招弟的话，像是炸药般，震惊所有人。

　　招弟本来犹豫不确定的神情，在赵玲玲质疑她的时候，反而冷静下来。

　　“我看过妳说的那种蝴蝶，在黑夜里会显现出血淋淋的人脸。”招弟娓娓道来，她不仅看过，在某段时间，她还与那些蝴蝶朝夕相处过，”你们看过鬼村长家的后院吗？那里满是菌花，到处都是尸体，蝴蝶就在那里聚集。黑暗之中，他们就像尸体的脸，与那片菌花田合而为一，毫无异状。就算你们看过那片后院，也不会看出那些诡异蝴蝶。”

　　曾其南见过那片后院，触目惊心的画面历历在目，心里一阵恶心想吐。

　　“其实蝴蝶平时不太会飞，它们不像那些需要积极采蜜的蝴蝶，他们有足够的『食物』可以吃。它们成群结队的行动，很少落单。我曾经见过落单的蝴蝶，出现在巷弄之中，似乎在寻找食物──飞翔的血脸，月光之下犹如鬼魅一般。”招弟最后的形容，用了老师教修辞。

　　若是以前的谢招弟肯定说不出这么多具体的形容词。

　　招弟态度镇定，淡淡阐述一件事，尽管这件事她曾经亲身经历过，对她来说似乎已经无关痛痒了。当时恐惧无助的谢招弟，跟他的家人一块葬送了。

　　她已经走出安东老村了。

　　“我想起一件事。黄志忠临死前留下一句英文，我想他指的应该就是蝴蝶。”张杰想着，感觉一切都能串起来了，”我明白了。安东老村的菌花受到扑杀，等于是毁了蝴蝶的栖息地，蝴蝶从安东老村逃了出来。它们身上或许还带有菌花的菌种，搞不好会感染给人类──”

　　“我们得通知其它人这件事才行。”赵琼义听闻，就想行动。

　　张杰点头赞同，”最好抽血检验我们这些被攻击者，另外也要通知研究蝴蝶的人员。对了，有件事我从刚刚就很想说。”

　　“你说。”

　　所有人紧张地望向张杰，不知道他要宣布什么大事。

　　“我肚子饿了。我醒来到现在还没进食，快饿昏了。能帮我买点食物吗？”张杰严肃一张脸，摸向自己饥肠辘辘的肚子。

　　“啊啊！我们都忘了！我这就去买！”赵玲玲最先反应过来，几乎是夺门而出。

　　“我跟妳去！”曾其南追了上去。

　　赵琼义看着那两人出去，回过头，对他们说话，”我去通知其它人。招弟，能麻烦妳留下来看着他吗？”

　　“能。”招弟点头回答。

　　“我去去就回。”赵琼义与两位道别，匆匆离开病房。

　　病房里只剩张杰与招弟，张杰招呼招弟自己去找张椅子来做。招弟点头，到病床旁的椅子坐下。

　　一切安静下来，张杰闭上眼，思考着最近发生的事。颇有感触，自然界果然一环扣着一环，因果不灭，循环不息。

　　“疼吗？”招弟突然开口，打破沉默。

　　张杰睁开眼，看向招弟，发现招弟盯着自己的伤，他轻笑一声，”疼。但没事，会疼表示感觉还在，神经还没坏死。”

　　招弟有点不懂，什么神经什么坏死的，似懂非懂地应了一声，”喔。”

　　“希望这次事件没有吓到妳同学。”张杰想起那位看来聪明懂事的男孩，当时行事匆匆，也没什么心思顾到他人感受。

　　“嗯。他没事。但我想，他家人受到的惊吓较大。”招弟应答，回想起什么，又说，”那天下山后，没多久班长的家人就出现了。跟赵姊说了一些话，虽然语气客客气气，但我怎么听都觉得很像是责备。我听不太懂他们那时说的话，我只记得班长一直再劝他家人少说两句，而赵姊一直在道歉。”

　　“嗯。”张杰听闻，回应一声，没了下文。

　　刘家身世显赫，他们带人上山却出了这档怪事，遭受对方非议，他一点也不感到意外。他向来不喜与有钱人打交道，那些显赫文化，他不懂，也没资格去懂。

　　“赵姊说，这次事件或许会影响到我和班长之间的友谊。”招弟补充一句，停顿一会，立刻反驳，”但是当天晚上班长就致电向我们道歉，我想班长应该不至于因此跟我绝交。我们还是朋友。”

　　就怕刘家人会逼招弟转学。

　　张杰没说话，不想跟孩子讨论其中利弊与原因。

　　沉默维持很久，直到护士来帮他抽了血，要验血液。然后，赵玲玲与曾其南也回来，带着咸粥与几样小菜。

　　张杰胃口大开，不顾手上伤痕累累，大快朵颐一番。

　　-

　　赵玲玲左顾右盼，没瞧见他哥，询问两人，”我哥呢？”

　　“赵哥去联系蝴蝶的事项。”招弟回答，站起身，将椅子让给长辈，但此后没有人再坐下来。

　　张杰吃完饭后，对三人说道，”你们都回去，待在这里也没意思。”

　　“可是有人看着总比一个人的好。”赵玲玲自告奋勇想留下来看护他。

　　张杰婉拒，医院里有护士，而他也不是不能行动，只是动作稍微困难而已。

　　赵玲玲没立场坚持，最后只好作罢。

　　这已经不是第一次见识到张杰的冷性格，气氛尴尬一会，曾其南缓颊，说一个人清静好休息，推着两位，由他负责送回家去。嘴里囔囔着，晚上再来探望，离开病房。

　　赵玲玲依依不舍，不断回头看他。张杰向她点头致意，表示感谢。

　　张杰吃一顿饱，又被抽了血，身体还疼，吃下医生开的止痛药，又开始昏昏欲睡。他睡着之后，护士进来巡房几次，他听见声音，却睁不开眼。

　　等到他再醒来，已是下午四五点多。

　　张杰感觉有内急，缓慢起身，进入病房内设的单间厕所，他又一次地被安排进单人病房，按照惯例，肯定会有人帮他买单。

　　不买单，他就跟人拼命！

　　张杰解手后，觉得自己躺了一整天，骨头特别僵硬，决定四处走走，散散步，活动筋骨。张杰杵着拐杖，走出病房，随意走走，漫无目的地来回走动。巡房的护士看见他，提醒他别乱跑，又去忙活。

　　张杰点头，却走下楼层，四处乱晃。他离开自己楼层之后，就不是无目的乱走，他想找同为山难的受害者，那群获救的大学生。

　　赵琼义说过，他们也在这家医院。

　　张杰碰巧找到一个，方芸正从其中一间病房出来，眼睛红肿，似乎刚刚哭过。

　　“方小姐！”

　　方芸看见张杰吓了一大跳，赶紧擦脸，恢复情绪后，才对上张杰。向他点头致意，打声招呼。

　　“这是妳的病房吗？”张杰边说边稍微打量对方，方芸身上的伤口居然比自己的还少。

　　“不是，这里是──我朋友的病房。”方芸刚忍住的眼泪，又掉了下来。

　　“方小姐？”张杰一惊，不知从何安慰起。

　　“我好害怕──呜──”方芸哭了起来，眼泪像关不紧的水龙头一样滴个不停。

　　张杰不知所措，最后出手搭上方芸肩膀，将她带往一旁，医院里头设有等候室，他把人带到那里坐下，倒了杯温热茶给她镇定情绪。

　　方芸缓和情绪后，自顾自地开始向他诉说她与她那位朋友的关系，以及遇到的情况。从她口中，张杰得到更加详细的情报。

　　那个病房里头的人是方芸的前男友常弘生，曾经是学系里公开的系对，后来因为感情淡了而分开。说是感情淡了，其实说穿了，就是她不喜欢他了。她喜欢上另外一个人，那个人就是举办这次露营的另一个主办人。常弘生想挽回她，所以千方百计跟了过来，纵使她并不希望他参加。

　　那天，常弘生也是反对夜游的人，但是她管不了那么多，甚至觉得他干嘛老是跟她作对。最后那个人以合群为由，将一群人浩浩荡荡地带上山了。

　　一路上她就没给常弘生好眼色看，他光是走在她身边，她就觉得特别烦躁。巴不得他离自己远一点，最好滚开。

　　夜晚的山特别阴森，虫鸣与风吹树声更是添加诡异感，一群人顾忌着刚才提起的鬼怪传说，虽然表面上有说有笑，但还是难免一丝丝恐惧。

　　突然走在最前方的人停了下来，她在队伍的后段，不清楚怎么回事，她身高矮，前面的人挡住她的视线。有人将火把高高举起，照亮上头的情况，方芸随着火光看清楚眼前景象。

　　一张张鲜血淋漓的脸，火光之下映着惨绿的光芒，犹如鬼魅一般，最恐怖的是，血脸几乎要占满整片天空。

　　方芸感觉天空暗了下来，血脸向他们扑来。

　　耳边听见同伴们的尖叫声，突然一哄而散，她甚至还没能反应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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