经过一百六十天的咬牙坚持,我的第一部网络小说《最后一座孤儿院》完本了。尽管这个不成器的作品数据很低迷,扑街扑得很难看,但我相信看过的读者都会认为它没有烂尾,是正常完本。至少这一点是母庸置疑的。
它总字数近八十六万字,意尽而止,留下一些余音,当然更多的是遗憾、教训、经验,还有寂寞中的一点点自我安慰……
一、自我安慰:跻身少数正常完本者行列
先说自我安慰的话,目前,在起点能显示的全部一百多万部作品中,五十万字以上的完本作品只有约一万四千部(其中签约上架的是八千部。个人认为对于网络小说来说,五十万字以上的完本作品烂尾可能性较小;五十万字以下完本的,烂尾可能性较大,姑且这么统计吧),占比百分之一点四;起点灵异类目前能显示的全部作品是三万七千部,五十万字以上的完本作品约八百部(其中签约上架的是二百八十部),占比百分之二点二。
从这个数据可以看出,在起点要写一部五十万字以上正常完本的作品何其困难。很多人因为数据不好,中途放弃,并认为这是明智之举,毕竟徒劳无益的挣扎会更让人绝望。我认为这的确是有些道理的,好比股市及时止损,自我挽救。但是面对这种情形,我心里还是充满了凄惶,仿佛面对残肢断体血肉模糊的疆场。
当然,我认为还有一种不能正常完本的情形,就是作者功力不济,耐力不足,无法在数十万上百万字的马拉松式写作过程中始终保持灵感充沛的创作状态,并缺乏对篇章的整体把控能力。
实际上,写作长篇小说是十分考验才华的,不是轻而易举就能完成好,前面的放,即设置悬念展开矛盾冲突,相对容易;后面的收,即破解悬念开解矛盾,则比较难,更需要才华。
很多烂尾、太监的作品属于这一类情形,开篇或许带着一点灵感触动,加上激情,写得顺利,频频挖坑设计,但到了后面要填坑了,才绌智短,灵感枯废,无以交代,只能放弃。这种作者其实是带有不计全篇,能哄一时是一时的投机性,是不太守文德的。
大量开篇数据不错,频获推荐,最终却太监的作品,就是这种情况,否则无法解释它们为什么不能继续下去。
我在上传我这部低迷之作的过程中,出于学习的目的和万分羡慕的心情,跟读了不少这类作品,它们和我几乎同步上传,却把我远远抛在身后,令我望尘莫及,比如一度位居灵异新书人气榜冠亚军的《国宝会说话》《深夜冥品店》,与我同时蚊子推,其后首页、三江、分类强推、各类APP推一路加持的《九品匠师》《鬼界大善人》《地府跑腿员》等。
有时候我会想,我要是像这些作品这么人气好,频获推荐青睐,该是多么欢欣鼓舞,一往无前啊!太监?烂尾?不可想象啊!
但我从一开始就做出了承诺:不太监不烂尾,正常完本,所有的坑都会完美填上,不耍流氓,讲文德……我必须兑现这个承诺,我有生以来都接受了这样的家教和师训——为人诚实守信,不违约,有担当!我不能在第一部网络小说上违反这个从小受过的教育,虽然这个领域早已违约成风。
就是因为这样一种心态,我把这部人气寡淡的作品正常完本了。这一刻,我大汗淋漓,心情复杂。
二、为安放自己的梦想而写
我为什么要写这部小说?老实说,绝非一时起意的冲动之举。
我从小视写作为生命,以写出优秀作文、优秀作品为人生的最高理想,在写作上花费了巨大的时间和精力。写作这部不成器的网络小说也是如此,大约2016年开始构思,耗费两年时间反复推敲修改,写出20万字的大纲,然后在起点“三月三上巳祭灵异征文活动”的召唤下,今年4月底按大纲写作上传至今。
不用说,这部小说凝聚了我的很多心血。我把我个人从小的梦想、长大的遗憾、成年的思考,以故事的方式,大体都安放进来了。
首先,它源于我小时候阅读《聊斋》的体验。那是一个读完了初一的炎热夏天,我从同学那里借到一本何满子选译的白话《聊斋故事》,立刻被深深吸引了,那种诡异变幻的故事、跨越生死的奇情、虚构与写实融合的风格、古雅凝炼的笔法,都是我以前闻所未闻的。
我十分羡慕能写出如此作品的手笔,当然也羡慕里面的男主角乔生、孔雪笠、杨于畏、王子服、冯相如、宁采臣……美好的艳遇加上人鬼奇变的历险,令我内心充满了神往。
恰恰就在我读《聊斋故事》的同时,邻居家一个比我大两岁的男孩溺水身亡,生平头一次感受到死亡如此贴近。我在家乡阴暗的百年老宅里一边翻阅《聊斋故事》,一边想着同伴之死,隐隐觉得有莫名的凉风在周身回旋,吹动汗毛竖立,脊背发冷,心跳怦然。这种阴森的感觉却让我对手里的书、书里的人鬼角色越发爱不释手。
这是根植于少年时代的奇妙记忆,它从此令我怀抱了一个很多年都无处安放的梦想。
等到上大学,我读到孔尚任的《桃花扇》,以及此后顾诚的《南明史》等。历史巨变的景象就像视频按下快进键,那么剧烈变动目不暇接,其间吴三桂、朱由榔(永历)、李定国、孙可望、郝永忠、李来亨等人物给我留下了深刻的印象。我常常想,这些特定人物在历史上做出的特定选择,与此后中国命运的走向,乃至今天我们每个中国人的处境,都毫无疑问存在因果链。
那么,如果他们的选择不是这样的,而是另外的,我们今天的生活会不会不一样呢?这实在是个很微妙很神奇的话题。
可惜一般都认为历史不存在如果,历史的遗恨无可弥补,因为时空是不可逆转的。
同样无法弥补的还有我的高考,尽管我的考分可以上全国排名前五的名校,可是由于当年实行估分填志愿的制度,我大大低估了自己的成绩,填了一所排名十几二十位的南方院校,引为终生遗憾。
就这样,聊斋人鬼奇情、明末历史遗恨、对时空秩序的思考、我的高考遗憾……千头万绪孕育心中,驱动我生出各种想象,在梦境和文字里弥缺补憾。其间我还研读过道教的著作,利用从事电视采编工作的便利去龙虎山天师府拜访过张金涛会长,寻访过老家江西南丰问花树通阴阳的乡村巫师,阅读了《宇宙的奥妙》《时间简史》《宇宙的琴弦》等科普读物。
这些阅读和拜访似乎让我的想象找到某种依据。我决心要写一部历史与现实相勾连,主人公历经艰险,奋力弥补历史和人生遗恨,并体会人鬼奇情的作品,来安放我这些从小到大的梦。
三、求助与反省
作为在纯文学的浸淫中成长的作者,自然而然用的是纯文学写作那一套。似乎不习惯,也许兼有看不上类似帖子的口水式网文笔法。
加上自认为自己生活阅历和写作经验丰富,思维逻辑严谨,不乏想象力和篇章把控力。于是就有了一种现在看起来不自量力的冲动——用纯文学手法表现大众化题材,开辟雅俗共赏的网文新路子。
这样,从一开始就抛弃了所有网文套路,无视网文作者们心心念念竭力追求的爽点、升级、各种流……
文字上呢,尽量减少可有可无的字句,不拖拉不说废话,竭力规范、简练,这一来便书面化了,给习惯了流畅口语的读者便留下了半文半白的生涩感。
这样的操作,扑街是毫不奇怪的。
虽然此前有心理准备,但真正面对惨淡之极的数据时,我还是又羞愧又惶恐。这书从一开始到现在接近完本,基本上都处于单机状态,从来没有过显著的读者反应。好多次我甚至怀疑自己是不是上了一个假网站。
老实说,我从小到大没有在写作上遭遇过如此挫折。
点看同网站其他作者的作品,似乎哪个都比我的数据好。这里有很多作者还是在校学生,文笔十分幼稚,人物情节逻辑不畅,在现实生活中,他们无论生活阅历还是创作经验,一定是不如我的,而在网文领域却随便出手就撂倒了我。
我成了垫底者,成了“笑话”!
不得不说这是相当恐怖的事情,接近于颠覆“三观”。
曾经为了振作一下人气,也是在作家助手的蛊惑下,我发了十几块钱的红包,几乎是在我点击发送的一刹那,红包被抢光了,然后就有读者跑到我几乎空空如也的作品评论区,不评论作品,而是叫我不要在手机阅读端发红包,要到作家助手上发,以免被外挂抢走他得不到(后被发帖者于9月15日自行删除)等等。
这让我哭笑不得。为了区区几毛甚至几分钱的红包,他们守在端口,争分夺秒殚精竭虑,却对你倾注心血的作品视若无睹,或根本不屑一顾。
当然有些成名作者(大神等)和频频获得推荐的作品人气高涨,使得我很多时候恍恍惚惚,觉得这更像是一个新闻事件,因为显著性而被关注。
总之,我的作品如此低迷,似乎专门是来落实“起点是新人坟墓”这句教训的。
前后耗费近三年写成的作品,真就这么差,如责编QQ空间里所说的,是“垃圾”吗?对此我痛加反思,也带了疑惑和不平,在天涯网发帖求教,一两个小时收到二十多条回复,大体内容是——
1、书名起得不好,看书名就不想点击;
2、风格与起点不合,灵异悬疑类应该另投其他网站;
3、纯文学手法不合适网络文学,网文读者怕是没兴趣;
4、没有人随随便便就能成功。
另有两个回复说我的作品写得还不错,触动了他们。
上架的时候,我再次怀抱惶恐不安,在网文江湖发帖求教,这回激起更多动静,回复数以百计,指教、鼓励、赞扬、安慰、嘲讽、谩骂、疑问、斥责……各种声音涌了过来,让我莫衷一是,十分迷乱。
概括起来,这些回复中,认真指教的,点出了我这部作品的问题,即带入感不强,缺少爽点;语言半文半白的,阅读起来感到不适应;文风不适合起点网;起点灵异类本来就人气不高,新人写灵异肯定扑街;前面几章很绕,不吸引人;简介有毒,说什么“不是脑残文,不是YY文,不是打怪升级文”,有瞧不起网文读者,故意装逼的架势,是在驱赶读者(后来我做了修改)……
我诚惶诚恐地听取这些有见地的分析,在VIP章节努力加以改进,感觉非常受益。同时也不免解释:前面几章很绕,是不得已为之,因为这部作品里警察(洞衙、洲衙)的形象不太正面,又涉及民族矛盾纠纷等,不好把事发地放在国内,同时又不甘心构造一个纯架空的世界,或者完全写古代历史,还是很想与当代中国现实有所勾连,在这种矛盾的情况下,便以一场境外游开篇,导致入戏缓慢,加上自己又喜欢在场景气氛描写上多做文章,留下了这个教训。
整体上,它的确问题很多,人气低迷自有缘由,一百六十多天的写作上传堪称一个不断自我认识自我纠正自我提高的过程,并且应了一句古话“绝知此事要躬行”,通过这个实践过程,我前所未有地体会到了网络文学不同于实体纯文学的各种特点与方式,所获经验可谓胜读十年书,而这是光做读者、评论者、旁观者无法获得的。
四、几句敝帚自珍的话
总结失败的教训必不可少,如何争取读者提高成绩应该是今后我这个惨扑作者整个写作生涯的必修课。
惨归惨,内心仍不免敝帚自珍。我相信这部人气低落的作品至少逻辑是前后贯通的,情节是不狗血的,人物性格举止是不矛盾的,总体上应该是能够自圆其说完整自足的。并且毫无疑问,所有的坑都会合理地填上,所有的悬念都将完满开解,文德是绝对不缺的。
八十六万字,要做到这一点似乎并不很容易。而我是在人气如此低落,近乎单机运行的状态下做到的。百分之九十八以上的作者都在我这种状态下半途而废了。我觉得我有一种很傻很傻的傻劲。
另外,我写这部作品,花费了很多考证工夫,里面所有涉及真实历史、真实地名、风俗习惯、道教神仙及礼仪服饰法咒的地方,都努力做到有据可考,让虚构的故事情节建立在可信的历史人文背景上。因此,掠去虚构的灵异悬疑故事,有心的读者不难发现很多背景、细节是真实的,经得起放大看。
比如永历缅甸被骗渡江、永历被俘后在昆明城游街、永历等三人金蝉寺被弓弦勒死、茅麓山之战、道教全真派丘处机献媚成吉思汗、天师张宗演讨好忽必烈、正一派统领全国道教、全真派和正一派七百多年的恩怨纠葛、陈抟和葛洪的内外丹修炼之说、吴三桂后人避难贵州岑巩马家寨等,都是符合真实历史或流行传说的描写。
而继续放大,永历在昆明城游街时是从昆明城大西门进的城,大西门当时叫做宝成楼;迎接吴三桂凯旋归来的云南地方官是云南知府和昆明知县,他们的名字各叫李元阳、聂联甲;永历被押回昆明住的是崇信伯的遗宅世恩坊,而吴三桂住的是柳营别墅……
甚至从成都中和门到延秋门有五里地;明末茅麓山实际叫矛龙山,茅麓山是清康熙年间改的名;永历被俘的康熙元年成都府学刚刚建成,以前是文翁石室;作品人物所念的经咒《太帝寝神灭鬼除凶咒》《玄科禁祝》《太上消灾祈福醮仪》《安土地神咒》;吴三桂“个子中等、大耳高鼻、面白如粉、鼻子上有条黑纹”以及永历帝“身子白胖,面如满月,胡须长过肚脐眼”的外貌特征;爱因斯坦关于时间、空间、质量、速度的计算公式和作品人物对它的推演结果等等,无不与历史记载或科学原理相符,绝不是随意的编造。
里面的傩舞、傩面,用的是我老家、全国唯一由文化部命名的傩舞之乡江西南丰的傩舞习俗,开山(盘古)、啸山、和合、山魈等傩面角色正出自那里,其形态、身份定位,也都是真实的,只不过我把它们移到了吴村。
这样苛求历史人文背景的真实确切,目的无非想赋予作品多一点认知价值,让它经得起推敲,不要在懂行的人面前露馅。故事情节可以天花乱坠,神鬼变幻,但涉及真实存在过的历史、人物和地理名称,特别是载入教科书、专业研究著作、地方史志等的历史人文知识,总会有知情者的,让他们看了觉得荒唐可笑,这作品就缺少信誉了。
当代著名文学评论家李敬泽说,文学作品要让聪明人服气。这里我理解的聪明人就是知情者,能一眼鉴别出文字中的真伪优劣。我就是抱着让这类人服气的想法这么做的。可惜它是如此黯淡低落,乏人关注,可能永远也不会有我盼望的这类知情者抵达它了。
这其中的决绝与寂寞,真有点像我发表在《诗歌月刊》上的诗《不知道不必知道》里写的——“不知道也不必知道一盏小灯如何守着黑夜孤影变成一颗心的太阳直到燃尽了它浅短的生命……油枯灯烬时一缕烟带走了这个世界的全部秘密……”
接下来,我当然会深刻吸取这次的经验和教训,继续发力,写好以后的作品。经过这近三年的磨砺,我已经越来越清楚网文需要怎么去写了,相信下一部、下下部成绩会好起来的。
当然,我还是会有所坚持,争取做到既切合读者需求,又不盲目跟风落入俗套,并且有自己的风格特点。我知道这很难,很可能还是失败失败失败……但既然走在这条道路上,我也只有尽自己最大的力量去做到——所谓尽人事而知天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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