开。
漆黑的屋子里,燕老捻着信,无奈叹息:“若是你母妃知道了,定会怪我没有好好保护你。”
身旁的顾言之透过窗看着街道上偷偷摸摸的离开的背影,缓声说道:“您放心,我会守着她,我父亲就拜托您了。”
城门附近的巷子里,李娇探出头瞧了瞧说道:“再过一会城门就开了,我们一定要在燕师父起床前出城。”
溪月闭着眼靠在墙头,撇着嘴道:“知道啦。”
“死丫头,别一副没精打采的模样,要是被燕师父逮回去了,看我不收拾你。”
溪月耷拢下脑袋无声叹气,心道:人家燕师父早就知道了,就殿下你自个儿还傻乐着。
寅时城钟一敲,城门缓缓打开。
李娇拉着她混在人群出了城,城外驿站边上卖馄饨的老妪摆着摊子正在煮馄饨,香气迎面飘来。
溪月眉头一扬,赖着不走:“公子,我饿了。”
李娇咬牙道:“你这丫头,事真多。”
溪月笑嘻嘻坐了下来,“老人家,来两碗馄饨。”
二人挑了个角落坐下,李娇支着额一边打盹一边等着。
不一会儿身旁的木凳子被人拉开,熟悉的声音响起:“再来一碗混沌。”
她蓦地惊醒,睁开眼看着来人。
顾言之回头,眼底带着笑意。
“你怎么在这儿?”她惊道。
“你在哪,我就在哪。”他道。
李娇看向溪月,果然她一脸淡定。她愠怒道:“好啊,你也和他们一伙耍我呢。”
溪月搬着凳子退后两步,讪讪道:“公子息怒,我也是被逼的。”
三人成行,经过数日才到樊阳,在顾言之的外祖父家中暂时安顿下来。这儿离虞京不远,想要探听京中的消息也方便。
这一路往北而来,所到之处都张贴了皇谕,一来是说皇帝重疾,国事全权交由永乐王处理;二则是淮阳公主失踪,命各地州郡派人搜寻。
因着这一条皇谕,李娇不仅乔装打扮,还得东躲西藏,三人白日赶路夜里不敢去客栈而选择露宿山林,等到抵达樊阳时,早已狼狈不堪。
朱家在樊阳还是有几处私宅,朱德天替他们拾掇了一处僻静的院落。
安定下来后,朱德天告诉他们虞京城门口设有重兵看守,来往的人都要接受盘查。这样一来,要想进京打探消息难上加难。
“表弟,有件事我告诉你,不过也不知道帮不帮得上忙。”朱德天挠头道。
“表哥请讲。”
“听说摄政王纳了个妾,极为宠爱她。这个小妾每月月初会上延宁寺礼佛。你们可以上那儿看看能打听什么消息。”
李顾二人对视一眼,心中都有了决定。延宁寺不在京里,那儿香火甚,人员混杂,想混进去还是比较容易的。
打听清楚了永乐王的这位宠妾何时前去,二人就绕了远道,由小香山后山入了延宁寺,这条道顾言之曾带她走过,他的母亲就长眠在此。
这条道极为隐匿,通向的是香客住的后院。甫一进院,李娇的目光就落在一个熟悉的身影上。
那人背对着她,正在角落洗衣服。
李娇颤声唤道:“墨梨。”
墨梨猛地回身,不敢置信地张了张口,泪水模糊了双眼。
“殿下。”
李娇上前紧紧拥住她:“你怎么在这儿,檀音和慕兰呢?还有鹿弥在哪儿?”
问及这些,墨梨泪水止不住的滑落,哽咽道:“殿下,慕兰、慕兰她被永乐王派来的人杀了。”
李娇怔怔看着她,身子有些不稳。“你说什么?”
墨梨擦着泪道:“两个月前的一天,不知怎么的西庄突然来了许多官兵,他们要找殿下您,我们察觉出不对劲,为拖延时间慕兰掩了面扮成您的模样跟随他们去了。”
李娇颤声道:“永乐王要杀我?”
墨梨摇头:“奴婢不知,只知道后来慕兰识破了,掏出匕首刺伤了一人,后来被永乐王拉弓射中了心脏。”
“慕兰……”李娇湿了眼眶,喃喃念道。
墨梨接着说:“那些官兵离开后,我与檀音就带着鹿弥公子跑出了西庄,慧圆方丈收留了我们,让我们躲在后院里。”
“檀音和鹿弥在哪?”
“鹿公子这几日受了凉,檀音在屋子里照顾他。殿下您稍等,我去叫人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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