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下密室里,程自远鼓励李嗣英逆水沟的方向,摸探逃生之道。他说她出去可以继续炼丹,回到过去与那个姓王的重逢,不再孤单。
“你说的是王戚么?他,他早就被焚骨扬灰,形魂俱灭呀!”李嗣英话音凄厉,终于哽咽了。
程自远心里惨叫一声,我的妈呀,不是说回到过去一切都可重新扭转么?怎么这会却说出这般绝望的话?莫不是被困地下,精神崩溃了?千万使不得啊,眼下只有法术高强的她再次振作起来,才有逃生的希望!
这一想,程自远极力劝:“回到过去,时空就扭转了呀,王戚还会复活的,再说你重任在肩,要拯救永历恢复华夏呢,而我,我还希望回七年前改变命运,我们要挺住!”
没想到李嗣英越发神情黯然,苦笑:“我这么多年来一直是这么想的,可是反反复复经历挫折,心疲力竭,这一次矛龙遇难,顺天观被毁,师弟、道徒遭受大劫,我实在是欲哭无泪,愧见天日,情愿埋魂地下,化身为聻啊,呜呜呜……”
程自远大急:“千万别这么想,你法力这么高强,出去总有办法的,既然太上玄元指点元凶的逃遁轨迹,提炼元凶精魂可以炼不生不死丹,那一定是没错的,要坚持查找、修炼,重新图谋大计,——埋在这样的荒野地底,不明不白,多冤啊!”
“图谋大计?唉……”李嗣英叹气,“对于女人来说,真正的大计应该是什么?重振山河,扭转时空,国事家事个人终身大事,一解百解啊,多么美好的理想,可……可是这一次,我真的心力憔悴啊!”
一甩沾了水珠的长发,竟幽幽歌吟:“欢乐趣,离别苦,就中更有痴儿女。君应有语,渺万里层云,千山暮雪,只影向谁去?横汾路,寂寞当年箫鼓,荒烟依旧平楚……”
想不到她竟吟起了元好问的《雁丘辞》,搞笑吧?这是要借歌声**么?那也得来点痛快的呀,程自远忍不住接上:
“招魂楚些何嗟及,山鬼暗啼风雨。天也妒,未信与,莺儿燕子俱黄土。千秋万古,为留待骚人,狂歌痛饮,来访雁邱处。”
一人一鬼唱和起来,在幽暗的地下深处。
李嗣英神色渐平,湿漉漉的脸上荡出带几分沉醉的梦幻般的笑意。程自远趁势说:“这词写得好,‘千秋万古,为留待骚人,狂歌痛饮,来访雁邱处’,这意思就是不管怎么样我们还得出去,大吃大喝一通,吟着诗唱着歌,去寻访你和王戚当年的旧迹,不出去什么指望都没有。”
李嗣英抹一把脸上的水珠,说:“状元郎说得是,你愿意陪我寻访么?”
程自远猛点头,还带点自夸说:“责无旁贷!实话说,我这状元也不是白当的,满腹诗文,张嘴就来,酒量也可以,这世界能陪你‘狂歌痛饮’的,也就我了。”
话一出口,程自远就脸热心跳,妈的,为了求生,许诺、吹牛、暗示、挑逗都顾不得了。
李嗣英激动道:“我早就知道你合适,没有比天下状元更合适的!”
程自远赶紧催促:“那是,为了我们的‘狂歌痛饮’,还等什么?”
李嗣英扭动起她伸进黑洞的长臂,眉头紧蹙,龇牙咧嘴,看得出很费力气,腰渐渐变成了一张弓,身子几乎扑到洞口,喷溅的水花把她全身浇透了。她神情凝重,仔细辨别着什么。
“怎么样?”程自远迫不及待地问。
“总算冲破水阻,向上穿过了很长的洞,好像……好像伸到平静的水面了。”
“那就对了,应该是地面的湖泊,嘿,总算找到通向外界的暗道!”程自远兴奋地搓手。
“可是,这么狭小弯曲的洞,纵然我的手也要很费力才能伸上去呀。”李嗣英为难道。
可不,她的手靠了长臂神功,才曲曲弯弯摸探出去,身躯是无法通行的。
程自远说:“你不是会隐形么?隐形入洞,穿出去叫人来救我也行。”
李嗣英凝眉摇头:“隐形须先化成烟雾,这黑洞水流倾泻,手臂都难以通过,烟雾更不可能升出,反而会被水流淹呛,跌落摔残。”
程自远失望地叹气,叨咕:“能不能把洞搞大来?”一出口就觉得可笑,铁一样坚硬的山壁,纵然是她和翠云的袖风盾都没奈何。
突然,李吟哼一下,目光惊警:“我摸到一大片东西,好像是水草。”
“这不奇怪,湖里当然有水草,”程自远说,“肯定还有淤泥。”
过一会,李嗣英眉心跳了跳,吸气:“咦,这是什么?”
程自远觉得好笑,耸肩:“我又看不见摸不着,怎么会知道?”看李嗣英表情越来越诧异,陡然紧张,问:“到底是什么?你摸到什么了?不会是鱼吧?”
“鱼没这么呆,也比这滑溜。”
“那是……石头?”程自远靠近一步问,水射到他脸上,麻麻的凉。
“比石头软。”
“肯定是湖底淤泥。”
“比淤泥硬,一个一个的。”
“莲藕,哈哈。”程自远自以为是地笑。
“没根,有形状!”李放低声音,好像生怕惊动了什么,两眼闪出警觉的光。
“什么形状?”程自远伸长脖子,好像那东西就在洞口。
“像是脸、耳朵、指头……”李悄声说,口气充满不确定。
“哦天,莫不是顺天观道士的尸体!”程自远惊呼。
“可是比成年人小,小很多……”
“小孩的?”
“还要小。”
“婴儿?”程自远猛吸一口气,瞪大了眼。
轰,什么地方莫名震响,洞中灯影晃动,火苗扑哧。程自远和李嗣英都惶然四顾,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把那东西拿出来看看。”程紧张道。
“好。”
手缓缓抽出,或者说缓缓收缩,仿佛经过了很长的时间,最后带出汹涌粗壮的水柱,哗啦,李嗣英湿漉漉的手上显出一个小小的人形,竟是一个残破的布娃娃!
他俩同时倒吸凉气。
“这暗道有问题!”李颤声说。
话音刚落,石桌上的油灯再次忽闪跳荡,满室阴影动荡,隐隐地不知从什么地方传来轰隆的震响,一下一下的,似乎有谁在捶捣山体的某处。
黑洞的水流不断加大,哗啦哗啦,似乎呼应着山体的震动声。接着有什么东西被冲出,咚隆闷响。程自远弯腰拾起,手立刻像触电似的抽搐,惊叫:
“又是一个布娃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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