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夜,程自远在墓地练功,袖风盾招魂引鬼,难以骤成,他提出改练遁化身形的功夫。
楚素眉告诉他遁形术虽没有袖风盾累,可是很考验记忆力、注意力和反应力,难度不亚于袖风盾。
程自远笑道:“这你就放心,我读书十多载,靠的就是记忆力、注意力,反应力想来也不差。”
楚素眉神情一凝:“那就试试吧,省得你怪我不肯教——发功前须念口诀,以破开眼前实体空间障碍,窥得缝隙,凝神跃入。”
于是示范,嘟嘟囔囔念口诀,眼前立时紫烟翻涌,山风呼号,那烟那风仿佛一只只的衣袖,在空气里拨弄来拨弄去,隐隐地就见幽黑的夜幕拨开了,露出一道越发黑深的缝隙。
楚素眉眉毛紧皱,眼放锐光,身子略一收缩,深吸一口气,猛地跃起,呼啦,整个身形就融到紫烟里,飘入那道缝隙。瞬间夜幕合拢,大地沉寂,山野里就只剩下程自远一个人。
程自远等了好一阵,耐不住,对着空气呼叫楚素眉快回。肩膀被拍了下,回头,楚素眉不知何时站在他身后了。
示范毕,教口诀。这口诀好几十个字,诘屈謷牙,却必须几秒钟念完,果真考验记忆力。程自远反反复复念,不是慢了就是错漏颠倒,一时间满头大汗,万分窘迫。
楚素眉嗔道:“哎,你这个状元郎,难道只读得进圣贤书么?”
程自远抹把汗,乞求她耐心点。
好不容易念顺了口诀,周身也是烟雾滚涌,山风围绕,渐渐地,夜幕开了一道缝隙。
楚素眉大喝:“钻进去!”
程自远双脚拼命一蹬,整个身子像一只胖鲤鱼,晃悠悠而起,随即噗通一下,跌落在几米开外的草地上。
“我,我这是隐形了么?怎么还在这个鬼地方?”程自远咧嘴如哭。
楚素眉跑过去拉起他:“你反应慢了,跃起来的高度也不够。”
程自远要求再来一遍。
于是又念口诀,又蹬腿跃起。楚素眉在一旁叮嘱:“集中注意力,不可丝毫分神”、“瞅准了,跃起”、“要更轻一点更飘一些”、“反应要快啊”……
可还是跌倒在地。
反复四五次,每一次不是反应太慢,就是身子笨重跳跃的高度不够,要么干脆身子太实,飘不进那道缝隙。
几次下来,程自远已是脚疼腰酸,几乎站不起来,手指楚素眉满脸委屈道:“你,你哄我,不肯好好教我!”
楚素眉叹气:“唉,这阴功真不是你这种阳盛之人能练成的呀。”
程自远歪咧嘴巴,气吁吁说:“难道非得我死掉才能练?”
楚素眉摇手:“程君万不可这么想,天下死人多半魂魄不聚,难成有灵的身形,顶多也就像吴村祠堂里的祖灵或山野里的阴魂,只会缩在角落气息奄奄,担惊受怕,等待消磨无迹,——你死,别怪我说真话,十有八九也是这样!”
程自远愕然:“啊?我不要!”
楚素眉笑:“可这是万事万物的规律。”
“但是,你,还有那假冒你的——”程自远手指那座偏僻角落的水泥墓,“不都是有灵的身形么?你还练就了这等功夫!”
楚素眉抬头,凝望缀满繁星的夜空,话音像是从很远的天际飘来:“万物之规,既有定,又难测,想来一切因缘附会,或许命中注定吧。死后聚成有灵之形,也是如此。我因心怀冤怨,死不瞑目,所幸又遇矛龙恩师前来,将我阴魂收拢,及时呵护度化,才有今天。一般人哪有这等幸运?”
程自远再次看向那座水泥墓,话音陡地放低了:“啊?照这么说,那墓里躺着的,也是个幸运鬼?我的妈呀,她究竟有什么冤怨?是谁度化了她?”
楚素眉脸一沉,两眼扫向那坟墓,放出血红锐利的光。“我暂时不知道,”她咬牙,“可你说的应该没错,这鬼东西一定心怀冤怨,死而复聚,且十有八九受过谁的度化。”
一人一鬼再次围绕这水泥墓转圈。
程自远说:“你有功夫,打得过她,不如把坟墓挖开了,探个究竟。”话一出口,自己吓了一跳,心想这个暑假之前,自己连死人都很少见到过,挖坟更想都不敢想。堂堂人民教师竟要变盗墓贼么?
楚素眉略一迟疑,摇头:“暂时不必,你回去查问一下,搞清这是谁家的坟地再说。”
“不怕她跑掉么?”
楚素眉摇头笑:“跑得了鬼魂跑不了尸身,有尸身在,她无处可遁。”
看看时间不早,楚素眉飘飞而起,携着程自远一路破空折返吴村。
第二天,程自远昏睡迟起,误了早餐。摇晃出门,撞见走廊上莲真一双审视的锐眼,心里一惊,努力做出笑脸,问了句好,解释昨夜又闹鬼,他出来对付,折腾到很晚。
莲真说:“我已知道大概情况,程老师辛苦了。”举手抱拳,满脸歉意。
程自远这才放下心来,踱进育儿室。
陈娜、吴晶晶和胡姥姥都忙着收拾早餐的碗筷,见他进来,陈娜松口气,责怪:“你也睡得太死了吧,我和晶晶敲了好久的门,你都没答应,我们担心你出问题呢。”
胡姥姥说:“我说过没事的,呼噜打得那么响,怎么会有事?唉,就是脸色不怎么好——”说着凑近程自远好一阵打量。一股鱼腥味隐隐地漫来。
程自远挥挥手:“没事没事,就是昨夜有点累。”
胡姥姥看着看着,眼神里多了一丝疑惑:“可是,程老师这气色还是有点,嗯,有点不对啊。”
程自远心里又一沉,摸着脸颊,勉强笑:“怎么不对?面色不怎么好我知道,睡眠不足嘛,放心,很快会恢复的。”
“印堂偏灰暗,眼中有阴影,面颊却泛出了桃花红,我的天,你肯定是被那死鬼楚素眉缠上了!”胡姥姥两眼灰中带绿,闪出惊诧的光。
吴晶晶捂嘴扑哧笑。
程自远发窘,争辩:“哪里的话,我昨夜都快撑不住了,你们还有心取笑。”心里却一阵紧——自己与楚素眉交往的秘密会不会露出蛛丝马迹?那些白衣少年昨夜可是在场的,看样子他们与莲真这些人并非对立,甚至——有可能是一伙!他们窥见了昨夜的缠斗,听到了他和楚素眉的交谈,那可就……
正凝神忐忑,莲真迈进来,说:“这不奇怪,昨夜程老师被恶鬼揪扯,差点出事,经历如此凶险,阴气缠身,阳元损耗,自然是这副模样。”
大家点头。
胡姥姥说:“这可得给程老师驱驱邪吧?”
莲真点头:“我正有此意。”
程自远惊道:“啊?要对我施法?我可是好好的,自己恢复。”
莲真含笑摇头:“体内邪祟侵淫,不借外力,难以自愈,待会你来看,我经咒一念,说不定有散魂碎魄打你身体里逃出来。”
程自远心里顿时有一万面鼓咚隆擂响,太阳穴一蹦一蹦的,仿佛邪鬼提前在身体里倒腾起来。他颓然而坐,惊惶莫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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