舒沫一把推开她,一咕噜爬起来掀开车帘,贪婪地瞅着身后那座矗立在风雪之中,越来越遥远的古城。
银杏的唇在耳边开开阖阖,不停地细声说着什么。
舒沫却一个字也没听到,一颗心不断地下沉,再下沉,一直沉到了谷底……
往日的欢笑和泪水,那些让人又痛又快乐的回忆,忽然一幕幕地呈现在眼前。
曾经习以为常的“离别”已是那么真实,那么深刻,那么地残忍地横亘在了她和夏侯烨之间……
茫茫草原,一望无际,马儿撒开了四蹄奔跑,车队行进的速度极快,晚上宿营时,竟然有西凉的士兵赶过来接应。
舒沫心里明白,这里已出了夏侯烨的管辖范围,进入了西凉的地界。
肖青衣不再限制舒沫和夏侯宇的行动,甚至默许两人单独相处。
“小宇,你没事吧?”舒沫握着他的肩,借着篝火的余光,急切地打量着他。
向来倔强的夏侯宇低下了一惯高傲的头,眼眶通红,嗫嚅了半天,挤出三个字:“对不起……”
“傻小子,这又不是你的错!”舒沫用力拍了拍他的肩。
夏侯宇不吭声,泪水扑簌簌而落。
怎么不是他的错?
如果不是他不顾她的警告,一意孤行,执意要做滑翔机;如果不是他瞒着她偷偷前往普济山;如果不是他把滑翔机的秘密告诉邵惟明……
一切,是不是就不会发生?
“至少,我们还活着……”舒沫将他抱在怀里,轻轻拍着他的背:“只要活着,就还有希望……”
“呜呜,可是,我们回不去了……”夏侯宇再也无法伪装坚强,偎在她的怀里放声痛哭起来。
若只有他一个,大不了一死。
可舒沫不一样,她是女人,还如此美丽。
他不敢想,当目的地到达,她将要面临怎样的屈辱?
“我说过,只要活着就有希望。”舒沫微微一笑:“只要我们一起努力,我向你保证,总有一天,一定可以返回大夏。”
“你说,”夏侯宇神情凄惶:“父王,会原谅我吗?”
“相信我,没有人会怪你。”舒沫轻轻抚着他的发。
“舒沫,有你在,真好……”夏侯宇仰着头,怔怔地看着她。
舒沫没有吭声,目光变得幽远。
嘴里说得坚定,她内心其实比他更害怕。
小宇只担心夏侯烨不肯原谅他。而她,则害怕被他遗忘。
她心里十分清楚,以后的路,再没有任何外力可以借助,要靠她独自走下去。
这将是个无比漫长而艰苦的过程。
而烨,已近而立之年,不论在古代还是现代,都不再年轻。
以前有小宇和她,太妃尚且时不时耳提面命,如今连他们都失去,烨面临的压力更大。
就算烨能坚持,太妃也绝不会坐视睿王府无后……
他,能等她多久?
一连数天,风平浪静,队伍平安穿过察依尔草原,天边卷起漫天的沙尘。
肖青衣命队伍停止前进,分派人手安营扎寨,其余人准备水和粮食。
“这就是乌克拉沙漠了……”银杏走到舒沫身边,低声解说:“穿过它,往西再走五百里,就到了拉木城了。”
舒沫抿着唇,不做声。
“等到了那里,娘娘和少主就可以好好安歇了。”银杏怯生生地道。
“这么说,拉木是我们此行最后的目的地?”舒沫转头,淡淡地问。
银杏犹豫一下,轻轻点头:“嗯……”
“到了现在,你总可以告诉我,你的主子是谁了吧?”舒沫冷冷地睨着她。
银杏脸一红,仓惶地垂下眼帘。
“怎么,怕我向夏侯烨告密?”舒沫冷笑:“莫说我逃不出你们的手掌,就算侥幸从你们手里逃走,茫茫戈壁,我一个孤身弱女子,怕熬不了三天,就要饿死,冻死在草甸里,被野狼吃得片骨无存……”
“赫连俊骁。”银杏的声音低不可闻。
舒沫本以为是赫连俊驰,不料竟是个陌生的名字,不禁一怔:“谁?”
“西凉国主。”
当那座高高矗立于雪域高原的孤城从地平线上跃然而出,进入众人的视线时,整个队伍都兴奋地欢呼了起来。
夏侯宇的嘴唇抿成一条直线,紧紧地扣住了舒沫的手。
对肖青衣他们而言,目的地抵达,意味着任务结束,能与家人团聚;而他们则面临未知的命运。一切,充满了变数。
他什么都不怕,只担心和舒沫分开。
“既来之,则安之……”舒沫猜知他的心意,安抚地轻轻捏了捏他的掌心。
夏侯宇抿着嘴不说话,乌黑的瞳仁里燃着坚定的火苗。
肖青衣按辔下马:“银杏,你带少主入宫觐见国主……”
“舒沫呢?”夏侯宇神色紧张,拽着舒沫不松手。
肖青衣恭敬地道:“国主和香妃在昭仁殿等候已久,请少主先行入宫。”
“不,”夏侯宇态度坚决:“我绝不与舒沫分开!”
肖青衣看一眼银杏,淡声道:“还不动手?”
银杏上前,带了夏侯宇离开。
夏侯宇手起掌落,啪地一声脆响,银杏白皙的颊上浮起一只清晰的掌印。
“剑婢!别用你的脏手碰小爷!”夏侯宇双目赤红,指着她怒骂。
银杏涨红了脸,含泪垂手退到一旁。
舒沫叹了口气,轻声劝道:“他若要杀我,路上多的是机会,何必等到今日?”
夏侯烨与西凉征战十年,杀了无数西凉大将,就算两国如今联姻,表面一团和气,暗地里恨他入骨的,仍不在少数。
宇儿是他唯一的儿子,派人潜入大夏国都,劫走小宇,以他为质进行要胁,她完全可以理解。
可,肖青衣不但未对小宇有半点折磨,反而恭敬有加,甚至尊称他为少主,以属下自居。
此事大违常理,匪夷所思。
她琢磨了一路,脑袋都想破,也猜不透西凉人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既已深入虎穴,至少也该把来龙去脉,弄个清楚明白,才算不虚此行。
“我不管!”夏侯宇何尝不明白这个道理?却拗不过心里这道坎,只倔强地扭过头。
他的任性已经害得她与父王天隔一方;再眼睁睁地看着她被人带走,独自面对一群如狼似虎的西凉强盗却什么也不做,他办不到!
他害怕,这一次松手,再见面已是阴阳相隔!
“少主,请恕属下无礼!”肖青衣说着,冲手下使了个眼色。
上来两名侍卫,一左一右将夏侯宇夹在中间。
“放开,放开小爷!”夏侯宇奋力挣扎,拳打脚踢,不许两人靠近。
无奈他人小力微,任他拼尽了全力,也无法阻止,反而激出两人怒火。
“听话,我在这里等你……”舒沫生恐他受伤,急得直冒冷汗。
“带少主走……”肖青衣脸一沉,冷声下令。
两侍卫上前,拎起夏侯宇就走。
“你们敢,小爷揭了你们的皮……”夏侯宇的骂声渐行渐远,终于消失。
银杏低了头,急急跟着前行。
“慧妃娘娘,咱们是不是也该起程了?”肖青衣转头,挑恤地望着舒沫。
“肖统领,请……”舒沫微微一笑,神色淡定。
“不愧是睿王的女人,果然有几分胆色……”肖青衣眼中露出几分赞许,轻轻击掌。
一辆马车悄然驶出,停在舒沫身前。
舒沫冷笑一声,弯腰钻进了马车。
“驾……”肖青衣翻身上了马背,轻夹马腹,蹄声笃笃,驰离了闹市。
一小时后,马车驶入一幢金顶圆形的华丽的宫殿。
一抹修长的身影站在殿前的白玉台阶上,魁梧伟岸,剑眉星目,英气勃发。
“参见南院大王……”肖青衣翻身落马,单膝跪地。
“肖统领辛苦了……”赫连俊驰呵呵而笑,缓步踱过来,双手扶起肖青衣,如鹰般锐利的目光,紧紧地盯着车帘。
“幸不辱命……”肖青衣起身,顺着他的目光朝车中望了过去,眼中浮起一丝得意。
穿异族服饰的侍女上前,掀起了车帘。
舒沫端坐在车中,巍然不动,气势凛然。
赫连俊驰看到她,缓缓勾起唇角,浅笑不改,狂妄依旧:“一年未见,你越发漂亮了。”
“而你,”舒沫微微一笑,反唇相讥:“无耻的功夫,更上层楼了……”
“大胆!”肖青衣惊出一身冷汗,大声喝叱。
“不碍……”赫连俊驰脸色微变,随即恢复自然:“你一路奔波,旅途辛苦;手下人粗鲁,多有怠慢;对我有诸多怨言和不谅解,我完全能理解。些许言语上的无理,我不计……”
“废话少说,”舒沫打断他,喝道:“你费尽周折把我劫到这里,目的何在?”
赫连俊驰看一眼肖青衣,肖青衣识趣地躬身告退。
“你我久别重逢,喝杯茶,叙叙旧总不过份吧?”赫连俊驰示意舒沫随他入内,侍女奉上茶点,退了下去。
走了这许久,舒沫也的确有些渴了,老实不客气地端了茶杯,一饮而尽。
赫连俊驰半是玩笑半认真地调侃:“你倒放心,就不怕我在茶里下药?”
“哼!”舒沫冷笑一声,不客气地抢白:“人为刀俎,我为鱼肉。我的命捏在你的手心,要杀要剐要切要剁都由你,即已是烂命一条,也就死猪不怕开水烫了!”
“哈哈……”赫连俊驰抚掌大笑:“聪明,我喜欢跟聪明人打交道!如能一起共事,则更妙了……”
“恐怕要让你失望了。”舒沫冷冷地瞧着他,一字一句地道:“因为,我绝与小人共事。”
“舒沫……”赫连俊驰的笑凝在脸上:“别太过份!”
舒沫针锋相对:“你在西凉呼风唤雨,我在大夏偷安逍遥,两人井水不犯河水。你把我的生活搅得一团糟,现在倒打一耙,倒变成我太过份!赫连俊驰,厚颜也该有个度!”
赫连俊驰两手一摊,将责任推得一干二净:“你误会了,这件事并不是我策划的。”
“别告诉我,你完全不知情?”舒沫冷笑。
“等我得到消息,”赫连俊驰笑得人畜无害:“已经是五天之后,那时你和少主早已离京都千里之遥,阻止已是不及。只能尽我所能,让你在路途上过得舒服些。凭良心说,这一路上,肖统领可有为难过你?”
舒沫冷哼一声:“在你眼里,被人当成麻袋,扛了几千公里,算不算优待?”
赫连俊驰双手抱拳,一揖到地:“不管怎样,做为老乡未能尽到照顾之责,令你饱受惊吓,身心受累,是我的错,给你赔个礼。”
舒沫淡淡地道:“若果然心存歉意,不如直接送我和小宇回家,岂不更有诚意?”
赫连俊驰摇头:“这件事,我做不了主。”
“士别三日,刮目相看。”舒沫眼里浮起讥诮:“不过年余时间,你已摇身一变,成为西凉炙手可热的南院大王,一人之下,万万人之上,这点小事,怎难得倒你?”
赫连俊驰神色自若:“国主费一年之功,布下这个局,好容易把他带了回来,岂有放回之理?”
“他什么身份?”舒沫狐疑地瞄着他。
赫连俊驰勾起唇,悠然一笑:“西凉国少主。”
虽已隐隐预感到夏侯宇的身份并不简单,舒沫仍然被这个答案震赦了,脱口反驳:“这,怎么可能?”
“事实摆在面前,由不得你不信。”赫连俊驰幸灾乐祸地笑:“夏侯烨自负聪明,竟然被个女人摆了一道,绿油油的帽子一戴就是十几年,当真可悲可叹!”
“睿王妃已故,”舒沫气红了脸:“你怎能信口雌黄,污她清白,颠倒黑白!”
“啧啧啧……”赫连俊驰一脸同情地看着她:“枉你对他一片痴心,夏侯烨对你,未必是真心呢!”
“他对我怎样,我心里有数,不必挑拨离间。”舒沫神色淡然,不为所动。
“然则,”赫连俊驰意味深长地看着她:“缘何连睿王妃的生死大事,都瞒得你密不透风?”
“什么意思?”舒沫忍住了气。
“你可知,我国国主最宠爱的妃子是谁?”
舒沫心一紧:“香妃?”
“那你可知,香妃的闺名唤做什么?”赫连俊驰再问。
舒沫抿住了唇,不吭声。
“你没猜错,”赫连俊驰呵呵地轻笑起来:“她就是夏侯烨的原配,镇国将军的掌珠,薛凝香。也是小公爷夏侯宇的生母。啊,不对,现在称他为少主,赫连宇了……”
舒沫的心忽然痛得拧了起来。
为小宇,更为夏侯烨。
他是那么爱她,对与她只几分相似的祝秋芙都享了十年的专宠。
若他知道一开始,她就背叛了他,小宇并非他的亲生,并且诈死离他开,回到敌人的怀抱,将情何以堪?
可,夏侯烨对此,果然是一无所知吗?
舒沫的心别地一跳,忽然想起未嫁入睿王府之前,曾向他提议,先嫁入王府助他查出幕后黑手,功成后诈死身退……
那时,夏侯烨突然间情绪失控,若不是她机灵,拿簪子戳了他的手背,差一点被他失手扼断咽喉……
赫连俊驰见她沉默,以为她不信:“十一年前,国主尚未承继大统,尚是西凉少主。有次私服到帝都游玩,与香妃邂逅,两人一见钟情。春风一度后少主返国,香妃珠胎暗结,无奈下嫁夏侯烨……”
“这些陈年往事,我没兴趣。”舒沫忽然开口,打断他:“我只想知道,什么时候能见到小宇?”
她当然知道,对方既花了这么大的力气把她劫到西凉,自然不可能凭三言两语,就放她离开。
小宇心高气傲,乍然受到身世的冲击,一时间未必接受得了。
当务之急,是先见到小宇,以后的事,再做打算。
“急什么?”赫连俊驰神态悠闲地打起了太极:“好容易来一趟,总该让我尽尽地主之宜吧?”
如今人在他手里,能不能见,什么时候见,全凭他一句话。
但,她也要拿出点诚意来,对吧?
“不了,”舒沫摇头,淡淡地道:“西行路上,已经饱览了大漠风光。乍一看确实新奇。看得多了,着实无趣得很,没什么意思。”
赫连俊驰碰了个软钉子,却并不介意,笑了笑道:“那一群莽夫,懂得什么叫风景?我让你领略领略什么才是真正的塞外风光。”
“没兴趣。”舒沫半点面子也不给,直接回绝。
“是我糊涂,”赫连俊驰倒也不恼,始终保持微笑:“这二个月,你千里奔波,旅途劳顿,是该好好休息。”
说罢,也不等她说话,双掌一击:“来人,带舒姑娘到迎宾苑休息……”
两名异族少女,应声推门而入,合十为礼:“舒姑娘,请……”
舒沫转念一想,他既有意回避,她再坚持也无用。
倒不如休息够了,再思对策。
眼前的情形已摆明了,是个长期的斗争,没有足够的体力,万万支撑不下。
“告辞……”舒沫打定主意,便不再坚持,冲赫连俊驰点了点头,转身随着两名侍女走了出去。
赫连俊驰将她的变化看在眼里,暗暗佩服她的处变不惊的同时,越发坚定了要拉她入伙的信念!
舒沫在迎宾苑一住就是半个月。
赫连俊驰隔三岔五过来,有时喝杯茶,有时吃顿饭,偶尔也陪她骑着马在喀尔达周边逛上一圈,却绝口不提夏侯宇的消息。
舒沫沉住了气,一个字也不问。
她就不信,他比她更有耐心?
果然,赫连俊驰开始旁敲侧击:“少主似乎不适应咯尔达的风水,病倒了……”
“哦……”舒沫轻描淡写地应了一声。
“你似乎一点也不担心?”赫连俊驰狐疑地眯起眼睛。
“反正见不着,担心有什么用?”舒沫耸耸肩:“再说了,他不是西凉少主吗?服侍伺候的人一堆,也轮不到我担心。”
“若你坚持要见他,也不是完全没有办法。”赫连俊驰看她一眼,试探。
“可是,有条件,是吗?”舒沫微笑,直接戳破窗户纸。
世上没有免费的午餐,得到的同时,总要失去一些东西。
“这对你而言,并不难。”赫连俊驰微感狼狈地红了脸。
“我这人有个毛病,”舒沫笑了笑,漫不经心地道:“不喜欢被人威胁。一旦感觉被威胁,原本会的事情,都会忘得一干二净。”
“这绝不是威胁,是合作!”赫连俊驰急切地道:“你看,我待你为上宾,你依旧锦衣玉食,奴仆成群,我甚至没有限制你的人身自由。”
“千里大漠本身就是个巨大的牢笼,难道非得弄个栅栏围着,才算囚禁?”舒沫哧之以鼻。
喀尔达与幽州,隔着茫茫草原,千里大漠,还有无数的沼泽。
就算给她马匹,充足的粮食和水,没有向导,她照样寸步难行。
“象你这种聪明而独立的女人,”赫连俊驰绕开雷点,继续游说:“难道真的甘心一辈子被高墙大院束手缚脚,跟一堆女人争一个男人?与其如此委曲求全,何不放开了手脚大干一场,创造一个全新的世界?”
“我没你那么大的野心。”舒沫处之泰然,淡淡地道:“我的梦想,是有一个幸福安稳的家。”
“你好糊涂!”赫连俊驰驳斥:“拥有一身傲人的才学,不用来造福社会,却任其埋没!知道吗?这是一种浪费,是社会的倒退!”
舒沫笑了:“你所谓的造福社会,就是不顾百姓的死活,不停地发动战争,为自己谋取更多的权益。至于这个社会是进步还是倒退,责任太大,我背负不起……”
“你不觉得,上帝把我们送到这里,又让我们相遇,定然有极深的意义?”
舒沫气定神闲,浅笑反驳:“上帝博爱世人,一定不希望发动战争。”
赫连俊驰终于失去耐心,将脸一沉:“舒沫,我爱惜你的才华,又怜惜你是女子,一直以礼相待。你不要敬酒不吃吃罚酒!”
“若我什么酒都不喝呢?”舒沫依旧淡若清风。
“那可由不得你!”赫连俊驰微眯起眼睛,眸光冰冷,让人直打哆嗦。
舒沫垂着眸,默然不语。
良久,端起桌上的茶杯,轻轻啜了一口。
杯盖与杯沿相撞,发出轻微的脆响。
赫连俊驰盯着她微微颤抖的手,满意地露出一丝笑容。
还以为她是钢浇铁铸,到底还是怕了……
“只是几张图纸,就能换来安逸和富足的生活,何必这么固执呢?”他缓了语气,和颜悦色地劝:“再说了,你挂着夏侯烨,怕我拿了这些去对付他。他可半点也不曾牵挂你!这才几个月?他已另结新欢,琵琶别抱了!”
“你,你胡说!”舒沫迅速抬起头,长睫急速而不安地扇动着。
“不信?”赫连俊驰微笑着拍了拍双手:“我给你看封告示,是今早才从幽州送过来的。睿王于九月初十,迎娶新幽州刺史的掌珠,南宫清芜。”
随着掌声,从帐后悄无声息地蹑出一名侍卫,双手捧着一个竹筒,呈了上来。
赫连俊驰从竹筒中抠出一张搓成小卷的告示,慢条斯理地展开,递到舒沫面前:“你瞧,上面还盖着幽州刺史的官印和夏侯烨的私章。这,总不是我伪造的吧?”
舒沫脸色瞬间灰败,蓦地扭过头去:“不,不可能……”
“看,”赫连俊驰将手搭上她的肩,轻声道:“这个时代的男人,都靠不住。他们眼里只有名利富贵,根本不懂什么叫爱情,要他们一辈子只忠于一个女人更是天方夜谭。你再怎么掏心掏肺对他,也换不来他的真心,他始终视你如衣物,随意丢弃……”
“别说了!”舒沫咬牙低叱。
舒沫不说话,眼中泪光盈盈。
赫连俊与她平视,轻轻握住她的手:“相信我,嗯?”
“我,”舒沫缓缓地抽出手,垂眸盯着指尖,轻声道:“要见小宇……”
“他病了……”
“见不到小宇,一切免谈。”舒沫撇过头去。
“好,”赫连俊驰注视她良久,终于点头:“我让你见他。”
伴着笃笃的蹄声,一匹雪白的照夜狮子闯进了迎宾苑的大门。
远远地看到那抹俏立在院中的身影,夏侯宇情绪激动,不等马匹停稳,自马背上飞身一跃,跳了下来:“舒沫,真的是你!”
唬得身后跟随的内侍,惊叫连连:“少主,小心!”
“滚!”夏侯宇抬手,将缰绳扔了过去。
舒沫神情冷淡,转身往屋里走。
“喂,”夏侯宇一怔,大步追了上来:“等等我……”
“听说你病了,”舒沫忽地停步,也不回头,声音压得极低:“我瞧着,人没瘦,倒是有些犯傻!想来这西凉的水土不养人……”
“你,搞什么?”夏侯宇愣愣地望着她,竟顾不得着恼。
舒沫撇撇嘴,走到窗边坐了:“我现在伤心欲绝,实在不是欢喜的时候。”
从这个角度,外面能看到她的人,却瞧不到脸上的表情。
“什么意思?”夏侯宇越发糊涂了。
舒沫从抽屉里拿了一张告示扔给他:“呶,睿王另结新欢,我是不是该伤心欲绝?”
“父王取幽州刺史的掌珠?”夏侯宇的声音蓦地拨高了几度,不敢置信地扬起了眉毛:“这怎么可能?我不信,打死也不信!”
“事实俱在,由不得我不信……”舒沫故意侧了身子,将脸对着窗子,一脸的黯然,手指飞快地在膝上划道:“假的。”
夏侯宇反应也快,立刻明白她的意思,很配合地竖起了眉毛:“太过份了,他怎能如此对你?”
手指却在空中,飞快地划了一句:你怎么知道?
烨的私章缺了一个角。
自然,那恰好而且理所当然,是她的杰作。
出于,对他刻意欺瞒的小小报复。
他当时哂然一笑,亲昵地揉了揉她的发:“你呀,装得大方,其实心眼小得跟针尖一样!”
想着往事,舒沫眼眶微微泛红,大声道:“他不仁,我只能不义。反正,他也不是你的生父,你不要怪我无情!”
拜一年的沙盘讲学所赐,两个人用手指谈心的功夫,早练得炉火纯青。
两人面不改色心不跳,嘴里说着一套,手里写着另一套,当着一众耳目,聊得热火朝天。
“赫连俊驰到底想要什么?”夏侯宇十分愤怒。
“还能是什么,当然是要我帮他做更多更先进的武器,让他在战场上如虎添翼,无往不利。”舒沫老神在在:“比如:滑翔机。”
“就为一架滑翔机,千里迢迢把你绑到西凉来?”夏侯宇很是诧异:“他脑子撞坏了吗?”
“他脑子才没坏,”舒沫冷笑:“不但没坏,而且好使得很!他想建一支滑翔机战斗对,双方对垒时,对敌方实施空中打击,稳居不败之地!”
夏侯宇明白了,也着急了:“你真的答应了他?”
“为什么不答应?”舒沫点头:“不但要造,而且越快越好,规模越大越好!”
但,她却不能主动向赫连俊驰提议。
必需要他来哄她,逼她。让他认为,她是走投无路,才愤而反击。
巧的是,她还在思考怎么才能让他认为自己已陷入绝境,赫连俊驰竟自己搭好了台子。
她只不过将计就计,顺水推舟罢了。
“你想用它,给父王传递消息?”夏侯宇略一思索,已明白了她的想法,不禁眼睛一亮,呼吸急促了起来。
“聪明!”舒沫赞许地睨他一眼。
赫连俊驰封锁了一切对外的联系,她身边没有一个可以信赖的人。
最好的传信人,是赫连俊驰自己。
滑翔机造出来,他不可能忍得住,备而不用,不将它们投入战斗。
而这种划时代的经典战例,其影响绝对也是史无前例。
她就有了成千上万,乃至数十万,数百万的信使,不怕夏侯烨得不到消息。
她曾经在沙盘上与夏侯烨打过一仗,自然知道这场战役的始作蛹者是谁?
她相信,他一定会想方设法,救她出苦海。
而这一点,相信赫连俊驰并不是没有顾虑。
因此,他没有考虑连弩。
但,他可以放弃一件兵器,做为一个现代军人,却无论如抵抗不了空袭的惑。
因为他深深地明白,制空权的占领,对战争的重要性。
当然,那也是因为他有足够的理由相信,当他拥在了这个时代最先进的武器后,任何人也无法从他手里,把舒沫抢走。
“可,”夏侯宇苦恼地蹙起了眉头:“他若用滑翔机对付父王,父王岂不是损失惨重?”
“傻瓜,”舒沫心头一热,亲昵地睇他一眼:“有我在,怎么可能让这种事发生?”
既然是机械,有故障是很正常的。
尤其是一台设计本身就存在缺陷的机械,故障就更多了。
夏侯宇转念一想,愀然不乐:“这,需要很长时间吧?”
舒沫望他一眼,轻笑:“做任何事,都要有耐心。只要活着,就不能放弃希望。”
“可,”夏侯宇神色黯然:“你能回去,父王当然开心。可是,我……”
舒沫打断他,斩钉截铁地道:“相信我,不论何时,烨都会敞开怀抱,欢你的回归。因为,你是他的儿子。”
“你明知道,我不是……”夏侯宇难堪地别过头。
“你是!”舒沫极严肃地道:“你当然是!不论别人说什么,你过去是,现在是,将来是,永远都是烨的儿子!这一点,无庸质疑!”
“可是,父王他……”
“没有可是……”舒沫轻轻地道:“他若不认你,一开始就不会留你在身边,更不会将你送到宫中由皇上抚养,对不对?”
一直以来她心里都有个疑惑。
几位姨娘勾心斗角,在府里翻云覆雨,搅得家宅不宁,夏侯烨其实都了然于胸,却奇怪的以一种事不关己的态度,冷眼旁观。
以他的精明,为何小宇幼时屡遭暗害,他却束手无策?
就算当时他身在战场,从战场归来,也能查个水落石出,何以被逼到要把他送到宫中的地步?
现在,却仿佛有些明白了。
如果,他心存顾忌不敢查,或者有怀疑对象,不得不掩盖呢?
是以,他在十年间,陆续换掉了王府的老人,把往事掩埋在时光里,让一切水过无痕。
她把眼别向窗外,望着蓝天,思绪越发清晰起来。
他身边竟没有一个知心体己的人,可以为他分担痛苦!
太妃的严苛,凝香的背叛,皇兄的猜测与防范……
这些年,他究竟是靠什么撑过这漫长的岁月?他的人生,是何等的孤单和寂廖?
想着这一切,想着初遇时,他冷漠严苛的样子,想象着这些年来,他以怎样的心情,平静地看着身边的人做着残酷的事。
或许,是痛到麻木,索性置身事外,隔岸观火吧?
舒沫心痛之极,心中象是燃着一簇火苗,慢慢地烧着,灼得她难受。
夏侯宇本来垂着眼睛,浓密的睫毛挡住了眼睛,更挡住了他的思绪。
舒沫这句话,如一颗石子投进湖中,掀起一阵涟漪。
他心中一动,情不自禁地抬起了眼帘,乌黑幽亮的瞳仁,亮得惊人:“你的意思,父王他早就知情?”
舒沫不再说话,双手环胸,默默地看着他,微笑。
她的笑容很平和,很纯净,很通透,是心怀宝藏之人的,骄傲的笑。
她的眼睛又黑又亮,消除掉一切不安与浮躁,极具安定人心的力量。
是,他当然知道。
凝香与国主相恋在前,出嫁在后。
京都与幽州相隔数千里,送嫁队伍宠大,路上至少要走一到两个月。
这么一算,等她抵达幽州,二人洞房花烛时,最少已有三个月身孕。
就算当年的他再年少懵懂,又怎么会毫不知情?
正因为如此,睿王妃怀胎七月时不慎滑倒,至使小宇早产,也就变得顺理成章……
他冷漠的外表下,有一颗世上最柔软,最易感,也最温暖的心。
不管外界的风风雨雨,尽他所能,保家卫国;用他的爱,默默地包容着所有的家人。
他是真正的男子汉,顶天立地,光明磊落!
她真庆幸,能遇上他,爱上他,并且为他所爱!
“祖母,也是知情的吧?”夏侯宇面上浮起怪异的红晕,讷讷地道:“她,一直都不喜欢我……”
舒沫轻轻地道:“太妃是严厉了一些,但她是爱你的。”
太妃性格方正,若她得知内情,怕是不会善罢甘休。
凝香想在诈死脱身,只怕没这么容易。
不过,事到如今,再追究这些,已经没有意义。
重要的是,他们要尽一切可能,从这里逃出去!
“我,要怎么办?”到底是孩子,夏侯宇初经大变,没了主张。
舒沫微微一笑:“尽量博取信任,争取权利。实在不行,至少要做到出入自由。”
赫连俊骁既费尽心机把他带回,显然对他寄予厚望。
而赫连俊驰要扩张自己的势力,必然会触及到国主的利益,肯定会引起忌惮。
只要在他们之间,适当地推波助澜,不难产生纠纷。
当鹬蚌开始相争,他们的机会,也就到了。
“就这些?”夏侯宇微讶。
“就你那牛脾气,做到这些,已属不易。”舒沫斜睨他一眼,淡声揶揄。
她敢用脑袋打赌,这小子直到现在,一定还不肯认薛凝香。
更不要说身为国主的生父了!
“我……”夏侯宇被她戳中心事,红着脸垂下头,小声嗫嚅:“我尽量……”
“不是尽量,是必需!”舒沫敛起笑容,严肃地道:“单凭我们两个,跟赫连俊驰做对,无疑是痴人说梦。所以,必需发动一切可以发动的力量,跟他对抗。这样,我们才有机会赢!明白吗?”
“知道……”夏侯宇不悦地翻个白眼:“你当小爷是白痴么?不就是离间计嘛!有什么难懂的?”
“也不全是离间……”舒沫笑了:“他们是你的亲生父母,你也不希望看到他们辛苦建立的基业,被别人窃取吧?”
赫连俊骁膝下无子,这也是他想方设法找回小宇的原因之一。
既然已经对外公开宣称小宇是少主,意味着已经把他立为了继承人。
西凉是小宇的,她绝不会听任赫连俊驰夺权!
“他们才不是!”夏侯宇将脸一扭,粗声道:“小爷绝不承认!”
“小宇,”舒沫握了他的手,低低地道:“天下无不是的父母,乘他们还在身边的时候,好好的尽孝,不要等到离开时,才追悔莫及……”
夏侯宇忽地抬起头,乌黑的眼睛直直地盯着她,轻轻地问:“你,想家了?不是永安候西府,而是你本来的家,对吗?”
舒沫倏地红了眼眶,站起来:“时候不早,你该回去了……”
下雪了,鹅毛似的大雪飞飞扬扬,缠缠绵绵地飘下来,漫天飞舞着,放眼望去,一片银妆素裹。
舒沫搬了张椅子到窗前,撑着下巴,看得痴了。
并非没有见过雪。
可帝都的雪,象南方人纤秀细腻,敏感脆弱,不象这北地的雪,大气粗犷,豪迈爽朗!
赫连俊驰裹在狂风暴雪中,急匆匆地走了过来。
“吱呀”一声推开门,抖落一地的雪沫,看一眼舒沫,笑:“大夏见不着这样气势磅礴的雪景吧!”
舒沫懒洋洋地将头缩回来,睨着他不吭声。
“人也见过了,合作的事考虑得怎么样了?”赫连俊驰不以为意,问。
“合作可以,有条件。”舒沫淡声道。
“你说。”赫连俊驰大喜过望。
“第一,”舒沫竖起一根手指:“我要银杏过来服侍。”
“呃?”赫连俊驰一怔。
女人,果然心胸狭窄,锱铢必较!
本以为舒沫会与众不同,想不到也难免俗。
“怎么,做不到?”舒沫冷笑。
“没问题。”赫连俊驰一口答应:“还有呢?”
“我不喜欢寄人篱下。”舒沫竖起第二根手指:“给我一幢小院,不需要多华丽,舒适即可。”
赫连俊驰连连点头:“既是长住,当然得有府砥,是我想得不周,我立刻着人去办。还有吗?”
“既是合作,哪有单方提要求的道理?”舒沫扬起眉毛:“现在,轮到你了。”
“我的要求很简单,”赫连俊驰道:“造更多的滑翔机。”
“抱歉,”舒沫轻描淡写地道:“我恐怕还没这个本事。”
“你有,”赫连俊驰微微恼火:“千树庄,你分明试飞成功了。”
舒沫神情自若:“你既然一直在暗中关注,就应该明白,那次试飞并不能算成功。因为我没飞多高,就从空中坠下来,证明设计上有缺陷。”
“无妨,”赫连俊驰信心满满地道:“我有足够的耐心,让你反复试验,直到成功为止。”
“若永远不能成功呢?”舒沫不动声色,反问。
“不会的,”赫连俊驰微笑:“你一定会成功。”
舒沫挑眉:“连我自己都没有把握,真不知你的信心从何而来?”
“因为你是机械天才。”赫连俊驰莫测高深地笑了笑,抬起下巴。
“什么意思?”舒沫心中别地一跳,面上神情不变。
赫连俊驰双手环胸,气定神闲:“我无数次在杂志和电视上见过你。你出身将门,是军事频道的常客。外祖是大军区司令,传言祖父是全球排名前十的军火集团总裁。自小接受精英教育,与好莱坞枪械设计师安德鲁相交莫逆,曾参与NP42等多款枪系设计,被媒体喻为天朝(天朝是哪,你们懂,不解释,哈哈)的轻兵器女王。”
“哈……”舒沫撇嘴,十分不屑:“我不得不对你的想象力,表示钦佩。”
“其实,”赫连俊驰微眯起眼睛盯着她,心跳飞驰:“你仔细想想,咱们是见过面的。零九年,我在军中比武中侥幸获胜,那时你在主席台就坐。我们,曾经握过手。”
没有人比他更清楚,当年的她,做为天朝最年轻的少将,有多少青年俊杰暗中倾慕,更是无数军人的梦中情人。
万万没有想到,当年遥如天边星子的她,如今竟然就坐在他的身边,呼吸相闻,触手可及!
“很遗憾……”舒沫曲起手指,轻轻敲了敲桌面:“我只是个平凡人,不是你口中的女神。”
“对,就是这份笃定而漫不经心的神态,让人一眼难忘……”赫连俊驰摇头,目光坚定:“我,绝不会认错!”
“随便你怎么想,与我无关……”舒沫嘲讽地弯起唇。
“从今天起,称霸世界不再是我一个人的梦想,而是我们的梦想!”赫连俊驰双目灼灼,满眼的神往:“我们一起,创造奇迹!”
“你喜欢发梦,我无权阻止。”舒沫凝眉,抱着胸,极不客气地道:“但,不要把我扯进去。不论是权力还是你,我都没有兴趣。”
“总有一天,你会爱上我!”赫连俊驰咬着牙,腮边肌肉鼓起来,眼中露出荒原上的狼看到猎物时的光芒。
“必需提醒你,”舒沫心中暗生警惕,眼眸冷凝成冰:“我最讨厌公私不分的人,爱情与事业,你只能选一项。我,绝不跟工作伙伴上床。也绝不跟自己的男人,谈生意。”
“当然不是谈生意,”赫连俊驰忽地上前一步,“我们来谈一场旷古绝今的恋爱,如何?”
舒沫泰然自若,连眼睛都不眨一下:“我劝你,还是不要太贪心的好。”
“若我两者都要呢?”赫连俊驰丝毫不掩饰他勃勃的野心。
“那肯定鸡飞蛋打。”舒沫容色平静:“但我赌,你不会因为一个女人,放弃唾手可得的江山。”
赫连俊驰脸色沉下来,盯着舒沫,象老鹰盯着小鸡:“若是,我非要不可呢?”
舒沫不闪不避,坦然无惧地迎视着他,目光坚定,显示着强大的决心:“你可以试试,也一定会后悔……”
赫连俊驰两眼圆睁,愣愣地盯着她,不明白她的信心从何而来?
良久,他蓦地移开视线,纵声朗笑掩饰内心的羞恼:“哈哈!好!既然你坚持不谈感情,我只能尊重你的选择。”
说到这里,他朝舒沫伸出手掌:“祝,合作愉快……”
“等等……”
“又怎么啦?”赫连俊驰皱眉。
舒沫看着他伸出的手掌,浅笑:“你不会以为,只用一幢破房子,就把我打发了吧?”
赫连俊驰松了口气:“当然不是。”
舒沫伸出一根手指:“每造一架滑翔机,不管试飞成功与否,都得给我一千两。”
“想讹我,还是要让我知难而退?”赫连俊驰忍住气,反问。
舒沫神色淡定:“这个时代的男人都靠不住,女人又都想傍高官,抽冷子就会捅人一刀;思来想去,也只有银子不会背叛我了。况且,一千两银子不过是一套头面的钱,送给你夫人,顶多换她一笑,搞不好还嫌你小气。给我,却能换一架战斗机,算起来你还占了大便宜。”
“哈哈……”赫连俊驰被她说得笑了起来:“嫁我吧,我绝不会辜负你。”
“你不是男人?”舒沫冷哧。
“咳……”赫连俊驰轻咳一声,掩饰尴尬:“我是例外。”
“算了,”舒沫神情倦懒地道:“我对男人,不感兴趣。还是银子实在,你们打你们的仗,我去找个山明水秀之处,牧马放羊,享田园之趣。”
赫连俊驰点头:“既然你坚持,我只能接受了。”
“咱们丑话说在前面,”舒沫想了想,又道:“如果要我设计兵刃,那每制造出来一件,必需按其价值的10婳%付给我酬金。”
赫连俊驰皱起了眉。
按她的算法,光付给她的酬金,就要使军费的预算增加,这可是一笔宠大的开支。
舒沫冷笑:“哄孩子玩呢?”
赫连俊驰咬牙,退了一步。
“预算不够,就别想着大换血,旧的也不是不能用。”舒沫漫不经心地道。
“5%”赫连俊驰竖起一个巴掌:“不能再高了!女人,要知足!这些银子已足够你几辈子吃穿不愁了!”
舒沫面不改色:“我就喜欢枕着银子睡觉,你管得着吗?”
“你就这么自信?”赫连俊驰眯起了眼睛。
“嫌贵,你可以不用我的设计呀……”舒沫耸耸肩:“我无所谓,提出这条,是以防万一。”
他是个野心勃勃的男人,单造滑翔机,显然满足不了他的胃口。
要打造一个军事强国,走科技强兵之路,又怎么可能放着她这么一个人材不用?
赫连俊驰沉吟不语。
不得不承认,她的确是个狡猾的女人。
居然能想到,用增大军费开支来将他的军。
可惜,她考虑得再细致,终究不过是个女人。
她忘了,这是在谁的地盘,谁的天下?
别说银子,就连性命都握在他的手中。
银子和人,迟早都要落入他的手中!且让她自以为得计,嚣张几天,又如何?
这么一想,他豁然开朗:“就!但愿,你不会让我失望!”
舒沫嫣然一笑,优雅地握住了他的手:“成交。”
赫连俊驰的脸上也浮着笑,紧紧地盯着她,如同狼盯着猎物:“期待你的作品……”
总有一天,他会让她低下骄傲的头颅,心甘情愿地臣服在他的脚下!
“放心,”舒沫道:“既然答应了你,就绝不会食言。”
“这就好……”赫连俊驰站起来:“不妨碍你休息,告辞……”
“不送,”舒沫轻快地挥着手,笑意盈盈:“别忘了,尽快把银杏送过来。”
“一定……”赫连俊驰裹紧了大氅,推开门走进风雪之中。
傍晚时分,风势渐渐转弱,雪却依旧纷纷扬扬地下个不停。
“舒姑娘……”侍女敲门入内,轻声禀报:“大王送了礼物过来。”
舒沫放下手中碳笔,快步出了门,走到阶前。
只见两名高大的侍卫,抬了一只巨大的樟木箱子立在院中。
“打开……”舒沫扬起下巴,示意侍卫开箱。
左侧那人抽出腰刀,呛地一声,将箱子上的绳索斩断,随手揭开箱盖,露出一个蜷着身子侧躺在箱中的女子。
他抬腿,将箱子踹翻。
女子从箱中滚出来,全身五花大绑,不是银杏是谁?
“舒姑娘……”右侧的侍卫单膝跪地,将腰刀奉在手中,举过头顶,恭敬地道:“礼物送到,要杀要剐,悉听尊便……”
舒沫踱步上前,接过腰刀,手腕一翻,挽了个刀花,雪亮的刀尖抵着银杏的喉间:“银杏,你可想过会有今日?”
银杏张大了眼睛看着她,大大的眼中,很快泪意盈然。
“娘娘,是我对不起你。”银杏心中刺痛,微微颤抖起来,缓缓地闭上眼睛,哑声道:“你,杀了我吧……”
“杀了你?”舒沫笑了,手起刀落:“你以为我不敢?”
“啊!”侍女尖叫一声。
银杏闭着眼睛,预期的疼痛却并未降临,绑在身上的绳索却落了地。
她不禁又惊又疑,倏地张开了眼睛:“娘娘?”
舒沫把手中钢刀掷在地上,发出呛啷一声脆响:“不,我不杀你,那太便宜你了。我要你留在我身边,服侍我,以我为尊,时刻听候调遣。”
银杏不敢置信地瞪着她:“娘娘,你,你还我?”
舒沫轻哼一声,冷眼斜睨着她:“死是最容易的事,我不会让你如意!有本事,你再出卖我一次。”
“谢娘娘不杀之恩……”银杏翻身扑倒在地,头磕得又重又响,很快额头见了血。
风雪持续了五天,到第六天终于放晴。
银杏推开门,悄悄地走了进来:“香妃请娘娘入宫。”
她着一身娥黄的罗衫,外面套着轻纱制成镶着雪白貂毛的坎肩,眉如远山,目似春水,肤白如玉,十指春葱,衬着铺天盖地的雪景,更宛如空谷中的一株幽兰,美得惊人。
舒沫默默地看着她,暗自称奇的同时,酸涩的小泡泡抑不住地往上冒。
她竟在西凉的后宫,穿着大夏的宫装,看来,国主对她的宠爱,非同一般。
她不得不感叹,老天何其偏爱她?
三十岁的女人,肌肤仍细腻如瓷,岁月在她的脸上,竟不曾留下一丝痕迹!
跟她一比,孙姨娘简直就是颗即将腐烂的大白菜!
都说祝秋芙酷似睿王妃,今日一见,竟是徒有其表,神韵气度不及她的万分之一。
有这样天仙似的美人相伴,那些低俗的花花草草哪里还入得了他的法眼?
“这位就是慧妃了?”薛凝香启唇,声音低柔清浅,舒适之极。
“我是,”舒沫点头坦然承认,眼中闪过一丝嘲讽的微笑:“我该称你为睿王妃,还是香妃?”
薛凝香白晰的脸上浮起一丝红晕,竟不以为杵,美眸静静地凝着她,柔声解释:“我离开睿王府时,烨弟,写了和离书。”
舒沫本是故意令她难堪,不想,她竟真的做了解释,反而不好意思起来。
她是个直爽的性子,立刻道歉:“对不起……”
“很高兴见到你……”薛凝香美眸中漾起一丝微笑,柔柔地道:“事实上,我慕你的名,很久了。”
“那这个名,一定不太好。”舒沫自嘲地笑。
薛凝香眼中有艳羡之色:“你的人生,很精彩!”
“你也不差……”舒沫淡淡地回敬:“你的人生,也算是波澜壮阔,跌宕起伏了。拜你所赐,让我也惊心动魄了一回。”
在这样的时代,她敢冲破世俗,与陌生男子私订终身,的确需要莫大的勇气。
更何况,他们之间还横亘着国仇家恨,要跨越这种种障碍,不顾伦理道德走到一起,不是普通人做得到的。
薛凝香眼帘急速地扇了几下,轻轻地道:“很抱歉,把你卷进来了。请相信,这不是我的本意。”
“我明白,”舒沫冷静地道:“现实就是这样,计划永远赶不上变化。若什么事都按计划走,人生也太过无趣了些,你说是不是?”
“我想,”薛凝香目不转睛地盯着她:“我知道烨弟和宇儿,为什么会喜欢你了。”
“可我,”舒沫微笑:“却不知道,你为什么要会舍弃烨和宇儿?”
薛凝香眼神一黯:“是烨弟主动提出和离的。”
“不要忘了,”舒沫只觉怒气上涌,眼神变得严厉起来,不客气地批评:“是你,背叛他在先!你应该感谢,他有一颗包容,宽大的心!”
倘若他心胸稍微狭窄一些,薛凝香的人生就要改写,更不可能有机会在这里跟她在这讨论谁对谁错?
薛凝香静静地看着她,一双眼睛温润亮泽,隐隐透着丝悲凉:“你,很爱他,对吗?”
舒沫狼狈地红了脸,却倔强地不移开视线:“是又如何?你们已经结束了,他有权利爱任何人。”
“烨弟,不曾跟你谈过我们的事,对吧?”薛凝香忽然笑了,语气极为笃定。
“我对你们的事,不感兴趣。”舒沫被她说中心事,口气不知不觉凶狠起来:“不论那份感情有多深,都已经过去了!”
“我们的感情,的确很深。”薛凝香点头。
舒沫不悦地蹙起眉毛:“我……”
“但,不是你想的那种。”
“你怎知我想什么?”舒沫反诘。
薛凝香微笑,眼里竟然有丝促狭:“烨弟与我,只有姐弟之谊,并无男女之情。我,并不是你妒忌的对象。”
夏侯烨那时才十五岁,正处于男孩向男人转变的青涩青春期,再加上当年名义上是受封为王,到幽州戍边,实则与放逐无异。
他小小年纪,锦衣玉食惯了,突遭变故,难免彷徨无依。
说是处在人生中最落拓失意的低谷期,绝不过份。
反观赫连俊骁,他比夏侯烨年长八岁,与她相遇时,正是风华正茂的年纪。
加上刚被封为少主,大权在握,正所谓春风得意马蹄疾。
两人一比较,孰优孰劣可谓一目了然。
薛凝香除非傻了才会选夏侯烨。
但是,夏侯烨却不一样。
在他最失意的时候,上天赐了这样一朵温柔可人,亦妻亦姐的解语花,如何不依恋倾慕?
是以,明知她的背叛,依然倾力维护,多方替她遮掩。
“其实,”薛凝香抬起头直视着她,容色平静,眼眶深处却有一点红:“烨与我,从未有过夫妻之实。”
轰地一声,平地惊雷,把毫无防备的舒沫炸懵了。
她瞪大了眼睛,嘴巴张大成,傻傻地问:“这,怎么可能?”
“你也许不信,但这是事实。”薛凝香温柔地道。
“太妃怎么会同意?”舒沫只觉不可思议:“王府里那么多眼睛盯着,又怎会没有半点风言风语?”
她所收集到的情报,对她的死因虽有种种猜测,可对两人的感情,却都是伉俪情深,恩爱逾于常人的呀!
怎么到了最后,当事人却说只是做了数年的假凤虚凰?
“太妃一直不知情。”薛凝香的声音,低到几不可闻:“洞房花烛夜,是秋芙替我圆的房。后来,烨弟便扶了她做姨娘……”
怪道祝秋芙一直趾高气昂,原来竟一直以夏侯烨的原配自居……
“我自幼父母双亡,寄居在叔父家中。”薛凝香轻轻地叹息:“姑母深宫寂寞,又怜我孤苦,常接我入宫陪伴。在我心里,他是寡言少语,安静内敛的表弟。从未想过有一天,他会成为我的夫婿。”
“我那时年少,仗着习了些弓马,常偷跑到郊外纵马。恰遇俊骁仰慕帝都繁华,微服来游。目睹我策骑,出语指点。我不服气,便与他赛马,眼见要落败,我心高气傲,便拨了匕首刺入马臀。马儿吃痛,将我颠下马背,若不是俊骁,险些葬身马腹……”
回忆往事,薛凝香眸光如醉:“我自负马术极高,那时方知天外有天,人外有人。对俊骁暗生情愫。因父母双亡,婚事也无人做主,便与他私订了终身。约定半年后,他来迎娶,这才分手。谁料半个月后,皇上竟颁下圣旨,要我嫁给烨表弟!”
“你遍寻他不着,只好硬着头皮上了花轿。”舒沫面无表情,淡淡地接口。
“不瞒你说,”薛凝香飞红了双颊:“我本想认命,将这段情藏在心底,就这么嫁给烨表弟。不料天意弄人,竟然珠胎暗结。京城距幽州路途遥远,待到得幽州,已经有三个月了。”
“你很聪明,”舒沫心疼得颤了起来,冷冷地道:“不,应该说很卑鄙!知道这事无论如何瞒不住,便选择了坦白。把这个烫手的山芋,交给了烨!”
他若选择包容,就得忍辱含羞;他若怒而将她逐出王府,就要背上无情无义的骂名,一样要被人耻笑!
要知道,当时夏侯烨只有十五岁!且刚从繁华的帝都被流放到幽州,还没喘过气,就被他最信任的表姐,当头一棒,打得晕头转向!
面对这种两难的抉择,当时年少未经事的他,内心该是如何的纠结?
薛凝香眼中迅速有雾气凝结:“我,别无选择……”
不能死,也不能逃,她无路可走。
除了自呈罪状,任他处置,没有别的办法。
“狡辩!”舒沫冷哧,毫不留情地斥道:“你为何不选择向太妃坦白?”
还不就是心存侥幸,欺夏侯烨心软?
薛凝香咬着唇,无词以对。
是,她的确存了私心。
若禀告太妃,以她的性子,必定逼她坠胎。等过几年风声没这么紧了,再找借口将她逐出王府,使大事化小,小事化无。
当不当这个睿王妃,她无所谓;但腹中的胎儿,却无论如何也想保住。
“算了,”舒沫看她一眼:“不管谁对谁错,事情已过了十多年,现在再来追究谁对谁错,没有任何意义。”
薛凝香默了片刻,轻声道:“说一千道一万,是我对不起他。可惜,这辈子怕都没有机会,当面跟他说声对不起了……”
“烨是个有担当的男人,”舒沫淡淡地道:“既是他自己做的决定,就不会怨你。可你却辜负了他的一片苦心,在他受伤的心上,又洒了一把盐!”
这么多年,他一肩扛起所有的责任,甚至在她面前都不曾透露过一个字,默默地维护着她的名誉和尊严。
可是她呢?得陇望蜀,有了爱情,还想着亲情。
夺走了小宇,令她和烨劳燕分飞!
“我,”薛凝香涨红了脸,急急地道:“不知道他们会把你也劫来。真的,你相信我!烨弟为我做了这么多,我比任何人都希望他幸福!又怎么忍心拆散你们呢?”
舒沫不说话,只用黑白分明的眼睛,冷冷地盯着她。
薛凝香眼中慢慢滴下泪来,轻声啜泣着:“我该怎么做,才能赎罪?”
“你真的想弥补?”舒沫慢慢地问。
“是,”薛凝香猛地抬头:“只要你说出来,我一定做!”
“设法帮我向烨传个信,告诉他,我一切安好。”舒沫机警地四下瞥了一眼,压低声音道。
“这,”薛凝香一惊,眼中闪过迟疑之色:“幽州路途遥远,我足不出宫门……”
“你在宫里这么多年,连一个可以信任的人也没有?”舒沫蹙起眉。
“我……”薛凝香难堪地咬着唇,轻若羽翼的睫毛急速扇动。
做为一个异族女子,在西凉的后宫里生存,其艰辛难为外人所道。
若不是有赫连俊骁护着,怕早支撑不下去了。
可最近两年,赫连俊驰的势力迅速扩张,实力直逼国主,隐隐有取而代之之势。
赫连俊骁疲于应付,心力交悴之下,对她的照顾难免有疏忽之处。
宫中妃嫔虎视眈眈,随时等着揪她的小辫。
她也一直小心翼翼,不敢有丝毫行差踏错,增添他的烦恼。
加上当年诈死脱身,阴错阳差,再遇上赫连俊骁,心知双方身份尴尬,主动切断了跟夏侯烨的一切联系。
这个时候,她若帮着舒沫向夏侯烨传信,万一给别人捉到,自己惹上麻烦事小。
就怕给政敌抓到把柄,在此事上大做文章,害赫连俊骁国主之位不保!
“算了,”舒沫见她脸上红白交错,显见得内心争斗得十分激烈,终是不忍心相逼,叹道:“我不为难你……”
“哈哈,”一声朗笑,突兀响起:“谁要为难孤的爱妃?”
舒沫转头,一名身材高大的男子踏雪而来。
他头戴一顶雪貂垂尾风帽,身穿明皇滚龙袍,长身玉立,俊朗中透着睿智,自然散发着一种凛然的威仪。
“臣妾参见皇上……”薛凝香盈盈下拜。
“这里没有外人,不必多礼……”赫连俊骁伸手,将她搀了起来。
舒沫仔细一瞧,果然隐隐有几分小宇的影子,曲膝行了一礼:“参见国主……”
“你就是慧妃?”赫连俊骁好奇地打量着她:“听说,你是天下最聪慧的女子,做的木鸟能在天上飞。”
舒沫滴汗:“还在试验阶段,尚未成功。”
“继续努力,孤期待你的成功。”赫连俊骁点头。
“听说,宇儿也醉心此道?”薛凝香小心翼翼地问。
“嗯,”谈起夏侯宇,舒沫的眼里闪过温柔怜爱之意:“他很聪明,一点就透。”
“那是因为得遇明师。”赫连俊骁夸她。
薛凝香由衷感激:“谢谢你,替我照顾他。”
“我喜欢他,是因为他是烨的儿子。”舒沫淡淡地道:“而且,他很懂事,也早熟,是个招人疼的孩子。”
赫连俊骁脸色微变:“慧妃可能还不知情,宇儿是孤的儿子。”
舒沫定定地看着他,目光坚定,语速极缓,字字清晰地道:“生恩不及养恩,不管别人说什么,烨永远都是小宇的父亲。”
赫连俊骁暗自恼火,却不能驳,悻悻地拂袖而去:“孤还有事,失陪……”
“宇儿到现在都不肯认他,”薛凝香无奈地苦笑:“他心里窝着火,请你体谅。”
顿了片刻,接着道:“不瞒你说,我请你来,就是想知道宇儿的喜好。吃的,穿的,玩的,用的……不论哪方面,越详细越好。”
“小宇看起来很坚强,其实是个敏感脆弱的孩子,逼他没有用,只会适得其反。”舒沫默了片刻,道:“你多点耐心,包容他,爱他。他,迟早会接受你们的。”
薛凝香不说话,泪盈于睫。
恨不能连身上的肉都割下来给他!
“有机会,我会劝劝他。”舒沫心软了。
“谢谢……”薛凝香颤着唇,豆大的泪水滚落双颊。
从宫中回来,舒沫异常沉默。
现在看来,她似乎打算了算盘。
那得等到猴年马月?
一想着也许数年都得忍受相思之苦,倍受煎熬,她就烦燥不已。
“娘娘……”银杏眼尖,瞧见别院的门前,停着一辆极为眼熟的马车,忙提醒:“好象是陈国夫人来了。”
“什么陈国赵国,跟我有啥关系?”舒沫火大。
“就是凝霜郡主……”银杏低了头,小声解释。
舒沫一怔,道:“来了又如何,我怕她不成?”
“陈国夫人不比香妃,”银杏委婉地劝解:“娘娘还是避一避的好。”
“哼!”舒沫冷哼:“我在这里不是一天二天,躲得过初一,躲不过十五。反而让她以为我理亏心虚,不敢见她,越发嚣张!走,我倒要看看,她要弄什么夭蛾子?”
说着话,也不等银杏掀开车帘,径自跳下马车。
薛凝霜在里面正等得不耐,听到马蹄声,从院子里冲了出来,刚好与她打个照面,登时翻脸:“剑人,还真是你!”
听说赫连俊驰被一个大夏女子迷惑,日日与其厮混。
她一猜,就是舒沫在搞的鬼!
找人打听到地址,赶过来一看,果然不出所料!
舒沫眉一挑:“赫连俊驰见了我,也是恭敬有礼,你算什么东西?敢在这里大呼小叫?”
“你!”薛凝霜肺都气炸了,想也不想,扬起鞭子抽了过去。
舒沫不闪不避,连眼睛都不眨一下,冷冷地道:“你伤我一根寒毛,我必十倍奉还!”
银杏伸手,敏捷地将鞭子抄在手中:“夫人,请自重!”
“大胆奴才,不知道本夫人是谁么,还不放手?”薛凝霜用了吃奶的劲也夺不回鞭子,气得满面通红。
“奉大王手谕”银杏躬身行了一礼,面无表情,平铺直述:“任何人意图伤害慧妃,格杀勿论!”
薛凝霜指着舒沫的鼻子大骂:“不要脸的剑婢!真是狗改不了吃屎,到哪都抛不掉狐媚的本性,勾三搭四!”
舒沫看着她,不愠不火地道:“哪里的狗在吠?”
“姓舒的,你不要欺人太甚!”薛凝霜气得直抖,冲过来扬起巴掌:“烨表哥对你一往情深,你却翻脸无情,转身就搭上了赫连俊驰。如此水性杨花,着实让人寒心!”
“啪”地一声,薛凝霜掩着脸,豁然转身:“反了,你这奴才……”
赫连俊驰满面寒霜,站在她身后,一双鹰眸冷若冰珠:“谁准你来的?”
“大王……”薛凝霜瞬间从气势汹汹的老虎,变为可怜兮兮的绵羊:“是她先……”
“滚!”赫连俊驰黑眸一眯,冷声叱道。
薛凝霜鹿靴一跺:“舒沫,你等着!”
舒沫撇嘴:“随时恭候……”
PS:呼呼,好险,只差几分钟……
“王爷,”巴图快步走到书房外,高声禀报:“明公子到了。”
“惟明?”夏侯烨讶然抬眸:“他来做什么?”
“怎么,”邵惟明推门而入,语带调侃:“不欢迎?”
“塞外苦寒之地,不比京城繁华,若是作乐,恐怕找错地方了。”夏侯烨冷声嘲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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