绿柳生恐舒沫将她赶走,一等她点头,忙不迭地交了厨房的钥匙出来:“你来得可巧,正赶上做晚饭……”
别的且不说,只那油烟味,就把她熏得够呛,还废了她二身衣裳,也没地说理去。
许妈一指头戳上去,笑骂:“瞧把你馋的,小姐几时饿过你似的?”
春红哧地笑出声来:“可不是馋了,我整日吃着自个做的菜,也觉得味同嚼蜡。”
立夏就在一边点头。
舒沫听不过去:“我都没吱声,你们倒比我还金贵了?”
“小姐是没吱声,直接找了个厨娘过来。”立夏笑着打趣。
绿柳本来要生气,这时憋不住,笑了。
她一笑,一屋子的女人顿时都笑了开来。
周嫂在一边陪着笑脸看着,暗忖。
这东家小姐跟丫环们笑闹成一片,也没个架子,看来不是个难侍候的主。
她接了钥匙,进了厨房,先把锅碗瓢盆瞧了一遍,又查看了现有的食材,挑自己拿手的,手脚麻利地做了八道菜出来。
三荤三素,加个三鲜汤,一个卤味拼盘,往桌上一摆,只那香气就引得人肚里的馋虫往外跑。
舒沫招呼一声:“今儿高兴,也不用分什么主仆了,大伙坐下来,一块吃吧!”
许妈还有些矜持,几个丫头已欢呼一声,老实不客气地上了桌。
不到半小时,跟蝗虫过境似的,一桌子菜风卷残云地消灭得干干净净!
用过晚饭,陈东领着陈婆子,陈大嫂,陈二嫂过来见舒沫。
看得出来,为了见她,几人特地换上了轻易不上身,出远门才穿的新衣裳,头发上抹了茶油,梳得油光水亮。
那个陈二嫂,因为才嫁过来一年多,穿上了做新娘子时的嫁衣,大红绣牡丹的绵棱短衣,配着葱绿色的长裤,脸上挂着腼腆羞涩的笑容,分外的朴实。
舒沫很是满意,吩咐立夏开了钱匣,连周嫂在内,每人赏了一百钱,自是皆大欢喜。
绿柳好几次嘴唇翕动着,被春红拉着,终是什么也没说。
没了那几个拿刀带剑的侍卫走来走去,又有了值夜的婆子,几个住惯内宅的女人,终于可以睡一个踏实的安稳觉了。
侍候着舒沫梳洗完毕,许妈年纪大些,先告了乏下去睡。
“有立夏侍候就够了,你们都去睡吧。”舒沫见春红和绿柳两个焉头耷脑的,遂笑着道。
两人巴不得,收拾了东西也都下去了。
立夏见她趴在那一堆律法书里,不觉好奇:“小姐,折腾啥呢?”
舒沫头也不抬:“我看看咱们一年得交多少租。”
立夏有些想笑:“是收租吧?”
舒沫把书一扔,懒洋洋地趴在桌上:“算了!懒得找了,不管朝廷收多少,我每亩加收五斗。”
弄明白她的意思,立夏不禁吃惊:“五斗米能干啥?”
“二百亩地,一年能收一百石租呢!”舒沫笑道:“我算了一下,有一万多斤粮食,足够咱们吃了。”
“光够吃哪行?”立夏不禁有些着急:“还有工钱呢!五个护院每人一千五,三个守夜的五百,厨娘八百,再加上陈管事的五两,不算我们几个,一月光工钱就是十一两八了!”
“田里出来口粮就行了,”舒沫摇了摇头:“庄户人家不容易,你也瞧见了,陈管事一家几个壮劳力,在地里刨食,累一年也只奔了个温饱。从他们身上刮,又能刮多少?”
君子爱财,取之有道。
何况,眼下最要紧的不是如何创收,而是把人心都紧紧地拢在一起。
单靠着几个护院的庄丁,能护得多久的平安?
唯有人心聚拢了,她才能真正在这里扎下根,家也才能称之为家。
“那也不能自个贴钱养着他们呀!”立夏忍不住提高了声音:“这几日钱跟水似的哗哗流出去,光到镇上兑铜钱就跑了两次!只说今天吧,小姐一高兴,就赏出去三四十两银子!只出不进,可把我愁死了!”
“花了这么多?”舒沫一脸讶异,又带些轻责地道:“你也不早些提醒我一声?早知道,我就省着点花了!”
“小姐说赏就赏,我怎么提醒?”立夏被逼急了:“这话我本来不想说,今日也不得不说了!绿柳和春红私底下已问过好几次了,她们的工钱怎么算?若按府里的定例,我们三个都是一千五,许妈一千二百钱,三个人加起来,就是五两七。还得请人巡山护林,这些钱从哪里来?”
小姐心善她知道,可当菩萨也得看时机,自个都饿死了,怎么做善事呀?
“对不住了,你们几个的工钱,只能先欠着。”舒沫冲她挤了挤眼睛:“眼下实在没钱了,等我想出法子筹到钱再说,嗯?”
立夏先是有些莫名,忽地听到外面一声炸雷似地吼:“谁,谁在那边?”
接着,是春红略有些恼火的声音:“嚷什么?我来给小姐送茶水。”
“是春红姑娘呀,对不住了,我天生嗓门大,没吓着你吧……”陈婆子竭力陪着小心。
舒沫望着立夏微笑。
“以后看清楚些再嚷!”春红没好气地训斥。
“是是是。”陈婆子被训得满面通红,灰头土脸地走了。
立夏吱呀开了门,从她手里接过茶盘:“给我吧。”
“累了一天,你们也早点睡吧。”春红隔着门朝里看了一眼,讪讪地离去。
“小姐,”立夏把茶搁到炕桌上,挪过去轻声问:“你怎么知道她在听?”
“呵呵……”舒沫笑着抬起下巴,指了指窗纸:“那上面都映着呢……”
“哎……”立夏叹了口气:“这人心,怎么就那么容易散呢?”
“水往低处流,人往高处走。”舒沫不以为然:“这是自然界的规律,也怪不得她们。”
“小姐打算怎么办?”
“强扭的瓜不甜,既然留不住,只能送她们走。”舒沫淡淡地道。
以前是没办法,好与不好都得受着。
如今自立门户,没道理再留着这些有异心的在身边,不定哪天被她捅一刀。
立夏心中百味杂呈,半天没有吭声。
三年的朝夕相处,不能说情同姐妹,却也是非比寻常,眼见得分别在即,难免伤感。
“天下没有不散的筵席,”舒沫伸出手,轻轻盖着她的:“人生的道路很长,谁也不可能相伴一生。可就算是孤身一人,也得笑着往前走,明白吗?”
“我,听小姐的。”立夏垂了头,轻声道。
“这些,你收起来。”舒沫从袖子里把孙瑜塞给她的银票递给立夏。
“哪来的钱?”立夏又惊又喜:“铺子里的红利不是都给了吗?这些是预支的,还是……暂时借给小姐应急的?”
“你只管收着就是,”舒沫抿着嘴笑:“若我料得不错,以后每个月都有一大笔进帐,恐怕还不止这个数呢。”
立夏捏着那叠银票,喜得合不拢嘴:“有这么大的进项,小姐也不早说!别说还收了五斗米,小姐若是喜欢,一粒谷都不收,也是可以的。”
舒沫看着她止不住地笑,末了,忍不住调侃:“没良心的丫头!看到钱,比看到我还亲!”
“小姐若是天天有这么一大笔的进帐,我把你当祖宗供起来都成。”立夏奉承。
“财迷!”舒沫笑骂,末了提醒:“先说好,这钱只能收着,暂时可不能用。不但不能用,露出一点都不行。”
“为什么?”立夏不懂了。
“过来……”舒沫向她招了招手,附在她耳边说了几句。
“小姐,”立夏一边听一边憋着笑,完了瞪着她道:“这也太损了吧?”
“管它损不损,实用就行。”舒沫不以为然。
“好好好,”立夏笑道:“这个家你最大,你说啥就是啥,成了吧?”
“对了,”舒沫又想起一事,问:“你说,咱给家取个啥名好?总不能还按以前的,叫舒家老爷的田庄吧?又长又罗嗦,还难听。”
“取名?”立夏懵了:“这个我可不懂。”
“乡下地方,用不着太雅,太俗了也不行。”舒沫一边碎碎念,一边摸着下巴在房里踱来踱去:“还得找个书法好的来提字,最好有点名气。”
她倒想自个写来着,可惜她瘦弱了些,写大字,总少了些气势。
“找熠公子呀!”立夏眼睛一亮,猛地一拍巴掌:“世子爷的名头,总够响亮了吧?”
“咱这庙小,容不下他那尊大菩萨。”舒沫有些不情愿。
“要不,咱找明公子?”立夏抿着嘴笑:“相府公子的名头,在这乡下地方,也足够用了。”
“他?”舒沫撇嘴:“还不如公子熠呢!”
那只花孔雀,肯定会借这个机会敲诈她,搞不好贴上来就赶不走。
“那就这么说定了,名也由他想,字也让他提。”立夏不由分说,一锺定音:“小姐若不好开口,便由我去说。”
舒沫啼笑皆非:“人家要是不肯呢?”
“不会的,”立夏很有把握:“他一准答应。”
“你又知道?”
“小姐何必揣着明白装糊涂?”立夏白她一眼。
这两位公子,说忙也不忙,说闲可也都不是什么闲人。
纡尊降贵的跑到这乡下地方来,图的是什么,还用得着说吗?
舒沫掩唇打了个呵欠:“悃死了,睡吧……”
立夏语重心长地道:“我看哪,这两位公子都不错!小姐得早做决断,小心过了这村可就没这店了。”
“胡说什么呢?”舒沫跳上床,抖开被子蒙住头:“快滚回去睡觉!”
“得,”立夏瞧着鼓鼓囊囊的被子,叹一口气:“你不爱听,我就不说,你自个慢慢掂量吧。”
舒沫本来只是装睡,但这一天从早上睁开眼睛就在忙,先是林柯,后有两位公子来访,弄到晚上还提防着春红听壁角,确实已筋疲力尽,头一挨枕头,立马就睡着了。
立夏先是有些诧异,听着她发出微微的鼾声,还有些想笑。
后来想着这一天,所经历的事情,她小小年纪倒真是难为她了,禁不住眼角微微湿润,低了头,轻手轻脚地退了出去。
一缕轻柔的月光,透过窗纸洒在窗台上,窗台上亮白如银。
如银的月光映着院中半已枯黄的杂草,在阵阵秋风下,发出沙沙的声音,夹着偶尔的虫鸣,越发显得静谧。
一条修长的身影轻盈地跃过围墙,穿过庭院在走廊上略停了停,从房内传出的一阵一阵低微的鼾声,让他微微蹙起了眉,推门迅速没入房中。
舒沫侧着身子,脸对着窗户,睡得很香。
纤瘦的身子蜷成小小一团,象只随时准备潜逃的虾米。
月光投在她的脸上,蒙上一层极淡的银灰。
伸手,还未碰到她的脸,舒沫已倏地张开了眼睛。
清亮乌黑的瞳仁,通透而清澈,没有一丝睡意。
“谁?”清润的嗓子,清清脆脆地回荡地银白的月华之下。
他有些吃惊,很确定自己并没有碰到她,也不可能发出任何声响。
然,她却惊醒了,并且在最短的时间里,恢复了清明。
他知道那是什么。
只有在长期的,极严苛的训练下,才会拥有这种最接近动物本能的,敏锐的反应。
可,她只是个养在深闺中的小姐。
有这种反应,实在是太奇怪了。
舒沫没有动,保持着原有的姿式,默默地打量着他……不,更准确地说,是在感受着他。
因为从她的角度,只能看到他的衣裳,完全看不到脸。
但,从他身上散发出来的那种冰冷的王者气息,却很好辩认。
于是,舒沫安然了:“睿王?”
说话间,她已施施然地坐了起来。
还好,她跟立夏玩闹时是和衣睡下,对着他还不至于尴尬。
“你很能随遇而安。”夏候烨大刺刺地站在床沿,打量着几乎可说简陋的闺房。
“彼此彼此。”舒沫淡声揶揄。
他屡次不请自来,逛别人的卧室比自家后院还自在。
跟他比,她还差了些火候。
夏候烨装着听不出她的讽刺,慢慢地踱到桌边,看着摊在桌面的《大夏律例》,眉头习惯性地一敛:“这回打算算计谁?”
“你管不着……”舒沫跳过去,啪地把书合拢。
他没有说话,极认真地看着她。
她被逐出家门,又被夫家休离,脸上却看不到半点哀凄忧怨的痕迹。
“看什么看?”舒沫被瞧得有些不自在,强忍住摸脸的冲动。
糟糕,该不会是睡相太差,口水流到脸上了?
夏候烨黑眸闪烁不定,默默地望着眼前娇小的女子,半响,才轻轻问了一句:“你,全好了?”
“我哪里不好?”舒沫只觉莫名其妙。
他发什么神经,半夜跑来,说些没头没脑的话?
夏候烨不语,只莫测高深地看着她。
舒沫慢了半拍,反应过来他问的是她的伤,不禁警觉地眯起了眼睛:“你怎么知道我受了伤?”
“你被人绑架,全大夏都知道。”夏候烨眸中浮起一丝嘲讽。
舒沫微微恼火:“如果这是关心,未免太迟了些!”
“本王没那个闲功夫。”夏候烨淡淡一句,将她的自尊踩得粉碎。
“敢问睿王,夤夜至此,所为何事?”舒沫忍住气。
夏候烨不语,摊开右手向上,简洁地道:“虎符。”
“你当我是傻子呢?”舒沫冷笑着,俏脸一沉:“什么虎符,分明只是一枚私章!”
“凭我夏候烨三个字,就可调得二十万大军。”夏候烨不慌不忙,轻轻巧巧一句话,驳得舒沫哑口无言。
好吧,谁让他是王爷?
他说的话,就是王法!
莫说用他的私章当虎符,只要他高兴,就算拿块石头去调兵,又有谁敢说半个不字?
“拿来。”见她不吭声了,他的手往前再伸了一寸。
“谁稀罕?”舒沫冷哧一声,伸手到怀里去摸,却摸了个空,不禁脸色一变。
完了!荷包早就不在身上了!
现在回忆,从那天被绑走,莫名其妙在客栈的床上醒来时,就已经丢了!
一定是那个暗中救了她,又帮她换衣服的神秘人拿走了。
她忙晕了头,居然把这么重要的事给忘得一干二净!
夏候烨见她神色不对,挑眉:“怎么?”
舒沫看他一眼,咬了咬唇:“抱歉,章子不见了。”
先用假话搪塞,再按记忆雕一枚假来蒙混过关,被发现了只会死得更快。
好在只是一枚章子,不是真的虎符,被人拿走不至于造成大的混乱。
“不见了是什么意思?”夏候烨听了,不但没怒,反而微微笑了笑。
他虽然在笑,眼中却一丝笑意也没有,冷冰冰的,让人从头发冷到脚趾头。
“就是字面上的意思。”舒沫的心没来由地狂跳了起来,悄悄往后退了一步,五指在袖子里紧攥成拳。
仿佛这样,就可以积蓄些勇气和力量来对抗他。
夏候烨和她面对面地站着,带着面具的脸宠被月光照着,渡着一层诡异的银灰,越发的阴森恐怖。
他没有说话,久久地凝视着她,忽然抬手,象是要抚上她的脸。
舒沫下意识地一偏头,想避开他的碰触。
但他的动作更快,已经挑起了一络碎发,以出乎她意料的温柔,轻轻地掠到她的耳后,往前踏了一步。
两个人靠得极近,近得舒沫几乎能感受到他银制的面具上散发出来的冰冷的气息。远远看去,象是一对月下交颈的鸳鸯。
而他的气息,偏偏却是热的,暖暖地喷到她光洁的颈间,以极魅惑的嗓音,低低地吐出二字:“很好……”
舒沫没有动。
不是不想动,而是夏候烨的动作比她更快。
说了那二字,已经退到安全距离之外,好整以暇地看着她。
“很好是什么意思?”她狐疑地眯起了眼睛。
夏候烨又笑了,笑容里除了惯常的嘲讽和得意,细细品味,居然还隐隐带着些促狭之意:“就是字面上的意思。”
舒沫的眼睛眯得几乎露不出缝来,咒骂的话即将脱口而出,但终究还是忍住了:“东西,应该是被那个从绑匪手里救下我的神秘人拿走了。”
“你的意思,是要本王调查此事?”夏候烨讶异地挑起一边眉毛。
“我只是个弱女子,王爷有权又有势,”舒沫冷静地说着建议:“若想追回失物,这是最快的方法!”
“弱女子?”夏候烨看她一眼,摇头:“这词用得可不太得当。”
做错了事,不但不理亏,还敢跟他谈条件,甚至反过来要指使他的女人,怎么可能弱?
“再强,也强不过王爷。”舒沫说着事实。
“这倒是真的。”他点头认同。
“急着找回失物的也是王爷……”
“本王不急……”夏候烨摇头,慢条斯理地打断她。
他不急,半夜三更闯到女子的闺房来做什么?
“当初要拿虎符为质的人是你,本王只着落在你身上。”夏候烨岂只是不急,简直有点兴灾乐祸了。
“你!”舒沫怒目而视:“分明是无理取闹!”
“总比某人推卸责任的好。”他淡淡地反诘。
舒沫闭上眼睛,深深地吸了口气,张开:“说吧,你到底要什么?”
很明显,拿章子只是个借口,他的目的根本就不在那枚该死的私章上!
“聪明!”他望着她,眼里流露出欣赏之色:“本王喜欢与聪明人打交道。”
“废话少说,”舒沫没好气地低叱:“讲重点。”
夏候烨低低地笑了:“本王要你一个承诺。”
诡异的要求,让舒沫吃了一惊,抬起眼来细细地打量着他,想从他的脸上找出点玩笑的痕迹……虽然,夏候烨会开玩笑,这个想法本身就很诡异。
但,他的脸大部份被面具挡着,从那双眼睛里,却瞧不出半丝端倪。
“我从不胡乱许诺。”舒沫不假思索地冷冷拒绝。
“这可由不得你!”他翻脸比翻书还快,刚才还和言悦色,仿佛很好商量的样子。
现在脸一黑,敛了笑容,又恢复冰冷肃杀,高高在上的姿态。
舒沫再次闭上眼,吸气再吸气,咬着牙,声音从齿缝里迸出来:“好,你说说看。”
夏候烨露出一丝满意的笑容,说出来的话,却让舒沫差点吐血:“本王一时没想到,等想到时再告诉你。”
“你!”她的忍耐终于破功!
等舒沫回过神来,想要挣扎时,夏候烨已放开了她,直起腰,居心叵测地笑了笑:“这是你自找的!”
舒沫咬着牙,却无法否认他的话。
是她先挑起的战争,就该有勇气承受失败带来的后果。
冰冷的指尖在她的肌肤上漫不经心地游走,仿佛吐着信的毒舌:“你是聪明人,反抗本王会是什么下场,不会想再尝试。对不对,嗯?”
该死的!他说得对极了。
现在与他作对,无疑是以卵击石。
而她,从不打无把握的仗!
尽管不甘心,舒沫只能缓缓地,几不可察地点了点头。
“聪明……”夏候烨没有吝啬地给予她赞赏。
这是他最欣赏她的地方,识时务,知进退。
不会一味地逞强,也不会一直示弱。
舒沫一脸戒备,强忍着不去抬手抹唇。
他深夜至此,莫非为的只是找她要一个莫虚有的承诺?她可不信!
看着她滴着血的红唇,夏候烨心中一荡,装着漫不经心地移开视线:“乡试,后天开考。”
“嗯?”舒沫跟不上他跳跃的思维,困惑地眨了眨眼。
她又不是男子,也没有打算应考,干嘛巴巴地告诉她这个消息?
想了想,她认识的人中,唯一跟乡试有关的,就是舒淙了。
“可是这次乡试有何不妥?”她忍不住追问:“还是,二哥犯了什么事?”
舒淙念书不行,想走捷径,她一直是知道的。
要不然,也不知这么积极地促成她跟林慕云的婚事。
这次婚事破裂,最失望的人,可能是舒淙。
莫非,他有什么把柄被睿王握在手里?
舒元琛虽对她无情,但舒淙却对她不错,她也不希望他出事。
乡试作弊的后果是什么,她还不是很清楚,但在推崇“万般皆下品,唯有读书高”的古代,想也知道不会有好下场。
夏候烨不置可否,只莫测高深地看着她。
舒沫难得的心浮气躁起来:“你这人,怎么老爱说话留一半呢?”
“你好自为之。”夏候烨扔下一句,转身就走。
“等等……”舒沫忙不迭地追上去,哪里还有他的影子?
“可恶!”她做错什么,要好自为之?
舒沫气得直跺脚,却又无可奈何。
这人,简直莫名其妙嘛!
“啊……”第二日早起,春红侍候舒沫梳洗,一照面,吓得尖叫起来。
“你见鬼了?”舒沫莫名其妙地瞪着她。
“小姐……”绿柳扭头看见了,直接抄起妆台上的铜镜给她看。
看着镜子里,高高肿涨破裂的红唇,舒沫忙不迭地抬手胡乱擦拭:“嘴唇皴起皮了,我一烦,就撕破了一块,有啥好奇怪的?”
该死的夏候烨,下嘴可真狠,半点情也没留!
立夏过来看了一眼:“是有点干燥,怕是上火了。让周嫂给你炖点汤,败一败火吧……”
许妈在外面听到了,长长地叹:“可怜,这么多事都压在她身上,哪能不上火?”
舒沫一阵心虚,从春红手里接过帕子,胡乱擦了把脸,扔回铜盆里。
“小姐,”春红讨好地道:“我那里还有一盒丹凤阁的口脂,涂一涂,气色会好些。”
“罢了,”舒沫摇手:“这种乡下地方,也没几个人来,不用了。”
突然想起夏候烨的话,又道:“对了,你收拾一下,吃过早饭到西府走一趟。”
春红怔住,几乎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小姐……”
“可是为了节礼的事?”立夏会错了意。
小姐虽没嫁人,但也算是自立门户了,按理是该给父母送节礼的。
只是,就算她送过去了,舒元琛和李氏会收吗?
就怕不但不收,反而还把人轰出来吧?
“什么节礼?”舒沫低了头,只顾盘算用个什么借口回去,没在意。
“今天是中秋啊!”立夏提醒。
“啊,”舒沫这才醒悟:“这么快中秋了?”
“可不是!”绿柳眼巴巴地看着她:“这可是咱们庄里第一个节日呢。”
“是呀,”舒沫很是感慨:“出了候府,什么事都得自己打理,倒是糊涂了。”又嗔道:“立夏,你怎么也不提醒我?”
“眼下的事情堆得象山一样,哪还有心思过节?”立夏也很委屈:“再说了,过节不又得花一笔银子么?倒不如这么胡乱地捂过去算了。”
“这话说的,再怎么难,中秋还是要过的。”舒沫笑道:“且拿些钱,让周嫂好好置办几桌,大家伙一起热闹热闹。”
“小姐,”立夏的脸都白了:“你该不会又请全庄的人都来吃饭吧?”
“你这小气鬼,就吃一顿也吃不穷你!”舒沫笑起来:“就置三桌,咱们几个人一桌;外院护院和陈管事一桌;厨房和粗使的婆子们另吃一桌。咱省着点办,二三两银子一桌,也花不了多少钱。”
“小姐不当家,不知柴米贵,”立夏说着,把别在腰上的钥匙解下来,往桌上一放:“似这般每天银子流水似地花出去,却没有一分进帐,日子真没法过下去了!”
“咱们还有多少银子?”
舒沫一问,春红和立夏都放了手中的活,尖起耳朵听。
“有多少,小姐自个不会看吗?”立夏赌了气,把头扭到一边。
绿柳眼明手快,不等舒沫发话,把钥匙抢到手里,扭身跑进去把钱匣抱出来。
春红冷眼瞧着,并不阻止。
许妈看不过去:“绿柳,还不把钱匣放下,可没有这个规矩!”
立夏管钱,绿柳管头面首饰,春红管着四季衣料,三个人向来都是职责分明。
她这样,可是越了界了!
“小姐想知道,我打开看一下,又有什么要紧?”绿柳说着话,手中已麻利地把钱匣打开来。
几个人伸长了脖子一瞧,都只哎呀一声。
钱匣子里只有孤零零十几个碎银锞子,再加几百个散的大钱。满打满算,不够十两银子。
“这,”舒沫也是一惊:“我明明记得有一百五十多两的,怎么只有这么点了?”
绿柳一听她的家底都只有一百多两,心里已是凉了半截。
小姐的月钱只有这么多,候府里的下人又多是势利的,动不动就要打赏,没有钱根本指使不动。
她出嫁,李氏只图面上光,嫁妆反正是把林府的聘礼加一些再返回去,倒是给得体面,真金白银却断然不会肯拿出来。
这一百五十两银子里,怕是有一大半是孙姨娘的体己。
“小姐也知道咱们只有一百五十两的家底,”立夏十分委屈地道:“可是,小姐昨天一高兴,胡乱就打赏了四十几两!眼下马上到月底,这么多人要支工钱,我倒不知小姐要拿什么付?”
舒沫的面上有些不好看,讪讪地道:“秋收还有段时间,不如,把我的首饰先拿出去典当几件,等秋后打了粮食,再赎回来。”
“这样一进一出,又要折掉几两银子。”立夏很不高兴,噘了嘴道:“纵有金山银山,也抵不住小姐这样花呀!”
舒沫陪了笑脸:“我也是没有办法,眼下只能这样先挡一阵了。”
“那西府的节礼要不要送呢?还有舅老爷那里,是不是也该意思一下?”立夏又问。
“舅舅那里是不能省的,”舒沫说着,犹犹豫豫地看一眼立夏:“要不,西府今年就先不送了?”
“这可不对,”许妈道:“既是舅老爷那里不能少,西府就更不能少了。老爷夫人只是生小姐的气,还能真不认小姐?”
“送过去,十有九也是被扔出来。”绿柳小声嘀咕一句。
“就算是被扔出来,也比不送好。”许妈瞪她一眼。
“那就都送。”舒沫做了决定:“另外,二哥明天下场,进贡院乡试,也得备份礼讨个好彩头才是。”
“小姐如今是真的大了,还知道这些。”许妈看着她,又是欣慰,又是辛酸。
“立夏你看着办,最好从现有东西里挑。”舒沫又道。
“也不能全都用现成的,四时的果品就得现买。”立夏小声道。
“绿柳,你且拿几样首饰出来,到镇上典些银子回来,堵了她的嘴!”舒沫很是不耐。
“小姐的首饰,也没几样是值钱的。”绿柳很是不情愿,噘了嘴抱怨:“倒不如让春红开了箱,拣那些贵重又时新的料子卖几匹出去。”
“乡下地方,谁买这么好的料子?”春红淡淡一句话,驳了她:“要卖就得进京。料子既沉,又占地方;一匹也不顶事,就得多拿几匹,重了还得花钱雇人,倒不如先典首饰。”
绿柳向来强势,哪容得有人驳她,立刻把脸一沉:“你什么意思?”
“没什么意思,说实话而已。”春红不软不硬地顶回去。
“行了,别吵了!”舒沫按着额头。
许妈眼角泛起泪光:“这可怎么好?”
只几天的光景,就沦落到要卖嫁妆了!
这样下去,又能撑几天?
争执的结果,是绿柳拿了一套赤金头面,一套点翠头面;春红开了箱子,找了两匹织金妆花缎子,两匹遍地金罗,两匹闪缎。
首饰就在镇上的当铺里典了五十两银子;料子交给陈二虎,挑到京里的绸缎铺子去卖,能卖多少银子,却还未可知。
立夏拿着这些银子,交了十两到周嫂手里,置了三桌过节的酒菜。又拿出十五两银子,办了三份中秋的节礼。
舒淙的乡试礼,左右他也不缺这些,不过尽份心意,讨个好彩头。因此从嫁妆里挑了只竹雕的笔筒,喻意节节高升,一并交给春红带到西府里去。
绿柳也不知是不是治了气,吃过早饭就不见了人影。
舒沫忙着跟陈东商量田庄的事情,倒也没分出心去注意。
陈东是个老实人,听得舒沫一大早就命丫头当首饰,又卖嫁妆,分明手头没有多少余钱,却把他叫来,商量着要给佃户们减租,当下连连反对:“东家小姐的好意心领了,只是万万不可如此!”
“怪了,”舒沫奇道:“陈管事之前不是说租太重,一年到头几乎没有结余吗?怎么我减租,你却不高兴呢?”
“东家小姐减租,是盼都盼不来的好事,小人哪敢不高兴?”陈东忙解释道:“只是这样一来,却要连累得东家小姐被别的地主们骂了。”
“无妨,”舒沫笑道:“漫说一亩地还收了五斗,就是一粒谷不要,也是我的事,与别人无关。”
她当然也想过,擅自减租,会引起其他地主不满。
但收租不同于做生意,同行之间存在竞争。
既使一粒谷不收,损失的也只是自己,不会影响到其他人的利益。
因此,最多被人笑话是个傻子,倒不至引起公愤。
陈东却只是摇头:“东家小姐手头也不宽裕,没必要这样做。”
舒沫微笑:“陈管事只管照我说的去办,钱的事,我自会解决。”
“东家小姐真是菩萨心肠……”陈东说不过好,只好照办。
“租的事,算是解决了。”舒沫松一口气,笑道:“接下来,咱们就谈谈这一百亩山地吧。”
“小姐请说。”陈东恭敬地道。
“依陈管事看来,一百亩山地,最少要用多少人管理?”
她在外面瞧了瞧,一百亩的林子也不是想象中那么大,每天十二个壮劳力,似乎浪费了些。
陈东惊讶地看她一眼,问:“就按以前那样,闲时四个人护林看山,分两班交替,忙时再临时请些人来摘果入仓,就很合理了。怎么,东家小姐怕不够,还想再添吗?”
东家小姐体恤下人虽然是好事,但倘若不知节俭,一味铺张,怕是撑不了多久。
到时被逼得卖田卖地,反而是竹篮打水一场空。
因此,他反过来劝舒沫要节俭些才好。
“咱们庄里,看山护林的,本来只有四个?”舒沫不禁哑然失笑。
看来,这又是林柯在虚报人数了。他的思想倒是挺前卫,居然知道吃空晌!
“是的,一直只有四个。”陈东一边回话,忽然想起一事,忙道:“说起这个,有件事要跟东家小姐说。过了中秋,山里的梨就陆续成熟了,是不是要安排人摘果了?”
“是吗?”舒沫大为兴奋:“咱家的梨子熟了?”
“有那挂果早的,差不多是这个时节熟。”感染到她的兴奋,陈东也笑了:“我记得往年林管事都要我家小子提前摘几筐,除去给府里送节礼,余下的还能卖个好价钱。”
“摘,当然要摘!”舒沫很高兴:“我还没到咱家山里瞧过呢,乘这个机会,倒是要好好见识一下。“
“山路崎岖,怕是不便行走?”
“不怕,咱走慢些就好了。”
“那,小人先去安排。”见舒沫兴致极高,想必她在深宅大院里住着,也没见过这种场面,陈东也不忍扫了她的兴。
“快去,安排好了一定叫上我。”舒沫挥手打发他下去。
陈东还没走出后院,已听得舒沫在那边欢快地嚷嚷:“立夏,快准备一下,进山摘梨子去!”
陈东忍不住翘起嘴来笑:东家小姐,还是个孩子呢!
立夏听得嚷声,从里屋跑出来:“好端端的,怎么突然要进山,这又是发的什么疯?”
舒沫笑道:“我刚刚才知道,原来咱们山里的梨子已经熟了。又大又新鲜的雪梨,甜美多汁,你难道不想吃吗?”
“你是说,咱们自个去摘?”到底是十几岁的女孩,立夏一听这话,眼睛也是一亮。
“那是自然!”舒沫得意之极:“快给找身旧衣服来,还有鞋子,软底的绣鞋怕硌脚,也换成皮靴子去。”
“好嘞!”立夏高高兴兴地去找衣服。
许妈看着二个人折腾,很是不安地劝:“就在家里坐着,一样能尝鲜!又没个男人带着,跟着那些个下人进山,传出去,对小姐的名声可不好。”
立夏不敢回嘴,只冲舒沫悄悄地吐舌头。
舒沫换完衣服出来,俏皮地笑:“名声又不能当饭吃,只要自己开心就好,管别人说什么?”
“又胡说不是!”许妈不赞同地道:“女孩子家最要紧的就是名声,怎么能不重要?”
“好啦,”舒沫拥着她的肩,亲热地道:“我也没去别处,在自家的果园里,怕什么闲话?”
“哎……”许妈无奈地长叹:“我说不过你,你自个可得心里有数才好……”
以前虽说有夫人管束着,多少要受些气,但起码走出去,是个规规矩矩的官家小姐。
出了候府才几天,越发地没了形了。
这以后,谁还敢要她?
“东家小姐,可准备妥当了?”陈东已经把人找齐,在院子外面恭敬地问。
“来了!”舒沫拉了立夏的手,欢快地跑出去。
到了外面一瞧,傻了眼。
陈东竟然找了人用竹竿绑了椅子,制了两乘滑竿。
外面站了一坪的人,有挑筐的,也有拿着长竹篙的,还有扛着梯子的。
那些人,一大半看着面熟,细一看,都是庄上的佃户。
见舒沫出来,本来说笑热闹的人群,一下子安静了下来。
“东家小姐,立夏姑娘,请。”陈东毕恭毕敬地道。
舒沫指着滑竿,只觉啼笑皆非:“就在自家后山,有这个必要吗?”
“东家小姐是千金万金的身子,可有不得半点闪失。”陈东正色道。
许妈露出笑容:“陈管事,这事办得不错。小姐第一回进山,你可得仔细了,万不可扭伤,摔倒,也不得磕着碰着。”
“放心好了,”陈东郑重地许诺:“纵是舍了小人的命,也要护得东家小姐周全。”
舒沫噗哧一笑:“不过是去摘个梨,说得象是要去战场。罢了,就顺了你的意,咱不走着进山,咱躺着进去,成吗?”
这话说得大家都笑了起来,气氛又恢复了几分热络。
舒沫和立夏上了滑竿,顺着围墙绕过自家院子进了山。
远远的,就已闻到了梨子的清香,走了五分钟,就已经看到了果园。
园中满是枝繁叶茂的梨树,风一吹,沙沙做响,枝叶摇曳着,露出一颗颗鲜梨,象一个个黄澄澄的小葫芦,宛如在风中舞蹈。
“快看,”舒沫指着梨树大叫:“那边有一颗,已经熟透了……”
“还早呢,最少还得再等半个月。”陈大牛很有经验,只瞥了一眼,笑道:“咱们今日,还得再往里走一些才是。”
“我看起码有半斤一只呢!”舒沫有些不服气。
“这不算个大的。”陈东笑着解释:“咱们的雪梨出了名的个大,体圆,皮薄,肉厚,汁多,味甜……全京城都是数一数二的。有年梨丰收,最大的梨,我记得有三斤多呢,当时整个京里都惊动了十里八乡的乡亲都赶来瞧梨王。老爷一高兴,还赏了柯管事二十两银子,可把柯管事给美的……”
他连说带比划,说起那颗夺了冠的大梨,更是一脸的自豪。
“哇!说得我想吃了……”舒沫越听越是心动,口气差点流出来,急急叫了停,从滑竿上跳下来:“躺在滑竿上多无趣,总得亲手摘一颗才甘心!”
立夏忍不住取笑道:“小姐往年不是嫌梨酸,分了来也总赏了人,怎么这会倒象是馋虫附了身似的?”
“别人送的,跟自己摘的,哪能一样?”
“东家小姐说得有理……”陈东一脸赞同:“梨子运到集上去卖,总是要存些日子,总不如直接从树上采下来新鲜。”
“可不是?”舒沫心痒难耐,不管三七二十一,从陈二牛手里抢了根竹竿,戳了颗梨下来,一口咬下去,汁水横溢,满口清香,直甜到心里去。
“小姐……”立夏来不及阻止,只好胆颤心惊地瞧着。
小姐真是,树上的果子,直接摘下来就吃,也不怕拉肚子?
舒沫已经闭上眼睛,长长地叹了口气:“真甜哪!”
“哈哈哈!”那些佃户,原还十分拘束,见了舒沫天真未泯的模样,个个爽朗地笑了起来。
一时间,整座果园里,满是欢声笑语。
舒沫和立夏两个一开始还老老实实地呆在树底下,看着那些佃户们爬的爬树,拿的拿竹竿戳,忙得不亦乐乎。
陈东到底是庄户人出身,要他呦五喝六,监督别人做事,自己却躲在一边偷懒却是做不到。
因此,瞧了一会,见人手似有不够,便袖子一挽,亲自上阵了。
舒沫和立夏没了人管束,嘻嘻哈哈地在树下穿梭,瞧中哪颗梨子了就去摘下来,偶尔帮着递个空筐什么的,倒也其乐无穷。
玩得累了,就在树下休息一会,吃颗梨子,甜丝丝,凉沁沁,惬意得不得了。
陈东看看时间不早,吩咐收工,大家把工具放在果园里,打算第二天再来,只把装了筐的梨子抬下山,入到仓库中。
许妈早在院外望了无数回,这时见大家安全回庄,终是松了口气。
“有热水没有?”舒沫进了门,就瘫在椅子上:“快打些来,出了这一身臭汗,要好好地泡个澡。”
立夏听得屋子里静悄悄的,皱了眉问:“春红还没回?”
许妈压低了声音:“春红就算了,怕是夫人留她问话,又许久没回府,总有几个交好的拉着多说几句也是常情。绿柳那丫头,这一整天,却不晓得跑到哪里去了,这时都不着家。”
“许妈也不知吗?我还以为她跟你说了。”立夏吃了一惊。
“她几时把我放在眼里过。”许妈苦笑。
“太不象话了!”立夏气得拧紧了帕子:“真是越来越没规矩,究竟眼里还有没有小姐?”
“怕是早就没了……”许妈摇头,声音越发低了:“瞧见了没?早上小姐要她拿首饰出来,竟然摆脸色。”
立夏冷笑:“看到了。”
“别跟小姐说,省得她伤心。”许妈低低嘱咐。
“用不着我说,小姐心里跟明镜一样。”立夏淡淡地道。
“是不是小姐跟你说什么了?”许妈狐疑地问。
立夏微微一笑:“许妈还看不明白吗?咱们小姐,不是个糊涂的。别人怎么想,我管不着。反正,我是决定这辈子跟着小姐,一条道走到黑了!”
舒沫半天见不到人,惊讶地问:“人都哪去了?”
“就来……”立夏忙应了一声,把衣服找出来,交给许妈,到厨房去打热水。
到掌灯时分,绿柳和春红一前一后回了庄子。
“老爷和夫人把你赶出来了?”立夏见她拿着被摔烂的盒子,已然料到结果。
喜欢官家庶女请大家收藏:(321553.xyz)官家庶女艾草文学阅读网更新速度最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