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夜，英子中毒，大家正疑惑，门外传来异响。

　　程自远率先冲出门去，只见厅堂边的走廊上，一个白衣少年隐隐地立着，衣衫飘拂，蒙一圈白晕，话音空旷悠远：“可怜英子，横遭不幸！我没有保护好她！你们也没有看好她！这是人祸，人祸啊！”说着竟呜咽起来。

　　程自远斗胆问：“你，凭什么说是人祸？”

　　白衣少年拱手：“大白天，哪来的鬼怪？”

　　程自远还想再问，胡姥姥颠出来，望见白衣少年，恐惧地叫了声，拉住程自远往回拖，嘴里气吁吁的：“不好，我说了是楚素眉这个恶鬼作的怪，你看看，吓人！她勾走了雪艳、茹米，又派小鬼来催命！”

　　程自远倒退进育儿室。屋里的死亡气息更浓了，一阵莫名的啾啾声以不祥的节律在耳畔回旋，挥之不去。这鸣叫声变幻出黑紫的烟雾，诡异的星火，类似纸钱的灰烬，漫空旋舞，令人窒息。

　　汗沁出了额头，凉丝丝的，和眼角不觉渗出的泪水混合在一起。

　　英子面色由黑紫而苍白，呼吸停滞，小小身子瘫软下去。陈娜大叫着，抱住她，久久不肯松手，似乎生怕黑暗中的谁把她夺走。可是，英子还是被夺走了。莲真和郎中在床前长长唉气，嘟囔：

　　“凶啊，凶！”

　　胡姥姥白了他们一眼，说：“可不，那死鬼急眼了，唉，不是我说，这祠堂真的阴气太重，邪祟太盛，要早早想办法。”

　　莲真抬头，问：“什么办法？”

　　胡姥姥说：“我跟尚青村长都跟你说过的，你老没那么健忘吧？”

　　莲真咬牙唏嘘，挥手：“拆祠堂撤孤儿院？没门！”

　　胡姥姥咧嘴如哭，话音里多了一丝委屈：“你怕是误会了，尚青的意思是把这些孤儿挪到村中某处老宅，这里可以好好休整，接待游客……”

　　莲真两目大瞪，身子颤栗，猛地吐口唾沫，吼：“呸！住口！”

　　扫视屋子一周，黑红着脸道：“三年前，拆悲田坊、向春苑时，也是这么说的，结果怎么样？一场车祸，三十多条人命！还有几多被辗转折磨而死的孤儿！什么旅游开发，什么振兴吴村，无非是那些斯坦拉地人、婆罗米亚人的借口，三百多年来，这些异族王八蛋从来没有停止过对我吴村山水的觊觎，近年来总以各种借口得寸进尺，用心险恶，目的无非是要毁坏我吴村山林风水，霸占我吴村美宅良田。可恶啊，可恨啊！吃了一次亏，上过一场骗，够了！怎么可以再受蒙骗？”

　　胡姥姥也黑着脸，气呼呼的，连呼：“好了好了，哎，叫我说什么好。”

　　当下莲真打电话，叫来吴水明、吴火明等，把英子抬到厅堂祖先画像灵位下，一卷席子一床被单裹住，点上长明蜡烛。

　　陈娜哭个不停，充满自责。吴晶晶也眼圈潮红。胡姥姥则哀叹不已。一时间祠堂里阴气弥漫，阴影幢幢，悲伤弥漫。

　　太多疑问聚集于心，伴着焦虑，令程自远惶惶难安。在莲真安排吴水明和吴火明守夜后，他松口气，推说劳累，到育儿室隔壁的房间休息。

　　很快，四周恢复寂静，唯有守夜的窸窣声偶尔远远地打厅堂飘来，断断续续，更加深了黑夜的空旷与沉寂。

　　程自远摸出胸前的发丝，连扯三下。紫烟随之升腾，变幻出楚素眉白森森的身影，依旧一袭布裙裹身，裙角和长发飘然，仿佛还在半空中飞奔。

　　程自远告诉她白天闹鬼和英子遇害的事情，楚素眉凝眉沉吟，曼声说：“这胡姥姥有点可疑。”

　　程自远瞪眼叫：“你，你是说她变成你的样子，害了英子？”

　　“不能排除！”

　　程自远摇头不已，说：“不不，绝不可能，胡姥姥明明一早就被叫出去了，根本不在那里，事发以后回来，我们都在现场。”

　　楚素眉沉着脸，嘀咕：“那就怪了，按我的了解，胡姥姥的卧室一向紧闭，就是她人在厨房，几步之遥，也不忘关上房门，——难道真是另一个邪鬼假扮我，趁虚而入？”

　　程自远点头说：“极有可能，——不，应该就是这样！”

　　楚素眉咬牙道：“好吧，我一定要搞清楚这恶鬼的来历！”呼啦，身形化作一道烟雾，朝房门飘飞而去。

　　程自远不放心，打开房门，循着那若有若无的烟雾，向厅堂方向踱去。

　　此刻，厅堂已成灵堂，光线昏沉，阴影摇晃，气氛惨然。吴水明和吴火明熬不住，一个趴在祭案上，一个缩在椅子里，鼾声起伏。

　　墙上的祖先画像隐在幽暗中，寂静无声，只把惊惧的目光聚向桌案下那席子、床单裹着的小小尸体，仿佛被这突发的噩耗吓呆了。

　　“呕呕……”平地响起作呕的声音。程自远大骇，瞪眼四顾，却不见人影。摸一摸自己的喉咙，很平静，吸吸鼻子，唯有陈年的灰土和新鲜的蜡烛气息，不至于呀。

　　正疑惑，那作呕的声音靠近了，在周身转动——“呕呕呕……”

　　哗，程自远的汗毛竖起，倒退着回到走廊，转身奔回卧室。那呕声偏偏携一股带腥味的凉风，一路尾随起自己。

　　咚，房门紧闭。他大口喘气，神色初定。那携着凉风的呕声却透过房门，一丝丝地吹了进来，有一瞬间，程自远觉得这门简直千疮百孔，比纸还不经事。

　　呕声钻进门，化成一股紫烟，烟雾里显出楚素眉来，略带嗔怪口气对满脸惶惑的程自远说：“你怎么连我也怕？”

　　程自远喘气道：“不见形影，光听呕声，我当然怕，谁知道是不是又来什么鬼怪。”

　　楚素眉笑，嘴角泛起一缕白沫，忽而皱眉，说：“刚才去了趟灵堂，那女孩嘴角发紫，七窍流血，呕呕，气息真难闻。”

　　程自远摇头说：“没有啊，我也去了，什么气息也没闻到。”

　　楚素眉说：“那气息化散到了阴虚之空，人是闻不到的，只有修炼过的神鬼才能感应。”

　　程自远心想：什么阴虚之空、修炼的神鬼，不就是多了副狗鼻子，能闻到人闻不到的难闻气息嘛，有什么好嘚瑟。话到嘴边，却是：“那又怎么样？为什么会这么难闻？”

　　楚素眉低头略作沉思，说：“很像是……中了一种叫聚阴化炼丹的毒。”

　　“聚阴化炼丹？”程自远惊问。

　　楚素眉点头道：“这是一种修炼飞升功法的丹药，怨鬼阴魂服用它，可以聚集阴气，虚化飞升，活人吃了，体内的阳气会被逼出，七窍流血而亡。”

　　“天？怎么会有这等害人丹药？”程自远叫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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