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捉迷藏的游戏中，英子失踪了。陈娜称在胡姥姥的卧室看见死鬼楚素眉，继而打紧闭的房门里传出了女孩压抑的哭泣声。

　　“英子，是英子在哭，快救救她！”门外的陈娜乞求。

　　程自远捋起袖子，叫：“还啰嗦什么，撬门！”

　　胡姥姥挥手阻挡：“使不得蛮力！万一女鬼急了，反噬一口，英子就完了。”

　　“那怎么办？”程自远急问。

　　胡姥姥鼻子吸了吸气，深绿的眼睛透出冷静的光，耳朵贴在房门上，凝神听了听，说：

　　“大白天，这女鬼阴气不会太足，一定只是附魂到了英子身上，英子只要想办法摆脱她的附着，就好了。我熟悉那个死鬼，也熟悉英子，来，我来教英子怎么做。”

　　说着胡姥姥轻轻敲叩起房门，对里面柔声呼唤：“英子，我可怜的孩子，你千万别慌，别怕，那是楚妈妈来找你玩游戏的一种方法，现在游戏结束了，小虎头他们都回去了，你也该结束它的，快，快把楚妈妈的面目摆脱掉，恢复你自己的样子，记住了，摆脱掉——”

　　顿一顿，又侧耳静听，再劝，话音越加柔和亲切，听起来像是奶奶对孙女的叮咛：“英子，你会做吗？可怜的孩子，要不要我进去帮你？”

　　终于，门里传出英子带哭腔的完整话音：“我……怕……呜呜呜……”

　　胡姥姥越发温柔地劝：“不要怕，有我胡姥姥呢，胡姥姥是最熟悉你，最照顾你的姥姥，是吗？门外还有陈娜老师、自远老师，他们都会爱你，帮助你的。来，姥姥告诉你，把楚妈妈的面目摆脱掉，那是她的阴魂化身，绝不可以被它附着在身上。你摆脱掉它，把它丢到桌子底下阴凉的地方去，它自己就会消失掉的，大白天，阳气盛，它不敢作怪的，它怕太阳，怕我们大人！”

　　这话音如抚如熨，亲切之极，多日来第一次从胡姥姥口中发出，令程自远大感意外，想不到这个脾气不好的老妇竟有这么温情的一面，紧急时刻这么不急不躁、富有爱心。

　　看来随着年龄增长，老一辈的真性情总是像年深月久的陈酿，需要慢慢品味才能领略。

　　好一阵，胡姥姥再问：“摆脱了吗？”里面“呜呜”回应。

　　胡姥姥拿出钥匙，开了一条门缝。里面，四岁的英子满脸泪光，两目惶恐，额头、脸颊汗水淋漓，像一个失魂落魄的溺水者。

　　胡姥姥鱼儿一般侧身滑进那道门缝，抱起英子，在程自远打算进门的刹那，却说：“老女人的闺房，不好意思。”咚一声，把门关上。

　　不一会，门又开，胡姥姥抱着英子出来，说必须赶快煮一包安神茶给英子压压惊，否则神魂不聚，离鬼不远。

　　陈娜接过英子，发现小女孩浑身湿漉，战栗不已，出后厨，面色灰白，两目发呆，整个一副元神耗散的模样。

　　陈娜抱住英子往育儿室跑，程自远和吴晶晶忙着倒热水，拿毛巾，一起给英子擦身，个个不断安慰英子。

　　好一阵，英子渐渐恢复活气，眼巴巴看着老师和伙伴，哇啊大哭。

　　胡姥姥端来热腾腾的安神茶，看着英子，继续柔声抚慰：“我可怜的孩子，现在没事了，喝下这碗茶，一切都恢复了，哦天，姥姥其实心底最疼你们！”

　　话音伴着袅袅茶烟，把惊魂初定的育儿室都安抚了。

　　程自远、陈娜、吴晶晶舒心地深呼吸，同时感到了一股散发药香的暖意。

　　但是，半夜情形突变，英子在床上辗转难眠，两个眼睛大瞪着，喉咙发出干呕声，两个小手不停地朝空中抓挠，仿佛空气里有什么东西在引诱她，呼唤她。

　　陈娜不断抚拍英子，问她哪里难受。

　　英子张张嘴，无法出声，却看得出人在拼命挣扎，眼睛看陈娜时滚过一丝光亮，很快又被什么遮挡了，无神地大睁，小手抓在陈娜肩上、脸颊，抓出了深深的血痕。

　　两滴泪水慢慢地从英子眼里滑落。嘴唇白而紫，紫而黑，溢出了白沫。

　　死亡的气息再次笼罩在周围，程自远似乎听到了它阴冷的呼吸和啾啾的鸣叫。

　　陈娜慌了，上气不接下气地喊程自远和吴晶晶：“快快，叫郎中，叫道长！”

　　莲真和郎中赶来时，胡姥姥也擎着油灯摇晃而至，睡眼惺忪地看了一眼面色紫胀、气息微弱的英子，脸上布满了忧伤，眼角噙泪，叹道：“可怜的孩子，终究还是留不住，唉，都被楚素眉认准了，勾走魂魄了，安神茶怎么也安不住啊。”

　　郎中翻了翻英子的眼皮，摇头说：“瞳孔已经扩散。”

　　陈娜和吴晶晶同时发出短促的哭声，幽暗中几个小孩被惊醒，坐起，眼里满是惶恐，跟着哭起来。

　　郎中拨了拨英子冒白沫的嘴巴，皱眉道：“中毒，还是中毒！”

　　“一定是白天，那个死鬼楚素眉把她勾去，下了蛊毒，”胡姥姥拉长脸说，“我以为白天她阴气弱，不敢贸然动手，想不到还是趁机下了毒。”

　　“白天我们把她抱回来，还是好好的。”陈娜抹泪道。

　　胡姥姥说：“那是喝了我的安神茶，稍稍恢复了元气，可想不到蛊毒正慢慢浸到内脏里，渗进骨髓中，竟然有这么大的后劲！”

　　说着把白天陈娜她们玩捉迷藏游戏，英子躲进后厨她的卧室，遭遇楚素眉不得脱身，幸得几个大人及时赶到，她教英子奋力摆脱楚素眉纠缠的经过对莲真讲了一遍。

　　莲真眉毛紧皱，冷眼看陈娜，问：“你当真看到楚素眉了吗？”

　　陈娜点头。

　　程自远说：“我当时冲进后厨，看见陈娜神色慌张跑出来，说看到那女鬼就在胡姥姥卧室！”

　　莲真吸口气，又问陈娜：“那么，你看到英子也在里面吗？”

　　陈娜一愣，点点头，又摇摇头，神色犹豫。

　　“到底看到还是没有看到？”莲真追问。

　　“我，我不记得了……”陈娜哽咽道。

　　“呔，英子必定是在里面的，被那该死的女鬼吸魂附体，”胡姥姥说，“陈娜老师惊慌之下没看清也是很合情合理的。”

　　莲真转脸盯住胡姥姥，凝神问：“那你到哪里去了？你不在卧室吗？卧室门是谁打开的？”

　　胡姥姥抹一抹眼角的泪花，正要开口，程自远说：“胡姥姥一早被村长叫走，去了度假楼，说是她娘家侄子来看她了。”

　　胡姥姥咳两声，答：“对，尚青村长可以作证，哦，还有水明村长，也来了度假楼一下，看到我们了。我早上做完早餐，从育儿室被村长叫走，没来得及锁门，那里没人，让那个死鬼趁虚而入。”

　　莲真低头，阴沉着脸，嘀咕：“那就怪了，大白天，你们都在场，还闹鬼……”

　　正说话，门外风声呜咽，沙石飞鸣，哐当，什么东西被吹开了，旋即发出类似呻吟的细响。

　　沙沙沙，一串脚步移近。

　　大家屏住呼吸，目光齐齐转向门外，心一下悬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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