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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人永隔

官家庶女 一溪明月 16290 2021-03-30 09:36

  “银瓶呢?”夏侯熠咬紧了牙关问。

  “已派人到处搜索,至今……没有消息。”张辰说着,微微颤栗起来。

  “那两只木箱呢?”夏侯熠又问。

  “被丢弃在涧下。”

  “我命你好生保护慧妃和宇儿。”夏侯熠目光淡淡一扫,利若刀剑,迫得他几乎喘不过气:“你,就是这样保护的?”

  “属下该死,请公子责罚!”张辰匍伏在地。

  “不,”夏侯熠摇头,声音低低的,异常清冷:“我不罚你。你走吧,此生你我再不必相见……”

  张辰大惊失色,以头叩地,磕得怦怦做响:“公子,张辰失职愿以命相抵,求公子千万不要赶我走……明公子,你说句话……”

  邵惟明一脸漠然地看着他,不动也不吭声。

  “张辰,你还是先出去吧……”张准看不过眼,使了个眼色,一名侍卫上前,一左一右将他挟了出去。

  夏侯熠视而不见,紧紧地盯着桌上盘子里摆放的几样簪环和玉佩。

  要他如何相信,白天还活力四射的舒沫和小宇,转眼就变成了一堆白骨!

  他痴痴地看着窗外,多么希望,跟上次在千树庄一样,又是一次虚惊。

  下一秒,舒沫便会笑语盈盈地推门而入,歪着头俏皮地看着他道:“哈,被骗了吧?”

  时间,一分一秒的流逝,谁也不愿意打破沉默。

  直到,天边亮起了鱼肚白,邵惟明幽幽地叹了口气:“熠,我们要如何向烨,向太妃交待?”

  哀伤过后,该办的事,还是要办。

  他没有权力沉浸在悲伤中,因为最痛的人不是他。

  烨在一昔之间,失去了心爱的女人和唯一的骨血。

  他远在荆州,就算飞鸽传书,最快也要七天后才能折返,还有足够的时间去面对。

  然,太妃却迟在咫尺,他们总不能一直瞒着她!

  老人家最重子嗣,偏偏睿王府子嗣单薄,小宇一去,等于生生从她心上剜掉一块肉!

  夏侯熠垂着眸,恍如老僧入定。

  “熠?”等了很长一段时间,仍然未见回应,邵惟明只当他未听到,略提高了音量。

  夏侯熠缓缓抬头,神情疲惫,仿佛一夜间老了十年,清俊的眼眸里满是哀伤:“只能如实相告……”

  “也,”邵惟明眨了眨眼,苦笑,垂下眼帘:“只有这样了……”

  “公子,”高山神情紧张,蹑手蹑脚地蹭到门边,小声禀报:“太妃到了……”

  “快请……”夏侯熠瞳孔微微一缩,整了整衣冠,急步迎了出去。

  太妃在一群仆妇的簇拥下,已进到了禅院。

  看到夏侯熠,她停下脚步,惊疑不定地问:“究竟是怎么回事,慧妃和宇儿怎么会突然跑到普济寺来,还……”

  她顿了顿“失足摔落山涧这句话”终究还是咽了回去。

  “太妃,此事说来话长,请先进禅房……”夏侯熠心中悲愤,说话的样子还是那样恬静,淡淡的,不见一丝惊惶。

  太妃心中大定,随他进了禅房,入座之后,道:“宇儿的伤势如何,现在可以说了吧?”

  夏侯熠没有吭声,斟酌着要如何告诉她真相。

  太妃眼光何等厉害,瞧了他的神色,已知事态严重……若不严重,也不会专程派人送信,让自己跑这一趟!

  她不急着追问下文,却转头望一眼静萍和两位嬷嬷:“你们先出去……”

  “是……”三人悄然退出。

  “说吧,本宫撑得住。”

  夏侯熠一声不吭,撩起长袍,直挺挺地跪了下去。

  “这是做什么?”太妃一惊,猛地站了起来。

  “太妃……”夏侯熠抬头,漂亮的眼中蕴着点点泪光,哽着嗓子,悲声道:“慧妃和宇儿,殁了!”

  “你,你说什么?”太妃只觉眼前一黑,身子晃了晃。

  “太妃!”夏侯熠又愧又悔,急急上前扶她。

  “不要紧……”太妃搭住椅子扶手,稳住了身形,用力闭着眼睛,让晕眩感过去,再睁开时,凤眸中透出一丝坚毅:“大风大浪都过来了,这点事,本宫还撑得住!”

  “太妃……”夏侯熠愧疚地垂下眼帘,痛苦地道:“是侄儿无能,没有保护好慧妃和宇儿……”

  太妃缓缓落坐:“究竟怎么回事,你且详细说说?”

  夏侯熠于是只隐去滑翔机一事,把事情的原委说了一遍,末了,道:“若不是侄儿中途折返,当不至酿此惨祸,实在无颜面对太妃和睿王!”

  太妃久默默地端详了他许久,语气柔和,眼神却冰冷而犀利:“宇儿同你出来游玩,慧妃是如何得知,又为何要跟来?”

  夏侯熠解释道:“慧妃并未与我们同行,她单独前往,先行抵达,刚好在山脚遇到。”

  太妃清冷一笑:“本宫也算看着素心长大,她端庄娴淑,禀性柔和,若不是被逼急了,又怎会不顾体面,如市井泼妇般,做出失仪之事?”

  她是过来人,这几个男女间错综复杂的关系,不说了若指掌,也算大概有谱。

  “素心和邵惟明随后而来,因小事与慧妃口角,为避免冲突,只得带素心先行离去”云云分明是在籍词替慧妃遮掩,为自己开脱。

  “太妃切莫误会,”夏侯熠俊颜微红:“我跟慧妃……”

  “好了……”太妃蹙眉,冷冷打断他:“你和慧妃如何,本宫并不感兴趣。望你谨言慎行,莫玷污了睿王和康亲王府的名声!”

  夏侯熠百口莫辩,眼中流露出痛苦之色:“晚辈被人误会不要紧,但慧妃已经身故,还请太妃……”

  “遗体摆在何处,领本宫去瞧瞧……”太妃起身,打断他。

  夏侯熠脸现为难之处:“天气炎热,晚辈斗胆,已命人将遗体装入棺木,再开棺怕是不太好。”

  “你要如何处置慧妃,本宫可以睁只眼闭只眼。”太妃冷冷瞥他一眼,语气转为严厉:“宇儿是烨儿的骨血,本宫岂能不看他最后一眼?”

  “太妃……”邵惟明在门外听不过去,倏地推门而入:“并不是熠和慧妃有何见不得人之处,才百般遮掩。实在是二人死状太过惨烈,恐太妃受到冲击,才设词推诿!”

  “本宫活了大半辈子,还从未被什么吓倒过!带路!”太妃冷声叱道。

  夏侯熠和邵惟明两人对视一眼,无奈地带她出了禅房,前往停灵的偏院。

  虽已连夜请寺中高僧对尸骨做过处理,那股腐尸的臭味还是弥漫在空气里,挥之不去。

  太妃还未进门,即被熏得停了步,疑惑地问:“昨日才逝之人,为何臭成这般模样?”

  夏侯熠不语,眼中浮起悲凉哀痛之色。

  邵惟明低低做答:“山涧下阴暗潮湿,虫鼠聚集,等找到他们时,已经……”

  “啊呀……”邵惟明的话,引来傅季两位嬷嬷一声惊呼。

  太妃眼里闪过犹疑之色,无奈之前话说得太满,此时折返,不谛自打耳光。

  “此地腌婳,不如奴婢替太妃前往……”静萍善于揣度她的心思,适时搭了梯子。

  “正该如此……”傅嬷嬷连声附和:“天气炎热,太妃年事已高,心痛小公爷和慧妃之逝,亲睹惨状恐身体经受不住。王爷又远在荆州,多少大事还等着太妃处理,万万不可病倒。”

  “那,你便替本宫好好看看宇儿……”太妃顺坡下驴。

  睿王府的人未来,夏侯熠自然不会真的命人把盖钉上。

  静萍调整了情绪,缓缓朝着棺木走去,在两具棺木中间停下。

  静萍匆匆瞥了一眼,瞧见几截断骨和几片清洗过的衣物残片,就被一股自棺中散发出来的刺鼻的怪味,熏得头晕眼花。

  “小公爷……”静萍认出确然是夏侯宇的衣服,不禁双膝发软,盈盈拜了下去。

  “你看清了,果然是宇儿?”太妃颤声问。

  静萍伏地叩首,泣道:“太妃,请节哀顺便!”

  傅,季两位嬷嬷,以及身后随行的丫头仆妇,齐刷刷地跪倒在地:“太妃,节哀顺便……”

  太妃仰天长叹,捶胸哀泣:“从慧妃进门第一日,本宫就知道,她是个灾星!如今好了,连累着宇儿也丢了性命!真是家门不幸,家门不幸呀!”

  “太妃,”邵惟明听得很是刺耳,忍不住驳道:“你未在场,怎知不是宇儿连累了沫沫,一口咬定是沫沫连累了宇儿呢?宇儿虽是你的孙子,可沫沫也是你的儿媳呀!”

  太妃眼中蕴泪,冷冷觑着他:“你也知,慧妃是睿王的妃子?”

  当着她的面,都敢一口一个沫沫,叫得那个亲热,足可见背着她时,是如何的水性杨花,肆无忌惮!

  邵惟明一时大意,被太妃捉着话柄,当场闷得俊颜通红,做不得声!

  更正:前几章的“银瓶”,改为“银杏”,抱歉……

  太妃眸光冷厉:“再说,她只是侧妃,哪有资格做本宫的儿媳?”

  “人都死了,还要说出这样绝情的话……”邵惟明再次出声,替舒沫抱屈。

  “哼……”太妃不屑地轻哼:“慧妃之外还有福妃,以后睿王肯定还会再娶,难不成要本宫通通认她们为儿媳?”

  邵惟明被她噎得无词以对,气得拂袖而去:“沫沫聪明一世,可惜嫁错了!”

  太妃望着他含怒而去的背影,冷笑一声:“女人嫁错了,最多只误一辈子;可男人若娶错了,却要祸害三代人!”

  傅嬷嬷等人表情各异,尴尬地陷入沉默。

  “太妃……”夏侯熠强忍住不悦,岔开话题:“烨远在荆州,你看,是不是该派人给他送个信?”

  “通知烨儿做甚?”太妃蹙了眉,淡淡地道:“宇儿还未成年,哪有父亲给夭折的儿子奔丧之理?至于慧妃,有本宫主持丧仪,还怕辱没了她不成?”

  太妃截断他,继续道:“荆州远在千里之外,如今又是疫区,道路封锁,消息不便。即便送了信去,睿王最快也要七天后才能赶到。炎炎夏日,只放一日已臭不可闻,哪里还能等到那个时候?”

  “那也不能瞒而不报,日后烨返回京中,岂不要怪死晚辈?”夏侯熠委屈劝说。

  太妃用一种“你好糊涂”的眼神看着他:“徜若睿王在战场杀敌,是不是也要他弃了城池,即刻返回来奔丧?”

  夏侯熠微微恼火,淡声反驳:“毕竟,荆州不是战场……”

  “睿王去荆州,是代天子出巡,抚恤灾民,体察民情。”太妃板着脸,虽然含着礼貌的笑,表情却很僵硬:“在本宫看来,并无区别。”

  夏侯熠心中悲愤莫名,一惯清雅温和的他,忍不住出语讽刺:“太妃如此处置,就不怕烨恨你一生?”

  “这是睿王府的家事,”太妃将脸一沉,冷冷道:“如何处置是本宫的事,世子爷无权置啄!况且,烨儿不回,岂不正好成全了你?”

  夏侯熠俊颜上浮起一片潮红,眼中含着怒气:“太妃,当真让晚辈失望!”

  “哼!”太妃冷哼一声:“别说本宫没有警告你,谁要敢暗中给睿王通风报信,就是与本宫为敌!休怪本宫对他不客气!”

  “好,”夏侯断点头,声音从齿缝中迸出:“但愿太妃莫要为今日所做的决定后悔!晚辈告辞!”

  “雪儿,送客……”太妃心中恼怒,面上却一派平静。

  “太妃……”季嬷嬷看着她,欲言又止。

  “怎么,”太妃冷冷一眼扫过去,厉若刀剑:“你也来劝本宫?”

  “不是……”季嬷嬷一吓,到嘴的话缩了回去:“奴婢不敢……”

  静萍扶着太妃的手,柔声道:“此处太阳烈,不如进房里歇着去吧……”

  “静萍,”太妃进了房,在榻上坐了,闭着眼睛轻问:“你也觉得本宫太过不近人情了吗?”

  “奴婢只知,”静萍沉默片刻,轻轻地道:“太妃所做一切,都是为王爷好。”

  “静萍呀静萍……”太妃缓缓睁开眼睛,眸光复杂地望着她:“睿王若能有你一半,本宫也不必这般操心了!”

  “王爷是男人,不比女人心思细腻,一时体会不到太妃的苦心,也是有的。”静萍柔声劝解。

  “自古成大事者不拘小节,大禹治水能三过家门而不入,留下千古美名。本宫又岂能眼睁睁看着他为个水性杨花的女子,半途而废,自毁前程?”太妃轻叹。

  想着日后睿王返京,惊闻噩耗,必然有的反弹,太妃心中酸苦,眼中不由垂下泪来:“本宫一片苦心,烨儿却要恨本宫一生。我……”

  “不会的,”静萍轻轻地握住她的手:“王爷是极孝顺的,亦是深明大义之人,总有一日,他会理解太妃。”

  “就算真的恨我一生,也顾不得了……”太妃幽幽一叹。

  “太妃,承运殿的小桔子来了……”初晴在门外,轻声禀报。

  太妃微微戚眉。

  静萍会意,问:“他来做什么?”

  初晴犹豫片刻,道:“王爷捎了信给慧妃,陈安等不及要给王爷传信,打听得慧妃和太妃都在普济寺,因此打发小桔子送信过来,顺便捎回信。”

  “叫他进来……”

  “奴才给太妃请安……”小桔子进门,躬身行了一礼。

  “信呢?”太妃冷冷扫他一眼。

  “这……”小桔子表情犹豫。

  “慧妃已经身故,莫非你要将信送往地府不成?”太妃含笑,是令人发怒的笑。

  小桔子一惊,蓦地抬起头,失声尖嚷:“这,这怎么可能?”

  静萍抢在太妃发怒之前,走到他跟前,轻声道:“还不快把信交出来?”

  “是……”小桔子抖抖索索,从怀里摸出信,恭敬地呈了上去。

  太妃接信并不就看,淡淡问:“王爷常给慧妃写信吗?”

  “也,不算很频繁。”小桔子迟疑片刻,小心做答。

  “这么说,”太妃眉心一沉,扬着手中信,冷声问:“这不是第一封了?”

  “不是……”

  “王爷给慧妃,写了多少信了?”太妃厉声喝道:“说!”

  小桔子垂着头,轻声嗫嚅:“六,六封!”

  “岂有此理!”太妃勃然大怒,一掌将榻上小几掀翻,登时,咣当,哗啦之声大做,杯碟碎了一地。

  “太妃息怒……”静萍急忙跪下来。

  太妃怒不可抑,胸膛剧烈起伏:“好个剑婢!竟敢以狐媚之术,勾得睿王无心朝事,沉溺儿女私情!她,该死!”

  睿王向来公私分明,在舒沫进府之前,从未因私废公。这回,居然利用上折子之便,给府中侧妃夹带私信,成何体统?

  是可忍,孰不可忍!

  小桔子吓得伏在地上,大气也不敢出。

  太妃展开信,越看越恼,用力掷在地上:“不成器的畜牲,猪油蒙了心!”

  信纸飘飘扬扬,刚好落在静萍的身前。

  想象着夏侯烨低醇优雅的声音在耳畔,低柔地诱哄。

  她不禁一呆,红晕飞上双颊。

  “太妃,”小桔子鼓起勇气,颤颤兢兢地问:“陈总管还等着慧妃的回信,奴才……”

  “都是你们这帮奴才蹿掇着,睿王才落得如今这样!”太妃气不打一处来,满腔怒火尽数泄在小桔子头上,随手拣了榻上一枝美人棰,对着小桔子扔了过去。

  小桔子不敢躲,美人棰正正砸在他的额角,立刻鲜血直流。

  太妃瞧了,越发气怒:“狗奴才,愣着做什么,还不快滚?”

  小桔子如蒙大赦,连滚带爬了出了房门。

  “滚!”一声厉叱,将静萍远逸的思绪拉了回来。

  她抬头,见小桔子出去了,不禁一惊,脱口唤道:“回来……”

  太妃诧异地看向她。

  “王爷,”静萍满面绯红,轻轻地道:“还在等着慧妃的回信……”

  如果不回信,他必定会起疑心。到时,慧妃的死讯就瞒不住了。

  “差点忘了这个碴,还是你心细。”太妃闻音知雅,赞许地点头:“本宫记得你书法颇佳,又极擅模仿他人笔迹。回信,由你代写最为合适不过。”

  静萍面上火一般烧了起来:“奴婢不敢……”

  既是以慧妃的名义,少不得要写些私密缠绵之语……

  一想到此,她一颗心禁不住怦怦狂跳着,乱得没了章法。

  太妃蹙了眉道:“你只管写,睿王若怪罪下来,自有本宫一力承担……对了,慧妃的字你应该见过吧?”

  “倒是见过一二次……”静萍咬着唇,轻声道。

  “那就成了……”太妃道:“写吧,写完让小桔子带回去,交陈安送走。”

  “是……”静萍起身,走到桌边研了墨,铺好纸,恭敬地问:“太妃,要写些什么?”

  “就说本宫对两人私传信件极为不满,她深思过后深以为然,劝睿王勿必以国事为要。直到睿王回京之前,不得再私下书信往来。”

  静萍略略沉吟片刻,按太妃的意思,拟了封书信,写好了封上口,交给小桔子。

  “记住了,”太妃冷眼盯着他:“谁要是敢在睿王的信中加了哪怕慧妃的慧字,本宫立时要他人头落地!”

  “奴才不敢……”小桔子吓得冷汗直流。

  “滚……”

  太妃做主,慧妃和夏侯宇的棺木也送到碧云庵,停灵七日后,与福妃比邻而葬。

  不到半年,睿王府先后死了两位侧妃,一位公子,外加一个姨娘,一时间京城里谣言满天飞,各种各样的猜测和传闻,喧嚣尘上。

  七月二十八,夏侯烨终于圆满结束了荆州恤灾之行,风尘仆仆赶回京中。

  他没有通知地方官员,仍然只带着巴图等几名近卫,星夜兼程,悄然奔赴帝都。

  经过五天五晚的飞驰,当帝都巍峨壮丽的都城终于出现在视线之中,夏侯烨不禁放缓了马蹄,锐利的目光不着痕迹地迅速扫了周边一遍。

  却,没见记忆中那抹俏生生的身影。

  怪了,他昨晚明明用飞鸽给舒沫传了一封信,告知了抵京的时间。

  以舒沫的脾气,没道理不出城来接他呀?

  他微微蹙了眉头,按捺住疑惑,轻夹马腹,“驾”一声清叱,马儿如离弦之箭,撒开四蹄飞奔起来。

  刚穿过城门,一辆熟悉的双辕马车自街角徐徐驶来,夏侯烨不禁翘起嘴角,笑了。

  就说呢,以她的脾气,能忍得住才奇怪!

  “给慧妃请安……”巴图几人相视而笑,从马上飞身而下,单膝跪在车前。

  夏侯烨轻咳一声,板起了脸,训道:“又不是不识路,何必特地出来接……”

  车帘一掀,静萍从里面走了出来。

  夏侯烨一愣,声音嘎然而止,不死心地往车厢里瞄了一眼,见里面空空如也,不禁蹙起了好看的眉峰:“怎么是你,慧妃呢?”

  “太妃,命奴婢来接王爷……”静萍神色局促,不安地捏着衣角。

  “舒沫怎么不来?”夏侯烨顾不得一分钟前还在装腔做势,无礼地打断她。

  不对劲,这不是舒沫的风格,更不是太妃的作风。

  为把他培养成一个优秀的统帅,太妃对他极为严苛,从不纵容娇宠。

  他经历大小战役无数,不论输赢,太妃从来不曾派人出城迎过他。

  一切,都透着诡异。

  “王爷回了府,自然就明白了……”静萍一阵心虚胆怯,不敢看他的眼睛。

  夏侯烨的声音瞬间严厉起来:“舒沫出什么事了?是被太妃禁足,还是病了?”

  除了这两个原因,他想不出舒沫不出现在这里,却让静萍替代的理由。

  静萍的冷汗一下子就冒了出来,在他的视线下,连呼吸都觉困难,更不要说亲口告知他慧妃的死讯。

  她,没有这个勇气。

  “她怎样?”夏侯烨的心霍然一紧,突然间生出不祥之兆。

  “慧妃,”静萍一咬牙,抬起头来注视着他,声音平稳,如石上清泉:“殁了……”

  “啥?”巴图倒吸一口冷气,骇然惊叫起来。

  “胡说!”夏侯烨蹙起眉,冷声叱道:“好好的,干嘛咒……”

  “不止是慧妃,”静萍不看他,面无表情,口齿清晰,一字一句地道:“小公爷,也殁了!”

  她轻轻巧巧一句话,如在水中扔下万千斤石灰,掀起涛天巨浪。

  “这,怎么可能?”巴图惊得眼珠都要瞪出来:“事前并无半点蛛丝蚂迹……”

  这两人都太过年轻,就算身染恶疾,也不至连消息都不及送出就殁了?

  “快看,睿王!”这时,街边有人认出夏侯烨,行人纷纷驻足。

  胆小的偷偷在远处观望,胆大的,则躲在人群后开始议论纷纷:“听说了吧,睿王府半年内死了二个侧妃,一位小公子,还有一个姨娘……”

  “啧啧啧,高门深院中,女人间的争斗实在太恐怖,不死不休呀……”

  “不对,要我说,是睿王背负的血债太多,煞气太重,世上没有几人挡得住……”

  “那太妃居然活到现在还没死,命岂不是硬得很?”

  “岂只是硬……”

  “闭嘴!”夏侯烨额上青筋乱跳,发出一声低吼。

  世界瞬间安静下来,静到针落可闻。

  “到底怎么回事,说!”夏侯烨的声音低而有力,有种暴风雨前的宁静。

  “此地不是说话之处,”静萍不闪不避,静静地凝视着他:“王爷,还是亲自去见太妃吧……”

  夏侯烨从脸色到声音,都倏地冷了下来,冻得令人发寒:“回府!”

  说罢,他扬起马鞭,狠狠一抽马臀,马儿吃痛,长嘶一声,撒开四蹄狂奔了起来。

  巴图几人,慌忙翻身上马,纷纷驱骑疾追上去,如狂风过境,卷起漫天尘土。

  一时间,帝都繁华的街道上,蹄声如密集的暴雨,更似万鼓齐擂,惹得路人尖叫着纷纷走避。

  直到此时,静萍这才徐徐吐出一口气,只片刻功夫,已经汗透重衣。

  “姑姑……”车夫望着她,小心地询问:“可要回府?”

  “你先回去,我想一个人走走……”静萍说着,竟是头也不回随着出城的人流出了城门,消失在他的视线之外。

  翠墨站在穿堂焦急张望,忽听得一阵暴雨似的蹄声,心中一紧,暗道:来了……

  心念电转之间,夏侯烨已然连人带马闯进了怡清殿的大门,停在了廊下。

  “王爷!”她急匆匆地迎上去。

  夏侯烨却连眼角都没瞄她一下,越过她径直入了外房,朝内室闯去。

  “王爷……”初雪等人齐刷刷地跪了一地。

  “母妃,”夏侯烨如岳停渊峙,目光扫去,灼灼烁然,利如刀剑:“我要一个解释!”

  “你这是什么态度?”太妃皱了眉,冷冷地斥道:“远行归来,见了母妃也不跪拜请安,一副兴师问罪的架式?”

  “舒沫和宇儿去哪了?”夏侯烨问。

  “静萍没跟你说?”

  “儿臣走前,把舒沫和宇儿托付给母妃。回来却告诉我,两人都殁了,要儿臣如何接受?”

  “冷静点,”太妃淡淡地道:“不管你接不接受,慧妃和宇儿在一个半月之前已经殁了,是不争的事实。”

  “哈,不是昨天,也不是今日,居然是一个半月!这样,母妃还要儿臣冷静?”夏侯烨惨然而笑,眼中闪着愤怒的火花,双手紧攥成拳:“一个是儿臣的骨肉,另一个是生死相许的女人……”

  说到这里,他再忍不住颤抖起来,住了口说不下去。

  太妃勃然变色:“她是什么身份?堂堂睿王,居然为个低剑的女人,在母妃面前说什么生死相许!你,你这个杵逆不孝的东西!”

  “我想知道,舒沫,”说出这两个字,夏侯烨心痛如绞,用力闭上眼睛,深深地吸了一口气,才强迫自己平静下来,接着往下说:“还有宇儿,究竟是因何而……殁?”

  饶是他力持镇定,声音仍免不了微微颤抖。

  最后一字吐出,已是低不可闻。

  太妃默然片刻,轻描淡写地道:“慧妃和宇儿到普济寺游玩,也不知怎地双双失足摔落山涧,当场殒命。母妃收到消息赶过去,已经是第二日早上了……”

  本来想把舒沫与夏侯熠,邵惟明夹缠不清之事也抖落出来,想了想,终究还是忍住了。

  人都死了,还来追究这些,除了增加他的痛苦,并无半点益处。

  滑翔机!一定是滑翔机!

  若不是捣鼓滑翔机,又怎么会那么巧,一起坠入山涧?

  一念及此,夏侯烨心痛得拧了起来。

  普济寺的山涧,处于两山交界之处,地势陡峭,底下怪石嶙峋。

  摔在那上面,一定很痛。

  太妃见他表情扭曲,微微叹了口气,轻声道:“母妃不让人通知你,一则天气炎热,实在没办法等你回来再下葬;二来事已发生,即使你赶回来也于事无补;这第三个理由,却是因为慧妃和宇儿死状惨烈,母妃恐你见了,越发伤心……”

  “伤心总比遗恨终身的好!”夏侯烨悲愤地嘶吼。

  “实话告诉你,”太妃面容一沉,语气冰冷如刀:“侍卫找到慧妃和宇儿时,尸身已被野物啃咬得只剩几根骨头和一堆碎肉。这样,你也坚持要见?”

  PS:亲爱的,最后一天了,月票再不投,捏在手里就做废了。你们总不会真的这么狠心,情愿废掉,也不投给我?

  夏侯烨眼前一黑,感觉地面都在晃动,身子往前一栽。

  “睿王!”太妃惊叫一声,伸手去扶。

  夏侯烨伸手,撑了桌面,勉强稳住身形。

  “烨儿,你太累了……”太妃扶了他,含泪道:“赶紧下去歇息,这些事以后再谈,嗯?”

  夏侯烨睁着两颗莹润如宝石般的黑瞳,冷冷地盯着扶在自己肩上的手。

  那是一双保养得极好的手,纤纤玉指,白皙如笋。

  那是母亲的手。

  一双在他伤心时拥抱他,跌倒时扶持他,孤单时抚触他,曾经让他认为是世上最温暖,最美丽,看了就让他安心的手。

  可现在,她的碰触却让他不寒而栗。

  薄唇轻启,吐出冰冷的字句:“挪开……”

  “来人,扶睿王回承运殿……”太妃急急吩咐。

  “我说,把你的手挪开……”夏侯烨心境异常惨烈,脸上红白交错,伸了手,轻轻却坚决地将太妃的手,从自己肩上拨开。

  “烨儿?”太妃讶然抬头,怔怔地看着他,眼中浮起一丝受伤的神色。

  “是谁?”夏侯烨满眼疲倦,低低地问。

  “谁是谁?”太妃一时竟未回过神来。

  夏侯烨痛苦地闭上眼,低醇的声音,艰难地自喉间逸出:“是谁提出要去普济寺,又是谁带他们去的?”

  他只知道,这一定不是舒沫的主意。

  “谁提出的又有什么区别?”太妃恍然,蹙了眉道:“事情已经发生了,追究责任没有任何意义!”

  “竹林精舍在普济寺,此事与熠一定脱不了干系……”夏侯烨说着,转身往外走。

  “不许去!”太妃厉声叱道:“以你现在的状态,一场争斗绝免不了!你想让京中百姓,朝中百官如何看待你和熠世子?说你们为一个死去的妃子争风吃醋,大打出手?为坊间再添些茶余饭后的笑料?”

  “我反正已经是众人眼中,杀人不眨眼的魔鬼,再坏一点,又如何?”夏侯烨淡声嘲讽。

  “没出息的东西!”太妃恨铁不成钢,蓦地提高了音量:“母妃是如何教你的?遇事冷静,处事周详,任何情况下都绝不能自乱阵脚,方是成大事者该有的气度!可你,竟然要为了个女人,破坏母妃历二十年心血,好容易才建立的关系?”

  “母妃,”夏侯烨低醇的声音里,夹着一丝黯然:“你放过我吧……”

  太妃一呆,象是被人突然捅了一刀:“你,说什么?”

  不是争执,不是顶撞,更不是顺从,竟然是求饶?

  这句话如同一柄利刃,砍上她热血沸腾的心脏。

  太妃半晌没有吭声,曲起的手指紧紧地攥住迎枕,她揪得那么紧,仿佛将自己的心生生的掐住,揉碎……

  夏侯烨没有回头,背脊挺得笔直:“这么多年来,我一直按照母妃的要求,努力做个对国家,对家庭,对百姓都无愧于心的,顶天立地的真男人!可我的皇兄怕我攥位,一直防着我;我的家庭支离破碎,妻儿母妃都在怨恨我;而百姓……”

  他停了片刻,才艰难地接续下去:“百姓眼中,我是个杀人狂魔。他们,害怕我……”

  “烨儿……”太妃斩钉截铁地道:“他们都错了,而我们是对的!”

  夏侯烨忽然转过身来,直直地瞧着她,轻声的道:“记得小时候,母妃常对我说:生在帝皇家,意味着毕生都在刀尖上行走,谁都免不了要给人捅上一刀,必需断情绝爱,步步为营。”

  “烨儿,”太妃心肠骤软,颤抖着上前两步,伸出手去想要搂他,眼泪簌簌而落:“我的好孩子……”

  夏侯烨退步,避开了她的拥抱,满眼的疲惫:“可是母妃,我真的累了,所以,你还是放过我吧……”

  “好孩子,再忍耐一些日子!”太妃急切地道:“荆州恤灾,你舍小家顾大局,朝野上下对你的看法大为改观,外臣对你多有赞誉之词;另外,母妃已联络了大舅的许多旧部,你二舅也说尽全力支持你。母妃还为你挑了好几个家世背景一流的女子,你可以任意挑选一个为正妃,其余立为侧妃。只要你一句话,这些人就可以为你抛头颅,洒热血!大权,唾手可得!”

  这些,都是她多年苦心经营的结果。

  夏侯烨俊美的脸宠上,是深深地悲哀:“没用的……”

  “怎会没用?”太妃又焦又气:“你一向果断明快,拿得起放得下!怎么这会竟糊涂了?不就是一个女人和儿子吗?等你掌了天下,要什么样的女人没有?又何愁没有子嗣?”

  “这都是母妃的梦想,却不是我的……”

  后宫三千,美女如云又如何?

  她们,都不是他的沫沫!

  开心时俏皮,生气时尖锐,安静时柔婉,愤怒时还有暴力倾向……

  他再也找不到一个象她这样,自信洒脱,冷静从容,会撒娇,有涵养,识时务,知进退,懂他的心思,即使在一起也会想念,看不见时会疯狂地想念的女人……

  “只要你愿意,梦想很快就会变成现实!”太妃信誓旦旦。

  “母妃还不明白?”夏侯烨轻轻一笑:“儿臣做这些,并不是想要那张龙椅,只是不想母妃镇日郁郁寡欢,愁眉不展。可现在,儿臣已经无力顾及母妃了……”

  “烨儿!”太妃心一紧,哀声道:“你,这是要母妃死……”

  夏侯烨轻声道:“哀莫大于心死……”

  说罢,不再看她,车转身,大步流星地朝外走去。

  “烨儿……”太妃如受重锤,愣愣地杵在屋中,宛如泥塑木雕。

  “睿王,公子真的不在……”

  “滚!”夏侯烨脸色阴沉,无视张准一脸为难,径直朝书房闯。

  书房的门“吱呀”打开,从里面走出来的,却是沈素心:“张准,不得对睿王无理……”

  夏侯烨面沉如水,冷冷地道:“叫熠出来!”

  沈素心美眸微微一闪,淡淡地道:“他不在。”

  夏侯烨眉峰一挑,是山雨欲来的征兆:“你该知道,逃避是没有用的……”

  “睿王不信,大可命人搜遍康亲王府。”沈素心睁着一双又清又冷的美眸,也不知到底在看哪里。

  夏侯烨微怔:“熠去哪了?”

  沈素心紧紧地抿着唇,眼中不自觉地浮起悲苦绝望之色,仿佛所有的尊严只靠这一关守着。

  夏侯烨十分诧异,一腔怒火化为担心:“难道,熠也出事了?”

  沈素心睁着一双水色迷离的美眸,静静地看了他好一会,才淡淡地道:“舒沫好本事,死了都有办法让男人对他死心塌地!”

  “说重点……”夏侯烨心生愠怒,但知沈素心不会无的放矢,必有下文,强忍了不悦,冷冷地注视着她。

  “熠走了,消失得无影无踪,没有人知道他去了哪里。”沈素心忍不住酸楚,泪盈于睫。

  “熠这样做,必有他的理由。”夏侯烨蹙了眉。

  “他当然有理由……”沈素心轻声冷笑,竭力想装得若无其事,终抑不住心底的委屈和愤怒,啜泣出声:“他恨我,那日不该追去普渡山与他争吵,害他中途折返,令舒沫和宇儿殒命!”可是,若不是她,说定那日命丧涧底的人,会是他!

  熠非但没有一丝感激,反而愤而提出和离。

  遭到双方父母的强烈反对后,竟悄无声息地消失了。

  他宁愿陪着舒沫葬身涧底,也不要跟她在一起享受荣华富贵。

  她和她一直坚守的婚姻,突然间成了笑话,让她情何以堪?

  “那是你咎由自取……”夏侯烨冷笑一声,扬长而去。

  巴图守在康亲王府门外,远远见他出来,急忙牵了马迎上去,轻声道:“王爷,卑职打听过了,娘娘和小公爷是跟福妃葬在一起。”

  夏侯烨一声未吭,接过巴图递过来的缰绳,翻身上马,往城外疾驰。

  半小时后便抵达了碧云庵,夏侯烨下了马,将缰绳扔给巴图,淡声吩咐:“在这等着……”便头也不回,径直朝山顶走去。

  夕阳斜坠,归鸦唱晚。

  沉沉的暮色中,三座坟莹,并排矗立在一片苍翠的树影中。微风吹过,树叶哗哗做响,倍增了凄凉和忧伤。

  “终于来了?我等你好久……”清雅的男音,突兀地自身后响起。

  夏侯烨没有回头,俊颜微沉,不怒而威:“堂堂康亲王世子,有家不归,却在本王的妻小坟前做个守坟人,是何用意?”

  暮色中,夏侯熠清淡干净的嗓音,显得格外的无奈和凄凉:“是,我的确很想守着她。可惜,还有许多未了之事。等全都办完之后,说不定真的在此结庐而居,归隐山林。”

  “夏侯熠!”夏侯烨愤而转身,一把揪住了他的前襟,黑眸中闪着两簇火光:“不要欺人太甚!”

  “烨……”夏侯熠不闪不避,眼中浮起深深的痛楚:“你已经拥有了太多,她的人,她的心,她全部的感情,全都给了你!现在她不在了,连怀念她的自由,你也要剥夺?”

  “是!”夏侯烨咬紧牙关,一字一句地道:“因为,你没有资格!”

  苍白的嘴唇歙动,潮水涌进眼眶,眼神绝望得几近茫然。然后,这双凄美的眼睛倏地闭上了,一颗清泪缓缓地滑下。

  “是,我该死,没有守护好她……”清冷的声音,如雪山之颠划过的风,冰凌凌的,晶莹剔透,却毫无生气。

  “你的确该死!”夏侯烨挥拳,揍向他俊美的脸宠:“我明明说过,滑翔机太危险,不准她做。你为什么要怂恿她,鼓励她?”

  “你没有看过,不知道当她乘着滑翔机在天空翱翔时,是那么的美,那么的迷人!还有她的笑声,那么干净,那么清脆,那么的好听,那么的令人心驰神往……”

  “闭嘴,你闭嘴!”夏侯烨将他扑倒在地,拳头雨点般地落在他身上。

  夏侯熠不闪不避,眼中闪着奇异的火花,唇边甚至挂着一抹得意的笑:“烨,你错过了她最美,最动人的时刻!那天,你真不该迟到的,你如果看到了,就会明白,什么叫惊为天人!你也会感慨,那些美好的诗名是那么的苍白!即使用尽世上所有的词汇,都无法形容她万分之一的风姿和神彩!”

  夏侯烨彻底被激怒,呛地拨出长剑,抵在他的胸口:“你再说一个字,信不信我杀了你?”

  “哈哈哈……”夏侯熠毫不畏惧,睨着他纵声朗笑:“她最美的样子,你永远无法再欣赏,世上只有我一个人知道,已经深深地融入了我的骨髓!即便是死亡,也不能消除!”

  夏侯烨怒不可扼,执剑的手开始颤抖。

  殷红的血迹渗出来,顺着颈子流下来,在雪白的长袍上染出一朵朵绚丽的红花!

  “杀了我吧……”夏侯熠闭着眼睛,泪水缓缓自眼角滑下。

  这样,她在黄泉路上就不会走得太寂寞。

  这辈子不能结为夫妻,下辈子定能和她相依相守!

  “想死,没那么容易!我,偏不如你的意!”夏侯烨双目赤红,忽然收了长剑,随手一掷,剑身“夺”地没入了树干!

  夏侯熠躺在草地上,仰面看着天边的晚霞,无声地流泪:“你信吗?小七不在了……”

  “闭嘴!”夏侯烨怒叱一声,抬起脚用力踹断了一株柏树,倔强的眸中隐隐有泪光闪烁。

  莫道男儿不流泪,只缘未到伤心时。

  此时,他们心中的痛楚,又岂是言语可以形容的?

  两个人都从对方的身上,看到了自己的影子,感觉到了深植于对方心里的痛。

  无望的悲哀深深地笼罩着他们。

  夜深了,稀疏的星子在天幕上闪烁着,深秋的风吹在脸上,已有了几许寒意。

  “回去吧,别让素心等太久。”夏侯烨开口,情绪已渐渐平复。

  “我,”夏侯熠的声音清冷如冰:“暂时还不想见她。”

  如果可能,他一辈都不想再见到她那张脸。

  “这里,不是你该呆的地方。”夏侯烨皱眉,不客气地道:“不管你怎么样,都必需对自己的妻儿负责。舒沫,也不会欢迎你。”

  “你也许不信,”夏侯熠犹豫一下,缓缓坐起:“我,其实是在等你。”

  “等我?”

  “嗯……”夏侯熠轻应一声:“有件事,我觉得你应该知道。”

  夏侯烨没有答话,扬起眉,静候下文。

  “那天……”夏侯熠慢慢地叙述了事情的经过,没有一丝隐瞒:“奇怪的是,舒沫和宇儿出事之后,银杏也再没有出现过。这一个月,我动用了所有的人脉去查,她却象是人间蒸发一样,消失得无声无息。”

  夏侯烨的心,猛然剧烈地跳动起来。

  他跳起来,一把揪住夏侯熠的前襟,怒吼:“这么重要的事,为什么现在才说?”

  “咳咳……”夏侯熠被他扼住咽喉,几乎无法呼吸,俊颜迅速紫涨。

  “为什么?”夏侯烨手一松,将他推倒在地。

  “我不能确定,这件事跟小七的死是否有关联。”夏侯熠缓缓爬起来,眼神茫然:“况且,小七和宇儿已经死了,就算抓住了银杏,也不能让时光倒流,让他们活转过来!”

  “怎么没关联?”一想到还有这个可能,夏侯烨激动得哆嗦起来:“也许他们根本就没有死呢?也许,是银杏带人绑架了他们,却弄了个替身来迷惑视线,为自己争取逃走的时间?”

  夏侯熠的眸光也晶亮起来,再往深一想,不禁又泄了气:“可是,谁有那么大的胆量,敢在老虎嘴上拨毛?又有谁有这个能力,众目睦睦之下,劫持人质,偷梁换柱?有什么理由?”

  如果是为了寻仇,那么杀了他们是最快捷简便的方法!

  要知道,从繁华的京都带走睿王府的小公爷和慧妃,所耗费的时间和精力和财富无法想象。

  就算有那个实力,没有一年的精心准备,也绝对做不到!

  这个局,无论是从下手的时间,劫人的手法,还是逃逸的速度,甚至李代桃僵的惑敌之技,都可说是毫无破绽,堪称绝妙!

  而且,劫走慧妃和小公爷之后,还必需具备承受抗击夏侯烨雷霆之怒的能力!

  放眼大夏,能做到以上数点的,绝不超过二个人。

  他不会这么做,夏侯熠悚然而惊,蓦地抬头:“难道是……他?可是,没有理由呀!”

  如果是为了扼制睿王的势力扩张过速,那么这绝对是最烂的下下之策。

  劫了舒沫和宇儿,不会让他惧怕,只会激起他的反叛之心!

  他没有明指那人的姓名,夏侯烨却读懂了他的意思,缓缓摇头:“还有一个人。”

  夏侯烨拧着眉,陷入苦思:“可如果是她,带走宇儿就好,为什么要把舒沫也一起带走?难道,舒沫是适逢其会,遭了池鱼之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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