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愿望之书》文/亦落芩
自从露露失踪之后,陶乐希虽然和往常一样地生活、工作但一直愁眉苦脸眉头紧锁,好像走丢的不是小狗而是她的快乐。(wwW.321553.xyz)噜噜和小噜的每天晚上都帮她写寻狗启示,他们三人聚在一起的时间越来越多,原本冷冰冰的噜噜在逐渐变冷的的秋季竟然变得好相处起来,甚至到后来,她会和噜噜谈一些寻找露露之外的事。
“噜噜,你这样的想法不对哦,并不是因为弱小才要服从。”
他看着她,没什么表情。
“强权才是历史,历史就是强权的著作。”
“但也不能因为这样就抹杀掉其他的小小的力量。”
“是啊,可以写进野史或者。”他不以为然。
“那么,噜噜,你为什么不在历史里,你不是一直号称很强大吗?”
噜噜已经忘记了,他们是如何从电视上播的古装剧谈论到这个深刻话题上。她一点都不笨嘛,伶牙俐齿说出来一套套的,对一些事还挺敏感。
迟钝和聪明的特征能不能同时出现在一个人身上呢?他歪着脖子看她,觉得好笑。
“我不出现,是因为没人敢写。”历史的主人公都是死人,而他还活着,并且要活很久很久。
“呐,噜噜,我来写吧,我一定会把你写金光闪闪的救世主。”她微笑,没有预兆地握住了他的手。
胸口猛然震动一下,他条件反射地想抽回手,又下意识的阻止了自己。
“小噜,不可以不点火开煤气!”陶乐希尖叫着抽手,冲过去把煤气关掉,她还不想英年早逝,“我来教你,点火是这样的。”
陶乐希慢慢习惯这种每天都和两个大男人相处的日子,笑容也多了起来,不是忘记了露露,而是她的悲伤被另一种东西填满。
她不再害怕露露失踪后,会被一个人孤零零地留在世界上。还有小噜,婴儿的小噜离开她不行,必须坚强起来,担负起照顾小噜的责任。
“哟,小姑娘,又见面了。”
“白先生。”陶乐希转过身,怀里抱着一大叠自己写的寻狗启示,她正一张张贴在布告栏里从家里的小区一直贴到要坐几站公车才能到的地方。
“小姑娘,你在做什么?乱贴小广告可不好哦!”
他一身黑色长袍出现在夕阳的暮色中,影子被拖着老长老长,像极了西方魔法故事里专门指挥恶龙屠城的男巫。奇怪是的,熙熙攘攘的小区通道里不时有人从他身边经过,像是瞧不见他似的,没有人表现出惊异。
“白先生,我家的狗狗走丢了,就是上次您来我家玩的时候,把您袍子咬破的那个。”
白百摸了摸斗篷里面遮盖的严严实实的下巴,发出了意味深长的“噢~~”。他想起来,比狮子还要凶猛,比猎豹还要凶残,比黑熊更加狂妄的娃娃狗,简直是哮天犬转世投胎啊~
“让大魔法师帮你找啦。”
陶乐希摇头:“噜噜说他找不到。”
竟然有这等事。天下没有黑暗魔法师噜噜找不到的东西,就算找不到他也不会承认,随便派个使魔伪装成狗狗的样子不就行了,反正人类是分辨不出的。他究竟吃错了什么药,简直是丢了所有魔法师的脸。
不过,连大魔法师都无法办到的事,白百跃跃欲试。
“小姑娘,不如让我来试试,有狗狗的照片吗。”
陶乐希递给他寻狗启示,白百捏在手上振振有词,突然一拍脑袋:“找到啦!”
“真的么?”
“你哪什么表情啊?”白百很不满,“怀疑我的能力?”
“不,不是的……”她只是不敢相信,噜噜大费周章都找不到的露露会被白百这么轻易地找到,噜噜可是陆上最伟大的魔法师啊,“白先生快带我去。”
“呃……但是……”他有些为难。
“怎么啦?露露在哪里?你不是说找到它了吗?”
“小姑娘,你真的很想你家狗狗?”
“当然。”
“哪怕它变了样子,不再和以前那样。”
“露露是我最好的朋友,无论变成什么样子。”
他挥了挥手,立刻天旋地转,陶乐希站稳了才发现自己回到了经常和露露散步的街心花园。在苁蓉的矮灌木中,一个小土堆安静地掩藏着,她扒开了前面的枝叶才发现,这是一个小小的墓地。
碑铭上写着――爱犬陶氏露露之墓。
她的脑子嗡地一声炸了,双腿一软坐到地上。左手压到了什么,定睛一看是露露的项圈。陶乐希多么希望相信这不是真的,她用祈求的目光望着白百,希望他是在开玩笑。
“小姑娘,世界万物都有生老病死的规律,不要太过伤心。”
不,她不是伤心,最伤心的时候已经过去了。
狗狗都是这样的好心,当知道自己已经不能久留于世的时候会找个安静地地方,静静地等死,让主人以为自己只是跑丢了过几天就会回来。
不想死在主人身边是不想令主人太伤心,陶乐希怎么会不知道。眼看着日子一天天过去还没有露露的消息,她怎么会不知道呢?
但是知道和看到,完全是两件事啊……寻狗启示散落一地,她双手颤抖捂住脸,没有泪,该哭的早就哭完,现在只是了解到事实真相之后的痛心。
这时候,手机震天动地响起来,陶乐希把它从包里挖出来。
“什么时候回家?”里面传来噜噜淡淡的声音,他总是这样说话不带点感情,好像是电脑里的语音朗读。
“马上就回来了。”陶乐希停止颤抖,吸了吸鼻子。
“嗯,小噜做了通心粉,很难吃。”
对什么事都不上心,有灵魂没有心灵的小噜只有在烹饪方面还算得上在行,陶乐希可以想象,他几乎毁了整个厨房弄得到处都是番茄酱才辛辛苦苦端出一盘看上去像地狱通心粉一样的食物。
“嘿,嘿嘿。”她逼迫自己笑出来,声音像鸭子一样难听。
停顿了一下,噜噜又说话了:“让那白痴听电话。”
他和白百说了些什么,陶乐希不知道,她的目光完全被碑铭上的字体吸引,刚毅如磐石,挺拔如松柏,正是噜噜的笔迹,而落款的时间正式露露走失的日子。
不是找不到,而是不想让她知道,就算被责怪,被误解,被说成冷漠无情,能拖延一天就拖延一天,直到她的心被别的东西填补起来,不会空落落地直接裂开。
噜噜摸着自己的胸口,刚才有一瞬间,仿佛有锤子刺进胸膛,令他痛苦地几乎直不起腰。那是陶乐希强烈的感情波动,他如同身受。
什么时候开始,可以完整感应到宿主的情绪,明明只是为了确保她的安全才设下的线索,现在竟然像桎梏那样拴住了自己。
牵涉太深对谁都没有好处,他唤出了魔法阵想要解开自己打的结,可是双手悬在半空,怎么都下不了决心。奇怪,陶乐希对他真的有真么重要?过去的那些宿主,连脸的样子都想不起来。
正在噜噜犹豫不决的时候,房门被打开了,陶乐希风一样冲进来,直奔他而来。
是要怪他隐瞒了这么久?还是许愿要让露露活过来?那是不可能的,魔法无法救回逝去的生命,无法阻止自然的消亡,所以她又要伤心地大哭,说他是个没用的魔法师了吧。千思百转之际,她已经站在面前。
陶乐希的神情和平时一样,甚至感觉比起这几天轻松了不少。越是这样,噜噜就越是烦躁,幽暗的蓝色瞳孔在光下下明灭,他紧绷着神经微微颔首,浑身进入了临战状态就。
“噜噜,你的脸色很难看诶,叫我回来?”
“对。”他僵硬地回答。
“你早就知道真相了。”
没想到她会如此直接地单刀直入,噜噜的眼中划过一丝狼狈。
“对。”
“露露是你……。”
“对。”他已经做好被责怪的准备,过往的那些出自人类嘴里的肮脏的咒骂闪过脑海,没关系,他已经做好准备了!
陶乐希叹了口气,了然的样子。
“我就知道嘛,噜噜是个好人啊。”
每说一句,她便靠近一步,最后那句话她的双手已环抱住了他,整个人依偎在噜噜的胸前。
他明明是可以躲开的,明明最讨厌人类的触碰。但是她说话的方式让他糊涂了,正在思考着她如何得出这个结论的时候,柔软的身体和温暖的体温就这样扑了上来,令他无法动弹,中了定身术一般,直直地站着,任她拥抱。
“对不起。”埋在他胸口的陶乐希小声说,声音像是又要哭出来了。
噜噜皱了皱眉,垂着双臂,没有一点想要搂住她的趋势,他不懂得如何向她表达自己的慰藉。眸中的暴戾尽腿,蓝色的瞳孔像大海那样温柔。
“为何向我道歉。”
“还有……”谢谢你。
他始终没有得到问题的答案,陶乐希说完话就不负责任地昏死过去,她太累了,这几天的折腾和心理折磨,让她筋疲力尽,要不是有噜噜和小噜的陪伴,说不定早就倒下。软绵绵地身体还没有着地就被人小心地拖托了起来。
在她清醒时没有来得拥抱的她双手,现在像是有了自己的意识,将陶乐希搂得紧紧。噜噜诧异于自己的反应,触电一般想要抽回手,却发现自己的手被牢牢抓着。
将她安放着床在,睡梦中的陶乐希像是还有话没有说完,不允许他擅自走开。
缩成一团的小人像团棉花,又香又软,润红的双颊留着泪痕,却不再痛苦地皱着眉头,翻来覆去。噜噜松了口气,他的主人不再悲伤,已经可以平静地接受露露的死亡,那么所做的一切都有价值,对得起她的感谢。
真是太好了……
噜噜感觉身边的人动了一下。
“露露……”轻轻的呼唤从微启的红唇中溢出。
不知道是在呼唤谁的名字,不过多半是她的爱犬,什么时候,她也能用这种带着爱怜和依赖的语气叫他呢?
噜噜长久地望着陶乐希,目光变得比夜色更加柔和,抬起手指帮她将掉落在额前的碎发抚到脑后,动作轻柔仿佛是对待自己挚爱的宝贝。
《愿望之书》文/亦落芩
陶乐希站在阴暗的房间里,有个男人烦躁地扒着头发踱来踱去。终于,他停在了噜噜的面前。
“我想好了。”浑浊的眼睛只留下贪婪和残暴,男人表情狰狞,指着照片中笑容爽朗的绅士恶狠狠地说,“我的愿望是让他死!伟大的魔法师,请您立刻执行我的愿望。”
照片中的人,噜噜认识。他在街角开了一家咖啡店,有一对聪明伶俐的孩子和一位善解人意的夫人,平时总是乐于帮助邻里,还是个钱不多的大慈善家。他有时候会叫住噜噜送他一些咖啡豆,因为噜噜总是去那里喝下午茶,是老客人了。他的咖啡和他的笑容一样,具有一种让人平和下来的奇妙功效。
他说:您是个好人,就是被事情拖上了没办法。
他说:谢谢您常来光顾,希望我的咖啡能让您心情舒畅。
他说:明天会从东方运来新的咖啡豆,一定要来尝尝。
可是,他不见到明天的太阳了。
噜噜的眼神黯了黯,相片在手中化为熊熊烈火。如果,他没有偶然坐进去喝了杯咖啡,如果他不是后来又经常去,如果他没有和老板聊过天,如果他没有答应明天一定会去,是不是心情就不会像现在这样糟糕,至少不会记得那张令人感到温暖的笑脸……
他是一个喜怒不行于色的人,但是此刻就连陶乐希都能看出他面无表情下的悲哀。如果能触碰到,她多想上去抱抱他。
光影变幻,斗转星移,陶乐希站在一片倒塌的楼房前,她看见满脸炭灰的男孩跑过来,轻易穿过了她的身体。
“魔法师先生,魔法师先生。”
噜噜根本不想理睬,可是男孩不屈不饶地跟在他后头。
“他们都叫您邪恶的魔法师,但我不这么认为,坏人是不会将这盆花保护得这么好的。”
男孩衣衫褴褛,双手捧着花,满脸幸福地笑容,在废墟遍地的荒场显得格格不入。
“嘿,你们看卢克又和那个坏魔法师混在一起了。”远处几个男孩见到他们,叫嚣着扔来石块,“砸死他,大家快砸死他们。”
“不准你们欺负人。”卢克放下手中的小白花,从地上捡起树干挡在噜噜的前面挥舞,还来不及触到噜噜衣摆的石子被他用力弹开,飞速击往那些捣蛋鬼身上。
他们惊叫着逃跑,卢克刚奋起直追,后领被人一把拉住。
噜噜用眼神指了指被卢克自己踢翻的花盆。
“不要再跟来了。”他说。
男孩像是根本没有听到,抱起花盆又像小鸡追母鸡那样跟了上去,无论噜噜走到哪里他都抱着花跟着,这条尾巴甩也甩不掉。一开始噜噜的确是恼了,不过他从不滥杀无辜最多略施魔法阻隔,可是到了后来他也懒得管,有卢克的陪伴慢慢成了习惯,虽然麻烦,但不再是孤单一个人。
终于有一天,噜噜便要随宿主离开这个小镇,男孩卢克在歧路口向噜噜高喊。
“等您再来的时候,记得来找我,我会等着您,一直等着您!”他抱着花盆,腾出一手奋力地挥手道别,一把鼻涕一把眼泪,看上去糟糕极了。
但是这个画面,留在他的记忆力很久很久。
等他再有机会拜会这里的时候,已经换了一个宿主。沿着熟悉的街道,噜噜心情愉悦地想象着与卢克那小子见面的情况。这么多年过去了,他一定长大成人,说不定有了自己小小的家庭,那他还会不会像只小鸡那样缠着自己?
“您找谁?”
那是一张和卢克完全一样的脸,没有长高,还是一样的邋遢,但眼中的陌生感让噜噜不由退后了一步。他慢慢地重复了卢克的名字。
孩子明亮的笑了起来:“您真爱开玩笑,我爷爷早就过世了,都50多年了。”
生命总是这样短暂,没什么有什么是永恒,只有噜噜漂泊在没有尽头的时间里,注定寂寞。
他不是从一开始就不愿接近人类,不是一开始就不愿出门,只是他晓得和人类相处没有好的结果,只要把心封闭起来,就也不会受到伤害。
陶乐希忽然明白了,当她在不断找寻朋友的同时,噜噜正在做这和她相反的事,不和任何人有瓜葛,不和任何人深交,因为疏远所以安全。
但为什么,几千年来还要固执地维持着人类的外貌,他大可以化身成只为宿主实现愿望的神灯精灵。
是因为……还深深地爱着这个世界吗?
陶乐希渐渐转醒,她的生活很有规律,无论几点睡下都会在六点自然醒。深秋的清晨依旧昏暗,她迷糊了一会儿感到有温暖的东西擦过了脸。
露露,不可以爬到床上来哦……
不对,露露已经不在了,那是?
陶乐希猛然睁大眼睛,噜噜的美型大特写近在咫尺,她勉强忍住没有尖叫,赶紧把拽着人家的手缩回来。
他和衣躺在她的身边,眼睛是闭着的,面容沉静,气息平缓,没有平日的高傲姿态,也不会用冷冰冰的话语戳人的神经,金发在逐渐明亮的房间里发散着华丽的光,好像是沉睡的天使,当他醒来的时候大地会为之焕发神采。
真想摸摸他,这样的机会太难得了。陶乐希颤颤巍巍地朝他好看脸伸出手去,还没来得及触碰到,蓝宝石一样的眼睛就睁开了。
她触电一样缩了起来。
“对,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骗人,她明明是想要戳他的脸。
噜噜懒懒地看了一眼满脸忏悔的女人,仿佛只是确认刚才想要接近他的不是什么讨厌的东西一般,又心安理得地合起了眼睛,继续睡。
陶乐希小心翼翼从床的里头一边爬出来,不敢再惊动他。早就叫噜噜要睡觉了,如今乖乖听话,真是太好了,想睡的话,就让他多睡一下。完全可以做完早饭再叫醒他,不过这样怪怪的,好像变成了新婚夫妻。不行啦,不能占噜噜的便宜……但是他那个无害又纯真的睡容,是在太可爱了!!
“啊,小噜!”陶乐希一开门就看见蓝小噜没有表情地杵在门口,他定定地望着她仿佛看穿了她的想法。
很尴尬,就像捉奸在床。
过了不久,陶乐希敲门叫他起床。
噜噜坐起来揉了揉头发,还有些混沌。他发誓自己是小小地眯了一会儿,夜深人静的时候什么都不做看着别人在自己面前睡得很香,任凭谁都无聊地打两个哈欠,眼皮顺势就黏在了一起。至于后面为什么会和陶乐希滚在一起,那也只能归咎于她太软,太好抱。
窗外有阳光进来,停留在他摊开的掌心,除了暖意之外还有一种柔软地感觉没有散去,他慢慢地收起握拳,像是要把这种柔软的感觉长久地留住。
心情好得不得了,阴霾一扫而空。她说过,睡过一觉起来,什么坏事都会变好,什么伤心的事都会忘记,或许是真的也说不定。
《愿望之书》文/亦落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