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父开车,赵家人一路驶向城西边境,前方还跟着与他们同行的人,赵父买通的人告知两家人得一起行动一块出去。赵家车内的气氛相当凝重,没有人多说一句废话,除了赵玲玲的啜泣不停,听得人心烦意乱。
“玲玲,别哭了。”赵琼义抱紧他妹,安抚她的情绪,他知道她有多难过,他和她一样,明白丢下那两人有多么令人沮丧。
他们已经抵达城西的边境,应该已经安全了。但前方的车还没开出城边三里,突然爆炸声响起,在他们眼前的那辆车被地雷炸飞,爆炸引来巨大的火花与声响,碎片飞溅砸到他们的挡风板,速度与力度将玻璃瞬间砸碎。
赵琼义感觉到耳边一阵嗡嗡响,耳鸣令他听不见其它的声音,他听见他爸转头看着他妈,不知道在吼些什么。
他凑向前看,他的母亲胸前插着从前方飞溅而来的汽车某个部位的硬壳,血从伤口不断溢出,他母亲还在倒抽着喘气,脸上惊慌与恐惧,错愕地望着他们。
比起疼痛,她脸上更多的是害怕。
“不不不不不不不不不不不不不不不不不不──”
赵琼义恢复听力第一声音就是他爸发出毫无意义的单音,他手足无措的,不知道该怎么解救他的老伴。硬壳穿过她的身体,那样牢固且无法动弹。
赵玲玲看见了这景象,尖叫出声,声嘶力竭的喊着。
“妈,怎么办?快想想办法!”赵玲玲哭诉,要她爸跟她哥想办法。
“玲玲,别哭。”赵母从剧痛中缓过神,甚至出声安抚她。
“妈!妈!妈!不会有事的!对吧,我们现在就去医院!走啊!快去医院啊!”赵玲玲尖叫,催促她爸赶紧动作。
“不行,周遭被放了地雷,我们得沿着原路回去。”而这是个技术活,得非常集中精神,且快不了。赵琼义冷静下来,虽然也已经热泪盈眶。
赵父强迫自己振作,他的手都在颤抖,小心翼翼地沿着来时的轮胎压痕回去。他想起那名联络人,他说城西没有人驻守,他们能不能出去就得碰碰运气了。当时听来就像是告诉他就算到达城西也很有可能被发现,他根本没想到居然会是埋有地雷。到底为什么要这么做?为什么要对城里的人这么赶尽杀绝?
赵母在压过一个石头的震动下,哗地吐出一口血,副驾驶座上已经被血浸湿,头一偏,结束困难的粗喘,终于断了呼吸。
赵玲玲被她哥摀住嘴巴,掩盖她痛哭的尖叫声,她的父亲需要百分之百的专心。她哥绷着一张脸,没好到哪去。
他们的妈还是走了。赵玲玲颤抖着,哭着,她希望有个人能赏她一巴掌,告诉这一切只是一场梦。
但这不是梦。
他们退回了城里,赵父停车,整个人趴在方向盘上嘶吼着,跟着痛哭失声。他没办法转头看老伴最后一眼,他不能接受这个事实。
“此地不宜久留,我们走吧。”赵琼义拍拍他爸的肩,很担心爆炸引起上头的关注,要是有人追来发现他们要逃,那就不好了。
赵父没办法动弹,赵琼义只好先下车,把瘫软无力的赵玲玲扯到车外,然后打开驾驶座的车门,要他爸赶紧下车。
“爸!走了!”
“我要带你妈一起走──”赵父不断呢喃这句。
“爸!妈已经死了!我们得快点走,要是被发现就惨了!”赵琼义拉扯着他爸,把他爸扯到外头。他从没看过他爸这么脆弱过,他甚至不知道要怎么逼他振作。
玲玲也是,泣不成声,惊慌失措的模样。
他们只能依靠他了,但他只有一个人。
张杰与招弟在屋内用餐听见外头一阵喧哗,跟着一块走出外头探看,城西的方向燃起爆炸浓烟,浓烟直冲天际,看来特别可怕。张杰看看方向与距离,那不就是赵家要逃亡出去的路线吗!
“招弟,回屋子里去,我过去看看。”
“我也要去!”
“不行太危险了。”
“我要去!”招弟斩钉截铁,不容拒绝,”就算你不准,我也会偷偷跟去!”
张杰没话说了,这孩子晶亮的眼神,直直看着他,无所畏惧。张杰沉默掉头,往城西的方向走去,但距离太远了,走到城西边境恐怕又是半天。
“我们开车去,还有一辆车。”招弟回屋,找了车钥匙给他,”你会开车吧?”
张杰接过车钥匙,前去发动车,招弟赶紧上车,深怕张杰会丢下她。暖车一会,启动,张杰没开过车,但看过人怎么开,他自己摸索,加油、煞车、打档,渐渐上手。
他们赶往城西边境已是深夜,黑暗终能看见灯火,那是围住边际的军队,他将车停靠一旁树林,城西不是城东热闹,这里是半郊区半市区的交际,他来时没开大灯,距离又远,所以没被查觉。他看见赵家的车停在铁刺网前方不远,这代表什么意思?他们人呢?该不会被抓走了?
这念头很快被推翻,他们不可能被抓走,他的目的是把人关在里头,抓走他们还要安排去处,那些人显然地对城里人避之唯恐不及,不太可能带走他们。
恐怕是认定城里人都有被感染的可能。
戒备的灯火也只扫向刺网前方五公尺的地方,没有延伸多远。
“他们可能还在附近。走不了多远。”张杰推论,”妳待在车内,我下去找找。”
正当招弟要回应时,突然一黑影扑向车窗,震动太大,吓了他们好大一跳。
“开门!”门外的黑影转动车门把手,拍打车窗要里头的人动作。
张杰缓过心神,认出外头的黑影,正是赵琼义,赶紧开了车门锁,下车询问他怎么一回事。赵琼义抱着玲玲钻进车内,又掉头扛着他爸上车,张杰在一旁搀扶赵父。他们身上有血的气味,张杰心里暗叫不好。
“先带我们回去。”赵琼义和张杰换个位置,由他开车,赵玲玲、赵父与招弟坐在后座,空间还行,张杰坐在副驾驶座。
张杰频频回头,询问招弟与赵琼义,”有人受伤吗?”
“没有,只是……受了一点惊吓。”赵琼义解释,要他放心。
“赵夫人呢?”张杰追问,他刚就想问,怎么少一个人。
赵琼义抿嘴,绷着脸没说话。后头的招弟发现赵玲玲在发抖,出手握住她的手,想给她一点安慰,但是赵玲玲抖得太厉害,连带她们相牵的手都在颤抖着。
“没了。他们在城西边境装了地雷,开在我们前方的车一走,立刻被炸飞,汽车碎片扫到我妈身上,我妈就没了。”赵琼义声音都在发抖。
张杰很懊悔自己怎么会提出这问题,跟着安静下来,期间没有人说话,等他们回到赵宅,已经是凌晨时分。张杰扶着人,将人一个一个安置,赵玲玲哭昏过去,赵父把自己关在主卧室,不让任何人打扰。
张杰、赵琼义与招弟三人在客厅,招弟泡壶热茶给他们压压惊,赵琼义身上还是那件血衣。
“喝点热茶,喝完你也去休息吧。”张杰劝说。
赵琼义没说话,沉默喝完那杯茶。招弟离开客厅,她到二楼,帮赵玲玲换上干净的衣服,等到她再下楼,赵琼义与张杰已经不在客厅。
她走到餐桌,将未吃完的餐盘收拾好,他们根本没把菜吃完,虽然她没煮太多,但剩下太多菜,她将菜盖好,放到冰箱去,明天或许还能热一热来吃。
赵女士──虽然和她没有太多交集,但过年时候,她们吃着年夜饭,围成一桌,她向长辈道声新年快乐恭喜发财,那是很久没有的年夜饭。赵女士边摸她的手边说她很乖,还给她一个挺大包的压岁钱。她原本以为,或许她能有新的家人、新的开始,但转眼,又什么都没了。
招弟洗着两个人的碗筷,眼前模糊了焦距,眼皮一眨眼泪就掉了下来。
她其实很喜欢这个家。
张杰和赵琼义聊了一会,电视电话通讯器已经不复使用,这是个令人沮丧的消息。赵琼义愤怒着,需要一点自己的空间,想想接下来该怎么做。张杰从书房出来后,往浴室走去,他刚看了一眼身体,再不清理菌芽,它们就要茁壮生长了。
张杰进入浴室,脱掉衣物,坐入浴缸,拿起药用酒精倒在毛巾上,做好清除的准备。他将身上的菌芽一一摘除,拔完部份就用毛巾擦拭,咬牙忍住酒精入侵伤口灼伤般的疼痛。
可能是心理作用,他总觉得自从他吃下蝴蝶之后,他体内菌芽的生长变得缓慢许多。
只是心理作用吧,哈。张杰自嘲一笑,继续动作。
张杰完成拔除,躺在浴缸好一会,闭上眼喘口气,忍住酒精给予的剧烈刺痛。张杰打开冷水,冲去身上的酒精。
张杰洗完早,跨出浴室,走向客厅。没想到招弟还待在客厅,张杰询问她,”怎么不去睡?”
“睡不着。”招弟实说,眼睛红肿,看就知道刚哭过。
张杰到客厅坐下,陪她一会,不知不觉睡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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