经过一天的奔波,终于在当晚九点抵达甘平关。
巴朗收到消息,早已率部在此等候。
两军胜利会师,见面时的兴奋之情,笔墨难以描绘。
舒沫终于安下心来,痛痛快快地洗了个澡,换上干净清爽的衣裙,美美地睡了一觉。
睁开眼睛,已经置身在轻轻摇晃的马车里,身边是熟悉的俊朗男子。
“懒丫头,睡醒了?”她只一动,夏侯烨已经察觉,转过头来。
舒沫伸了个大大的懒腰,耸耸鼻子:“有没有吃的?我现在,饿得能吃下一头牛……”
夏侯烨失笑,变魔术似地从身后拿出一个食盒:“呶,早给你预备下了……”
“哇!”舒沫揭开盖,浓郁的香味扑鼻而来,定睛一瞧,不禁欢呼:“居然有牛肉面!”
这一路上,几乎都是在啃着干巴巴的囊,最好的运气,就是煮一锅肉汤。
象这样,撒了葱花,香喷喷,酱汁浓郁的正宗牛肉面,真算得上是无上的美味了!
见她捧着碗,稀里呼噜吃得满嘴都是油,他不禁会心一笑:“慢点,小心呛着……”
舒沫终把一碗面条吸完,依依不舍地从面碗里抬起头,幽幽长叹,满眼都是幸福:“有这么一碗牛肉面,此生足矣!”
他又是好笑又是怜惜,笑骂:“瞧你那点出息!一碗牛肉面就美得不知东南西北了!真是,出去可千万别说是睿王府的,我丢不起这人……”
舒沫老实不客气地拖过他的衣服,把油擦在他袖口,面对他微蹙的眉头,振振有词:“吃牛肉面怎么了?这叫勤俭持家,是美德,你懂不懂?”
“就你这样,还美德呢……”他不禁啼笑皆非:“也不怕风大,闪了牙……”
舒沫眦牙咧嘴,嚷道:“乘着牙还齐,先把你给吃了……”
“来呀……”他邪邪一笑,把脸凑过去:“随便吃,快点……”
“滚……”她咯咯笑,一掌将他推开:“皮这么粗肉这么老,别把我的牙硌了!”
“那成,换我吃你……”说着,猛扑过去。
“啊……”她尖叫,躲闪不及,被他抱个满怀,百忙中伸手掐着他脖颈。
他力气比她大,一拧,一转,轻松地将局势扭转。
邪笑着露出一口森森白牙:“说,错了,哥哥饶了我吧!”
“呸!”舒沫将眉一扬:“我宁死不屈!有本事你就掐断我脖子……啊,哈哈哈哈……别,痒……好痒……哥哥,我错了,饶了我吧,哈……”
他一脸遗憾地放开她:“没骨气,这么快投降……”
邵惟明在车外,听着里面的笑闹声,不屑地吸了吸鼻子:“啊呸!咱们苦哈哈地卖命,他居然在大庭广众下玩声色犬马,真够耻的!”
巴图笑眯眯地斜他一眼:“这就是命,羡慕不来的……”
当晚,部队浩浩荡荡进入察哈拉隘口。
二万五千人,把不大的小镇塞得满满当当,杀猪宰羊,欢庆胜利。
不过,这里终究是西凉的地盘。险地不可久留,夏侯烨把舒沫安顿好后,立刻召开了高级将领会议,制定撤退方案。
从察哈拉隘口到幽州,隔着一个察哈尔草原,近二千里的路程,有赫连骏驰的直系王牌军:鹰师十万将士驻守。
面对四倍于己方,装备精良的强敌,正面冲突显然是不明智的。
因为,夏侯烨手里这二万五千人马,都是轻装深入敌后,粮草和辎重供应不上。
而眼下已是八月中,在南方正是秋高气爽之季,而在西北,冬天的脚步已悄然临近。
因此,必需速战速决,一鼓作气冲到幽州。
但若是敌人围而不打,只是接下来的漫天的风雪,就可以将他们的实力消掉十之七八。
如何神不知鬼不觉地避开四倍于自己的敌人,安全回到幽州,成了当务之急。
“王爷!”李洛疾步奔到院中,大声禀报:“咯尔达有紧急军情送达。”
“进来……”夏侯烨从地图上抬起头。
李洛推门而入,道:“前方哨卡截获一封飞鸽传书,咯尔达发生兵变,赫连骏驰率部围攻皇宫,逼国主赫连骏骁退位让贤。赫连骏骁在心腹侍卫的护卫下,向东南方退走。”
说完,将一封密函呈上来:“这是赫连骏驰发给驻边城守将孟洪的密件,命他急调八万人马,南下夺取甘德城,以逸待劳,杀赫连骏骁一个措手不及。”
众人听了这个消息,俱都笑了起来。
巴图长出了一口气:“太好了!正愁怎么调虎离山,他们倒好,自个闹腾起来了!孟洪这一走,正好给咱们让出一条大道。”
“哈哈……”邵惟明更是乐不可支:“闹吧,西凉狗闹得越欢实,咱们的日子越舒坦……”
“对!”杨成安捋着胡子微笑:“咱们正好坐山观虎斗……”
“这下好了……”巴欢拍手叫好:“让他们狗咬狗,咱们回了家,伸直腿睡大觉。等吃饱喝足,歇息得差不多了,再抽冷子干它一场,兴许,还真把西凉给灭了!”
“哈哈哈……”一语即出,众人都乐了,纷纷附和。
“对,把西凉给灭了!”
“真要把西凉给灭了,还不太好办哪!这么多城池,靠咱们几个,还真他妈守不过来呢……”有人皱眉,做苦恼状。
“哈哈哈哈……”
“你急什么?”有人大嚷:“到时王爷再招兵买马,人人连升三级!”
一时间,整间会议厅闹哄哄的,热闹极了。
夏侯烨拧着眉,一声不吭。
“王爷,”巴朗想了想,轻声道:“可是担心小公爷?”
赫连骏骁若是赢了,自不必说,但以目前形势分析,西凉国内三分之二的兵力掌握在赫连骏驰的手上。
又因他坚持立夏侯宇为少主,在朝堂上倍受群臣质疑。
赫连骏驰正是抓着这条,给他冠上“里通外国,勾结大夏”的罪名,逼他退位让贤。
那些墙头草,见赫连骏驰占了上风,立刻倒戈相向。
赫连骏骁的地位岌岌可危,若不是几个忠实的旧部护着,怕早已遭了毒手。
覆巢之下,焉有完卵?
跟着这样一个父皇,夏侯宇的前途堪忧。
一只巴掌搭上他的肩,邵惟明笑得漫不经心:“相信我,小宇绝非短命之人。凭他的聪明,一定能逃过这一劫。”
现场一片寂静,众人面面相觑片刻后,终于意识到幸灾乐祸得有些早了。
“是啊,小公爷是有福之人……”巴图神色尴尬,搔了搔头发,挤出一句。
夏侯烨依旧不吭声,面上表情凝重。
“别担心,”邵惟明吊儿郎当地道:“小宇的身边,不是还有熠吗?”
直到此刻,他才终于明白,夏侯熠为什么没有准时在会合的地点出现。
想来,那个时候,咯尔达的局势已经开始反常。
或许,赫连骏驰一直就在等着这么一个机会拉赫连骏骁下马。
小宇协助舒沫逃走,给他找到一个如此完美的借口,向赫连骏骁发难。
“独力,岂能回天?”夏侯烨听了,只是扬起唇,露了个嘲讽的笑容。
他再有本事,也只有一个人。
面对千军万马,如何力挽狂澜?
“不然怎样?”邵惟明一愣,随口反问:“总不能挥军南下,解赫连骏骁之危吧?”
“有何不可?”夏侯烨傲然答。
骤然间,满室寂然,静得针落可闻。
“时候不早了,大家都散了吧……”巴图瞧着气氛不对,忙冲大家使了眼色,把一众将领打发出门。
“烨……”邵惟明定了定神:“你在开玩笑,不是认真的吧?”
“军国大事,岂容儿戏?”夏侯烨袖手,年轻的脸宠被烛火映得一片晕红,仍掩不住那份从骨子里透出的肃杀之气。
不仅仅是因为小宇唤他一声父王,救他,义不容辞。
只为了他掳走沫沫,害他们夫妻分离,令他蒙上奇耻大辱这一桩,也要放手一博,拼个高下!
发觉他是真的想南下驰援赫连骏骁,邵惟明哇哇大叫:“你领兵南下,让沫沫怎么办?她还怀着孩子呢,可经不起你这么折腾!”
夏侯烨一窒,半晌没有吭声。
是,他该死的说到了重点!
他不担心战争的胜负,最放心不下的,是沫沫。
隘口离幽州还有近二千里,有赫连骏驰最精锐的二万鹰师驻守。
他有二万五千人,放手一博,不是没有胜算。
但要驰援赫连骏骁,并不是只凭嘴里喊喊口号就成,这二万五千人,绝不可能再兵分两路。
他必需做出决定,是带着沫沫一起上战场,还是挑一些侍卫护送她回幽州?
战争是没有期限的,谁也不知道,这场厮杀会持续多久。
那么,只能把沫沫留下来,交给几十名侍卫,闯过敌军封锁线,返回幽州。
可,思来想去,不论谁护送,都不放心。
唯有把她放在身边,在他视线范围里,触手可及的地方,才能安心。
“烨,”邵惟明乘机劝道:“你的心情,我能理解。可俗话说得好,儿孙自有儿孙福,你不可能一辈子将他护在羽翼之下。而且,这对沫沫肚子里的孩子也不公平。他可是你的亲骨肉,怎能厚此薄彼?若实在放心不下小宇,咱们可以等回了幽州后再行设法。左右,也不差这个把月的时间。”
夏侯烨苦笑:“让我再想想……”
说得轻巧,兵贵神速。战场上瞬息万变,一眨眼的功夫,都能决定胜负。
一个月的时间,早已风云变幻。
“不用想了……”一抹纤细的身影,推开门走了进来,淡雅的脸宠上,挂着安详沉静的笑容,语声清浅柔和,带着无可更改的决心:“我跟你一起,救小宇!”
夏侯烨看到她,下意识拧起了好看的眉头:“怎么起来了?”
“白天睡多了……”舒沫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笑。
外面闹得沸沸扬扬,她就是头猪也给吵醒了。
“去去去!”邵惟明一挥手,没好气地骂:“打仗是男人的事,你一个女人,还怀着孩子,跟着瞎凑和什么?”
“干嘛歧视女人?”舒沫眉一扬。
邵惟明两眼一翻,振振有词:“这叫保护!”
“我有手有脚有脑子,干嘛要人保护?”舒沫说着,径直走到夏侯烨身边,挽住他的臂:“不管,反正别想着把我扔给别人。”
“沫沫,”夏侯烨清清干涩的喉咙:“战争,不是你想的那么简单。”
战争的危险,是因为存在太多不确定的因素,胜负生死往往只在一刹那。
他没有把握,能护得她周全。
“我没把它想得很简单。”舒沫淡淡地道。
“你知道个屁!”邵惟明忍不住了,气急败坏地吼:“以为乘辆马车,跟着中军大帐走,很遥,很威风是吧?”
舒沫竟真的偏头想了想,拍手道:“我还真没试过坐在中军帐中,指挥千军万马的滋味诶!要不,乘这个机会,试试?”
邵惟明被她气笑了:“敢情,慧妃娘娘是来体验生活的?”
“错……”舒沫转过头,望着夏侯烨甜甜一笑:“我只是不想跟你分开,你在哪,我就在哪!”
“疯子,全都是疯子!”瞠目看着面前旁若无人,如交颈鸳鸯抱在一起缠吻的两人,邵惟明臊得满面通红,低咒着,摔门而出。
听到门响,舒沫不好意思地推开他,俏皮地轻吐舌尖:“我们,好象太过目中无人了些……”
夏侯烨轻笑,扶了她到椅子上坐下:“你想好了,真的支持我对西凉宣战?”
“不是对西凉宣战,是跟赫连骏驰开战。”舒沫纠正。
“沫沫,”他略略沉吟,低低地道:“有件事,你可能还不清楚。何时参战,要不要参战都可以随我心意,但是一旦趟了这个浑水,什么时候结束,就由不得我了。”
换言之,谁也无法预料战争何时结束。
也就意味着,若她决定随军,那么之后很长一段时间里,她要跟随着他在草原大漠碾转做战,居无定所了。
他当然在最大范围里让她的生活过得尽可能舒适。
“有什么要紧?”舒沫微笑,紧紧地挽着他的臂:“你会一直在我身边,不是吗?”
夏侯烨没有吭声,眼中露出深深地歉然。
这,正是他苦恼的。
但战争的危险和魅力都在于此……谁也不知道下一刻会发生什么?
他无法做出保证,时刻在她身边,陪着她,保护她。在她最需要的时候,他也许正与敌人交战,无暇他顾。
毕竟,一旦上了战场,他就不再是她一个人的丈夫,而是数万乃至数十万人的统帅。
他的每一个决定,每一道命令,都决定了成千上万人的生死。
“相信我……”舒沫与他十指交握,信心满满地道:“我不是弱不禁风的女子,不是每时每刻都需要人照顾的千金大小姐。我,完全有能力照顾好自己……”
说到这里,她停顿下来,拉着他的手轻轻按在小腹上,抬头看他,脸上露出羞赦之色,眼神却分外坚定执着,低柔却郑重地许下承诺:“和我们的孩子。”
夏侯烨迟疑片刻,“可是,我还是希望你回幽州。”
当然,幽州也不是世外桃源,回到那里,也并不代表着万事大吉。
那里是大夏最西的门户,一旦战局失利,最先失陷的,一定是幽州。
但是,在那之前,起码是安全的。
“呵呵……”舒沫低低地笑了起来,眼角眉梢都带着淡淡的嘲讽:“幽州也不是世外桃源,说不定什么时候,就抽冷子跳出一批刺客。与其死得不明不白,倒不如跟赫连骏驰轰轰烈烈地较量一场。”
“胡说!”他低叱:“我不在,睿王府乃至整个幽州唯你独尊,谁敢对你不敬?”
“不敢吗?”舒沫撇撇嘴,不屑地道:“那之前在小树林,那些刺客又做何解释?”
“咳……”他轻咳一声,含糊地道:“这件事还没调查清楚……”
“真没查清吗?”舒沫一笑,索性把窗户纸捅破:“那自那之后,为什么你晚晚硬要缠着与我在一起,再不许我与静萍独处?”
她又不是瞎子!
当时他抱着她逃跑,无充足证据,她且不说那些箭全是冲着她一个人来的!
但他受了伤之后,本来是灭口的大好机会,刺客不但不追,反而作鸟兽散!
这难道,还不足以说明问题吗?
夏侯烨狼狈地红了脸,竭力分辩:“你是我娘子,我当然想……”
“少来……”舒沫一把推开他:“我不说,不代表真傻。静萍只是个宫女,指挥不动大内高手,也没那个胆量杀我。是谁下的指示,还用猜吗?”
“沫沫……”
“你先听我说……”舒沫却不给他机会:“退一万步来说,就算刺客不是她派的,但她一直看我不顺眼是事实。战事若顺利就算了,万一战事不顺,她必会找我麻烦。到时你远在西凉,如之奈何?我对幽州又不熟,王府里也没有合心意的人使唤,还不是只能任她搓扁捏圆?”
“说得这么可怜……”夏侯烨失笑,忍不住捏捏她的鼻子:“凭你的聪明,又岂会真的任人宰割?”
“别人想动我,当然门都没有……”舒沫两手一摊,无限委屈:“可她是长辈,我能怎么办?总不能找人用麻袋套她,再打闷棍吧?”
“胡说八道!”
“反正,”舒沫抱着他的臂,使劲摇:“我一定要跟着你。就算你真把我送走,我也有办法偷跑过来,我说到做到!”
“不行!”清冷的低叱,伴着咣当一声门响,静萍昂然地走了进来。
“静萍……”邵惟明急急跟了进来。
“这是唱的哪一出?”夏侯烨目光微冷,冷冷扫视着二人。
“没什么……”邵惟明用力拉扯静萍,想把她拽出去:“走错门了……”
“王爷,你不能被慧妃娘娘几句蛊惑,就发兵去甘德!”静萍用力摔脱他的钳制,一向波澜不兴的俏脸涨得通红,满眼愠怒和愤恨地瞪着舒沫。
“哎!”邵惟明一跺脚,叹道:“你怎么不听劝呢?”
舒沫不悦地崩着脸,竭力压抑着怒气,淡声道:“姑姑此言,不知是高估了我,还是太看不起王爷?难道烨竟然已昏匮到连军国大事,都被女人左右了吗?”
“你不必挑拨!”静萍狠狠地瞪舒沫一眼:“慧妃娘娘一惯是语不惊人死不休!王爷宠你,难免受到影响……”
“军国大事,几时轮到你做主?”夏侯烨脸一沉,脾气一触即发。
静萍不卑不亢,倔强地道:“奴婢并非左右王爷的决定!但是,眼下时局微妙,太妃正在府中翘首期盼王爷回京。事有轻重缓急,王爷是做大事之人,何时该做何事……”
“本王的事,轮不到你多嘴!”夏侯烨冷冷喝叱。
静萍直挺挺地跪了下去:“奴婢恳请王爷,收回成命。乘着孟洪调兵赶往甘德,边境空虚之际,领兵杀回幽州……”
看一眼在旁的邵惟明,到嘴的话,生生咽了回去,改口道:“西凉内斗,咱们正好坐山观虎斗,何必硬要淌这混水?”
“闭嘴!”夏侯烨大怒,一掌击在桌上,生生将胡桃木的桌子劈开一条裂缝。
舒沫吓了一跳,本能地按住小腹,退了一步。
静萍却丝毫不惧,不顾一切地道:“说句大不敬的话,小公爷与王爷不过是名义上的父子,又非骨肉至亲。何必为了他,搭上自己的前程?”
“大胆!”夏侯烨怒不可抑,薄薄的唇向上牵出一个阴冷的弧度,眼神更是骤然冷到冰点:“真以为本王不敢杀你不成?”
不料,静萍全不退缩:“机不可失,时不再来,请王爷三思……”
“你!”邵惟明气得直跺脚:“想死,也别用这种方法呀!”
“好,本王就成全了你!”夏侯烨说着,“呛”地抽出腰间长剑。
静萍叩叩磕了两个响头,一脸平静:“若奴婢的死,能让王爷改变主意,奴婢将含笑九泉!”
舒沫心中满是疑惑:这两人,究竟在打着什么哑谜?
为什么,静萍豁出性命也要劝阻夏侯烨南下向赫连骏驰宣战?
且话语中,隐隐流露出,殛盼他回京之意?
再往深处一想,太妃虽对她一向没有好感,也不至就是水火不容。
为什么,突然间会对她痛下杀手?
“好一个含笑九泉!”夏侯烨不怒反笑,一剑劈了下去:“你既一心求死,本王就成全了你!”
“喂!”这下,邵惟明都骇了一跳,忙不迭地抱着他的腰,嚷:“有话好说,刀剑无情,切勿乱舞……”
他一边说,一边吡牙咧嘴地冲着舒沫挤眉弄眼,示意她想办法。
舒沫眉心一皱,只得极不情愿地按住小腹,低呼一声:“哎呀……”
“沫沫,你怎么了?”邵惟明立刻配合她,惊慌失措地大叫。
“沫沫……”夏侯烨一呆,举着剑疾步朝她走了过去。
“我,肚子好疼……”舒沫弯着腰,把头垂得低低地,不敢看他的表情。
“你这么凶,肚子里的孩子一定被你吓着了……”邵惟明用力瞪他一眼,一把将他推上前:“还不快扶沫沫回房休息?”
舒沫狂汗。
这么鳖脚的理由,真亏他掰得出来!
“很疼吗?”
“嗯……”咬着唇,努力装出虚弱的样子,紧紧地抓住他的手。
夏侯烨迟疑一下,虽知她多半是装的,到底不敢掉以轻心,还剑入鞘,将她拦腰抱起,头也不回地出了议事厅。
邵惟明长出一口气,转过头来指着静萍大骂:“你脑子被驴踢了?烨动了真怒,还火上浇油!还好沫沫机灵,不然你在劫难逃!”
她却不知死活,当众揭他的伤疤,不是找死是什么?
静萍冷冷一笑:“谁要她救?我本甘愿以血祭剑,劝王爷回头!是她假仁假义,坏我大事!”
“喂!”邵惟明气结:“你这人,怎地不知好歹?”
“红颜祸水!”静萍不理他,起身款款离去,留给他一个优雅的背影。
“神经病!”邵惟明气得吐血:“你才祸水呢!早知道不管你!爱死哪死哪去!”
第二日一早,夏侯烨颁下军令,命巴朗领着二十名亲卫并静萍,化妆成商旅,潜回幽州,急调五万人马在边境摆开阵势,对西凉宣战。
争取拖住孟洪部,使他不能及时调兵往甘德。
他则领着二万五千轻骑,横跨察哈尔草原,抢在孟洪部之前,攻占甘德城。
命令一下,巴朗奉命出行,临行却怎么也找不着静萍了。
军令如山,且军情紧急也容不得他多做耽搁,只得扔下她,带着二十名亲卫,化妆成普通商旅,驰往幽州。
出发前,夏侯烨召开了一个高级军事将领会议,制定具体的行动方案。
舒沫则乘着这个机会,摸出门去找龚千均,吴楚,李胜凡三位高手匠人,围在一起,叽里咕噜地嘀咕起来。
隘口原有西凉驻军不过三千,所屯积的粮食经过一个月,早已吃得差不多了。
眼下部队急缺粮草,必需想办法解决。
他们可以先疾行军到木里河上游设伏,劫粮草,烧战车。
夏侯烨不做声,目光缓缓掠过众人。
“我觉得,此事不妥……”杨成安迟疑一下,站起来:“孟洪身经百战,最擅游击。这里又是他的地盘,论地形的熟悉,我们不如他;二则,咱们二万五千人在草原上行军,绝不可能不留痕迹。想骗他上当,只怕不易。”
“况且,咱们的粮食只够支持数天。”邵惟明将脚架到桌上,吊儿郎当地道:“孟洪要调兵遣将,怎么也要准备个三五天。再加上,八万人带着辎重行军,等到达咱们的设伏点,没准已是半个月后,那时咱们早饿死了……”
巴欢脸一红:“那只是你们的推测,若他接到消息立刻起程,搞不好七天就能抵达木里河。”
“你这也是假设,不能指着它活。”巴图摇头:“得有更准确,可行的办法才行。”
“大家觉得,打劫商旅和牧民,这个法子如何?”邵惟明轻摇着描金绘彩的折扇,扇坠上一块雕工精美的龙凤玉佩,眨着狐狸般美丽的眼,含笑道。
“对付手无寸铁的百姓,胜之不武,传出去,也有辱咱们大夏的军威……”巴图立刻否定。
邵惟明笑眯眯地扯了扯身上的铠甲,脸不红气不喘地道:“咱们身上,披的可是西凉狗皮。丢的,反正也是西凉人的脸……”
“哈哈……”众人哄笑。
“烨,”邵惟明一脸得意地望着书桌后,身姿笔挺,高高在上的身影:“你觉得如何?”
夏侯烨薄唇勾出狡黠的弧线,黑如点漆的眼睛,瞬间漾出诱人的漩涡:“建议不错,若你能将它付诸现实,就更好了……”
“啊?”邵惟明俊脸一垮,哀叫:“为什么是我?”
计议已定,接下来就是分配人手。
夏侯烨手中虽说有二万五千兵马,实则骑兵只有四千不足二成,还是占了察哈拉隘口后,接收了西凉的二千战马,才勉强凑到的。
邵惟明狮子大开口,张嘴就要走了二千骑兵,去筹集粮草。
议定了行军路线后,夏侯烨便命人集齐部队,朝甘德进发。
临行一把火,把隘口山寨烧得精光。
火光熊熊,浓烟滚滚,映红了半边天幕,几十里外都瞧得清清楚楚。
孟洪接到消息,派了探子过来察看时,夏侯烨的部队已远在几十里外。
当即急派了三千轻骑追击,被夏侯烨部以逸待劳,打了个漂亮的伏击战,轻松全歼敌军,并缴获三千匹战马和一部份口粮。
孟洪暴跳如雷,偏又摸不清底细,加之赫连骏驰催他发兵的公文又到了。
只得一边派探子刺探夏侯烨部的虚实,一边分兵接管察哈拉隘口,一边紧急从边境各部调集了八万部属,待集结后向甘德进发。
邵惟明带着二千轻骑,倒也不负众望,于第五天带着大批牛羊,粮食,衣物等等,赶上了大部队。
刚好大军粮食基本告磬,他的到来,博得欢呼一片。
夏侯烨给他记大功一件,绝口不问粮食从何而来。
舒沫晚上吃过饭,发现居然上了水果,不禁很是惊讶:“哪来的桔子?”
“探马在路上遇着商旅,买了几斤。”夏侯烨轻描淡写地道。
“探子还干这种事?”舒沫觉得十分新鲜。
夏侯烨笑而不语,殷勤地剥着桔子。
“好甜……”舒沫说着,拈起一瓣塞到他嘴里:“你也尝尝……”
“呸呸!”他忙不迭地往外吐,一张俊脸险些皱成苦瓜:“牙都酸掉了!”
“咯咯……”舒沫笑得花枝乱颤,揉身往他身上扑:“讨厌,不吃也别浪费呀!你赔,你赔!”
两个人正闹着,忽听巴图的声音恭敬地响起:“王爷……”
“进来……”夏侯烨坐正了身子,沉了嗓子道。
巴图掀帘而入:“孟洪部已于今晚七时离开羊尾山,向甘德方向进发。”
“哦,”夏侯烨微笑:“蛇终于舍得出洞了?”
“不怕它毒,就怕它躲着不出来!”巴图搓着手,脸上神情很是兴奋:“王爷,大伙的手都痒痒着,想吃蛇肉呢!”
夏侯烨一笑,转过头望向舒沫。
舒沫指了指怀中的桔子,胡乱挥了挥手,含糊不清地道:“去吧,去吧,不用管我……”
“早点休息……”夏侯烨叮嘱一句,大步出了营帐。
舒沫又吃了二个桔子,摸着撑得鼓鼓的肚皮,决定到外面散个步。
夏侯烨御下极严,二万多人驻扎,竟丝毫不闻笑语喧哗之声。
晚风徐徐,四野静谧,只有一轮朦胧的银月寂寞地俯瞰着大地,四处蚊蝇飞舞,空气里温润的青草气息,芳香浓郁,沁人心脾。
仰头看着那一轮明月,舒沫有一瞬间的恍神。
今夜,似乎是中秋?
说来真是好笑,成亲数载,这还是两人第一次共度中秋呢!
“谁,口令!”警惕而尖厉的喝叱,打断了她的暇想。
“是我……”舒沫略略收摄心神,迎着不知从什么地方冒出来的哨兵走了过去。
“慧妃娘娘?”看着她那一身布裙,哨兵的神色立刻变得恭敬起来:“这么晚了,要去哪儿?”
“睡不着,随便走走……”舒沫打量着他年轻的脸宠,心中猜测他的年龄。
“那边已经出了营地,夜里多有蛇虫出没,娘娘还是请回吧……”哨兵歉然地道。
“好……”舒沫也并不欲令他为难,点了点头,转身离开。
身后忽听“扑”地一声闷响,舒沫迅速回过头,哨兵已经毫无预兆地倒地不起。
“别动!”刻意压低的嗓音。
“静萍姑姑?”舒沫讶然挑眉。
“娘娘好本事,这种时候,居然还能如此沉着冷静……”嘲讽的声音在耳畔低低响起。
“你想做什么?”舒沫转身,映入眼帘的,果然是那张熟悉的冷漠的丽颜。
“如果我说,是来取娘娘性命呢?”静萍眼含讥诮。
舒沫冷然看着她:“这个笑话,并不好笑。”
“哼!”静萍冷哼一声,脸色变了:“别以为你是娘娘,我就不敢杀你!”
“我从没小瞧过你,更没小看过女人的妒嫉心。”舒沫依旧是云淡风轻:“但,至少现在,你不是来杀我的。”
静萍挑眉:“何以见得?”
舒沫笑了笑:“若我猜得不错,静萍姑姑此次潜入军中,是想我劝烨撤军,退回幽州的吧?”
不等静萍说话,她接着又道:“若真是如此,很抱歉,恕我无能为力。”
“不!”静萍尖声道:“你可以的!只要你一句话,王爷一定会息干戈,止征战,返回大夏。”
“你太高看我了,也太低估了烨。”舒沫正色道:“身为三军统帅,岂可朝令夕改?烨既已发兵,事情便成定局。就算是皇命,亦难令其更改。”
“我知道,”静萍忍住怒火,低声下气:“所以才会来求你。我知道,娘娘一定有办法,可以劝王爷回朝。”
舒沫再按捺不住疑惑:“京里到底发生什么事,为何一定要烨回去?”
“明明是西凉人内讧,从山观虎斗不是更好吗?为什么非要搅进去?”静萍撇开视线,顾左右而言他。
“事关小宇的生死,让烨如何袖手旁观?”
“人各有命……”静萍神情冰冷。
“同样的道理,也请你谨记。”舒沫脸一沉,冷冷的道。
“这不是在帮王爷,而是在害王爷!”
“各人立场不同,”舒沫依旧漫不经心:“是帮还是害,各人心中自有定论。我不需别人认可,只要烨开心就好。”
“愚蠢的女人!”静萍波澜不兴的脸上,终于有了怒容,脱口喝道:“皇上病重垂危,密诏王爷回京!你知不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大夏的天要变了,太妃殛盼王爷回京主持大局!这个节骨眼上,岂可因小事,失大局,错失良机!”
舒沫微怔,心中翻江倒海,面上不动声色:“皇上龙体欠安,也不是一天二天。退一万步说,就算圣上真的垂危,还有太子呢……”
“闭嘴!”静萍怒叱:“论英明睿智,放眼大夏,谁能及得王爷于万一?何况,这天下,这龙椅,原本就该是他的!你好糊涂,怪不得太妃不喜欢,欲杀之而后快!连我,都气得想一刀了结了你,省得拖累王爷……”
许是身在西凉,如此大逆不道的话,静萍竟是全无顾忌,冲口而出。
舒沫实在太过惊讶,一时竟找不到话驳。
“够了……”冷淡的,沉稳的男音:“你该庆幸,没有对她下手。”
“王爷!”静萍迅速回头,脸上血色迅速消褪。
“你的话,我都听到了。皇兄病重,做臣子的本该回朝探望,无奈边关战事吃紧,只能请太子多多费心了。”夏侯烨缓缓踱近,伸手揽住了舒沫的纤腰:“你回去,可照实回覆母妃。”
静萍一咬牙,跪在地上禀道:“皇上的密诏已在太妃手中,请王爷速归!”
这话虽未明言,等于在告诉他,皇上的遗诏,是要传位于他了!
但,国不可一日无君,一旦皇上驾崩,就算太妃手里真有传位诏书,若他远在万里之外,亦会再生变故。
因此,太妃才会心急火燎,派了静萍不择手段押他返京。
舒沫吃了一惊,抬眼朝夏侯烨望去。
这话,他可从来不曾跟她提过!
夏侯烨也是一怔,随即皱了眉:“休要胡说!”
皇上若真有意传位于他,又怎会立夏侯玺为太子?
即已立有储君,岂会再改弦易辙,临死之前再传位于他?
这,实在是太过匪夷所思!
“此事千真万确!”静萍见他已有动摇,急急禀道:“奴婢纵有天大的胆子,亦不敢欺骗王爷!王爷若不相信,可先回京,奴婢有一字虚言,愿一死谢罪!”
夏侯烨沉吟不语。
他虽无意觊觎皇位,在朝中掀起血雨腥风。但若皇上立诏,名正言顺将皇位传给他,岂有往外推之理?
哪个男人没有权力梦想,哪个男人不想身披龙袍,坐拥万里江山?
舒沫心念电转:看静萍的样子,竟不象是说谎。
但这事,怎么想怎么蹊跷。
想了想,问:“皇上病重,是何时的事?”
“三月……”静萍有些不情愿,冷冷地答:“太妃遣人连送了三道密函到幽州,催促王爷返京。”
那时夏侯烨尚未得到她的消息,太妃在密函中,也不敢把事情写得这么明显,他怎么可能返京?
三月距今,已近半年时间。就算夏侯烨现在立刻撤兵,最快也要一个半月后抵达京城。
皇帝,还能等他这么久吗?
“到四月,皇上病势日沉,太妃见王爷拒不回京,只得派奴婢亲自前往幽州,当面禀明厉害,敦请王爷回京。”
“不料,烨那时已经密秘潜入西凉,你扑了个空……”舒沫淡淡地道。
“奴婢思虑再三,决定到西凉寻找王爷。在咯尔达转了二个月,没打听到王爷的行踪,却偶然巧遇了凝霜郡主。从她嘴里,得到了明公子和慧妃娘娘的确切消息。同时,也打听到孙瑜被关押的地点,就在那里守株待兔,果然不久后王爷派人来救,顺藤摸瓜找到了王爷。”
自出逃后,舒沫还是第一次听到孙瑜的消息,吃了一惊:“烨,你把二舅救走了?”
“反正闲着也是闲着……”夏侯烨轻描淡写地道。
孙瑜因他而入西凉,他怕舒沫逃走后,赫连骏驰迁怒于他,杀之泄愤。
舒沫虽不至因此怪罪于他,到底良心不安。
因此冒险潜入咯尔达,通过薛凝霜,碾转把人救了出来。
舒沫深觉奇怪:“一路上,我怎么没见着二舅?”
“我让他回大夏了。”
“为何不告诉我?”舒沫觉得郁闷。
“我,忘了……”
“因为要救你,王爷坚决不肯随我回京。我拗不过他,只能一路相随。”静萍神情冰冷:“可如今,娘娘也平安了,何苦再横生枝节?”
夏侯烨不做声,漆黑的眸子幽深如潭,深得无边,谁也看不透。
“王爷!”静萍急了,蓦地提高了音量:“时间不多,万不可再犹豫,请尽速回京!”
“够了,”夏侯烨不耐烦了,沉下脸:“该如何做,本王心里有数!”
舒沫伸手,轻轻握住他的。
发觉他手心全是汗,被夜风一吹,触手冰凉。
静萍仰头,泪流满面,哀哀泣道:“王爷,你忍心让太妃一世心血付诸东流么?”
夏侯烨眸光冰冷,抿着唇,牵了舒沫大步离去。
进了中军大帐,舒沫乖乖地爬到地毡上躺下。
夏侯烨却坐到长桌前,对着摊开的地图,久久不发一语。
帐中很安静,只有烛火安静地跳跃着,把他的身影投到帐幕上。
舒沫不敢说话,尽量把呼吸放均了,就怕扰了他的思绪。
“睡不着?”良久,低醇的声音响起。
舒沫闭着眼睛,不吱声。
“傻丫头,”大掌,温柔地抚上她的膝,轻轻地有规律地按压着:“同一个姿势蜷了这么久,早麻了吧?”
“嘿嘿……”知道瞒他不过,舒沫干笑两声,翻了身:“不麻,你去忙你的……”
“沫沫……”身边悉簌声响,他合衣躺到她身旁,伸手将她搂在怀中,温热的呼吸在耳边轻拂:“你,不喜欢宫中的生活吧?”
“这个很难说……”舒沫眼珠一转,道:“我没在宫里生活过,所以,不知道。”
“狡猾的丫头……”夏侯烨轻刮她的鼻尖,嗔道:“跟我,还玩心眼?”
“我说真话,干嘛打我?”舒沫撒娇。
“你的性子,怎受得了宫规的约束?”夏侯烨低头,挑起一络秀发在指间把玩。
“别人都能守,怎见得我就不能?”舒沫小心地措着词:“再说了,规矩是人定的!”
“傻丫头……”他轻笑,眸中浮起一丝阴冷的嘲讽之色:“真以为做了皇帝,就可以为所欲为了呢!其实……”
他顿了一下,没再接着往下说。
舒沫并不是不谙世事的十几岁小姑娘,岂有不知这个道理?
越是身在高位,越是身不由己,享受了多少权力,就要付出多少代价。
“其实,”她咬着唇,慢慢地道:“住在哪里并不重要,重要的是跟谁一起。”
“真的?”他有些意外,更多的却是惊喜,低头去看她的眼睛。
“烨,”舒沫在心中轻轻叹息,温柔地望着他,语声轻浅柔和:“你只要知道一件事,我爱你,不管你做任何决定,我都会支持你!”
“沫沫,你的算术没学好……”夏侯烨默然良久,忽然笑了:“这好象,是两件事呢!”
“讨厌!”涨红了脸,粉拳不客气地往他身上招呼。
他大笑,轻松抄住她的拳头,合在掌心。
“放开,放开啦……”又窘又羞的她,奋力挣扎。
他定定地凝视着她,深深吸了一口气,又徐徐吐出来:“沫沫,你放心,我夏侯烨,这辈子绝不负你……”
“嗯……”舒沫轻应,顺势偎进他怀中,低眸掩去心中情绪。
她明白,这番话既是他给她的承诺,同时也是他的答案。
这个男人,他一样野心勃勃,梦想着登上权力的最顶峰。
两个人不再交谈,相拥着陷入沉默。
不知过了多久,夏侯烨低头,试探地轻轻摇了摇她的肩:“沫沫?”
见她没有反应,夏侯烨小心翼翼地挪开手臂,把她放在枕上,悄悄出了大帐。
舒沫微微一叹,缓缓睁开眼睛。
她知道,他必是去召开高层军事会议。
如今部队已进入西凉,并且跟孟洪部有了小范围的正面交锋。
正如他之前所言,何时参战,要不要参战可以选择;但是当战斗打响后,想要退出,却没有那么简单。
面对新的形势,他必需调整战略,重新布署兵力。
最好的办法,当然是把兵权暂时交给巴图,他只带几名亲信偷越国境,赶回京城。
这样,既可以牵制孟洪部,给赫连骏骁退守甘德争取时间;又能迷惑孟洪,让他以为大夏军队仍是他在主持大局,诱其前来追击;同时,也算是未违背当初决定出兵的初衷。
只是这样一来,两国陷入混战,边境贸易必定会停止,商道也会被截断。
装成商旅,返回大夏的方法显然行不通;
偏她又不懂武功,马术也很糟糕,想要神不知鬼不觉偷越国境的可能性微乎其微。
换言之,他必需把她留在大营,跟着部队在草原大漠转战。
表面看来,这样更安全。
但这只对势态可以掌控时而言,一旦战局发生变化,敌我情势逆转,后果很难预料。
事实上,这样的局面,不论夏侯烨在不在战场,都是一样。
但是,在与不在,在心态上却完全不一样。
舒沫忍不住再次叹了口气:此刻,他的内心一定受尽煎熬。
等待的时光,让夜晚变得格外漫长。
在第十次翻身之后,舒沫终于放弃了睡眠,开始着手收拾简单的行礼。
当第一缕阳光照进草原,夏侯烨披着晨露掀帘而入,意外看到舒沫穿戴齐整,不禁微微一怔:“今儿怎么起这么早?”
舒沫抬起下巴朝案几一呶,语气刻意放得很轻快:“哪,东西都收拾好了,就等你出发了。”
夏侯烨内心五味杂呈,默默凝望着她:“这些事,不需要你动手。”
舒沫微笑:“收拾行礼花不了多少时间,再说闲着也是闲着……”
夏侯烨走过去,把行礼拿到一旁:“不急,等拿下甘德再说。”
舒沫一怔,随即明白了他的意思。
若能与赫连骏骁联手,就算仍然无法与赫连骏驰的鹰狮二部相抗衡,但坚守不出,等待援兵,应该还是不难做到。
所以,他打算先占领甘德,把她送到安全的地方,再只身回到幽州。
在他离开幽州返回京城其间,可令巴朗率部在边境与孟洪的留守部队周……旋,不断骚扰,与在甘德的巴图遥相呼应,也可缓解甘德的压力,拖延时间。
“烨,”舒沫叹了口气:“其实……”
“嘘……”他:“若我连这点都办不到,还去争什么皇权!”
“不是,”舒沫拉下他的手指,再忍不住心中疑虑:“我想说的是,你真的不担心其中有诈?”
在两国交战时期,他只带几个亲信偷越国境,这个做法本身就存在极大的风险。
只为了一个谣言,实在不值得豁出命去赌。
他撇过头,轻描淡写地道:“静萍,不会骗我。”
舒沫心中别地一跳,脱口道:“你们,还瞒了我很多事,对不对?”
“也没什么大事,”夏侯烨犹疑片刻,轻声道:“就是皇兄身染恙,上月开始已不能亲政,如今朝中是太子监国,康亲王和几位重臣辅政。而,这几个月,皇兄也确然发过数道密令,急诏我入京……”
他先是急着搜索她的下落,后来又急于救她脱困,索性都置若罔闻。
他并不是傻子,这件事从头到尾,全然违背常理,处处透着蹊跷。
若是全然无迹可循,断不至只凭静萍几句话,就对那张龙椅生出贪念,扔下舒沫在这茫茫的草原,生死难料。
有些事,在未经证实之前,却不能对她说。
只盼,她对他有足够的信任,足够的理解和足够的包容。
舒沫吃了一惊,怔怔地看着他,一时说不出话来。
本以为一定是太妃编造出来,骗他回京的谎言,想不到皇帝的身体,竟到了不能亲政的地步。
不管有没有留下传位诏书,朝中各大势力蠢蠢欲动却是肯定的了!
太妃一直野心勃勃,言词中不止一次透露过这种想法。
偏在这个关键时刻,夏侯烨却因为她,而远赴西凉,离开了权力争斗的中心!
等于把机会,拱手让给了政敌。
令太妃数十年的心血毁于一旦!
太妃,如何会不震怒?又怎么不恨她入骨,竟至派杀手来刺杀她?
“沫沫,”夏侯烨扶着她的肩,弯腰,黑眸深凝着她,隐隐藏着期盼:“皇兄时日无多,我快马加鞭,最多二个月,不五十天,就能挥兵回来救你。你,等我,好吗?”
舒沫实在不知该说什么好,愣了许久,才缓缓道:“你其实,不必送我到甘德……”
早一天走,早一天安心。
对古代的医术,她实在不抱希望。
生命垂危,七月就不能亲政的皇帝,还能等到九月初,见他最后一面才咽气吗?
“不差这几天的时间,”夏侯烨长长松了口气,语气轻松起来:“昨晚商讨了一夜,已做了布署,就等孟洪上钩了。”
“计划既已制定,有巴图来执行就好了。”舒沫还想再劝。
“我意已决,”夏侯烨摇头,态度坚决:“不亲眼看着你入城,我无法安心。”
舒沫有些想笑,终究只是化为一声叹息:“好吧,既然你坚持。”
其实,进了城未必就一定安全。
赫连骏驰拥有五十名经她亲自训练的飞行员,又有数套滑翔机的图纸。
攻城时,滑翔机空投炸药占绝对优势。
甘德,未必经受得住空袭的考验。
反而在广袤的草原上部队分散,滑翔机无用武之地,还能与之对抗。
不过,这些话,她终究没有说出来。
她怕,一旦说出口,夏侯烨会半步也不肯离开。
“王爷,”巴图在帘外大声道:“五千轻骑已整装完毕,随时可以出发……”
“去吧,按计划行事,切勿贪功冒进。”夏侯烨叮嘱了一句。
不一会,早饭送到,两个人都有心事,胡乱吃了一点,便开始渡河。
渡河的速度很慢,且等过完河再重新上路时,旌旗虽然照旧森森招展,感觉上,人数似乎少了一半。
偏这一日夏侯烨忙得不可开交,只在马车旁露了个脸,连中午都没吃就跑了个没影。
本想等晚上再问,哪知等到睡着,也不见他入帐。
如此过了数日,两个人虽住在一个帐篷,倒有几天未见面。
只是人越走越少,等到第四天,竟然又转回到木里河畔。
当然,并不是之前驻扎的地方,但她敢打赌,绝对仍是木里河,并且离那里不远。
而仍随在中军左右的,已不足五千人马了。
最奇怪的是,甘德城明明在南面,夏侯烨这几日带着大部队先是往南,再折向西,再转往北,最后又奔向东……怎么看,都是在绕圈子。
她心知,必是夏侯烨在故弄悬殊,目的怕是想牵制孟洪。
嗯,当然还有一个可能。
就是孟洪发现他兵力不如自己,便一直紧追不放,妄图一举将他吞掉。
为了摆脱追兵,烨不得不一直改变行军路线,并且分兵几路,迷惑孟洪。
经过连续几日马不停蹄的急行军,将士都已露出疲态。
这一日,夏侯烨终于大发慈悲,日落便吩咐扎营。
众将士如蒙大赦,抓紧机会吃过饭,纷纷入帐倒头就睡。
舒沫白天在车上已睡得很足,加上夏侯烨未回帐,睡得很不踏实。
太安静了,仿佛一刹那间数千将士都突然凭空消失不见了。
她心中一紧,猛地坐了起来,正惊疑不定地竖着耳朵聆听外面的动静。
帐帘一掀,一抹修长的身影稳步走了进来。
“你回来了……”她一阵欢喜,扑入他怀中。
夏侯烨微微一怔,伸手接住她,压低了声音道:“醒了?”
“怎么回事……”舒沫颌首,眼中掩不住困惑:“咱们好象,又回来了?”
“看出来了?”夏侯烨忍不住笑,扯了条薄毡披在她身上,打横抱在怀中,走出帐外,翻身跃上了他的乌锥。
舒沫定睛一瞧,本以为早已沉睡的大夏军早已“人衔草,马衔枚”,整装待发。
夏侯烨指挥若定,几千人井然有序,迅速而无声地离开营地,没入茫茫林海,只留下无数空的营帐和数十个巡逻的士兵。
夜,浓黑如墨。
空气中流淌着死一般地寂静。
舒沫安静而紧张地依在夏侯烨怀中,清楚地听到他沉稳而有力的心跳。
远远的,开始有隐隐的风雷之声,渐渐的,随着杂沓的马蹄和人声的鼎沸,映着军营外平静跳跃的篝火,从地平线外,突然涌出一片如蚁的人潮。
在一阵狂笑声中,一名大将,足跨紫骝,身披重甲率先冲入了大夏的营地。
夏侯烨微微冷笑,从腰间解下一张雕花黑漆铁胎弓,抽出一支白翎箭。
弯弓如满月,那支羽箭从舒沫的耳边呼啸而过,化作一道流星直奔西凉大将而去。
“嗖”的一声轻响,羽箭精准地插入西凉大将的咽喉。
身后的大夏将士,早已蓄势待发,只等他箭离弦,立刻齐声呐喊,刹那间千军万马自林中奔腾而出,从四面八方潮水般涌出来。
西凉大将双手握住箭杆,用力拔出,鲜血咕噜咕噜冒出来。
他转过身来,不敢置信地瞪大了眼睛望着夏侯烨的方向,缓缓地自马上摔落。
“不好了,中计了!”不知谁,发一声喊,失了主将的西凉士兵,当即四散奔逃。
五万西凉兵一触即溃,被二万大夏将士在一片砍杀声中,杀得落花流水,丢盔弃甲。
有人慌不择路,淌进了身后的木里河。
见水深只及膝部,更多的西凉士兵效法,纷纷朝河中奔逃。
上游的巴欢早就等着这一刻,命人炸开河道。
刹那间,波涛怒涌,洪水似一尾狂龙,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奔腾而至。
温顺清澈的木里河,顷刻间陡然暴涨了两米多,涛天的巨浪滚滚而来。
西凉兵措手不及,发一声喊,如蚁般四散溃逃,只恨爹娘少生了一条腿。
奈何,人力又怎么敌得过大自然的力量?
几万人马当时就被一泄千里的狂流卷走了大半。
少数动作快,下水早,抢在洪水来前涉水过河,正暗呼侥幸逃过天灾,刚一上岸,便掉进了早就挖好的深达二米,宽约二丈,壕沟里。
来不及反应,更谈不上抵抗,便被沟底插满的钢刀搠了个肠穿肚烂。
剩下一成命大的,费尽九牛二虎之力从沟底爬出,却被手执挠钩,守在沟前的大夏士兵逮了个正着。
“哼!”杨成安捋着胡须,连连摇头,轻蔑地撇了撇嘴,转头对夏侯烨竖起了拇指:“就凭孟洪这个莽夫,也敢妄想跟王爷对抗?我看,他给王爷提鞋都不配……”
上一世,舒沫生下来就跟兵器打交道,话题永远离不开战争。
可,亲身经历战争的残酷,看着成千上万人在眼前流血,挣扎在死亡线上,却还是生平第一次。
天空里还弥漫着帐篷焚烧后发出的滚滚浓烟,鼻端充塞的是各种皮革,毛发,布帛,尸体……混和在一起的焦臭味;耳里听到的是马匹的悲鸣,士兵奔逃发出的悲惨的呼喊……
她脸色苍白,只觉胸中憋着一股闷气,胃中更是翻江倒海。
再也忍不住,“哇”地一声吐了出来。
“呃,”杨成安神色尴尬:“娘娘,受惊了?”
“走吧,没什么好看的了……”夏侯烨淡淡说了一句,拨转马头,带着舒沫进了树林。
大夏将士首战告捷,且以少胜多,士气大振,欢声雷动。
一扫这几天被西凉狗追着跑的郁闷之气,欢快地打扫起战场来。
不久,巴图,巴欢清理战场,来大营禀报。
此役共歼敌四万,缴获战马二万多匹,俘获敌军一万,另有粮草和辎重若干等等。
其中,被他一箭射下马的是孟洪的胞弟,孟伟,人称赛张飞。
倒也果然名实相符,性如烈火,有勇无谋。
“可惜!”巴欢连连扼腕:“孟洪这厮不曾来,让他逃过一劫!不然砍了他的人头,足够令西凉狗闻风丧胆了!”
“嘿嘿……”巴图笑嘻嘻地揽着他的肩:“急什么?以后呀,仗有得你打!一个孟洪算什么?杀了赫连狗贼才是真的解气!”
杨成安眯着眼睛笑:“一口吃不成胖子!这回是孟伟,下次就轮着孟洪,一个都跑不了!”
巴欢眉飞色舞:“王爷那一箭,真是盖世无双!西凉狗一下子就吓得屁滚尿流,跪地求饶了!”
“马屁精!”邵惟明嘴一撇:“说得好象你亲眼看见一样……”
巴欢脸一红,小声嗫嚅:“大家都在传,再说了,这还用亲眼看吗?光想象,就够热血沸腾了!”
“没出息!”邵惟明唰地展开扇子:“这才是小试牛刀,你就找不着北了。哪天要是生擒了赫连狗贼,还不知把你美成啥样呢!”
“哈哈哈……”阵阵欢笑,洒满了草原……
经过一番惊天地泣鬼神的呕吐后,舒沫软绵绵地趴在枕上,如濒死的兽。
“喝点水……”夏侯烨手忙脚乱,又是递毛巾,又是拍背,完了再送上一碗水。
舒沫浑身虚软,连翻白眼的力气都没有,别说手指连头发丝都不想动了!
夏侯烨皱了眉,半拖半抱地搂她在怀,喂了半碗水,轻揉她的胸口:“好些没?”
“烨,”邵惟明脚下生风,兴冲冲地闯了进来:“大家都在欢庆胜利,你缩在帐篷里……”
夏侯烨头也不抬,顺手抓起几上茶碗,扔了过去:“滚!”
“喂!”邵惟明敏捷地接住茶碗,一脸夸张地捂住眼睛,嘴里却不忘不服气地反驳:“谁晓得光天化日,你们在做苟且之事呀!”
“哇,好臭!”邵惟明后知后觉,捏着鼻尖,忙不迭地退出帐篷。
夏侯烨面无表情,温柔地抱起舒沫,出了帐篷,将她小心地放置在车上。
“喂喂……”邵惟明跟出来,嘴里哇哇乱叫,眼中掩不住关心之色:“沫沫都这样了,急行军受得了吗?”
舒沫挤了个虚软的笑容,表示安抚。
“滚!”夏侯烨伸手,将车帘拉下,将他关心的视线隔绝。
“小气!”邵惟明气呼呼地道:“看一眼又不会少块肉!”
“王爷……”巴图急步过来请示:“探子来报,孟洪率的三万精锐,从西面向我部接近,距木里河已不足四十里了。”
“撤!”夏侯烨薄唇微启,简洁地下令。
“那些笨重的火器,带着行军会影响速度,留给孟洪又不甘心,要不就地销毁算了?”巴图从低垂的车帘内瞥到舒沫的身影,悄悄向夏侯烨做了个砍头的手式。
带着一万俘兵,定然无法摆脱孟洪部的追击,索性全杀了?
夏侯烨微微颌首,尚来不及发话。
既然带不走,自然要杀,总不会蠢到留下来,给孟洪收编残部。
动作幅度太大,车身微微晃动。
夏侯烨诧异地回头看她,淡声吩咐:“嗯,全炸了……”
巴图心领神会,领命而去。
舒沫唰地一下拉开车帘,大叫:“巴图,等一下!”
巴图闻声疑惑地回过头来。
“你刚刚是说,缴获了一批火器?”舒沫不理他,双目炯炯地看着巴图。
“是……”巴图不解。
“带我去看看,都有些什么?”舒沫难掩兴奋之情。
在西凉一年,她从未见赫连骏驰使用过枪枝。
本以为这个时代的军队,还未装备火器。
她便小心地避免这个话题,却不料赫连骏驰对她还留了一手。
巴图一脸鄙夷:“这东西又沉,又不好使,还得浪费骡马来拉,别污了娘娘的眼……”
“不外是火枪,火铳这些华而不实的东西。”邵惟明轻描淡写地道:“熠所辖的御林军还有个火枪营,就是统一配备着火枪的。我那有一枝短的,象牙柄镶了宝石……”
“玩物丧志……”夏侯烨哧之以鼻。
“你为什么不让军队配备?”舒沫大为惊讶,忙不迭地拖了夏侯烨的袖子,问。
邵惟明只是个公子哥,都收有火枪,身为三军统帅的他,却对这种先进的武器,连正眼都不瞧!实在是教人吐血!
“你要是喜欢,等回了京,我那枝送你就是!”邵惟明慷慨许诺。
夏侯烨斥道:“这东西容易走火,要来做什么?”
火枪发射弹药,声音听起来的确吓人,真打着了,也貌似威力无穷。
但它一次只能发一弹,射程又短,等你打完一枪,装填子弹时,敌人已杀到近前,有个屁用?
“不是呀……”舒沫掩不住喜悦:“火器造得好了,可以连发,杀伤力远比刀剑强多了!若是全都装备上火器,你的军队堪称天下无敌!”
“真的?”邵惟明听得心潮澎湃:“这么说,那些火器不能销毁,统统要带走了?”
“哼!”夏侯烨轻叱:“孟伟有火器,还不是一样被我杀得屁滚尿流?与其浪费时间在这些旁门左道之上,倒不如花些功夫,多研习兵书!”
邵惟明自然力挺舒沫:“优秀的指挥,再配上尖端的武器,等于如虎添翼!”
舒沫连连点头,高兴得两眼放光:“你们觉得不好用,必是有些设计不合理。稍事修改一下,必能派上大用场。”
忽然之间,她有了一种守住甘德城,似乎不再是遥不可及的梦想的感觉!
“你问问赫连骏驰,可会再给你时间慢慢研究和改造?”夏侯烨冷哧。
“有龚千均和吴楚三位高手匠人,何愁大事不成?”舒沫信心满满。
时间紧迫,不可能将所有的火器一一改良,造几把防身,总是行得通的!
有了枪在手边,她还怕谁?
“王爷,娘娘……”巴图神色尴尬,看看各执一词的双方,小声提醒:“孟洪的主力就要到了,是撤是留,得赶紧拿个主意。”
“撤!”夏侯烨放下帘子。
“那些火器……”
“拣轻巧完好的带几件,其余销毁……”看一眼满脸热切的舒沫,夏侯烨退了一步。
“最好都带走……”舒沫趴在车窗冲外面嚷:“实在不行,每个种类都留一件……”
“你头不晕了?”夏侯烨一把将她拽回来,按在怀中。
“晕……”舒沫眉花眼笑,窝进他胸膛。
“那你还这么兴奋?”实在忍不住,朝天翻了个白眼。
舒沫嫣然而笑,谄媚地道:“因为,你打了胜仗呀……”
“你庆祝胜利的方式,就是吐得肠子都青了?”他冷声揶揄。
“嘿嘿……”舒沫低头,抚上小腹:“这不是我的主意,是宝宝在向你表示祝贺嘛……”
“不害臊……”他低咒一声,温柔地笑了。
缴获了二万匹战马,步兵摇身变为骑兵,经过一天一夜疾行军,部队向南疾驰了二百多里,把孟洪的追兵远远地甩在身后。
日落时分,夏侯烨下令扎营。
舒沫下了马车,连营帐也不进,迫不及待地去看那批火器。
“回来!”夏侯烨手快,一把将她拎回来,打横抱在怀中,在周围士兵善意的轰笑声中,大踏步进了中军帐。
舒沫气得满脸通红,握拳轻捶他的胸膛:“你做什么,我只想去看看……”
他黑着脸,冷冷地道:“看看你的脸,白成什么样了?”
马车颠簸了一路,她也吐了一路,他明明守在身边,却不能为她做任何事,让他深感无力。
舒沫一愣,随即明白他是在心疼她,不禁嗔道:“傻瓜!女人怀了孩子,都是这样,有什么大惊小怪的?”
夏侯烨搂她入怀,声音闷闷地从她发间透出:“不是每个怀孕的女人,都必需跟着一堆男人在战场上东奔西跑,经受战火的洗礼……”
看着她每天吐得一塌糊涂,几乎只靠一些汤水维持着生命,他的心象油煎一样。
早知如此,他根本不应该一时心软,拖她下水。
只是做决定那会,她还没有任何迹象,他便以为她的体质会有不同。
弄到现在,骑虎难下。
“呵呵……”舒沫轻笑,俏皮地眨了眨眼睛:“这种宝贵的经历,不是每个人都会有。而且,孕吐只是自然反应,并不是病。你看,我现在不是没事吗?”
“是我的错……”他低语,自责万分。
“嗨!”舒沫握了他的手放在小腹上:“笑一个嘛!不然宝宝看了,还以为你不欢迎他呢……”
夏侯烨不做声。
内心竟然滑过一个想法:这个孩子,来得真不是时候……
舒沫忙伸手,捂住他的嘴:“不许瞎说,宝宝会听到……”
“沫沫,对不起……”夏侯烨满脸歉意。
若是他能再克制些,或许,她就不必受这些苦。
舒沫微微一笑,那笑如冬日暖阳,暖暖的照在心上,霎那间让人的心都软了。
她将脸轻轻贴上他的胸膛:“这一年来,我不知道后悔过多少次。恨自己以前那么倔强,那么自私,没有早一点怀上宝宝。当意识到自己真的有了宝宝的那一瞬间,我真的高兴坏了,觉得老天终于开眼了,才会赐给我这么好的礼物!所以,不要后悔,让我们以感恩的心情,期待他的到来,好吗?”
夏侯烨低头,轻轻抚着她的秀发。
良久,低低逸出一句:“沫沫,我不回京城了……”
“你说什么?”舒沫一怔,推开他,抬头去找他的眼睛。
他深深看着她,眼里尽是挣扎和矛盾:“我,舍不得你……”
他怎忍心,扔下如此孱弱的她在战火纷飞的异国,独自面对战争的危险,时刻经受恐惧和思念的煎熬?
“别傻了!”舒沫轻推他一把:“我还没脆弱到需要保姆的程度!再说了,即使你留下,也改变不了什么!”
战争已经爆发,不允许他半途而返。
“有我在,总会不一样的。”他低喃。
“可我,不希望你有遗憾。”舒沫淡淡地道。
有他陪着,当然不一样。
但是,若因此让他的遗憾终身,一辈子抑郁,她情愿选择短暂的分离。
“王爷……”巴图按着吩咐,命人拿了几件火器送过来,在帐外恭敬地禀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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