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绫在旁,不咸不淡地插了一句:“放心,慧妃不会吃了你,顶多只是十天半个月不理你罢了……”
这本没什么大不了,却是他的死穴。
“嗯……”偏红锦还在一旁频频点头,表示赞成:“就是……”
“用娘娘的话说,坦白从宽,抗拒从严。”红绫一点也不怕他,笑嘻嘻地道:“若小公爷真的做错了,还是早点自首,争取宽大的好……”
“你闭嘴!”夏侯宇怒目而视。
“呀,”红绫抬头看着天空:“这么快掌灯了,慧妃好象不是很有耐性……”
话没说完,夏侯宇已吱溜一下,跑得不见了人影。
红锦忍俊不禁“哧”地笑出声来:“这招真灵……”
红绫得意洋洋:“也不看看我是谁?”
银杏抿唇而笑:“多谢红绫姑娘……”
“找我什么事?”夏侯宇气冲冲闯进房,黑着脸喝道。
舒沫放下手中茶杯,淡声吩咐:“你们先出去。”
立夏几个退到门外,将门掩了。
舒沫慢条斯理地转过身来,也不跟他绕弯子,直截了当地道:“你是不是打算瞒着我,再做一架滑翔机?”
“你哪知眼睛看到小爷……”夏侯宇脖子一拧,大声反驳。
舒沫打断他:“滑翔机的资料不能外泄,不管你找了谁,赶紧收回所有图纸。”
“只是一张图而已,”夏侯宇忍不住分辩:“哪有人这么聪明,就能仿了去?”
“你全程参与,应该知道,操纵杆是最关键的部位……”舒沫淡淡地道。
夏侯宇一滞,咬着唇默了片刻,大大的眼里满是倔强:“图纸已经给了,哪有收回的道理?”
“听话……”舒沫放柔了声音哄他:“我以后,给你做更多,更好玩的东西……”
“不要……”夏侯宇摇头,态度坚决:“我只要滑翔机……”
“是我的错……”舒沫眼中流露出自责:“不该让你尝到在空中飞翔的滋味,那的确很上瘾,令人欲罢不能。”
“那么好的东西,为什么不做出来,让大家都领略它的魅力,享受那种快乐?”夏侯宇极为不解:“父王反对,是因为他没有亲眼看到,更不曾亲身体会。但是,你不是最有主见的吗?这次为什么要盲从?”
“你还小……”舒沫叹了口气,轻声道:“不懂得任何事都有两面性,滑翔机在你手里,只是一个承载着梦想的工具。但若落到有心人的手中,就会变成灾难……”
“是不是没有了滑翔机,就没有了灾难?”夏侯宇反问。
舒沫愣了片刻,讪讪道:“至少,那些灾难与我无关。”
夏侯宇冷笑:“走路可能会摔倒,为什么不干脆锯断腿?人总有一天会死,为什么要活下去?而且还想方设法过得比别人好?”
“这不一样……”舒沫很是狼狈,几乎被他驳得无话可说。
“一次,”夏侯宇缓了语气,竖起手指,央求:“让我再试一次就好。我,也想飞得跟你一样高……”
第一天训练,绝大部份都是在练习如何平稳升空,几乎没有试过真正地滑行。
眼见舒沫操纵着它,飞得那么高,那么远,自由得如一只小鸟,让他怎么甘心就此罢手?
“小宇!”舒沫轻唤。
夏侯宇急切地道:“小爷保证,会小心行事,绝不向泄露半点风声。”
问题是,他已经透露了。
舒沫瞪着他,不吭声。
“三叔在试飞日那天就在场,全程目睹,明叔不是外人。至于徐天河,他只拿到一张图纸,根本不知道那是什么!”夏侯宇急忙解释。
“可是,”舒沫无奈地道:“我已答应了烨……”
夏侯宇眼睛一亮,拍着胸膛:“你放心,包在小爷身上!绝对不会连累到你!”
“我不怕被连累……”
“我知道,”夏侯宇打断她,笑嘻嘻地道:“你不想失信父王嘛!”
“知道还让我难做?”舒沫横他一眼。
“你答应了,小爷又没答应!”夏侯宇得意洋洋:“再说了,他要去二个月呢!若是灾情再严重点,或是巡查时查出营私舞弊之事,说不定时间还会更长。那时,我的滑翔机早就试飞成功了!”
“死小鬼!”舒沫嗔道:“你是不是盼着他索性不回?”
“哪能呢,他可是我父王!”夏侯宇谄媚一笑,撒开脚丫往外就跑:“这事,就这么说定了!”
“小宇,小宇!”舒沫急唤。
谁跟他说定了,她可没同意!
夏侯宇只装着没有听到,跑得飞快。
“小姐,”绿柳听她唤得急,掀了帘子进来:“要不要奴婢找人再去请?”
“算了……”舒沫转念一想,改了主意:“让银杏进来。”
银杏进了门:“娘娘有何吩咐?”
“这几天,你不必做别的,专门盯着小宇,看他去了什么地方,见了什么人,做什么事。回来向我禀报。”舒沫说完,又补了一句:“记住,要小心谨慎,最好别让小宇觉察……”
银杏心中怦怦乱跳,按了狂喜之情,低了头恭声应道:“是……”
肖统领要她密切注意少主,按时汇报其行踪,随时准备动手。
可少主性子顽劣,以前有王爷拘着,倒也不敢乱跑;如今王爷离了京,太妃又一向不怎么待见他,对这个孙子爱搭不理的。他没了管束,还不满世界疯玩?
想要盯着他,着实有些困难。
舒沫的这个决定,不谛雪中送碳,让她可以光明正大的跟踪他。
“万一给他发现,你就直接把我供出来好了,不要傻乎乎地挨骂。”舒沫看她一眼,加了一句。
银杏心生感动,抬了头深深看她一眼:“是……”
“好了,摆饭吧……”舒沫微微一笑。
“是!”立夏几个长长松了口气,喜滋滋地去准备。
第二日,左史王平求见,向舒沫禀报调查结果。
“李胜凡家在山东,龚千均乃四川人,因路途遥远,探子一时尚不能及。下官已命人执二人画像,查过沿途市镇,确有形貌相似之人投宿。”
“如此甚好……”舒沫悄悄松了口气,略略放下心来。
看来,是她过于敏感了。
此事做得极为机密,连睿王府中都鲜有人知。赫连远在塞外,就算在京中留有细作,应该也是奔着朝廷大事去的,不至于把时间和精力浪费在她身上。
“可要继续追查,看二人是否回了乡?”王平探询地看她一眼。
舒沫想了想,道:“还要辛苦王大人,把事情办妥了,让王爷安心……”
“替王爷办事,是下官的职责……”王平不敢多做逗留,起身告辞。
时光飞逝,一晃过了十天,夏侯烨果然依约,三日一封书信。
舒沫满心欢喜,拆开一瞧,傻了眼。
三封信,一封比一封短,信如其人,言简意赅,惜字如金。
他四日离京,第一封信是当晚写的:至青州勿念。
第二封信是七日晚:夜宿锦阳;十日那封缩为三个字:抵荆州。
这人,竟把那句:“三天一封,字数不论!”执行得如此彻底,简直让她哭笑不得!
舒沫恨得牙痒痒,提笔一挥而就,封了火漆命陈安转达。
夏侯烨接到飞鸽传书,拆开一瞧,哑然失笑。
信上五个娟秀大字:在王府,安好!
果然,很有舒沫风格!
有了前回的经验,此次驾轻就熟,夏侯宇的滑翔机做得顺风顺水,很快便制做完毕。
因为与舒沫的协议里,只有一次机会,怕试飞失败再尝试时会遭到阻止,他便瞒了舒沫,央求夏侯熠带他试机。
普济寺离京不远,可一日往返,加上竹林精舍外遍布机关,又有侍卫把守,外人根本无法接近,是试飞的理想场所。
夏侯熠自然满口答应。
为遮人耳目,夏侯宇每日吃完早饭就往外跑,滑翔机的制造,保管全都由夏侯熠一手安排。
本以为已是天衣无缝,却不知螳螂捕蝉,黄雀在后。
仗着有夏侯熠护航,夏侯宇心无旁骛,全神贯注于滑翔机的制做。
夏侯熠虽已察觉到银杏的接近,想着必是舒沫不放心小宇,派了人来跟踪,只装着不知情。
几下里一凑和,夏侯宇的一举一动,便顺利地被落在银杏的眼中,又一五一十地分别禀给了舒沫和肖青衣。
银杏虽每日监视,却不知夏侯宇每天象个陀螺似地转个不停,究竟在忙乎些什么。
舒沫却是心知肚明。
听得滑翔机制做成功,便料到他必定要在第一时间试飞,再让银杏跟着可不合适了。
“成了,”舒沫不动声色,淡淡地道:“从明儿起,不必再跟着小公爷了……”
银杏一愣,心急之下,竟脱口问道:“为什么?”
是消息走漏了,还是慧妃起疑了?
肖统领把行动的时间订在明天,她却选这要命的时刻,不许她跟了!
绿柳奇怪地看她一眼:“小姐说不必跟,你听着就是,问那么多做什么?”
银杏脸一红,讷讷地道:“跟了这么多天,突然间停下来,奴婢有些不习惯……”
“前些日子让你跟着他,是怕他在外面胡闹,惹出麻烦。”舒沫微微一笑,解释道:“他既是整日跟着明公子和熠公子,我自然可以放心了。”
“是……”怕引起怀疑,银杏不敢再说,只得躬身退下,另寻脱身之法。
好在,这一回是要远走高飞,即便起了疑心,也顾不得了!
舒沫坐等夏侯宇上门邀约,不料竟是毫无动静。
她略一思索,便猜到他的心思……还是要继续打熠公子这张牌,把试飞场地换成了竹林精舍。
十五日一大早,夏侯宇早饭都没吃就出了府。
他这里前脚刚一出门,舒沫立刻吩咐套车,直接往普济寺赶。
她料定他要去康亲王府与夏侯熠会合,因带着滑翔机也不能骑马,只能乘坐马车。
因此,赶在他们之前抵达普济山,在山下坐等两人上门。
半小时后,康亲王府的马车到了山脚,刚一停稳,舒沫便上前轻轻敲了敲车窗:“嗨!”
“三叔!”
夏侯熠两手一摊:“不关我的事……”
“不是你通风报信,她怎么可能找到这来?”夏侯宇脸红脖子粗地低嚷。
“下车……”舒沫不耐烦地再敲了敲车窗。
夏侯熠轻松地跃下车,含笑道:“小七……”
“好久不见……”舒沫轻轻颌首,见夏侯宇还赖在车上,弯了腰凑到车窗前,嘲讽地道:“还不下来,等人抬吗?”
“到哪都能找着,又不是鬼……”夏侯宇噘着嘴,心不甘情不愿地跳了下来。
舒沫轻哼一声:“我早说过,你若是孙悟空,我就是如来佛!不管怎么折腾,也翻不出我的五指山!”
夏侯宇朝天翻个白眼:“德行!”
几名侍卫从后面的马车里搬出两只长木箱,跟在几人身后。
“走吧,上山……”夏侯熠微微一笑。
“请……”舒沫正要拾阶而上,忽听一阵急促的马蹄声传来。
这时刚过八点,又非节日,因此并无多少游客,只有几个卖香烛的小摊,很是清静。
这阵马蹄声,便显得格外的突兀。
舒沫下意识地停步回头,见一辆四轮华盖疾驰而来。
不等马车停稳,邵惟明挑了帘子倏地自车里跳了下来。
“你到底通知了多少人?”舒沫微微着恼,斜眼瞪了夏侯宇一眼。
“你以为全世界,只有你聪明?”夏侯宇冷声反驳。
“明,我就知道瞒不过你……”夏侯熠扬手,笑容还未及到达眼底,忽见车帘一掀,从里面袅袅出来个宫装美妇。
“素心,你怎么来了?”他一惊,笑容凝结,神色略显僵硬。
邵惟明心虚地撇过头,不敢去瞧舒沫,朝沈素心伸出手:“小心点……”
车夫从车辕上把脚踏放下,沈素心搭了邵惟明的手,款款下车。
她并未理睬夏侯熠,却径直走到了舒沫的跟前。
“康亲王妃……”舒沫礼貌地颌首示意。
沈素心一双美眸里静静地燃着两簇火,她盯着舒沫,一句话也没说,冷笑着,忽然扬起手,狠狠朝舒沫脸上扇了一巴掌。
舒沫猝不及防,被打个正着,只觉耳中嗡嗡做响,白皙的脸上迅速浮起一个粉红的掌印。
掌声清脆,响亮,仿佛向众人昭示着这一巴掌的决心和她心中的愤怒。
“呀!”夏侯宇气得跳了起来,愤怒地吼:“你个疯婆子,凭什么打人?”
沈素心一声不吭,咬着牙,扬手又是一巴掌扇过去。
“素心!”夏侯熠伸手,牢牢拽住她的手腕,厉声喝叱。
“放开,放开我!”沈素心奋力挣扎,恶狠狠地瞪着舒沫:“我今天拼着这条命不要,也要把这狐媚妖精除了!”
邵惟明急急冲过来,满眼都是心疼,众目睦睦之下,到底不敢太放肆,只围着她无措地搓着手:“沫沫,你没事吧?”
“都怪你!”夏侯宇又气又急,用力将他推开:“好好的,把这疯婆娘带来做什么?”
“对不起……”邵惟明很是狼狈,垂着眼,低声下气地陪着不是:“素心一直逼我,我,我一时心软,这才带她过来。没想到,她……”
本来以为,熠和小宇两个人来踏青,就算把素心带来也没什么事。
若早知道他还约了舒沫,打死他也不敢泄露半句呀!
想到这,他不禁幽怨地横了夏侯熠一眼。
舒沫没有理他,眸中也燃着火。
只不过,她眼中的火,是冷的,没有一丝温度。
她一字一句地道:“沈素心,你最好能给我个解释!”
“下流没脸的东西!你还敢要我解释?”沈素心摔开夏侯熠的手,绝美的脸宠上显出愤怒且鄙夷的表情,毫不退缩地瞪着舒沫:“睿王才离开几天,你就不甘寂寞,缠上了我的夫君!”
“素心!你胡说什么?我跟小七清清白白……”夏侯熠又是惊愕,又是羞愧,清俊的脸上染着红云,也不知是气的还是羞的。
沈素心眼中是浓浓的怀疑,厉声驳斥:“别以为我是傻子!自睿王离京之后,你就行踪诡秘,连高山和流水都不知你的去向,不是跟她幽会是什么?”
“你胡说!这段时间,三叔明明是我跟在一起!”夏侯宇气爆了。
“你听到了?根本不关小七的事……”
沈素心越发激动,含了泪尖嚷:“他跟你们是一伙的,自然帮着你们这对剑……夫淫……妇!”
跟小宇在一起,何以如此神秘?
以前也不是没在一起过,也没见这般装神弄鬼!
瞒得密不透风,分明是心中有鬼!
“别以为自己有病,就以为天下人都跟你一样变态!”夏侯宇气得破口大骂。
舒沫气到无语,恼恨,愤怒……都在她清泉似的眸子里翻腾。
“对不起……”夏侯熠不敢看她,垂了头低声道歉:“我替素心的无礼,向你道歉……”
“熠……”邵惟明见她夹缠不清,恐人越来越多,闹得沸沸扬扬大家脸上都不好看:“你带素心回去,我陪沫沫和宇儿先去精舍。”
“好……”夏侯熠连连点头:“你们先走,我送素心回去……”
“不,我不走!”沈素心激动地向舒沫扑过去:“我一忍再忍,已是忍无可忍!今日不是你死,就是我亡……”
夏侯熠拦腰将她抱起,跳上马车,冲着已看呆的车夫大声一喝:“回府!”
车夫这才回过神,慌慌张张地扬起鞭:“驾”,马儿撒开四蹄,迅速驶离,同时带走的,还有沈素心哀凄的哭声……
“呼……”夏侯宇长吁了一口气:“总算清静了!”
邵惟明搓着手,小心地瞥一眼舒沫:“素心平时,其实不是这样的,真的!”
怎么说,也曾是他情窦初开时暗恋的对象,怎能象个疯子似地破口大骂,毫无形象可言,完全象个市井的泼妇!
看来,只要被名为“妒忌”的魔鬼附了体,再优雅端庄的女人,也会变得面目全非!
“小宇,”舒沫不看他,冷冷地道:“现在,你还想去竹林精舍吗?”
“为什么不?”夏侯宇反问:“小爷才不会让一个疯女人,影响心情!”
舒沫转而望向邵惟明:“不好意思,恐怕明公子不能同去了。”
“为什么?”邵惟明一愣。
“因为,”舒沫眼睛微眯,唇边一抹笑容极冷:“我们不欢迎你。”
“为什么?”邵惟明觉得很冤,大声道:“就因为我把素心带来?可我不是已经道过歉了吗?”
“错……”舒沫打断他,淡淡地道:“是因为你的嘴太大……”
说完,扔下目瞪口呆的邵惟明,径直朝山上走去。
“沫沫……”邵惟明怔怔地看着她绝决的背影,俊脸阵青阵红,表情古怪,象被人不轻不重迎面甩了一记耳光,苦笑着喃喃地道:“你,好毒……”
“明叔叔……”夏侯宇同情地拍拍他的肩:“舒沫是真的生气了,我看你还是不要惹她为好。等下回有机会,我再邀你一起玩……”
“不带这样的!”邵惟明压低了嗓子哇哇叫:“过河拆桥,利用完了就扔!我可是你明叔,最疼你,永远支持你的明叔诶……”
辛苦忙碌了十多天,其间听他吹得天花乱坠,把滑翔机说得天上有地下无,神乎其技。
惹得他心痒难耐,好容易等到试飞这天。好嘛,一脚将他踹开!
“没办法,”夏侯宇耸肩:“谁让你自作主张?我想帮也帮不了!”
“小宇!”舒沫没好气地喝:“跟他罗嗦什么,还不快来?”
夏侯宇冲他递了个抱歉的眼色,掉转头,三步并做两步冲上石阶,与她并肩:“来了……”
剩下邵惟明孤零零地站在山脚,抓耳挠腮,无计可施。
最强劲的敌手竟被舒沫轻易打发走,一直暗中尾随的肖青衣忍不住直呼:天助我也!
眼见舒沫和夏侯宇进了桃林,他立刻向后做了个手势,一队黑衣人迅速从四面向两人包抄了过来。
风吹树梢,沙沙做响,平静的空气中隐隐有不寻常的波动……似乎,有细微的声音丝丝做响,可等她停下脚步,竖起耳朵细辩时,却又消失了。
“小宇……”潜藏在心灵深处的某根弦,悄然崩紧,她心脏怦怦乱跳,压低了声音唤道。
“怎么啦?”夏侯宇见她突然停步不前,声音又崩得极紧,一副如临大敌的样子,不禁深感疑惑。
“你有没有听到什么声音?”舒沫向他走了两步,声音压得极低,几乎细不可闻:“象是有人在悄悄靠近……”
“没有吧?”夏侯宇侧耳聆听了片刻,笑:“你怕明叔叔偷偷跟踪?放心,他怕你骂,不敢跟的啦……”
舒沫伸手握住了他,缓缓摇了摇头。
夏侯宇吃了一惊,正要摔开她,猛地发觉她手心里全是汗:“你怎么了,病了?”
“不是,有杀气……”舒沫面色凝重,压低了声音道。
她开始后悔,早知如此,不该把邵惟明支走。
现在,只希望提前到达竹林精舍的侍卫能听到,并且赶得及。
“什么,在哪?”夏侯宇下意识要转头张望。
“继续走,不要停,也不要四处观望。”舒沫牵了他的手,缓缓往前走。
她竭力使语气显得平静而轻松,但微微颤抖的嗓子还是泄露了她内心的惧怕。
她无法不害怕,那种久违的气息,令她每一根神经都崩了起来。
许是日子过得太安逸了,已经有很长一段时间,没有遇过真正的危险。
以至于,放松了警惕。
“当我三岁呢?”夏侯宇撇着嘴。
他仔细地听了又听,除了风声,什么也没听到。
她又没练过内功,耳力难不成比他还要好,连他都听不到的声音,她倒听到了?
他不信!
“听着,”舒沫严肃地道:“我数到三,你立刻朝精舍跑,不管发生什么事,也不要回头,用最快的速度跑到精舍搬救兵!”
“开什么玩笑?”夏侯宇哧之以鼻。
舒沫放开了他的手,并且慢慢地,不着痕迹地往左走了两步,嘴里低低地数道:“一,二……”
“喂,你来真的?”夏侯宇意识到不对,因为眼角余光,已经瞥到一个陌生的身影。
“三,快跑!”舒沫说完,转身朝着竹林精舍相反的方向狂奔。
“舒沫……”夏侯宇伸手想要牵她,却扑了个空,不假思索,拔出腰间软剑,揉身朝着离他最近的黑衣人扑了过去,叱道:“藏头露尾的鼠辈,出来与小爷大战三百回合!”
黑衣人见他仗剑杀了过来,不敢伤他,连连后退。
夏侯宇越发长了胆气:“无胆匪类,不要跑,小爷将你千刀万剐!”
舒沫掉头一看,夏侯宇不但没跑,反而拔出剑跟黑衣人斗在了一起。
她又急又气,大声咒骂:“笨蛋,你纵然武功盖世,也斗不过他们人多!跟他们打什么,还不快去搬救兵!要不然,咱们一个也别想逃!”
“想跑?没那么容易!”阴恻恻的声音,从桃林深处响起,转眼已到了近前。
舒沫定睛一看,见那人深目凹眼,鼻子微勾,脸形瘦削,轮廊分明,充满了异域风情,看上去不似中原人。
身上穿着一件苍灰色长衫,上绣张牙舞爪的苍龙,一把银丝束在脑后,分外矍铄,看年龄约摸在六十上下。
舒沫心中警铃大做,背上嗖嗖地冒着寒气:“阁下何人?”
“莫伤了他,抓活的……”肖青衣并不理会她,目光沉沉地盯着与夏侯宇缠斗在一起的黑衣人,声音低沉肃杀,不带一丝温度。
夏侯宇虽受名家指点,到底年幼,又缺乏实战经验,哪里是这些训练有素的杀手的对手?
舒沫瞧得心急,忽地冲进战圈,扬手撒出一包粉末,嘴里大喝:“看,五毒散!”
黑衣人吓了一跳,纷纷往后急掠,露出一片空隙。
舒沫冲惊得愣住的夏侯宇大喝:“还不快跑?”
“走!”夏侯宇拽了她的手,仗着地形熟悉,弯了腰在林中飞奔。
银瓶从藏身处走了出来,伸指拈了点粉末,在鼻间一嗅:“是香粉……”
“蠢货!”肖青衣发觉上当,恼羞成怒,骂道:“还不快追!”
倾刻间,刀光如织,如影附形,十数名黑衣人重又提刀,呈扇形围了过来。
舒沫眼见追兵越来越近,急得冷汗直流:“小祖宗,你活得不耐烦了吗?这样下去,两人一块……”
话未落音,忽听暗器破空之声,舒沫哎哟一声,被碎石击中小腿,咕咚一声跌倒在地。
“舒沫……”夏侯宇回过身,用力拽她。
“别管我,赶紧逃!”舒沫厉声喝叱。
“哈哈……”肖青衣身若鬼魅,大步而来:“通通抓起来,一个也不许放跑!”
“谁敢过来,小爷跟你们拼了……”夏侯宇眼见逃不开,仗了宝剑护在舒沫身前。
“没用的……”沈青衣神情越发笃定,在他身前数丈开外停步,笑容可掬地道:“我劝你们还是乖乖束手就缚的好,垂死挣扎,只会伤得更重……”
夏侯宇小脸上满满全是坚毅,忽地反手,将剑架在颈间,阳光穿过树叶的缝隙洒落在剑身上,泛着冰冷的寒光:“你再往前一步,小爷立刻横剑自刎!”
“小宇!”舒沫打个寒颤。
“别担心,”夏侯宇吡牙一乐:“他们要活捉小爷,不敢过来……”
“啧啧,”肖青衣望着他,摇了摇头,脸上满是怜悯:“小公爷真是天真,就凭这么一柄破剑,就想逼得老夫莫可奈何吗?”
语毕,曲指一弹,一缕劲风哧地掠过,夏侯宇手中软剑应声落地。
舒沫故技重施,从地上抓起一把泥沙,奋力扔了出去:“看毒!”
这次黑衣人却不再上当,除一人被她误打误中洒中眼睛,吃痛停了下来,其余人一涌而上将两人按倒在地,反剪双手捆了起来。
“剑人!”被泥沙迷了眼的黑衣人,恨恨地提刀上前,狠狠踹了她一脚:“敢暗算老子,老子一刀劈了你!”
舒沫痛得脸都皱起来,强忍着没有吱声。
“王八蛋,你敢再碰她一下,小爷就算做鬼也不放过你!”夏侯宇厉声吼道。
“小宇……”舒沫生恐他激怒对方,凭白多受折磨,急忙喝止。
“小兔崽子,都是阶下囚了还挺横!”黑衣人嘴里不干不净地骂着,扬手给了舒沫一巴掌:“老子就碰她了,你能把老子怎么着?”
“啪”地一声脆响,舒沫嘴边渗出血迹。
“小爷杀了你!”夏侯宇目眦欲裂,也不知哪来的力气,挣脱了按住他的人,一头朝那人撞了过去,将他撞得仰面跌倒在地。
夏侯宇在地上翻滚到他身边,张嘴死死地咬住了他的手臂,再也不松口。
“啊……”黑衣人一时摔不开他,疼得发出凄厉地惨叫:“拉开,快把他拉开!”
“哈哈哈……”众黑衣人起初都不以为然,看着两人在地上滚来滚去,哈哈大笑。
后来见夏侯宇嘴角沾了鲜血,这才知道不妙,忙上前将两人扯开。
夏侯宇嘴里咬着一块肉,面目狰狞地盯着他,嘴里不停发出“嗬嗬”之音。
“小宇,你没事吧?”舒沫又惊又气,颤着嗓子问。
“呸……”夏侯宇将嘴里的肉吐掉,俊美的脸宠上浮起森冷的笑容:“小爷说话算话,不怕死的尽管试!”
“操他姥姥!”那人提了刀,杀气腾腾地冲了过来,他不敢动夏侯宇,却只拿舒沫出气:“老子杀了这剑人,有本事你来要老子的命!”
“不能杀!”银瓶情急之下,从藏身处冲了出来。
“为什么不可以?”那人满心不甘,瞪着一双血红的眼睛,含恨看他:“夏狗贼杀了我们多少人,这剑人是他的心头肉,杀了她正好挫挫他的锐气,有何不可?”
“银瓶?”舒沫吃了一惊,随即冷笑:“好,你可真好,竟然瞒过了我的眼睛……”
银瓶略感心虚地低头,避开她的视线,轻声道:“正因为睿王宠爱她,才更不能杀。此去西凉,何止千里?有她在手,就等于有了张护身符。等过了幽州,入了西凉地界,再杀也不迟……”
“你个黑心的剑人!”夏侯宇破口大骂:“卖主求荣,猪狗不如!”
“狗屁!你怕夏狗贼,老子不怕!”那人疯狂叫嚣:“大家都说,幽州固若金汤,飞鸟难渡!老子还不是照样混到了大夏的帝都?”
“可是……”银瓶还要再说。
肖青衣举手,打断二人:“好了,此地不宜久留,撤!”
“那,”黑衣人甲指着舒沫问:“她怎么处理?”
银瓶咬着唇,眼里不自觉地流露出企求之意。
肖青衣不动声色地瞥她一眼,在一阵几乎令人窒息的沉默后,淡淡地道:“一起带走……”
闻言,夏侯宇长长地吁了口气。
“是!”黑衣人应声点了两人哑穴,取了布袋正要将舒沫和夏侯宇两人套起来。
“等等……”银瓶叫住两人:“把两人的衣裳脱下来……”
夏侯宇瞪大了眼睛,如果视线可以杀人,银瓶早已万箭穿心。
“是……”几个人迅速围拢过来,背对着两人,用布围出一道小小的屏障。
银瓶蹲到舒沫跟前,低低地道:“娘娘,得罪了……”
舒沫冷笑。
银瓶不敢看她的眼睛,颤着手解了她的衣裳,从肩上的包袱里找出一套衣服给她换上:“这是奴婢的衣裳,娘娘且将就着穿吧……”
舒沫狠狠地瞪着她。
如今她是肉在砧板,只有任人宰割的份,哪里还顾得这些?
银瓶撇开头站起来一瞧,那边夏侯宇也已换过了衣裳。
她把舒沫和夏侯宇的衣裳都收在手中,这才轻轻点头。
黑衣人重又取了布袋过来,把两个人套上,扛上肩迅速撤离,林中只留肖青衣和银瓶。
“事办妥了?”肖青衣斜眼睨着银瓶。
“幸不辱命……”银瓶说着,轻轻拍了拍掌。
几名身着王府侍卫的男子悄没声息地扛着两只木箱,从桃林里走了出来。
“走……”肖青衣一声令下,一行人抬着箱子,迅速朝着山涧的方向走去。
到了地方,把箱子拆开,将里面的东西一一取出来。
银瓶依着记忆,指导几人把滑翔机组装好。
“成了……”银瓶微微扬起下巴,几人抬着空木箱迅速消失,如来时一样突然。
肖青衣打量着这只宠然大物,眼里是深深的疑惑:“这玩意,真的能带着人升到天上去?”
“千真万确,属下亲眼所见……”时隔月余,忆起当日所见,银瓶的眼里,依然是深深的悸动。
肖青衣摸着下巴,再次打量了一遍眼前这只巨大的蛾子:“时间无多,动手吧!”
“是……”银瓶颌首,再次轻拍巴掌。
从林中鱼贯出来四个人,抬着两只麻袋,扒开袋口,从里面滚出两个人。
看到银瓶,男孩眼中流露出恐惧之色,无奈嘴被封住,只能发出咿咿唔唔含糊的声音。
银瓶把手中的衣服递过去,四人接过迅速给两人换上,顺手把塞在两人嘴中的破布扯了出来。
少女又羞又怕,早吓得晕过去。
男孩眉目间,竟有七分神似夏侯宇,他浑身颤抖,哆嗦着求饶:“好汉饶命!”
肖青衣捏着下巴,打量了少女片刻,忽然一掌将她的脸打得稀烂,少女一声未吭,魂归地府。
“啊……”男孩目睹惨状,吓得竟然失了语。
肖青衣面不改色,满意地一笑:“行了,这下完美无缺了……”
几个人手脚麻利,将两人塞到滑翔机的绳兜中,推到山涧前站定,啪啪几掌,将滑翔机击成数段,再将滑翔机推落涧下。
“撤……”听得涧底隐隐传来轰轰的回声,肖青衣这才转身,领着众人没入桃林深处。
邵惟明在山脚等到两点,依然不见舒沫和夏侯宇折返,不禁心生焦躁,走到舒沫的轿前,问坐在树荫下歇息的立夏:“沫沫有没有说几点返回?”
立夏见了他,很是吃惊,急忙站了起来:“明公子还没回去?”
“都上去这么久了,怎么还没一点动静?”邵惟明翘首望着山顶的方向。
“还早呢……”立夏见怪不怪:“我估摸着,怎么也要到四点吧?”
“你们说,这两天成天在一块,抬头不见低头见的,哪有这许多悄悄话好说?”邵惟明没好气地叉着腰。
绿柳抿唇一笑:“公子若实在好奇,何不亲自去问小姐?奴婢又不是小姐肚中蛔虫,如何晓得她想些什么?”
“没良心的丫头……”邵惟明斜睨她一眼,笑骂:“就盼着我被骂呢?”
绿柳咯咯轻笑:“奴婢不敢……”
立夏性子拘谨,不若绿柳泼辣胆大,别扭地掉过头去,轻“咦”一声:“那是不是康亲王府的侍卫?”
“在哪?”邵惟明应声转过头去,立时眉花眼笑:“张辰下来了,想来沫沫和宇儿也下来了。”
说话间,张辰已瞧见他,迎了上来抱拳一揖:“明公子……”
邵惟明往他身后张望了片刻,不见人影,疑惑地蹙起眉:“慧妃和宇儿呢?”
“他们不是早就下山了吗?”张辰一怔,反问。
“谁说的?”邵惟明眉一扬。
“是慧妃娘娘的贴身丫头……”张辰说着,朝立夏和绿柳这边瞧过来。
绿柳急了,立刻反驳:“胡说,我们一直在山下,哪里都没去。”
“绿柳姑娘别急,在下还没说完呢!”张辰笑着解释:“是另外一个,叫银瓶的姑娘。”
“那更不可能了!”立夏也急了,插话道:“银瓶留在王府,小姐根本就没带她出来!”
“银瓶姑娘我还能认错?”张辰也急了:“她带了几个侍卫来精舍,说慧妃和小公爷另选了好地方,吩咐她把东西取走……”
“银瓶带了侍卫来?”立夏越发惊讶了:“我怎么不知道?”
“许是小姐真的另有安排吧?”绿柳狐疑地道:“她做事,常出人意表。就凭银瓶,也没那个本事调得动侍卫。”
“说得也是……”立夏点头,表示赞同。
“不对呀,”邵惟明拧着眉:“我们几个守在山脚,若银瓶真的带人上山,为什么没遇上?”
他四处溜达,银瓶一时瞧不见他还情有可原。
立夏和绿柳都在树荫下坐着,再加上睿王府的马车大刺刺地停在坪中,除非瞎子才看不到!
经他一提醒,众人也觉得蹊跷,不禁都有些着急起来。
“怎么办,该不会出事了吧?”立夏搓着手,脸色煞白。
“别慌……”邵惟明抑住心跳,笑道:“沫沫那么机灵,想算计她也不容易。”
立夏和绿柳都没了主意,把目光投向邵惟明:“小姐若不去精舍,会去哪里?”
他沉吟片刻,道:“下山只有一条路,既没下来,想来还在山上。”说着,他转头看向张辰:“你现在手头马上能调用的,有多少人?”
“有十六名。”张辰答:“若不够,还可以再调。”
“不用,”邵惟明道:“咱们先上去找找看,实在不行再加派人手。”
“我也去……”立夏和绿柳异口同声。
“你们就别去了,总得有人守在山下。”邵惟明婉转拒绝。
“那,好吧……”立夏也知他怕两人去了,反而拖累进度,也不敢坚持:“但是,一有小姐的消息,请勿必在第一时间通知我们。”
“放心吧……”邵惟明微微一笑,领着十几名侍卫飞奔上山。
十里桃林,说大不大,说小也的确不小。
要想藏两个人,简直是易于反掌。
好在这十几人于桃林地形都十分熟悉,哪里能藏人,哪里有小路,皆一清二楚,绝不会有疏漏。
“你们二个,去这边,你们二个去那边……”邵惟明随口指派,迅速把人分成几组,散在林中搜索:“张辰,你带两个人去普济寺瞧瞧。记住,切切不可张扬。”
“是……”张辰点头。
半小时后,搜索桃林的人陆续出了桃林到达预定地点。
再候片刻,张辰也赶过来汇合:“慧妃和小公爷没去寺里。”
邵惟明神色冷俊,长年挂在嘴边的那抹笑容早已消失得无影无踪。
他没有吭声,只把目光死死地盯着桃林:还有最后一组没有回来,证明还有希望。
“明公子,他们会不会是被人劫走了?”张辰偷偷觑他一眼,小心设问。
邵惟明忽地转过头来逼视着他,眼神凌厉,杀气腾腾:“怎么可能?天子脚下,谁吃了豹子胆,敢对慧妃和小公爷同时下手,不要命了?”
他性子向来随和,跟谁都嘻嘻哈哈,天塌下来也当被盖,如此疾言厉色训斥别人,尚是第一回。
张辰被训得做不得声,涨红了脸垂手站在一旁。
“不会的,”邵惟明也不知是在教训张辰还是在安慰自己,握紧了拳头,大声道:“众目睦睦之下,想把两个大活人变没,也要一点本事!”
忽地“铿”地一声长啸,似金属相撞,又似清越的龙吟,夹在风里隐隐地传来。
“是刘平他们!”张辰精神一振:“一定是找着了,发出啸声通知……”
邵惟明提气疾掠,不等他话落,已不见了踪影。
张辰苦笑,挥手道:“愣着做什么,还不赶紧跟上!”
邵惟明嫌在林中走太慢,索性跃到树梢,循着啸声的方向疾掠。
眼见声音越来越响,越来越清晰,待看到刘平,见他身边只有一名侍卫,并未见舒沫和夏侯宇的身影,心中已是咯噔一响。
待再看清他所处的位置,不禁脸色发白,脚下一软直接从树上掉下来。
“明公子……”刘平听得哗啦巨响,转头来看,骇了一跳,快步抢上来扶他:“你不要紧吧?”
邵惟明挥开他,一个鱼跃站了起来:“发现慧妃和宇儿的行踪了?”
“没……”刘平摇头,将手中捏着一块碎布递了过去:“属下搜到山涧这边,见断崖边的荆棘似有被碾压的痕迹,仔细一搜,发现了这个。”
邵惟明瞠大了眼睛瞪着他手中那片湖水绿的绸缎,竟不敢就接。
似乎,那不是一片碎片,而是一条剧毒的蛇,随时会张口噬人,喷出毒液。
心脏猛地被扯离了原位,连呼吸都骤然停止了。
没错,他记得很清楚,舒沫今日穿的就是一条湖水绿的月华裙。
“去,请立夏姑娘来……”这时,张辰也领着人陆续赶到,见状压低了声音吩咐。
“不准去!”邵惟明蓦地抬起头,厉声嘶吼:“不用立夏来,本公子就能断定,这绝不是沫沫的衣服!这以粗劣的衣料,怎么可能是沫沫的?”
众人不知所措,愣愣地瞧着张辰。
张辰皱眉,将手背在身后,偷偷比了个手势。
底下人会意,偷偷溜走,一人飞奔下山去请立夏,另二人从另一边绕到涧底下查看究竟。
普济山地势并不算险要,只需半小时就到了涧底。
因正值夏季,涧下又潮湿,两旁杂草疯长,人几乎不能直达涧底。
然而,站在山溪旁抬头仰望,亦能清晰地看到一片青翠的荆棘上,覆盖着许多碎木片和一块巨大的如鸟翼的粗布,上面血迹斑斑。
崖边的矮树上,也有染了血的衣衫碎片在飘。
负责下涧查探之人,心中已是一片冰凉,情知大事不妙。
两人对视一眼,不约而同默默地拨出佩刀,奋力砍掉荆棘,朝着涧底前进。
好容易抵达涧底,顿时被眼前看到的血腥的一幕,惊得差点连隔夜饭都呕吐出来!
对着一堆散发着恶臭味的破衣烂衫,邵惟明失魂落魄,久久说不出一个字。
张辰转头见了他,微微一叹:“明公子,人死不能复生,请节哀顺便……”
“不,我不信!”邵惟明忽地跳起来往山涧下冲:“沫沫那么聪明,宇儿智计百出,他们还那么年轻,怎么可能……”
张辰唬得一把抱住他:“明公子!属下已亲自下去查探过,衣物,首饰也请立夏辩认过,绝对错不了……”
“我不信,除非亲眼看过两人……”
“明公子,”张辰苦笑,硬着头皮道:“涧下怪石嶙峋,两人摔下去刚好被尖石刺穿,已经肠破肚烂,场面极为惨烈。再加上……”
“再加上什么?”清雅的男音突兀响起。
“公子……”张辰未见其人,只闻其声,已是一个机灵,面色变了几变。
自家主子的心事,他最清楚。公子把慧妃和小公爷托付给他,却因他一时大意,酿此惨祸。
他,万死莫赎!
“我问你,再加上什么?”夏侯熠神色还算平静,声音已掺了几分清冷。
他如此冷静,连个怒容都没有,反倒添了几分阴森之味。
张辰心脏狂跳起来,膝盖一软,无声无息地跪了下去:“属下该死!”
夏侯熠眉一扬,俊美的脸上一丝血色也没有,略略提高了声音:“回答我,再加上什么?”
“再加上,”张辰慌乱地垂下头,讷讷地道:“天气炎热,气味散发得快,引来蛇鼠啃噬,蚊虫叮咬……等我们找着,早已是……”
张辰咬着唇,无措地停了下来。
普济山虽无虎豹熊狮等大型肉类动物,豺狗野狸却不少见,溪涧旁的小洞本就是这些动物藏身之所。
天上掉下这么大一块肥肉,哪里还有不扑出去抢食的道理?
舒沫大约是九点上的山,银瓶在九点半过来讨要滑翔机。
而他们发现事情有异,开始搜寻时是二点半,等发现出事,再绕道下到山涧,已经是五点多了。
中间间隔长达七八个小时,还能剩下点什么?
夏侯熠面无表情,修长的手指竭力的弯曲着,仿佛要把胡桃木的椅子生生抓出一个洞来:“早已是什么?讲!”
“早已是支离破碎,面目全非,只剩衣物和首饰……”张辰快速说完,吓得大气也不敢出。
事实上,等他们下到崖底,两个人已被小动物吃得差不多,只剩一些骨头和碎肉,场面十分血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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