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太医望着他,讨好地笑:“原本有些凶险,好在公子先用药替她护住了心脉,加上病人年纪又轻,吃几付药调理一下,当无大碍。”
这女子受的分明是棍棒之伤,下手之重,已然伤及内腑。
世子偏又兴师动众,显见那女子对他极为重要。否则,也不会把这么贵重的药给她服了,又用康亲王世子的名义,急吼吼地请了他出宫。
两下里一参照,答案已是不言自明。
他为官多年,自然懂得规矩,夏候熠不肯言明,他当然乐得糊涂,不愿意卷进别人的家庭内斗之中。
“什么丹药?”夏候熠微微一怔。
何太医只当他年轻人面皮薄,当下也不点破,只心照不宣地笑:“其实公子不宣老臣亦可,这位姑娘原来吃的就很对症,老臣这方子倒有些画蛇添足了……”
为防万一,邵惟明从伙计手里把方子拿来给何太医过目,原是让他把一下关,却没想倒得了夸奖。
“难道是……”夏候熠心中一动,以袖遮着,飞快地冲何太医比了个“八”
何太医未置可否,挑眉嘿嘿地笑了:“若无事,老臣先行告退。”
“高山,送何太医一程。”夏候熠心一沉,面上不动声色,微笑送客。
他也一直在疑惑,以薛凝霜的为人和手段,绝对把人往死里整,不可能放她一条生路?
敢从她的手里劫人,竟然还动用了八宝还魂丹。
这种药,只有皇宫大内才有,寻常人别说吃,连听都没有听过。
舒沫的身份,不简单。
事情,似乎越来越有意思了。
“喂,”邵惟明眼尖,他跟何太医眉来眼去,已经瞧在眼中,等人一走,立刻发难:“你们两个打什么哑谜,还不从实招来?”
夏候熠一言不发,偏着头上上下下一个劲地打量着他。
邵惟明被他打量得浑身不自在,猛地推了他一把,喝道:“看什么看,不认识了?”
夏候熠慢吞吞地道:“你对舒沫,是不是太过关心了?”
“对呀……”祁兴业早就想说这句,这时一击掌,随声附和:“林慕云也没你这么热心,上蹿下跳的,难不成,你看上她了?”
最后一句,自然是调侃。
京城四公子,个个眼睛长在头顶上。
舒沫家世平凡,长相普通,身材更是没法看,哪里入得了他们的眼?
邵惟明忽地站了起来,怒目而视:“嘴里放干净些!人家清清白白一个姑娘家,闹得不好,就毁在你一句话手里!”
“喂!”祁兴业料不到他会发火,愣了好一会,才讪讪地道:“不说就不是说,至于吗?”
孙铭陪着林慕云在村里转悠一圈,再回到客栈,见立夏怯生生地站在门边,忙问:“怎么了?”
“小姐……醒了。”立夏面上一红,按住怦怦乱跳的心脏,低低地答。
论起人品和家世,邵惟明自然比林慕云强十倍。
看现在的情形,只怕小姐迟早会被林家休掉。
若是,邵公子真的喜欢小姐,那就还有一条活路。
“走,看看去。”众人止了打闹,都往舒沫房里来。
舒沫什么都不知道。
她给歹人劫出去,带到一间小院,用麻袋蒙了头,又用布堵了嘴,一阵乱棍打得不醒人事,再醒过来,已经是身在客栈,立夏守在身边了。
从头到尾,她连绑匪的脸都没有瞧清楚,自然不知道是谁指使,也不知道为谁所救,又如何到了这间客栈了。
这样的答案,很是教人失望,却又在情理之中。
换成任何人,大概也不会笨到让让苦主瞧见了幕后指使人的真面吧?
林慕云一声不吭,只不停冷笑。
舒沫,以为自己是全天下最聪明的人,随意将人玩于股掌!
可,今日场的几位,对这场闹剧,谁不是心知肚明?
若真如她所言,只是单纯被劫,遭人毒打。
为何嫁衣却不见了踪影,何以打完之后,她会好端端住进在客栈?那张将他们引到此地的便笺纸又该如何解释?
总不会是贼人自己送过来的吧?
那个神秘的邵公子又是谁?他和舒沫以夫妇关系入住客栈,那人还为她请医问药,未免殷勤得过了头!
他怀疑,这件事从头到尾都是舒沫事先设计的。
那日在宝丰裕,她得出与他和离,他就觉得奇怪。
从古至今,哪有女子未嫁便想着和离的?
如今却是豁然开朗……舒沫,早有心上人。
此番做戏,只为与人私奔。只不知为何,被人瞧破,中途拦了下来,那男人见势不好,将她扔在客栈,逃之夭夭……
至于她身上的伤……谁晓得是怎么来的?
做为男人,再没有比这更大的耻辱!
偏偏,这样的耻辱还赤……裸裸地摊在世人面前,让他以后怎么做人?
他这里心乱如麻,夏候熠却沉默不语。
站在远处,窗外的阳光射过来,衬着他高挑俊美的身子,象一座雕像似的。
舒沫可以察觉他的目光一直盯着自己,犀利,深沉,带着让人看不懂的探索和观察,还有一丝玩味之色,和别的让人心悸的东西。
舒沫忍住心底那丝不自在,装着没有发现他的存在,只安静地躺着。
两道淡雅的眉,不时轻轻地敛起来一些。
看得出她在努力忍耐着痛楚,也在无意间流露出几分纤弱和惹人。
“好了,”终于,夏候熠发话了,却是催人回去:“事情既然已弄清楚,也没我们什么事,回京吧……”
邵惟明大吃一惊,激烈反对:“这可不行,她的伤还没好呢!你没听何太医说吗?只宜静养,千万不可移动。”
夏候熠轻挑眉峰:“谁让她走了?她喜欢住多久都行,有林公子照顾着,没必要连咱们都一起陪着吧?”
邵惟明顿时哑口无言,俊脸一点一点,慢慢涨红。
“走啦……”郑竣似笑非笑地揽着他的肩往外走:“回去后好好睡一觉,明天我请你到瑞香居吃烧鹅。”
“今日之事,多谢几位仗义相助……”林慕云送他们到村口,脸色十分不好。
口中说着相谢,脸上却没有半分感谢之意,满满的全是嫌他们多管闲事的意思。
祁兴业最不能忍,当场就要发作。
郑竣圆滑,伸手拦下:“林公子,后会有期。”
送走这帮公子哥,林慕云久久在村头徘徊着,不愿意回客栈。
“奇耻大辱,奇耻大辱啊!”也不知过了多久,林慕云忽地抱着头蹲在地上,掩面号啕。
他刚及弱冠,哪里经过这样的挫折?之前当着四公子的面,强撑着体面,不敢显露,这时对着至交好友,只觉天都要塌下来了。
孙铭见他哭得这般伤心,连着自己的眼睛都酸酸的,好象要流出泪来,只好抬头望天,努力忍住泪:“哭吧,哭过之后心里会好过些。”
大哭一场之后,林慕云的情绪总算平静一些,见孙铭一直陪在身边,心生歉疚,收了声,低低地问:“铭兄,我以后该怎么办?”
孙铭被他问住,愣了许久:“慕云兄切勿太过心忧。一切,自有林伯父替你做主。”
“我,”林慕云呆呆地望着脚尖,忽地迸出一句:“想要休妻。”
孙铭骇了一跳:“滋,滋事体大,慕云兄千万莫要冲动……”
林慕云蓦地抬起头来,一双眼睛布满血丝,红得可怖:“换成是你,日日对着不洁的妻子,自问能忍多久?”
孙铭一窒,不禁臊得满面通红。
“舒小姐,还等着你呢……”隔了许久,轻声提醒。
“我,不想见她……”林慕云别过脸,冷冷地道。
想着之前舒沫要求和离,再想着事发后,舒沫异于常人的冷静,林慕云越发觉得心冷得象灰一样。
有哪个女人遇到这样的事,不寻死觅活,不羞愤万分?
偏偏她,象个没事人一样!
若说不是早有预谋,打死他都不信!
可这样的质疑,无疑是在自己心口上插刀。
即使对着最好的朋友,也没有脸说出口。
孙铭左右为难,只觉二个都是可怜人:“那,也总不能任她住在客栈里。”
不管最后如何处置舒沫,也得先把伤治好。
客栈里人多眼杂,她身边只有一个立夏,到底不方便。
林慕云是她夫君,他不肯留下,他做为一个外人,更没有立场留在这里了。
林慕云想了想,做了决定:“我先回去禀了父亲,请他示下。”
“也,只好如此了……”孙铭轻叹。
立夏心中焦急,又不敢离开,只好频频起身在门边,窗前张望。怕刺激舒沫,还不敢念叨,当真憋得肠子都打了结。
“坐下吧,跑来跑去吵得我睡不着……”舒沫哪里不晓得她的心思,索性给她戳破:“姓林的,怕是不会来了。”
“我,”立夏面上一红,讪讪地辩解:“我,我又不是等姑爷……”
话落,这才意识到舒沫说了什么,猛地摇头:“不会的,小姐伤成这样,姑爷哪有扔下小姐独自回京的道理?”
林公子看起来斯斯文文,不象这么狠心绝情的人。
“什么姑爷……”舒沫撇嘴,不肯认帐:“又没拜堂。”
领来的大红本本上,没盖钢印,算不得数。
况且,方才众人来探她时,林慕云离她可远着,恨不能跟她撇得一清二楚的样子,她可是瞧得明明白白。
“我的好小姐,人家可不会这么看。”立夏苦笑。
“我管别人怎么想。”舒沫不以为意:“总之,你别再晃,让我好好睡一觉,养足了精神,明日回京。”
“这可不行!”立夏惊叫:“何太医说了,小姐只宜静养,近段时间都不可挪动。”
舒沫微怔:“哪来的太医?”
“自然是熠公子请的……”提起公子熠,立夏感动得脸都红了:“这次可多亏了有他,不然,小姐还不知要在这又小又脏的客栈里住多久呢!”
“怎么,”舒沫一惊:“不是你们把我带到这客栈来的?”
“当然不是……”立夏否认:“小姐昨晚就来了,我们是今日接了信才赶过来的。”
舒沫狐疑地问:“什么信?”
“不晓得,”立夏摇头:“只听得明公子说起,说是一大早有人送信到普济寺,通知熠公子,小姐在这里,我们便过来了。”
“好好的,去普济寺做啥?”舒沫越发奇怪了。
“奴婢也不知,”立夏看她一眼,含含糊糊地道:“大约是熠公子收到消息,说小姐有可能去了普济寺,这才带人赶过去查看。”
说到这里,她忍不住又问:“小姐当真没有看到那个抢匪的模样?”
“我被蒙住了头脸,哪里看得到?”舒沫白她一眼。
邵惟明的意思,她听得出来。
他大约是猜到了始作蛹者,却不想为她得罪了人,便想息事宁人,恩怨相抵,就此揭过。
不提就不提,反正以她现在的处境,就算把事情全抖开了,也斗不过她。
搞得不好,反而会搭上一条性命。
“那……”小姐的衣服,是谁替你换的?
立夏看着她,下面的话不敢再问。
“这个,”舒沫瞪她一眼:“我也很想知道。”
立夏红了脸,讪讪地道:“小姐好生歇着,先把伤养好,别的且都放下。”
“放心,”舒沫知道她担心什么,笑:“我没那么脆弱,这点事尚不至于要死要活。”
“这就好……”立夏松了口气,替她把被子掖好:“你先歇着,我去熬碗粥来。”
“嗯……”舒沫闭上眼,轻应。
话虽是这样说了,立夏到底不敢太放心。
猫在门外,悄悄地守了半小时,见舒沫似乎真的睡着了,这才敢离开。
其实舒沫哪里睡得着?
脑子里乱糟糟的,思绪早飘到了昨晚。
可不管她如何努力,记忆也只是到她用随身带着的香粉,吓跑了两个无之徒便嘎然而止。
谁救了她,把她带到客栈,已是毫无印象。
舒沫有些烦燥,只觉口渴。
眼珠转动,分明瞧见床头矮几上搁着一盏茶,想要去拿。
哪知才一抬手,已牵动伤口,疼得呲牙咧嘴,冷汗淋漓,只得做罢。
“小姐……”立夏端了粥进来,笑道:“这里也没什么材料,胡乱熬了碗红枣小米粥,小姐先对付着吃一点。明天我买只老母鸡给你熬汤喝……”
舒沫从昨天早上已是粒米未进,这时给她一提,越发觉得饥肠辘辘。
“真香呀……”贪婪地深嗅一口:“快拿过来,我正饿得慌……”
话没说完,忽地想起一事,顿时如五雷轰顶,傻了!
“真象个孩子呢……”立夏见她猴急的样子,只觉好笑,忍不住调侃:“出了那么大的事,也不见慌乱,这提起吃,反而没了形象了……”
“没有,居然没有?”舒沫哪里还理她,只低了头,在自己身上一顿乱嗅。
她被塞进那臭哄哄的桶里长达一小时,早已是臭不可闻。
就算衣服可以换,头发,身上的味道又如何遮盖?
除非是……
是的,她想起来了。
舒沫抿着嘴,思路越来越清晰。
舒沫不敢再想下去,忍不住握紧拳,双颊火一样烧。
是了,她还听到了笑声。
低低的,含着嘲讽,带着调戏:“小归小,倒是挺热情……”
“该死!”舒沫激动得猛挥拳头。
可恶!救了她又怎样?
只凭恶意嘲弄这一点,就不可原谅!
“咣当”搁在床头的粥碗惨遭毒手,掉在地上,四分五裂。
“小姐!”立夏吓得发抖,扭头就往外跑。
立夏终于没能拗得过舒沫,第二日起了个大早,雇了乘软轿,在轿中铺了厚厚的两床褥子,请人把舒沫抬回了京城。
走到半道,舒沫发觉不对,掀开帘子叫停:“走错路了……”
“错不了……”立夏生怕被人听到,凑到轿前,声音压得极低:“这是往林府的路,小姐不认得很正常。”
“错了……”舒沫神色笃定:“咱们先回候府,见了爹娘再去林家。”
立夏赦然:“还是小姐想得周到,是该先回候府才对。”
是了,出了这样大的事,自然要老爷和候爷出面斡旋,亲自送小姐去林家才是正理。
于是命轿夫转了道,往永安候府而来。
乍然见到被劫持的舒沫,门房很是吃惊,一边开了门让她进来,一边飞快地往里报信。
软轿还没进到二门,就被人拦了下来,死活也不让进去了。
立夏气红了脸,要去跟人理论。
舒沫拦了她,在她的搀扶下,下了轿,静静地跪在二门外,只说“不孝女舒沫回来了……”
听得七姑娘回来,看热闹的围了一层又一层。
李氏听得舒沫死活不肯走,气得直捶胸:“不要脸的死,不一根绳子吊死在外面,回来做什么?”
“夫人,”林瑞家的小心翼翼地道:“七姑娘嚷着要见老爷,这事,该如何是好?”
“赶出去!”李氏拍着桌子大骂:“她做下的好事,舒家的脸都被她丢光,还有脸见老爷?”
自她失踪之后,京里传得沸沸扬扬,说什么的都有。
越到后面,传言越发离奇了。
说四公子在离京二十里不到的黄坡村找着了舒沫,她没受虐,好端端地住在客栈里。听说,同行的还有个假借相府公子名头的神秘男子……
舒元琛平日总会借探亲访友的机会,为调回京城而奔走,如今臊得不敢出门。
就连舒元玮,都称病没有上朝。
李氏被老太太叫过去训斥了一通,说她教女无方,令永安候府蒙羞。
舒老太太是已故老夫人的陪房,虽扶了正,到底没有底气,李氏嫁过来之后,婆媳之间也免不了有些磨擦和争斗。
但至少明面上,总是客客气气,象今天这样疾言厉色地喝叱训责,却是头一回。
一大家子人受她连累,她怎么敢厚着脸皮跑回来?
“是……”林瑞家的其实早就想打发了舒沫,苦于没得着准信,不敢行动。
这回讨了上方宝剑,带了几个孔武有力的仆妇就往二门赶。
林瑞家的便有些迟疑起来。
李氏的性子,她可是清楚的很。
这人要是弄死了,责任一准全都推给她。
说到底,她只是个奴才,谋害主子的罪名可担待不起。
这一犹豫间,舒元琛和舒元玮两兄弟已经闻讯赶过来了。
“爹……”舒沫见了他,眼泪便涌了出来。
她原就纤瘦,又在病中,这一激动,脸上红白交错,越发呈现出一种惊心动魄的柔美,格外的楚楚可怜。
舒元琛心有不忍,别过脸去。
舒元玮不满地蹙起眉,冰冷的嗓子里透着候爷的威严:“二弟……”
“咳……”舒元琛无法,只好轻咳一声,走过去,低声训斥:“你不去林家,跑到这里来做甚?”
舒沫咬死了唇,难堪地低下头去。
“老爷……”立夏心中早积了许多委屈和愤怒,这时也不知从哪里生出一股勇气,猛地抬起头,硬梆梆地问:“这是小姐的家,因何回不得?”
“你闭嘴!老爷说话,哪有你插嘴的份?”林瑞家的逮着机会,厉声训斥。
立夏倔强地抿了唇,也不分辩,只望着她一个劲地冷笑。
她是奴才,林瑞家的难道成了主子了?
林瑞家的被看得头皮发麻,冲上去,抡圆了巴掌,就是两个嘴巴扇了过去:“笑什么?再笑,我揭了你的皮!”
“老爷,”孙姨娘再也忍不住,伏在地上,额头撞地叩得怦怦做响:“七姑娘是什么性子,你最清楚!别人往她身上泼脏水便罢了,老爷可不能听信谣言哪!”
“孙姨娘,”林瑞家的便使了仆妇将她强行拖走:“七姑娘犯了错,自有大老爷和二老爷发落。你在这里胡闹什么?”
“我不走……”孙姨娘挣扎着哭闹着却敌不过那些仆妇的蛮力,被架着渐行渐远:“老爷,七姑娘是你亲生的骨肉,你可要替她做主呀……”
“如此胡闹,成何体统!”舒元玮越发恼怒,跺着脚斥责。
“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舒元琛臊得脸上火烧火燎,训道:“既然上了林府的花轿,便不再是我舒家的人,回去吧,这不是你该来的地方!”
“嫁得再远,也是爹爹的女儿……”舒沫抬了头,睁着一双又清又冷的水眸,低低却清晰地道:“此事,错不在女儿,求爹爹怜悯……”
“到了此时,还敢狡辩?”舒元玮勃然大怒,厉声喝叱:“女儿家最要紧的便是贞洁,即已失了节,便该以死全名!怎敢抛头露面,让祖上蒙羞?二弟,你就是这样教女儿的吗?”
“混帐东西!”舒元琛骂道:“还不快向大伯认错?”
舒沫一反平时的软弱胆小,态度奇异地强硬起来。
她直挺挺地跪着,瞪着舒元玮,舒元琛二兄弟,一字一顿,掷地有声:“我没错。”
“家门不幸,家门不幸!”舒元玮气得脸发青,指着她,翻来覆去只会骂这四个字。
舒元琛长叹一声:“也罢!你翅膀硬了,不受管束。我也只当没有生过你这个女儿!”
他这话的意思,就是要把舒沫逐出家门了!
“老爷!”立夏失声尖叫。
四周响起一片抽气之声,一时间竟静得针落可闻。
舒元玮冷眼瞧着,也不来劝阻。
“爹爹可是要与我断绝父女关系?”偏舒沫还不肯转寰,咬着牙,慢慢地问。
话已出口,自然收不回来,舒元琛冷笑着答:“我舒某一介武夫,没这个福份做你的爹,林少夫人请回。”
“老爷……”立夏扑过去,抱住舒元琛的腿,泣道:“不要啊,不要把小姐赶出去!求你了……”
林慕云明知小姐有伤,也不肯留下来陪她,紧跟着熠公子几个回了京,明显就是要休妻了。
若是再让老爷赶出家门,天下之大,再无小姐立足之地了!
“立夏,”舒沫冷声道:“不用求他……”
“小姐……”立夏急得不得了,拼命使眼色。
这哪是治气的时候?先跟老爷认了错,有什么事,以后再说!
舒元琛越发恼怒,抬脚将立夏踹开,沉声喝叱:“来人,送客!”
一众家丁远远地站着,谁也不敢上前。
“混帐!”舒元琛大怒,呛地拔出剑来:“我说的话,没人听了吗?”
“七姑娘……”家丁无奈,只好硬着头皮上来。
“不用你们赶,我自己会走。”舒沫将头一昂,也不用人扶,颤巍巍地站起来,才走了二步,身子一歪,就要倒下。
“小姐……”立夏急忙抢过去,扶着她的腰,还想再劝:“别赌气……”
“闭嘴!”舒沫喝道:“我意已决,你若不想跟着我,绝不强求。你我主仆之情到此为止……”
“孽障!”舒元琛听得她态度竟比自己还强硬,气得全身都在抖,高高将剑举起:“我,我一剑劈了你!”
“劈吧!”舒沫将头一昂,不闪不避,看着他冷笑:“我的命是大人给的,大人要夺去,我无话可说!”
“好,你还嘴硬!”舒元琛听得她一口一个大人,早气得目眦欲裂:“今日就收了小畜牲,大不了把命抵给你!”
“爹!”舒淙本来一直躲着,这时见闹得收不了场,只好冲上来,一把抱住舒元琛的腰:“使不得,使不得呀!”
又冲着舒沫直跺脚:“七妹平日是个水晶做的心肝,今天怎么也糊涂了呢?爹在气头上,说的话哪里当得真?立夏,还不赶紧带着你的主子走,在这里等死吗?”
吓得傻了的立夏,这时才回过神,拽了舒沫上轿,急匆匆地抬了就走。
永安候府被劫走的七姑娘回来了的消息,很快传了开去,街上围了一堆看热闹的人。
软轿出了门,有好事者便亦步亦趋地跟着,也不怕人听见,就在外面指指点点,嘻闹嘲笑声清晰可闻。
立夏只有一个人,赶走这个,那个又围上来,哪里赶得完?
气急了,只好开骂。
骂得凶了,又要被无聊的人出语调戏几句,气得她直掉眼泪。
舒沫极为淡定,反过来劝她:“不用理,你越骂,他们越来劲,且由他们去。没热闹瞧了,自然就散了。”
她被逐出家门,如今正往夫家去的消息,一传十,十传百,瞧热闹的越来越多。
队伍渐渐壮大,簇拥着这乘软轿,一路穿街过巷,浩浩荡荡地直奔林府而去。
不知情的,还以为是哪位皇亲出行,有如此大的阵仗呢!
那边林府早得了消息,家丁拿了棍棒严阵以待,舒沫的轿子连门都进不了,直接在外面就被拦了下来。
立夏眼尖,已瞧见春红,绿柳,许妈妈缩手缩肩地藏在人群之后,顿时心中一凉:“你们几个怎么都在这里?”
“你没眼睛吗,看不出,咱们通通被赶出来了?”绿柳几曾受过这种气?一腔怨气都发在立夏身上。
不仅是她们几个陪嫁的,就连嫁妆都被人抬出来,扔在了大街上。
这,摆明了是不认舒沫,不肯结这门亲了。
“走,快走!”林府的家丁欺她们几个是弱女子,捋着袖子开始赶人:“识相的赶紧拿了东西滚蛋,别在这里哭闹!”
绿柳大发脾气,许妈妈只会抹泪。
春红没有办法,涨红了脸,走到轿边,低声问:“小姐,现在该怎么办?”
小姐真是,若是性子烈些,一头撞死在歹人面前,或许还能博个贞烈的名声。也不至于连累她们这些做丫头的都没了体面!
春红一问话,原本闹轰轰的街道,忽然安静下来,大家都想听听,舒家七姑娘如何应对这样的羞辱?
“林老爷和林公子都不在?”清浅的声音,不疾不徐,自有股安定人心的力量。
“呃,”春红微愣,下意识地抬眉向林家大门瞧去:“倒是没见着林老爷和姑爷出门。”
“什么姑爷!”林府家丁鼓噪起来:“我们少爷又没跟你拜堂,你可别乱攀亲戚!”
“你败了私德,给舒家赶出来,想赖给我们少爷,没门!”
“就是!”几个家丁,连带着一众瞧热闹的街坊都哄地笑了起来。
“你,你们,欺人太甚!”饶是绿柳平日泼辣,这时也气得只会哭泣。
轿帘一掀,一抹纤细的身影忽地自轿中走了出来。
“小姐!”春红唬了一跳,急忙上去搀了她:“你怎么出来了,快进去!”
这几日,舒七小姐的名字把大家的耳朵塞得满满的,流言满天飞。
有说她丰满高挑,也有说身轻如燕,有说清雅绝伦,还有说色艺双绝……总而言之,五花八门,说什么的都有。
但不论哪一种,这位舒七小姐在众人的心中,都是以美艳着称的。
谁也没有料到,舒家七小姐,只是个未发育完全的小姑娘。
再加上,她脸上的淤伤尚未褪净,浮肿还未消除,步履蹒跚,面色苍白,一副随时要晕倒的模样,更是让所有人吃了一惊,现场瞬间安静下来。
“小姐……”立夏忍了心酸,低声道:“你伤还没好,不如咱们先回去……”
“不碍,”舒沫轻轻捏了捏她的手心,直视着门房:“有劳,请林慕云,林公子出来一见。”
那门房是林府管家特地挑了凶恶之人,这时被她一瞧,不知为何竟退了一步。
给后面的人一挡,猛地省起老爷派自己来这时的目的,咽了口水:“我们少爷不会见你。你,你还是回去吧……”
“小娘子……”家丁中有那泼皮的,见她们几个全是妇儒,瞧热闹的街坊也没有一个出语维护的,登时胆子便大了,忍不住出语调戏:“小的至今还未娶亲,若你实在寂寞得紧,倒不如……”
舒沫冷冷看了他一眼:“绿柳,掌嘴!”
绿柳平日骄横,却只在内宅,这时瞧那家丁一脸横肉,哪里敢动手?
“嘿嘿,我看谁敢……”家丁见此情形,越发嚣张了。
说实话,他皮粗肉糙,这两巴掌打在脸上连个红印都没有,一点都不疼。
可,几百双眼睛盯着,一个男人被个弱女子扇了耳光,却是奇耻大辱。
他不敢置信地瞪大了眼睛,暴龙似地怒吼:“谁,谁敢打老子?”
“我……”舒沫挑起秀眉,冷冷地瞧着他,白晰的脸上浮着怪异的晕红,带着一丝肃杀的果断。
虽然只轻轻一个字,连个怒容都没有,却更让人胆颤心惊。
家丁咽了口唾沫,愣愣地抚着脸,竟是不敢发做。
舒沫不再理他,目光缓缓地自围观的人群掠过。
那些个家丁受了怂恿,本来个个如狼似虎,一众街坊也都唯恐天下不乱,被她犀利的视线一扫,冷凝凝的,直寒到心里去,竟然个个噤若寒蝉。
舒沫控制了场面,满意一笑,目光准确地落在站在人群之后的林府管家的身上。
“世人都道林青山当世大儒,满腹经纶;林府一门双进士,父子两探花,诗礼传家。却不料,遇事藏头露尾,全无担当,枉为男儿!”
舒沫轻启朱唇,淡淡几句话,把林家阖府批得一无是处。
管家臊得满面通红:“大胆刁妇,我家老爷名满天下,岂容你诋诲?来人!把这刁妇打出去……”
舒沫杏眼一瞠,不怒而威:“林家三媒六聘,大红花轿将我抬来,天下皆知!虽未拜堂,按大夏律令,我已是堂堂林府少夫人!大胆奴才,竟敢以下犯上!奴欺主按律当斩!在场数百街坊乡亲都可做证!我倒要看看,谁敢动我一根寒毛?”
“你,你,你好大的胆子……”管家她拿话吓住,只能虚张声势,竟不敢对她如何。
“哧……”人群里忽地逸出一声轻笑。
邵惟明收到消息,听说舒沫被舒元琛逐出家门,带着丫环往林家而来。
心里一面嗔怪,这丫头身子还没好到处乱跑,本来就是自取其辱;一面又担心,她一个弱质女流,遭人欺侮求助无门,只会嘤嘤哭泣。
急匆匆赶过来,谁晓得她左一右大夏律令,右一句按律当斩,倒把一帮子凶神恶煞的男人吓得屁滚尿流,顿时啼笑皆非。
他也真是傻了,敢教训夏候宇,又不把公子熠瞧在眼里的女子,岂是好相与的?
她既然不需帮忙,他自然乐得看场好戏。
那些瞧热闹的街坊,哪里见过这样的阵仗,心中惊骇的同时,又大呼过瘾。
本来都指指点点,议论纷纷,这时静下来,只余风声徐徐。
“我今日来,原本抱着万一的希望,能获得他一点怜惜!未料,他竟关起大门,连面也不见!罢了,他既如此绝情,对这种既不能护妻,又不能怜妻,更不能容妻的伪丈夫,我也没有半分留恋!”
之前见她气势汹汹,搬出大夏律令也要为自己正名。
大家都以为她会闹上公堂,强行嫁到林家,不料竟又说毫不留恋。
舒沫一翻话,听得众人丈二金刚,摸不着头脑。
都暗忖:这位舒七小姐,怕是刺激过头,失心疯了?怎么说话,前言不搭后语呢?
“麻烦转告我那不成器的相公,”舒沫依旧是不紧不慢,淡定自如:“一刻钟内,他若是不拿休书出来见我,我便要告他遗弃之罪,请求官府准我休夫!是休妻还是被休,请他权衡清楚,早做决定!”
一石激起千层浪,众人哗然。
这女人,好大的胆子!
新婚被劫,失了贞节,不但不羞愧而死,反过来理直气壮要休夫!
邵惟明一愣之下,抚掌大乐:“妙极呀,妙极!”
“他们夫妻分离,你在这里胡乱嚷,妙个什么劲?”冷不防,头上挨了一个爆栗。
邵惟明转头,对上清冷幽黑的眸子,嘿嘿而笑:“熠兄,这宝贝是我先看上的,你可不许抢!”
夏候熠听了,只是扬唇微微一笑,抬起下巴:“林慕云出来了……”
舒沫这样的女子,怕不是用强就可以逼她就范的吧?
她当自己是砒霜,避之唯恐不及呢。
一念及此,竟有些怏怏不乐兼……忿忿不平。
小小官家庶女,眼界倒是挺高,还不屑为妾!
可,以他们的身份,即便惟明愿意,邵家又岂会让她进门?
邵惟明注意力立刻被转移,很是欢乐地眯起眼睛,注视着林家大门:“主角上场,这样重要的场面可不能错过……”
林慕云抿着嘴走了出来,俊美的脸上一丝血色也没有。
手里紧紧地捏着一张写满了字的宣纸,他是那样用力,白皙的手指用力弯曲着,青筋一根根爆起,清晰可辩。
“林公子请了……”舒沫眼里闪过一抹讥诮,身子纹丝不动:“恕我有伤在身,不便行礼了。”
“丢人现眼!”林慕云面色铁青,看也不看她,将手中宣纸用力一扔:“拿去!”
说罢,转身就走。
“且慢……”舒沫叫住他。
“舒小姐还有事?”林慕云忍住气,停步,却并未回头。
性子软懦可欺,胆小怕事的舒沫,为何突然变得如此强硬?
不,或许变的不是她,而是他们错得太离谱?
父亲向来慧眼识人,这次竟走眼得如此厉害?
“舒沫有个不情之请,还望林公子成全。”舒沫一扫之前的强硬,姿态出乎意料之外的卑微。
“讲!”林慕云深吸了口,强忍住要爆发的脾气。
这只狐狸,把林家的脸都丢光了,这时却说什么不情之请?真是笑话!
今日一切,不都是在她精心的算计之中吗?
“按大夏律例,若是休离,所有财产都归夫家所有。我并不要嫁妆,只是,这几个丫头和奶娘却是自幼与我一起长大……”舒沫摆出一副歉然的表情,小心翼翼地同他商量。
“带走!”林慕云羞恼成怒,粗鲁地打断她:“我林家岂会贪这些身外之物?舒家的一根针,一条纱都不留,全部带走!”
“公子盛情,舒沫拜领……”舒沫微微一笑,盈盈一拜。
邵惟明听得会心一笑。
这时,方才明白她执意要闹这一场,目的竟是在嫁妆。
不得不赞她能屈能伸,并不一味地拘死礼。
她被舒家逐出家门,又不见容于林家,若是再没了嫁妆,以后怎么活?
她不但狡猾而且心细,众目睦睦之下,林家就算有这个心也没这个脸要她的嫁妆。
偏还假惺惺地搬出什么大夏律例来,分明就是在堵林家的嘴!
就算日后林家想要反悔,也是不成的!
她可是当着一众街坊的面,提醒过了!
按律是你的,你自己不要,怪不得她!
夏候熠微微蹙眉,脑中灵光一闪,忽地忆起她闺房案头摆放的那一大摞大夏律例。
当时还觉纳闷……她一个闺阁女子,没事翻看律例做甚?
却不想,她竟是早有准备,要用在今日这样的场合!
再想到那颗不知何人给她服用的八宝还魂丹,心里忽然有些不是滋味。
若不是他查得明白,这件事确实是薛凝霜所为,他几乎也要认定,这次劫持,是舒沫瞒天过海,演的一场苦肉计了!
正想得入神,腰间已被人撞了一肘。
他抬起眼,邵惟明正一脸狐疑地瞪着他:“想什么呢,叫你几声都没反应?”
“有事?”夏候熠掩起情绪,不动声色地瞧着他。
“该走了,戏散场了……”邵惟明呶呶嘴,颇有些遗憾。
林府的家丁走得干干净净,大门紧闭。
舒沫挺会废物利用,当场出了价格,从看热闹的人群里,请了二十几个挑夫,将横七竖八扔了一地的嫁妆整理了,装了几十担,要往她陪嫁的庄子送去。
大约她不懂行情,出的价格偏高,那些个挑夫为抢生意,倒还争吵了起来。
立夏和春红几个大丫头正在排解,又要守着不让人乘乱把东西顺走,倒是忙得不可开交。
夏候熠再一瞧,独独不见了舒沫,正觉得奇怪,忽见邵惟明笑嘻嘻地瞅着自己,伸手指了指停在街边的软轿:“沫沫在那呢,过去聊几句?”
夏候熠一个不慎,被他窥破心思,忙轻咳一声,扭过头:“你想说话便过去,不必拉上我。”
“嘿嘿……”邵惟明笑眯眯:“不去可别后悔……”
夏候熠蹙了眉,微有不悦,正要反唇相讥。
邵惟明已经扔下他,三步并做两步抢了过去“沫沫,你身上有伤,正该好好歇着,怎么出来了?”
舒沫从软轿里出来,冷不丁听到一声“沫沫”,只觉浑身三万六千根寒毛都竖了起来。
再一瞧,邵惟明站在面前,正殷勤地做势欲扶,不觉啼笑皆非。
他倒是脸皮厚,也不怕闪了舌头!
“邵公子,”她似笑非笑地睨着他:“我俩好象没什么深仇大恨吧?因何要置我于死地?”
区区一个林慕云,已差点招来杀身之祸。
若是再跟相府公子夹缠不清,岂非死无葬身之地!
“咦?”邵惟明大呼冤枉:“我说事实,这也有错?”
“事实?”舒沫冷笑:“可惜世人关心的从来都不是事实。他们只听自己想听之语,信自己欲信之言。真相,不值一文!”
“非也!”邵惟明摆出一副洗耳恭听之态:“我就很有求知精神,你若信得过在下,不妨将真相说出来听听?”
舒沫微微一笑:“事实真相,昨日已尽数告之。公子此言,便是对我的话存疑。既无信任,多说何益?”
邵惟明碰了个软钉子,尴尬地摸摸鼻子,强调:“我不是不信,只是想知道得更详细一点。才能尽快地找出贼人,将他绳之于法,对吧?”
最后二字,把夏候熠牵扯进来。
夏候熠冷眼旁观了这么久,早知道舒沫不是泛泛之辈。
这时见邵惟明吃瘪,心中已然生了警惕,越发不肯轻易开口,望着舒沫只笑不语。
堂堂男子汉,见弱女子受人欺凌,不但不加援手,反而藏起来瞧热闹,多少有些失之厚道。
谁知,他不去撩舒沫,舒沫偏要来惹他:“两位公子,这场戏,可还看得过瘾?”
说这话的时候,舒沫板了脸,眼中无一丝笑意。
说冷清澈的目光,让两个多多少少心存愧意的男人,暗暗心慌。
夏候熠还好,他年纪虽轻,城俯却是颇深,心中尽管懊恼,面上仍然不动声色:“舒小姐何出此言?”
邵惟明却是性情中人,被舒沫一质询,已是无地自容,羞得耳根都红了。
舒沫瞧着,只觉有趣。
她本来就是要他们心怀愧意,才好为她所用,不想逼得太过,羞恼成怒,翻了脸。
这时见好就收,眼睛渐渐亮起来,忽地扑哧一笑,眼神狡黠:“我费老大的劲,演这场戏,却不能让两位白看。”
邵惟明松了口气,立马嘻皮笑脸:“沫沫有何差遣,只管说来,保证万死不辞!”
“万死倒是不必,”舒沫抿了嘴笑,嘴里跟邵惟明说话,眼睛却看着夏候熠:“两位公子若是肯借几位侍卫给我镇几天宅子,已是感激不尽。”
“要借侍卫?”邵惟明胸脯拍得啪啪响,非常豪爽地慷他人之慨:“好说好说!你要几个,只管说个数!别的没有,侍卫却是要多少有多少!”
怕她不信,最后还拍拍夏候熠:“是吧?”
舒沫也不说话,一双黑白分明的眼睛含着笑望着夏候熠,等他表态。
夏候熠斜眼瞧着她,慢吞吞地道:“不必瞧我,既是明兄应承,自然着落在明兄身上。”
侍卫,他当然有。
借给她,也不是什么难事。
但是,此女太过狡猾,借侍卫的动机是否确实如她所说的这么简单,还有待商榷。
搞不好,她拿这几个侍卫大做文章,把他拉下水。
与她扯上关系,意味着麻烦不断。
奇怪的是,这一刻,他忽然觉得若能与她从此夹缠不清,即使被利用,也……不算太坏?
“看吧,我就说了有!”邵惟明乐滋滋地邀功。
舒沫挑眉。
邵惟明眨巴眨巴眼睛,猛地回过神来:“喂,大家兄弟,你的就是我的,分那么清做什么?”
这边把侍卫的事情搞定,那边立夏也已把嫁妆清点完毕,过来请示舒沫,究竟这一大堆东西送到哪里?
“你先瞧瞧,”舒沫神色淡定:“陪嫁里,可有田庄或是房产?”
“宅子没有,田庄倒是有两处。”立夏早牢记于心,这时报上来:“一处是二百亩水田,另一处是一百亩山地,两处离得不远,都在南郊城外的月溪村。”
这门亲事,舒家倒是极力巴结,因此陪嫁给的还算丰厚。
陪嫁的庄子挑得也不是偏远之地,就在城墙底下,出了城就到。
“那就去月溪村。”
舒沫忙了这许久,又用了这些心计跟人斗法,这时大事底定,心中崩着的那根弦一松,只觉累得够呛。
喜欢官家庶女请大家收藏:(321553.xyz)官家庶女艾草文学阅读网更新速度最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