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从未怀疑过她与此事有牵连,却害怕,她会不信他。
还好,她没打算瞒他,也没有设词掩饰,就这么坦坦荡荡地来了,眼神还是一往既往的清澈如水。
刚刚有一瞬,他真的担心,她会跟他玩心计,玩以退为进的把戏。
所以,他才会单刀直入,把话挑明,让她没有机会套话。
舒沫脸一红,伸手推他:“说话就说话,干嘛动手呀?”
“别动……”夏侯烨紧紧地环住她的腰,将头搁在她的肩上,埋进秀发里。
舒沫心知有异,推开他:“等一下,让我看看……”
夏侯烨手臂一紧,将她箍得死死的,动弹不了:“别动,就这样安静地呆五分钟,好吗……”
“好,这有什么难的?”舒沫眼里闪过一抹狡黠,果然乖乖地不动。
良久,夏侯烨情绪平复,慢慢放开了她。
舒沫从他身上跳下来:“事办完了,我要走了……”
“等等,我的愿望呢?”夏侯烨捉住她的手,轻嚷。
“刚才不是给了吗?”舒沫眨眼。
“这哪算!”夏侯烨不承认。
“反正,我已经给了,不认帐可不行!”舒沫冲他扮个鬼脸,撒腿就跑。
“想跑?”夏侯烨单手撑着桌面,轻轻松松地跳过去,咻地挡在她身前:“再练十年也不成!”
“讨厌,欺侮人家不会轻功啦!”舒沫边骂边笑边逃,一不留神,竟踩到自己的裙角,直直地朝书桌撞去。
“小心!”夏侯烨低叱一声,一掌击过去,重达数百斤的檀木书桌竟生生横移了数尺。
掌风所到之处,桌上物品纷纷坠落,稀里哗啦掉了一地。
他疾冲过来,赶在舒沫落地前一秒,将她抱在了怀中。
舒沫低头,望着散落一地的物品,有什么在脑子里一闪而过,心跳忽然加快了数倍。
所有的碎片连串起来,勾出一条线索,令她恍然大悟。
原来这才是那人的目的,她之前为什么没有想到?
夏侯烨见舒沫呆愣的模样,不禁有些紧张,略略将她拉开一点,四处察看:“伤着了?”
舒沫回过神,似是上了发条的闹钟,跳起来就往外冲:“我还有事,先走!”
从事发到现在,已过了大半个月,谁知道福妃是怎么处置那些礼物?
若是原封不动地摆着还好,万一她心血来潮,拿出来用,麻烦就大了!
“回来!”夏侯烨眼明手快,一把将她拎了回来:“我的话还没说完之前,不许走!”
“夏侯烨!”舒沫急得跳脚:“我真的有急事,你别胡搅蛮缠,行不行?”
“我胡搅蛮缠?”夏侯烨黑眸一眯,危险地勾起嘴角:“你才别想随便糊弄我才对!”
“呃?”舒沫微愕:“我几时糊弄你了?”
“我的愿望如此卑微?”夏侯烨没好气地睨着她。
竟然想用一个拥抱,随随便便打发了他,简直岂有此理!
“汗,那不是你自个要求的吗?”舒沫随口反驳,见他神情不悦,只好补了一句:“实在不服气,咱们另找时间继续辩论。现在,我真的有急事。”
“什么急事,说来听听?”夏侯烨明显不信,内心微微不快。
他又不是琴兽,干嘛这么急着逃开?
“现在不能告诉你,等查清了,再说。”舒沫想了想,委婉地拒绝。
滋事体大,未经证实之前,不敢随便宣之于口,免得把王府闹得天翻地覆,到最后只是虚惊一场。
夏侯烨断定了她在籍词推托,双手环胸,气定神闲地瞧着她,顺着她的话头提议:“查什么,一起查。”
舒沫眨了眨眼,恭敬地道:“王爷政务繁忙,此等小事,我顺便处理了就好,还是不劳王爷大驾了吧?”
嗬,耍起花枪来了?
既然她想玩,他自当奉陪到底。
“最近朝中无大事,本王闲得无聊,正好抽时间跟爱妃培养感情。”他懒洋洋地倚着桌子,一本正经地道。
舒沫一口血差点吐出来,瞠圆了眼骂:“你还有完没完!”
爱妃?
他有那个脸说,她还没那个勇气听!
夏侯烨敛了笑,淡淡地道:“除非你的答案,让我满意。否则,永远没完。”
“好吧,我可以告诉你理由。”舒沫没辙,仰头长叹一声,加了但书:“但是,你必需保证,不得激动,不许张扬。”
若他知道,有人敢对他盼了十年才等到的孩子下手,不知要掀起怎样的血雨腥风?
“这世上,让我激动的事,不多。”夏侯烨傲然道。
除了她,好象还没有几个人轻易能撩动他的怒火。
“是不多,”舒沫瞪他,不客气地指出:“但不代表没有!”
别的不知道,但可以肯定的是,子嗣绝对是其中之一!
夏侯烨狐疑地瞄她:“你又想干什么?”
莫非,她真的有所发现,却想瞒着他,涉险单干?
“你这是什么表情和语气?”舒沫很不高兴,冷着脸:“好象我成天耍阴谋诡计,暗害别人似的!还敢抱怨我不信任你?瞧瞧,你这是信任我的表现吗?”
“你是这样理解的?”夏侯烨微感意外,眼里闪过小小惊讶。
“嗯!”她很介意,并且十分,非常地不高兴!
“对不起。”他马上道歉,毫不拖泥带水,顿了顿,又补了一句:“不是不信你,是担心。”
“在我看来,都一样。”舒沫悻悻地道,转过身背对着他,鼓着颊生气。
后者听起来虽然更窝心,但解读出来,结论是一样的。
“福妃有危险!”舒沫停步,转头极严肃地看着他:“说得更明白点,应该是福妃和她肚里的孩子都有危险。”
夏侯烨漫应一声:“是吗?”
舒沫简单地解释:“年前我去婉荷阁给福妃道贺时,黑丫曾经在院外撞了立夏。如果我猜得不错,她定然是利用那个机会,在我送的贺礼上做了手脚。如果福妃流产,地位自然动摇,追查下去,我亦难辞其咎。”
夏侯烨看她一眼:“你想怎样?”
“福妃到现在还相安无事,我猜是一直没有打开礼物的原因。”舒沫说完,又补了一句:“当然,也可能是我太小人之心。所以,我本来想先去趟婉荷阁,确定后,再跟你说……”
她几乎可以百分百确定,她送的东西已被人动了手脚,否则,黑丫不会死。
但,推论得再合情理,也必需有事实做依据。
“别管……”夏侯烨打断她,淡淡地道。
“啊?”舒沫愣住。
“各人自扫门前雪,莫管他人瓦上霜。”夏侯:“你跟福妃,应该也不是很亲厚的关系,有必要为她出头吗?”
“这不是别人的事,我也没想替任何人出头。”舒沫疑窦顿起,双目灼灼地逼视着他:“福妃若真的出了事,我跳到黄河也洗不清。”
夏侯烨移开视线,淡淡地道:“我不会让你有事。”
“福妃和她肚子里的孩子呢,你都不管了吗?”舒沫不敢置信,冷声质问。
一个男人,若是狠心到妻儿都能舍弃,让她如何敢敞开胸怀接纳他?
“你难道,真心希望福妃把孩子平安生下来?”他看着舒沫,勾出似笑非笑地弧度,半是嘲讽,半是玩笑地问。
“我不能违心地说,有多欢迎他的到来。”舒沫木着脸,忍住心痛,低声却清晰地道:“但他毕竟是一条命,谁也无权剥夺。”
讽刺的是,这条生命,还是在她的大力促成下,才诞生的。
她亲手在自己心里插了一根刺,又有什么权力喊疼?
她甚至,连抱怨的权力,妒忌的心都不能有。
“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不好吗?”说出这句话,并不是试探,他真的纯粹好奇
“你怎能说出这么不负责任的话?”舒沫怒了,猛然抬起头:“他是你的骨肉!”
“一切,非我所愿。”夏侯烨语带双关,淡声反驳。
想着那段被她耍得团团转的日子,他到现在还气恨难平。
舒沫愣愣地看着他,眼里满溢着复杂的情绪,心里卷过的痛浮到脸上,面宠轻微的抽搐起来,默了许久,才低喃一句:“孩子,是无辜的。”
“福妃生的,也无所谓?”夏侯烨轻问。
舒沫垂了眸,低低地道:“是福妃的,更,是你的。”
最后四个字,声音极轻,不竖起耳朵,根本听不清。
“傻子……”她声音里的颤抖,令他心肠骤软,伸手搂了她入怀。
舒沫眼眶一热,这些日子积在心里的种种伤心,煎熬,全都因他这个拥抱,这句看似责备的怜宠,忽然化成决堤的水奔涌而出。
“好了,”他低低地笑着,本欲抚她的脸,却摸了一手的泪,不禁吃了一惊:“哭了?”
他焦急地去抬她的下巴:“我看看……”
舒沫尴尬了,死命地把头埋在他胸口:“不要看,不好看……”
“假的!”鬼使神差,夏侯烨吐出二个字。
见舒沫没有反应,他又说了一遍,这次加了句注解:“福妃怀孕是假的,根本没有孩子。”
“你说什么?”舒沫猛地抬起头,不敢置信地瞪着他。
“你之前做那么多事,不就是为了这个目的?”夏侯烨轻咳一声,忍不住得意,又竭力想表现得平静:“我不过就计就计罢了,想不到,效果真是出奇的好……”
确定不是误听误解,舒沫的怒火忽地蹿了起来,她眯起杏眼:“这么说,整件事,是你布的局?”
他骗得她好苦!
这段日子以来,那些妒忌,那些懊恼,那些悔恨,那些不安……被种种的情绪煎熬着,折磨着,人前还要强装无事,假做坚强……
明明是假的,害她白白伤心那么久,太过份了!
最可恶的是,他一直在旁看着,直到一分钟之前还在试探她!
“怎样,做得天衣无缝吧?”
舒沫忍住了气:“是呀,果然好计,瞒过了所有人的眼睛。”
夏侯烨含了笑看着她,眼里是罕见的温柔:“我没想到,你对我如此情深……”
舒沫眼里燃着两簇怒火,听到这里,再也按捺不住,一脚踹了下去:“你去死!”
“啊……”夏侯烨猝不及防,被踢个正着,痛得蹲了下去。
舒沫头也不回,风一般地卷了出去。
如兰在半夜时惊醒,寂静的春夜透骨生寒,平静的空气里似乎有不寻常的波动。
起初只是隐隐约约,她竖起耳朵仔细分辩,那声音忽然大了起来,呜咽着,如垂死的小动物发出的悲鸣。
想着黑丫的无辜枉死,她不禁毛骨悚然,有心掌灯察看,又怕惊了福妃的睡眠。
正犹豫间,忽然发现,那细小的呜咽,竟是从房里传来。
更准确的说,是从福妃的床上发出。
她吓了一跳,从地铺上一跃而起,迅速掌了灯过去:“娘娘,你没事吧?”
靠得近了,那声音越发清晰。
福妃脸色惨白,额上全是冷汗,蜷缩着四肢,痛苦地按着小腹,不停地翻滚着,嘴里发出吼吼地低叫。
“娘娘?”如兰壮着胆子,上去扶了她一把:“你怎么了?”
福妃猛地抬起头来,死命地抓住她的手,大口大口地喘着气:“救,救我……”
如兰只觉满鼻腥味,触手粘腻,低了头一瞧,竟然满手都是鲜血。
“别,别声张……”福妃瞪大了眼睛,用尽全身的力气,颤声道:“去,去请王爷……”
如兰吓得魂飞魄散,哪里还能冷静。
她一把推开福妃,跌跌撞撞地奔了出去,嘴里发出碜人的惨叫:“来人啊,快来人啊,娘娘小产了……”
灯笼一盏一盏的亮起来,人慢慢地从四面八方聚过来,惊呼声,奔跑声……如同在平静的湖水投下巨石,婉荷阁沸腾了起来。
等不急叫起守夜的婆子开门,巴图直接翻墙而入,如一片雪花飘然落下,蹑到窗前,轻唤。
巴图才一踏上屋檐,夏侯烨已经睁开了眼睛,眸中寒光乍现,待得听到这声唤,眼中杀气才悄然散去。
他腾出一只手,撩开纱帐,以不惊醒舒沫的声音,低声问:“什么事?”
“福妃小产了……”巴图躬着身子,语气沉甸甸的。
“林医正呢,可有人去传?”夏侯烨眉峰一挑,又问。
窗户纸已经捅破,福妃竟然还有胆量用流产来嫁祸,活腻了?
“已经派人去请了,”巴图犹豫一下,补了一句:“只恐,要迟些时候才到。”
良医所在王府外围,离内宅有不短的距离,再加上事出突然,不知道林医正今晚是否当值?
“母妃可知道了?”夏侯烨的声音很平静,平静得听不出任何波澜。
出了这么大的事,谁也瞒着太妃?
“婉荷阁的动静闹得挺大,”巴图心中惴惴,轻声道:“应该已经得到消息了。”
事实上,怡清殿本就距婉荷阁近,再加上给王爷的消息,是先送到承运殿的。
他虽在第一时间赶过来,怕也快不过太妃。
说不定,太妃这时早到了婉荷阁了。
这些,夏侯烨心里自然也很清楚,说话间已翻身坐起,披衣下床。
手,忽然被人握住。
他低头回顾,舒沫正眸光清亮地看着他。
他压低了声音,轻轻把手抽了出来:“你继续睡,我去看看,很快回来。”
舒沫本想再求,话到嘴边,改了:“夜里天气冷,穿厚些。”
“嗯……”夏侯烨极快地穿戴齐整,掀了帘子,一股冷面扑面而来。
立夏恭敬地立在门边,把大氅递了过去:“王爷,外面下雪呢……”
“不用……”夏侯烨越过她,大步出了门,带着巴图急匆匆地没入风雪之中。
到了婉荷阁,那边早已是灯火通明,却异常地安静。
太妃的喝叱声在凄清冷寂的夜里,显得分外的严厉和尖锐。
“狗奴才!福妃若有个三长两短,本宫剥了你们的皮!”
夏侯烨甫一踏入婉荷阁,放眼望去,院子里黑压压的跪了一地的人。
个个垂眉敛目,神情惶恐,大气也不敢出。
“王爷来了……”初晴亲自守着门,见夏侯烨过来,忙给他打起帘子。
夏侯烨进了门,一眼望见福妃奄奄一息地躺在红绫帐里,双眸紧闭,脸上一点血色也无,苍白得吓人,竟是出气多,进气少了。
一双纤纤玉手上满是鲜血,身上盖着的玉色芙蓉被上,到处是深深浅浅的血渍。
“这是怎么回事?”夏侯烨心中微微一惊,喝道。
福妃莫不是失心疯了,豁出命去也要拉舒沫垫背?
“如兰说,福妃晚饭只吃了半碗粥,八点就睡了。睡前还好好的,半夜时听到异声,起床后发现不对劲。原因……却是不知。”初雪硬着头皮,轻声作答。
太妃坐在床边,大力拍着桌子,怒骂:“林景回到现在都人影都不见!养他还不如养一条狗!”
“儿臣不孝,惊了母妃。”夏侯烨淡声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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