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杰将薄毯批在身上，走出主卧室，蝴蝶闻到他的气味，或者该说是他身上菌花的气味，纷纷围了过来，将他包围。

　　他并没有那么害怕蝴蝶的靠近，尽管黑暗的屋内荧光蝴蝶上透着人的血脸十分恐怖，他的心情还算平稳。

　　当蝴蝶飞来攻击他面部时，他挥手拨开。蝴蝶身上那张血脸真是怵目惊心，挥开蝴蝶就像甩一巴掌在血脸上。蝴蝶震翅面积压力，触感好像脸上弹性一样。

　　张杰不管被拍开的蝴蝶怎样，直接往地下室走去，他的实验刚做到一半，还不知道结果如何。

　　蝴蝶深爱他身上菌花的气味，如影随形，跟随着他，一同进入地下室。张杰拿起实验台上的培养品，里头有从自己身上剥下的菌花以及蝴蝶的体液。他想验证自己的推测，测试蝴蝶的体液是否真能消化菌花。

　　他放了五颗直径一厘米大小的菌花，而现在培养皿内只剩下三颗菌花，消化后的菌花与蝴蝶体液几乎融为一体，分辨不清。

　　是的，他是对的，蝴蝶的体液确实可以消化菌种，只要继续研究蝴蝶，说不定就能清除他体内的菌种。

　　飞出去的蝴蝶得好好地抓回虫箱里才行，张杰想着，放下培养皿，将在自身周遭飞舞的蝴蝶抓到箱子里头。

　　屋子里的电话响了，铃声像催促着人赶紧接听一般，接连响起。

　　张杰走上一楼，却不想接听电话，大门传来敲打声，赵琼义在外头吼着要他赶紧开门。张杰两边都不想理会，专心一致，捕抓巨大蝴蝶。

　　张杰没有开灯，开灯之后，反而难找荧光的蝴蝶。

　　美丽的蝴蝶成群在他周遭飞舞着，张杰觉得蝴蝶美艳，伸出手蝴蝶停靠在他的指尖。

　　电话铃声终于停止，外头的赵琼义也安静下来。

　　他们都放弃了吧，现在就只剩下他与蝴蝶，与体内的菌种的抗争了。

　　然后赵琼义并不是真的停止进入里头，而是回去主宅跟招弟拿别馆的钥匙。电话是赵玲玲打的，她担心张杰的情况，非要跟对方通上电话，亲耳听见他没事，她才能安心。

　　赵琼义回去主宅，向招弟拿钥匙，赵玲玲一见他出现，立刻挂断电话，询问她哥张杰的状况。

　　“我还没进去里头，情况到底怎样我也不清楚。”赵琼义没好气地回答他妹的问题。

　　眼看赵琼义又要去别馆，赵母吭声了，大声吆喝他们不准过去。

　　“妳们拖住她。”赵琼义对玲玲与招弟交代一声，又出门去了。

　　赵母气炸，各甩赵玲玲与招弟一巴掌，转身要对家里主事的人说话。

　　“妈！”赵玲玲出声，但阻止不了自己的母亲，眼看她上三楼去。

　　要是吵醒正在睡觉的赵父，他们所有人肯定得受一顿责骂，最糟的情况是会逼张杰搬走，赵玲玲拉着招弟，两人爬上楼追上赵母，试图对她晓以大义，却被赵母冷漠以对，铁了心要把事情交代。

　　三人在房门口起了争执，谁也没料到里头的人会因此被吵醒，甚至打开门，对她们说话。

　　“在闹什么？声音这么大，吵死人了。”赵父开门，声音低沉，冷眼扫向三人，视线最后停在妻子身上。

　　赵母对情况也不是非常了解，只能说句，”别馆的张老师又闹出事情了。”

　　赵父一听，脸一沉，紧皱眉头。

　　“过去看看。”

　　赵父简单一句，四人浩浩荡荡前往别馆。

　　赵琼义开了门锁，进入里头，张杰也在一楼，屋内漆黑，蝴蝶的荧光在黑暗中闪闪发光，一张张血淋淋的人脸，显得恐怖。

　　“你干嘛不开灯？”赵琼义对里头的人询问，被蝴蝶包围的张杰显得鬼魅，连同可怕起来。

　　“开灯就看不清楚蝴蝶了。”张杰解释，把身边的蝴蝶一个一个抓进虫箱，眼睛早已适应黑暗的张杰，动作快速利落，好像周遭漆黑对他并无差别。

　　“你这样很危险，快跟我出去！”赵琼义不忘他来的目的，劝张杰赶紧和他走。

　　张杰停顿一会，紧盯着赵琼义，突然开口，”别动。”

　　赵琼义不敢动弹，隔着雨衣他能听见蝴蝶振翅声音，耳边一阵搔痒，他很想缩头，但张杰要他别动。

　　客厅的灯突然亮起，张杰正好抓住赵琼义耳边的蝴蝶，他看着蝴蝶迟钝一会。蝴蝶在他手上奋力挣扎，轻薄的翅膀都被剧烈撕开。他着魔似地打量，盘算着什么。

　　毫无预警地，张杰把手上的蝴蝶吃了。咀嚼之后，吞下。

　　赵家人进入大厅时，看到这样画面，诡谲又恶心，生理心理都无法接受眼前景象。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赵母放声尖叫，差点昏厥过去。

　　张杰却像没事人般，保持一贯的冷淡。

　　“蝴蝶抓得差不多了，没事了。你们最好不要待在这里太久。”张杰向众人交代。

　　甚至不觉得自己刚才的行为有多么令人难以接受。

　　-

　　张杰扫视众人一眼，向领头的赵父点头示意，”真不好意思，把你们的房子弄成这样，我会尽量快点收拾干净，然后搬出别馆。”

　　“你要去哪？”赵琼义终于从震惊中回过神来，听见他要走，赶紧地询问他。

　　“我想请求政府协助。”张杰回答他，没有隐瞒的意思。他也知道，之前他死活不肯投靠政府，现在就又想投靠政府了，非常两极。他的态度肯定把赵琼义搞胡涂了，所以他紧接着向赵琼义解释清楚，”之前之所以不投靠政府，是因为在那个时间点投靠他们，他们肯定不会让我加入蝴蝶与菌花的研究。但现在不同了，我找到解决的办法。蝴蝶的体液确实可以消化菌花，我拿着成品去，他们会看在结果的份上，让我也进入团队。”

　　“你傻了？蝴蝶体液能消化菌种这件事，魏先生早跟我们说过了。”

　　“是的，他是说了。这是他们内部也知道的消息，如果我拿我自己做出来的实验去要挟他们，说要公开实验结果，他们就不得不接受我的条件。”张杰说道，他抱着满是蝴蝶的虫箱，向客厅沙发移动。

　　“你们介意我坐下来谈吗？我身体有些不太舒适。”张杰坐下，吁出一口气，如释重负。他现在不太咳嗽了，但是大口呼吸会很痛，他不觉得这样的现象会是好转，反而更加担心体内器官的情况。

　　在他吃下蝴蝶肉身之后，他感觉不到任何变化。那是当然的，毕竟菌种是附着在他的器官，而不是他的肠胃。他肯定是失心疯了才会将蝴蝶给生吃吞下，新鲜蝴蝶的味道可不怎么样。

　　“你先别冲动，我们可以问问魏先生到目前为止实验的结果。”赵琼义劝说，听闻张杰竟然想要威胁政府，这可不是开玩笑的。他似乎可以预见张杰锒铛入狱的光景，他可不能让这种事情发生。

　　“好，你去问他。”张杰做出请的动作。

　　赵琼义有所动作，却被父亲阻挡下来，他说，”现在都什么时候了，有什么事明天说也一样。不急着一时片刻。”

　　张杰望向赵父，轻轻点头，表示认同。

　　他没有说，事实上他已经没有多少时间浪费了。

　　-

　　张杰坐在沙发，送走赵家人，别馆又恢复他一个人。赵母认为别馆被蝴蝶碰过，恐怕不合适久留，原本建议张杰是否要搬去旅馆住个几天比较安全，其实心底是希望能藉此把人赶出家门。而赵母的建议，却被家里掌事的赵父斥责一顿。

　　张杰还是留了下来。

　　人走之后，别馆恢复原本的平静。时钟滴答声响，这么一折腾，居然已经快十一点钟。他甚至还没用餐，招弟送来的餐点摆在桌上动也没动。

　　张杰拉过托盘，开始吃起晚餐。饭菜皆凉，但还算美味，这些天赵家回来过年，伙食虽没有大婶在的好吃，却也不差。赵母平时似乎不太下厨，所以功夫还差了那么一点。

　　然后，他们的手艺都比不上他奶奶，他很想回家，很想看看他奶奶。不知道这个年，她过得怎样，家里的那些小辈不知道有没有给她拜年。奶奶最爱乱给红包了，不知道手边的钱够不够花。

　　不会有事的，大伯与伯母会照顾好奶奶，他不需要太过担心。

　　张杰吃完晚餐，放下餐具，起身，开始收拾行李，将那些属于自己的物品一一收进袋子里头。

　　明天，不论赵琼义询问魏先生的结果如何，他都得搬出去这里。

　　赵母嘴上没说，但那脸色已经非常明显，不希望他继续留下。

　　他确实给赵家添了太多麻烦，他的存在对他们来说就像个定时炸弹，今天的事虽然得归为意外，但不能确定不会再度发生。赵家帮忙他许多，此情无可回报，他再厚脸皮待下去就说不过去了。

　　张杰包袱款款，收拾完毕，最后洗了个热水澡，换上他原本的一套衣物。张杰的东西很少，一背包、一虫箱，就这样。两件东西端端正正地摆在客厅桌上，以便他能随时带走。

　　隔天，赵琼义前来别馆，连同赵父也一同过来。

　　赵琼义注意到客厅桌几上的物品，直接询问张杰，”你这是在干嘛？”

　　相较赵琼义的震惊，赵父倒是很快接受张杰的意思。

　　“张老师，若有招呼不周的地方，还请多多见谅。”

　　“哪里，您太客气，是我太麻烦你们了。”

　　“没有没有。”

　　赵琼义看着这两人一来一往的对答，有些没办法接受，但他冷静下来，张杰现下一穷二白的还能到哪去，他这副破身体也不可能回家去过年。他想离开别馆，没关系，他可以帮张杰安排别的去处。

　　赵琼义想通，倒是坦然接受张杰要离开的事实。

　　“你们聊，我去联络魏先生。”赵琼义坐到靠着电话的沙发位置，拨通电话，魏先生留给他的私人号码，已经牢牢记在脑海里了。

　　电话一连响了几声，最后没人接听，赵琼义有些错愕，又重拨一次，三四通都没人接听。赵琼义不死心，打去研究室询问，他本是抱着姑且一试的心态拨打研究室的电话，毕竟这时节大家都在过年。

　　但研究室的电话意外地接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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