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一路沿着往上，山路有些错综复杂的脚印，但是分不清是那群人的脚印或是其它登山者留下的脚印。

　　张杰抬头看看，目测一会距离，距离攻顶还有一段距离，那些人夜游上山，不太可能攻顶吧。夜游攻顶未免太危险了。

　　“你有听到声音吗？”

　　赵琼义突然回头出声询问，打断张杰的思绪。

　　张杰凝神听听周遭声音，他只听见风吹动树叶的沙沙声音与虫鸣鸟叫，他不知道赵琼义要他听什么，他反问，”什么声音？”

　　赵琼义正要解释，那怪声音再度响起，不用赵琼义说，张杰也听见了，两人对上视线，二话不说立刻寻找声音发出的方向。

　　那是女人发出的求救声，非常微弱，又含糊的声音，不是很清楚，但是听得出对方用尽全力喊出、声嘶力竭的声音。

　　到底是什么状况，求救声听得人心慌慌。张杰不得不做最坏的打算，他预想情况并不乐观。声音在山上回荡，失去方向性，张杰与赵琼义分头寻找，人肯定就在这附近。

　　“妳在哪里！继续出声音！让我们好找！”赵琼义喊着，他发现前方不远处有动静，他停下脚步，看见人影，他转头对张杰喊，”张杰！在这里……”

　　赵琼义先走向前去，突然间他不敢前进了。

　　他被眼前的景象吓到。

　　张杰感到赵琼义身边，望向他所看的方向，同样停下脚步，说不出话来。

　　女人的身上爬满了孔雀蓝绿又深红色的蝴蝶，没有一处落下，蝴蝶华丽鲜艳的巨大翅膀静静地停在她身上，彷佛直立的树叶一般。

　　“……救命──！”女人出声，她的眼睛肿胀，用力睁开眼也只有缝隙大小，她盯着就停在自己面前的两人，向他们发出求救，她微微抬手，对他们伸出手，用尽她仅剩的最后力气，可没坚持多久，放下手，人似乎昏厥过去。

　　或者，更像是死去。

　　最先反应过来的人是张杰。张杰冲上去，脱掉外套，用外套驱赶女人身上蝴蝶。他听说过国外有腐食性的蝴蝶攻击人的案件，那些蝴蝶会透过自身含有剧毒的唾液咬死动物，进而食用腐肉。虽然从没在国内看过类似的案例，但眼前景象，让他不得不做其联想。他扬声警告身旁的赵琼义，”小心！别让蝴蝶靠近你！他们可能有毒！”

　　赵琼义拿出樟脑油四处乱喷，试图驱赶周遭乱飞的蝴蝶。蝴蝶没在原地停留多久，顾及自身安危，纷纷散开。

　　张杰蹲在女人身边观察她的情况，她外露皮肤上有许多红色肿包，密密麻麻得十分触目惊心。

　　“醒醒，保持意识，不要放弃。”张杰摇着女人，那句不要放弃，比较像是在说服自己。如果真如他所想的，女人身上被叮了那么多肿包，恐怕没辄了。

　　就算不是剧毒，在这么密集攻击下，也很难存活。

　　“唔──”

　　奇迹似地，女人居然还有意识，发出声音。

　　“救……命……”她非常辛苦地挤出这句话。

　　赵琼义确认蝴蝶都跑光，蹲在另外一边，关注女人的情况，他与张杰对上视线，彼此交会了然的眼神，明白女人恐怕称不了多久。

　　“妳知道其它人在哪吗？”

　　她眼角流出眼泪，断断续续说着，”被……蝴蝶…攻击……走散……不知道其它人……”

　　她想摇头，可是没有力气，她的身体开始麻痹。

　　“我、会不会……死？”

　　她的问题换来两人的沉默，她明白了，嘤嘤悲泣起来。

　　她不甘心，她不想死。

　　“不要放弃，还没到绝望的地步。”张杰出口安抚她。

　　但是已经没办法给她任何慰藉了，她比谁都清楚自己身体的状况。

　　“你看着她。我到附近看看。”赵琼义起身，他没办法再看她，他知道他们两人的沉默对她的冲击有多巨大，或许随便答应几声，给人一点希望也好过如此。他愿想再细想，到附近周遭晃晃，寻找其它人的踪迹。

　　女人还在哭，张杰研究起她身上的肿包，不是不同情她，而是没时间同情她，他心里也是堵得难受。张杰细瞧肿包，女人皮肤偏白，红色肿包更加明显，奇怪的是肿包突起中央带黑，很不寻常，张杰用清水浇上肿包部分，他想把里头的黑给挤出来。

　　以拇指与食指，稍稍出力挤压，居然挤出一颗黑色带有绒毛的卵。张杰不敢置信，肿包像是痘子一般，里头装满这样的蝴蝶卵，卵一排出，肿包消下不少。每个肿包的情况都是一样，一个肿包里头装有四到五颗的卵。女人的身体被种满全身的蝴蝶卵。

　　自然有些这样的情况，有些昆虫会把自己的卵排在别的物种身上，等到幼虫孵出后再将寄主从体内吃干抹尽，等到寄主被吃个精光死去，再破体而出。

　　如果是这般情况，女人可能不会死，或许身体只是暂时麻痹而已。

　　张杰大声吆喝，把赵琼义叫回来，将情况与他的猜测简单转述。

　　“现在该怎么办？”赵琼义询问。

　　“你在那边有看见人吗？”张杰反问。

　　“没有。连个影都没有。”

　　张杰沉思一会，就说，”不如这样，我们先带她回营地，将她安置在帐棚里，这样比暴露在外头安全。然后我们再上来找。”

　　“好。”赵琼义答应，没有任何异议。

　　两人合力，由赵琼义负责将女人扛起，张杰扛着两人份的装备跟在赵琼义身后，时时注意周遭，他们身上都有喷上重重的樟脑，但还是怕蝴蝶突来攻击。

　　张杰走在外围，很怕蝴蝶从边缘窜上来，盯着树丛观望，蝴蝶通常低飞，很少有高飞的情况。

　　“你别走得太靠外头。”赵琼义眼角瞄向他，提醒他一句。

　　张杰正要答应，往里头移动，突然一只手从旁边树丛窜出，那手上头的巨大蝴蝶受到冲击四处飞舞，张杰的脚被抓住，身体瞬间失去重心，他整个人被手给拖下头去。

　　“啊啊啊──！”张杰大喊，双手死命抓住山路，挡住往下滑的势头，他回头看，脚踝上的手紧抓不放，那手也是被蝴蝶种满肿包，红中带黑的可怕模样。抓住他的是个男人，可脸上肿胀得他已经认不出对方的长相，在他脖子上还停着一两只不肯飞走的蝴蝶。

　　“张杰！”赵琼义放下身上的女人，凑向前，抓住张杰的手，要将他拉到上头。

　　“…救我……”拉着张杰的男人哀求。

　　张杰抬头望向赵琼义，赵琼义要拉他，用力使他整张脸都涨红。张杰心想，这人撑不住两个大男人的体重。而自己的手在刚刚的惊恐之中，折到一只，使不太出力气。情况有些悲观，要不三个人掉下去，要不两个人掉下去。

　　张杰在脑海快速盘算，他低下头望向落下距离，这里并不是悬崖峭壁，只是与下头有些断层，如果摔下去顶多脚骨折，不会出大事。

　　“赵兄，放手。”张杰转回头，对上头的赵琼义说话。

　　赵琼义没有动作，只是狠狠瞪着对方，好像他说出什么天方夜谭。

　　张杰脸上没有壮烈牺牲的那种悲壮，他倒是很冷静分析，”没事，这里不高，摔下去死不了人。你放手。”

　　“你……”赵琼义没想要放手，想反驳他。

　　张杰感觉再这样拉扯下去，他另一只手可能会被拉断，干脆主动挣扎，双方一阵拉锯，你来我往。

　　赵琼义终是抓不住他，眼睁睁看着张杰跟另一个人掉下去，压过木丛草树哗哗作响，周遭的庞大蝴蝶纷纷飞起，一度眼花撩乱，蝴蝶又回到原本位置，最后下滑的声音停了下来，赵琼义一眨眼就不见他们的身影，那里有颗生长异常的树枝挡住他的视线。

　　“张杰！你怎样了？出点声音啊！”赵琼义只能在上头大喊。

　　张杰重重摔下，他的外套盖在女人身上，而他穿着短袖长裤，他外露肌肤因滑行磨破皮，加上摔下时侧身扑倒在地，撞到他的胸腔，外伤内伤一起，痛得他一时间发不出声音。

　　听着赵琼义在上头喊话，没办法回应他，就连闷哼一声都不行。

　　“张杰！说话啊！不是说不高吗！不高你妹！”

　　隔了很久还是没有回音，赵琼义开始咒骂，脏话连环珠炮。

　　搞得张杰本来想回应他，缓口气后，也不想回应他了。张杰转头望向身旁的另一个人，男人已经昏厥过去，他凑过去量量他的脉搏呼吸，幸好还活着。

　　赵琼义还骂着。

　　张杰吸气，大喊一声回去，”赵琼义！闭嘴！”

　　“你怎样？”

　　“没死，右手与左脚骨折，暂时动不了，拖我下来的人昏了。”张杰简单交代，他将身上的背包卸下，另一只背包掉到另一头了，没可能捡回来，更不可能丢回去给赵琼义。他转头发现那些蝴蝶蠢蠢欲动，纷纷向他们靠过来。

　　他抬头看向上头，目测距离，比他想象还高。

　　“赵琼义！你先带人回营地，回去之后就待在帐篷里，不要再出来了。”他对人喊道，作出决定。

　　“你呢？”

　　张杰沉默一会，就说，”你等救难队的人来，再带他们来找我们。”

　　这下换对方不说话，张杰听到一点动静，赶紧补充几句，”你千万别下来！你手边没装备的，贸然下来肯定受伤，我们现在只能指望你跟救难队了！你得负责带路啊！”

　　赵琼义很动摇，最后被说服了，咬牙，”你撑着，救援很快就到！”

　　然后上头没了动静，人终于走了。

　　张杰松了口气，他感觉身体各处刺痛不已，向后缓缓躺下，他想研究的巨大蝴蝶宏过来，在他身边飞舞。张杰挥手驱赶，直到最后无力反抗，他放弃动作，抓住其中一只蝴蝶的翅膀，仔细观察。

　　蝴蝶特有的华丽翅膀确实少见，除去翅膀，身体个头也挺有看头，蝴蝶奋力挣扎，如果是个头小的或许不至于怎样，但这巨大蝴蝶却几乎要把自己的翅膀给撕了，挣扎得厉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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