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杰不愿多谈,听人说恋爱会蒙蔽双眼,但赵琼义没跟谁恋爱也鬼遮眼了。他推开餐桌,准备下床。
“你要干嘛?”赵琼义询问他。
“洗澡。”张杰看看点滴,差不多快滴完,自行拆下蝴蝶针,护士真不简单,还得找他身上没有肿包的地方扎针。拆下蝴蝶针后,将针黏在点滴上,让人一眼就能看见。
“需要我帮你吗?”赵琼义起身,似乎想要帮忙。
“帮我什么?洗澡吗?”张杰反问他。一边拆掉自己手脚的绷带。
“呃……如果你需要的话──”赵琼义有点为难,但还是客气地应承下来。
“谢谢,我不需要。”张杰断然拒绝,杵着拐杖走进单间的附设浴室。进来才意识到很重要的问题,他没有毛巾跟换洗衣物。
张杰要出去,打开门,赵琼义就站在外头,手里端着毛巾与新的病服,脸上表情得意,高高在上模样,似乎说着我就知道你需要我的帮忙。
张杰道谢,接下毛巾与病服,将衣物放到架上,接着脱下自己的衣物洗澡,肥皂是全新的没用过几次,可能是赵琼义从自家带来的。张杰放心使用,在自己身上撸肥皂。
事实上,他身上伤口这么多,洗澡是一件不明智的举动,不幸中的大幸,赵琼义带来的肥皂性质温和,不算太刺激,泡沫细致,还有淡淡的羊奶香。张杰知道这种肥皂,价格非常昂贵,一般老百姓是买不起的。他就买不起这种肥皂。
张杰全身抹上泡沫后,一口气冲掉,但他发现他手上几个白色肥皂泡沫卡在肿包里头怎样冲也冲不掉,他试了几次,最后拿泡沫没辄,用手一搓,掉了。
却不是泡沫的触感。
柔韧硬质,他隐约猜到那会是什么,但他很不愿意去想。
张杰摸摸肿包四周,用力压下,感觉到肿包之下的皮肤僵硬,那不是长鸡眼的僵硬,而是里头生了什么怪东西的僵硬。
他试着将里头的东西挤压出来,从裂开的伤口,捣出细白的嫩芽,附着在他皮肤底下的血管白白点点。
张杰绝望了。
他站起身,以毛巾胡乱擦拭身体,换上新病服,开门走出浴室。
“赵琼义……”
赵琼义听见张杰连名带姓的喊他,声音听起来那么虚弱无力,他放下报纸,站起身,望向张杰。
张杰脸色惨淡,对赵琼义说,”你有那些蝴蝶研究人员的联络方式吗?我知道蝴蝶身上是否带有菌种了。”
“你……”赵琼义愣住了,看他这样,也能明白过来。
“帮我联系他们吧。”张杰将毛巾搁在一旁架上晾干,他的左手都在颤抖。
他感到恐惧,他回想起受到感染的那些人的下场,鬼村长那身上开出菌花的场景还历历在目,他可能也会这样,可能会更加可怕。因为他的手脚都被叮上许多肿包,菌种会从肿包的伤口开出鲜艳的花朵,吸收他的血液作为养分,撑破他的肌肤,到时他的身体会因为被太多菌花入侵而变得僵直无法动弹。
他明明保有意识,还能自由活动,却只能像个植物人般躺在床上,成为菌种最佳的培养场。
“我不要这样……”
“嗯?”赵琼义听见张杰的喃喃自语,停下脚步,凑过头靠过去,想仔细听他说什么。
张杰回过神来,推开赵琼义说,冷淡一句,”没事。”催促他继续前行。
他们正往一楼的公共电话设备走去,一度慢下脚步,又恢复进度,赵琼义翻着他随身携带的小册子。
现在是晚间十一点,医院大门深锁,仅留小门供人进出,这里离全年无休的急诊很远,大厅除了他们,没有别人的声音。
“这时候联络得到人吗?”
“能,其中一个负责人给了我私人电话。”赵琼义翻着小册子,很快找到对方的名字。投下几枚零钱,按下号码。
赵琼义所说的负责人,是一位魏先生。他与对方谈上一会,打声招呼后,便将话筒转给张杰。张杰应了一声,就听见对方说话。
“张先生,您现在感觉如何?”对方从赵琼义那儿知道一些讯息,立刻关心他的情况。
张杰在一旁也听得清楚,他闭上眼睛,将情绪镇定下来,回答对方,”谢谢您的关心,目前感官与功能都算正常。”
-
张杰听见对方松了口气的声音,他觉得对方很不应该。
“但以后菌种在体内滋生,恐怕会造成肢体僵硬,甚至会影响器官。”所以他补充一句。
“在那之前,我们会想出解决办法──”
这话听在张杰耳里,挺起来却像在推托了。
“菌种的生长速度很快,您能跟我保证在蔓延到全身之前找到解决的办法吗?”
“这……”
张杰突然省悟,觉得自己这般咄咄逼人很傻,对方或许不是专业研究人员,只是负责联系的公关。
是了,他们哪可能直接联系到里头的人。
“魏先生,这事牵扯到七条人命。”张杰冷静下来,声音低低。
对方沉默。
电话显示的零钱眼看就要不足,对方还迟疑着,张杰心想或许对方也没有答案,恐怕会这样保持沉默直到电话自动断线。
赵琼义在一旁想着要不要投些零钱进去,张杰向他摇头,表示不需要了。
“张先生是吧?”对方终于松口。
“是,我是。”
“明天上午,我会去拜访您。”
张杰答应,在时限之前,结束通话。
“对方怎么说?”赵琼义询问。
“他明天会来拜访我,我想大概是电话上说不清楚──或是不能说。”张杰猜测,杵着拐杖往回走。
“明天上午啊──”赵琼义琢磨。
“你们公司还能请假吗?”张杰大概知道他在琢磨什么,算算今天已经是第七天了,私人企业少有这么长的假期可请。
“恐怕不行。年假都快请光,到时候过年,我就得在公司里度过了。”赵琼义算着,可他又实在很想听听对方的说法。
“你晚上来我再告诉你。”张杰提议。
也只能这样。
赵琼义一大清早就去上班,赵琼义前脚刚走,赵玲玲就来,两兄妹轮班似的照顾张杰,尽管他本人不觉得自己的身体状况虚弱到需要看护的地步。
赵玲玲欢快地拿出她从家里带来的早餐,轻粥小菜,摆上病床的餐桌,丰盛得不得了。早餐是最重要的一餐,吃多点是应该的。
可惜张杰没什么食欲,有一搭没一搭地吃着,颇为意兴阑珊,赵玲玲泡了热茶,给他暖暖肚,张杰道声谢。此后两人没在说上话。
赵玲玲想表现自己温柔贤淑的一面,所以坐在一旁椅子上,安安静静地服侍他。就连他哥住院生病都没她这般礼遇!
大约是早上九点多,昨晚联系的魏先生敲门入内,看见张杰与赵玲玲,向两人打声招呼。魏先生带了顶级的水果篮前来慰问,与张杰说话同时频频望向赵玲玲,面色踌躇,话题绕来绕去,不敢放开来讲。
张杰见状,对赵玲玲说话,”赵小姐能不能麻烦妳件事?”
“你说。”赵玲玲点头。
“请妳暂时回避一会。”张杰直说。
赵玲玲愣住,许久反应过来,一旁的魏先生向她致歉,她一脸尴尬离开病房。
“张先生──”
“您请直说无妨。”张杰客气,指向一旁的座椅,让他坐下来好说话。
“关于蝴蝶与菌种的事,我知道的也不多。首先得先让你知道一件事,我来并不是以负责人的身分,而是以私人名义探访。这件事已经被政府列入高度机密,我知道的只是皮毛,尽管我知道的不多,但我发现家里的电话可能被监听,所以我才不好在电话上说明。”魏先生卸下防备,省略到敬称。
“我能明白。”张杰点头,果然与他的猜测契合。
“我们接下来的谈话,请你千万别随便泄漏出去。”
张杰答应,对方开始侃侃而谈。
令张杰意外的是,对方居然会从黄志忠之死开始谈起。
黄志忠死后,对外声明没有留下遗书,事实上并不是这样。黄志忠确实有留下遗书,但不是一般的遗书,那是用复杂编码组成的密码文字。一直到最近才有人将它破解完成,黄志忠的遗书上并不是一般叙事文或是抒情文,他以极度简单的文字解释他近年来对研究菌种的结论。
『这些会影响那些,生态体系息息相关,一环紧扣一环。』
这就是黄志忠最后的遗言。
张杰心有戚戚焉,他的这句话是所有生物学者都会有的感触,因果是一体的两面,谁都离不了谁。
魏先生继续解释关于蝴蝶与菌种的关系。
与他们提供的情报吻合,那些蝴蝶只吃菌花,而菌花得生长在生物体上,所以蝴蝶在植入虫卵同时会把菌种也跟着植入进去。
也就是说,早在昨晚张杰通报之前,他就已经知道那些山难的幸存者,全部都会感染菌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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