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已深,木嘉靠在段涵飞身上睡熟了,周儒文的声音越来越小,也许最后连他自己都没有了讲故事的兴致,干脆催着众人都去睡觉。
茶几上的啤酒还剩了小半瓶,周儒文本想拿起瓶子上楼,他看了看段涵飞怀里的木嘉,又把瓶子放回去了。
“别让那丫头睡在沙发上,需要我帮忙吗。”
段涵飞直接把木嘉稳稳当当的抱了起来,用行动给了周儒文答案,这样的事他似乎已经做过不止一次了。
周儒文也没再多说什么,对他而言,小情侣的事情嘛,用不着他这个都要年过半百的人来操心。
王蔚然关了一楼的灯,只留下了茶几上的一盏小台灯,别人打算上楼睡觉的时候,他又把电视给打开了。
“你干嘛,明天不上班了?”
段涵飞见了小声呵斥他,就像严格的家长。王蔚然咧嘴笑了笑,窝进了沙发里。
“老大你先睡吧,我玩一会儿也就睡了,实在不行睡沙发也一样嘛。”
他这段时间睡在书房,临时搭起来的床,说起来其实还没有木嘉精心挑选的沙发舒服。段涵飞自知有些委屈他,也就不说什么了,只叮嘱了几句早点睡就抱着木嘉上楼了。
王蔚然找了床毯子把自己裹紧,埋进沙发里。
木嘉家的电视屏幕很大,此刻上面放着一部刚上映不久的喜剧片,这部片子评价不错,笑料也多,耳边不断传来各种带梗的人物对话,如果放在平时,王蔚然一定会应景的哈哈大笑,可现在,他只能战战兢兢的感谢窝在沙发里,感谢那些声音给自己带来的哪怕半点平静。
他身边的异象出现的越来越频繁了。
就像周儒文所说的那样,王蔚然一直因为那些异象并没有对自己造成什么实质性的伤害心存侥幸,比起段涵飞常常遇到生命危险的情况,他似乎轻松得多。但最近,那些东西似乎在变本加厉。
就在前段时间还是房间的物品摆放位置有所改变,或者在身边出现一些他从来没见过的东西,但就在这两天,他开始看见移动那些东西的人了。
如果是什么可怕的东西,哪怕真的在他面前出现一个鬼,通过挪动小物品来戏耍他,他或许都不会那么害怕,可他看见的人是自己,事情就变得没那么简单了。
王蔚然亲眼在每天睡觉的书房看见另一个自己生活的轨迹,然后就会看见那些痕迹出现在自己身边,这让他越来越排斥那个书房,但又不好跟木嘉直说,于是干脆直接远离那里。
等他们身边奇怪的事情少一些,也许他会考虑把这件事情和段涵飞说一说,但现在就不用徒增所有人的烦恼了吧,他这么想着。
电视上那部喜剧已经演完了,片尾曲正在播放着,左边的小窗口里还放着花絮,右边是不断滚动的人名,不知道是不是眼花,王蔚然竟然在群众演员的一堆名字里看见了“木嘉”两个字,他迷迷糊糊的想,木嘉的名字那么少见,竟然也在这种地方重名了。
困意像海水一样向他席卷而来,在梦里,他也真的看见了一片蔚蓝的海水。
王蔚然从松松软软的沙滩上站起来,蓝天白云的艳阳天,,一望无际的海面上什么都没有,太阳光有些刺眼,他低头看了看自己身上的白T和短裤,就像是来度假的。但他又那么清楚的知道,自己不过是在做梦。
这片海滩他看着十分眼熟,他老家在内陆,这辈子见过的海滩一只手都数的过来,稍一想就知道是在月城。
月城临海,但也许是考虑到安全问题,对外开放的海滩就只有这一个,王蔚然刚来月城时,也曾与同事来过这里,景色是熟悉的,可熟悉中又有那么一点陌生。
这几年月城为了吸引游客,在海边准备了一些汽艇帆船,供人租赁游乐,海滩上也建了一些娱乐设施,大多是给小孩子玩的,但一般都空着,那时候王蔚然还总是被木嘉拉过去,和她一起丢脸。
可面前的海滩什么都没有,甚至沙子里还埋着一些露出一角的塑料垃圾,他转身看向背后,原本该是一条宽阔柏油马路的地方横亘着一条狭窄的水泥路,而远方的楼房低矮破旧,竟像是有雾一般模模糊糊的看不清。
月城多雾王蔚然是知道的,只是这么一个大晴天,正常情况下怎么会有雾呢,难怪是在梦里。
王蔚然知道自己在梦里,可又隐约觉得这个梦有些奇怪。
平常的梦大多都不会意识到自己是在做梦,哪怕有这个意识也无法控制自己的行为,那就像是有一个固定的剧本,本人作为演员知道是在演戏,却也不得不按照剧本安排的剧情进行。
王蔚然不觉得这个梦会是什么好的预兆,但他也没有办法让自己醒过来,于是他干脆在沙滩上走来走去,想要看看这个梦究竟是要讲一个什么样的故事。
王蔚然心里其实有些忐忑,他不确定这个梦是否与最近的那些异象有关,而他现在一个人在这里,即使知道是梦,也还是免不了从内心里冒出来的恐惧。
整个沙滩上没有一个人,冷冷清清的,就像一个被废弃的垃圾场。王蔚然走着有些无聊,他索性爬上一块相对干净的石头,坐在高处正好能看清整片海滩的情况。他用手支着头,渐渐地就开始看着远方天空与海的那条交界线发呆,在这个什么都没有的世界里,他反而逐渐平静了下来。
就在王蔚然出神的时候,那条水泥马路上传来了汽车的声音,他被声音吸引了目光,遥遥望过去,是一辆深蓝色的越野车,停在了靠海的这一边。
司机从驾驶室出来,那是个瘦瘦高高的中年男人,看起来斯斯文文的,穿着白T恤和长裤,T恤上面还有红色的图案。
男人下了车,朝着周围看了看,王蔚然本以为他会看见自己,可似乎并没有。
在确定了周围没人后,男人打开后备箱,从里面拿出了一个黑色的大行李箱。他拿箱子的样子很吃力,一路拖行着往沙滩上走。
王蔚然不确定他是不是真的看不见自己,索性直接走到了他面前,当王蔚然对着男人张牙舞爪了半天男人也没什么反应,他才放心的跟在了男人身边,仔细观察起来。
黑色行李箱里不知道装了什么,男人虽然看起来瘦弱,但也不像是手无缚鸡之力的样子,他搬的很慢,额头上也渐渐冒出了汗珠,从公路到海边的路不算长,但路并不好走,中间隔着一段没有整修过的土路,坑坑洼洼的全是石头,男人有些心急,走的快了,被石头绊了一跤,他自己没什么事,黑色行李箱重重摔在地上,他心慌的扑上去抱住,白T恤上的图案便变了。
王蔚然仔细去看,这才发现那根本不是什么图案,而是被血染上的一片,他看着黑色行李箱的目光多少变得有些沉重。
男人好不容易把箱子搬到了海边,他半跪在箱子旁边,用手轻抚着,如果不是之前发现了血迹的问题,王蔚然或许会误会他此刻的温柔是为了这箱子里的东西。
王蔚然跟着坐到箱子旁边,海浪打在他的腿上,也弄湿了男人的长裤,明明面对着同一片海,但男人是看不见他的。
那些拍打在行李箱上的海水在退去的时候总是带着那么一点红色,渐渐地,王蔚然鼻尖处弥漫的就不止海水的咸湿了,血液的腥味是他熟悉的,也是从来都厌恶的。
男人最终缓缓打开了箱子,王蔚然凑过去,果不其然,里面是一具少女的尸体。
女孩原本的面目已经看不清了,四肢被反折进箱子里,满箱子的鲜血昭示着她所经历的事情,王蔚然看着男人的脸,厌恶之情油然而生,他觉得自己要记住这张脸,还女孩一个公道。
男人伸手在女孩已经面目全非的脸上碰了碰,竟然落下两滴眼泪来,但接着他就再次合上了箱子,推着它往海的深处去了。等男人再回来的时候,他手边已经没有了东西,连带着那件白色的T恤也被他丢进海里去了,王蔚然清楚地看见他精瘦的身体上有好几处骇人的伤疤。
王蔚然明白,男人这是在弃尸,但怎么会有杀人魔在弃尸的时候对着受害人流眼泪的,他想不明白。
男人最后看了一眼平静的海面,迈着大步向他停车的方向去了,没有了箱子的拖累他走的很快,又或者他是故意走的那么快的,总之他转眼就回到了车上,开着车扬长而去了。
空旷的海滩和公路上又只剩下了王蔚然一个人,当他再次看向那片海的时候,没有了之前安逸的平静,反倒是后背生寒。
他所处的时候艳阳高照,显然是一天中的正午,虽然周围没有一个人,但男人抛尸是不可能选在正午的,对他而言,也许是在午夜,也就是说他们其实处于不同的时间。
王蔚然愣了愣,他想起自己在书房里看见的那个自己,会不会他们也只是处于不同的时间的“王蔚然”呢?
就在他为自己的发现高兴的时候,眼前的天气发生了变化。太阳就像从没出现过,原本湛蓝的天空也从灰色渐渐变暗,墨色的海水翻腾着,就像一锅即将沸腾的水。
王蔚然心里突然无来由的生出惧意,而这份恐惧摧残着他,甚至失去了逃跑的欲望。
海里有什么东西想出来。
他脑子里出现了这样的想法,而且那么真实,让人无法怀疑。
王蔚然就这样愣愣的站在海滩上,等待着即将到来的一切。
海面上渐渐出现了一些白色的点,在这种天气下明明应该被海浪越推越远的东西却离岸边越来越近,王蔚然渐渐看清那些白点的真面目,原来是一具具被海水泡的浮肿的尸体。
那些尸体一被冲到沙滩上就“活”了过来,支起他们残缺不全的尸体向着王蔚然走过去。
虽然王蔚然从前也常常和朋友看生化危机之类的电影,但当他真正自己面对的时候又是另一回事了。
看着那些散发恶臭的尸体离自己越来越近,王蔚然一步步倒退着,他想跑,但是腿软,而且似乎也没有给他逃跑的机会。
身后的那条水泥路也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片没有边界的黑暗,除了这片海滩,他无处可去。
尸体移动的速度很慢,王蔚然爬上之前坐着的石头,那是整个沙滩的制高点,他还不想被那样一堆尸体淹没。等他站在石头上以后,沙滩上已经全是那种被海浪冲上岸的浮尸了,他们密密麻麻的聚在一起,拥堵又滑稽,漫天的恶臭熏的王蔚然几乎晕过去,他毫无办法,只能眼睁睁看着那些尸体离自己越来越近。
隔得有些远,他却隐约看见了一抹不一样的白。
那是个女孩,穿着素净的白裙子站在海里,海水没到她的膝盖,沾湿了裙边。与那些有着不同程度腐烂的尸体不同,她面目白净,甚至长的十分漂亮,静静地站在那里看着王蔚然。
那张脸王蔚然其实算是有些熟悉的,因为就在不久前他还见过,在一个大大的黑色行李箱里,斯斯文文的男人拂开她的黑发,怜惜般用手擦了擦她脸上的血污。虽然那时她脸上还有可怖的砍伤,但也丝毫不能掩盖这张脸的美丽。
王蔚然知道了,这是女孩的复仇。可是这跟他又有什么关系呢?
恍恍惚惚间,浮尸已经快要攀上他所站的石头,王蔚然抬起手,竟然发现自己的手里拿着一把手枪。
他不知道这把枪是从哪里来的,他记得自己身边没有抢。
但这只是一个梦啊。
王蔚然突然笑起来,这只是一个梦啊。
第一具尸体已经碰到了王蔚然的脚踝,他能感受到尸体身上冰凉的滑腻感,就如蛇缠上他的身体一般,接着便是第二具,第三具……
王蔚然明白自己很快就会被那些爬上来的尸体淹没,他反而觉得自己不那么害怕了。
他抬起了手,就像在学校进行射击训练的时候一样,那个站在海边的女孩的头就是靶心,他闭着眼深吸了一口气,等再睁开眼的时候,食指扣下了扳机。
随着“砰”的一声枪响,王蔚然陷入身后那片无边的黑暗里,女孩似乎还在对着他微笑,但很快所有的一切都消失了,他知道自己就快满身冷汗的从别墅的沙发上惊醒,然后告诉段涵飞和木嘉他只是做了一个噩梦,等一切结束后,他或许会笑着告诉他们这个梦的内容,三个人坐在一起喝酒,段涵飞一定会嘲笑他的胆小……
想到这里,王蔚然笑了起来,这个梦终于结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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