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杰离开狗蛋家，发现人们已经恢复平时活动，完全不把满地的蝴蝶尸体放在眼底，张杰想警告所有人严重性，但这显得他像个好事之人。

　　不过就是个蝴蝶，庄稼人才不会把区区一只蝴蝶放在眼底。全都当作城里来的张老师小题大作了，毕竟是有过为了一条小蛇就叫消防队来帮助的前科。所以张杰的话根本不被采信。

　　张杰离开前，多看村民几眼，最后失望掉头走人。他的身体还隐隐作痛，他不知道该怎么告知村里人严重性，说什么都像是危言耸听。

　　他们并没有遭遇他的遭遇，他身上的菌花就快要将他吞噬殆尽。每天早上，从两只手臂、两条腿上长出的菌花，是那样触目惊心。而他的肺已经被菌花入侵。

　　张杰不说了，骑着单车回去城市，虫箱里的蝴蝶要在新鲜时候赶紧使用。

　　城市里头，还有浓浓杀虫剂的味道，久久不散，气味附着在街道各处，若是伸手摸上一旁的电线杆，会沾染一手杀虫剂的气味。

　　街道尚无人们行走，政府放假一天，让民众尽量待在家哩，等待杀虫剂发挥效果，以及散去那刺鼻的气味。

　　张杰即使带着护目镜与口罩，依旧闻得到那股浓重气味。

　　令他有点头昏目眩，头痛耳鸣，非常不舒服。

　　叭叭！

　　张杰身后传来车辆的喇叭声，他想此时此刻竟然还有车，他回头一看，认出是赵家车辆。在他后头按喇叭的人即是赵琼义，透过车前的挡风玻璃可见对方的脸色不怎么好看，出手猛按喇叭，气势汹涌。

　　跟在赵琼义后头还有一辆车，车里程载着赵家家长、赵玲玲与谢招弟。他们看见赵琼义停车，也跟着停下来。

　　赵琼义降下车窗，对骑单车的张杰喊道，”上车！”

　　一下车窗，就闻道那股杀虫剂的毒气，赵琼义紧皱眉头，心想这人怎么能忍受长期处在这样的环境。

　　张杰迟疑一会，又听见赵琼义向他吼道，”叫你块上车！聋了吗！”

　　不是没见过赵琼义发飙，但听他这样一吼，还是有点可怕。张杰再三思量后，将脚踏车搁置一旁，停好车，走到赵琼义车旁，开门上车。张杰上车同时，赵琼义赶紧地将车门关上，车内空调转至最强。张杰才刚进入副驾驶座，赵琼义立刻转头霹雳啪啦责备张杰一顿。

　　“你跑哪去了？不是特别交代你别到外头吗？你真存心找死是不是？”

　　张杰安静听着，不打算回应他。

　　赵琼义发车，继续前进，时不时地转头瞄他一眼。注意到张杰手上的艾草与虫箱，虫箱恐怖，里头装满了那种的巨大蝴蝶，赵琼义一看就知道是张杰特地抓来要做研究的实验品。想必他是冒着生命危险也要抓几只巨大蝴蝶才行。他反倒是对张杰手上的艾草感到困惑，为什么张杰如此抓着艾草不放？总不可能是因为喜欢艾草，路上看到而随意摘下的吧。

　　赵琼义犹豫一会，询问他，”你拿艾草做啥？”

　　张杰听闻，拿起艾草在赵琼义身上拍打几下，让他也沾染上艾草的气味。

　　“你干嘛？”

　　“我回去学校一趟，那里的人教我，用艾草能驱感蚊虫，连蝴蝶都退避三舍。”张杰向他解释。

　　“真那么有效？”赵琼义不太相信。

　　“不知道，试试吧。”张杰耸肩，他也不确定。但蝴蝶不喜欢狗蛋的靠近倒是千真万确的事实。

　　两人静默一会后，赵琼义开口，”你外出后，我打别馆的电话都没人接，我还以为你出什么事了。”

　　他没把话说得太清楚，但意思已经非常明了，赵琼义停了一会，又说，”幸好你平安无事。”

　　张杰淡然点头，感谢对方的关心。他清楚自己身体的情况，也明白赵琼义的担心，他诚心诚意地向赵琼义提议，”如果你家人怕屋子里有死人晦气，我可以搬去别的地方去住。可以的话，我会希望连同那些实验器材跟我一块搬去。”

　　“你说什么呢！没有人要赶你！”赵琼义听了有气。

　　“我知道。”张杰点头，又说，”只是依照我目前的状况，迟早倒下。你最好想想。”

　　“你少乌鸦嘴，别诅咒自己！”赵琼义粗声粗语。

　　“你最好提前考虑考虑。”张杰真心提醒他。在他吐了一次又一次的血后，死亡的感觉越来越清晰。

　　“你他妈的别乱开玩笑！”

　　但他们都知道，张杰并没有开玩笑的意思。

　　赵琼义说完那句话，又陷入沉默之中，张杰与他都不再开口说话。

　　-

　　回去赵府，赵琼义将人送回别馆，临别前赵琼义欲言又止，模样别扭。张杰理都没理他，只停了一会，没听见任何下文，丢下一句，”我回去休息了，谢谢你送我回来。”

　　语毕，张杰转身就走，当着赵琼义的面，关门送客。

　　赵琼义碰了一鼻子灰，悻悻然回主宅，一回到家，他妹赵玲玲立刻逮住他，直问张杰的住况如何，担心不已，就连招弟也竖耳倾听。

　　赵琼义没好气的一句”他没事”交代过去，不愿再多提。他以后都不想在管张杰的事，不想再那么费劲关心他。他对张杰付出的，对张杰来说就像是拳头揍棉花，不痛不痒，没有任何必要。说不定还让张杰感到困扰了。

　　哼！哼哼！

　　相较于赵琼义的愤怒，张杰非常平静，回到别馆立刻开始他的新研究，一股脑地投入。他一旦投入研究，顿时失去时间观念，不管黑夜或白天，他眼中只剩下眼前的生物，在没有其它事情能干扰到他。张杰忙昏头，一做就是一整天。泡在实验室里没出来，连招弟给他送了两次饭都没发觉。

　　招弟看着餐点连动都没动，开始担心里头的状况，踌躇许久，决定违背赵琼义的规定，到里头看看情况。

　　招弟推开房门时心里非常忐忑，别馆里头漆黑一片，阴森得可怕。她面对黑暗喊了一声，”张老师！”

　　不管他怎样呼唤，屋子里一片死寂，不见任何动静。

　　招弟一口气提起，哽在喉咙，她害怕了。她想起自己的家人，也是这样，某一天她回到家的时候，没了声响，怎样喊都没有回应，等她走到卧室时，才发现大家都死了，不再有任何的反应。

　　思及，招弟恐惧得头皮发麻，甚至哭了。

　　她要去找张杰，但她又害怕找到张杰，就怕发生那样的事情。一个又一个房间，全都没有看到。最后，在地下室找到赵琼义安排给张杰使用的临时实验室，她在里头看见张杰的身影。黑暗的屋子里，只有这里灯火通明。

　　招弟小心翼翼地前往，”张老师？”

　　趴在桌上的张杰没有任何反应，招弟心里更加沉重，她走到张杰身边，她要碰触他的肩膀，她伸出手，内心的恐怖全表现在肢体上，她的手忍不住地颤抖着，好像不属于自己，她告诉不要那么慌张，不要那么恐慌。

　　还不能确定呢！不要自己吓自己。

　　招弟咬牙，忍住恐惧，搭上张杰肩膀。

　　张杰突然一动，身旁的文件纸张悉数掉到地上，发出哗啦的声响，张杰仅沉吟一声，换个方向依旧沉睡不醒。

　　招弟被突然的变故，吓得跌坐在地，撞到了一旁的虫箱，虫箱随着招弟的动作，匡啷落在地上，虫箱的盖子也因此翻开，里头的蝴蝶翩翩飞了出来，招弟躺在地上，看着蝴蝶越过她向上飞舞。

　　那是个惊人的瞬间，她感觉自己的心脏在那一刻漏了一拍。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招弟的惨叫，终于将张杰唤醒，他转头，定睛一看，招弟倒在地上，而从翻倒虫箱出来的蝴蝶环绕着她，也环绕着自己。

　　“招弟！”张杰猛地起身，脱下自己身上的薄外套，覆盖到招弟身上，挡住蝴蝶对她的攻击。他抓着招弟，往楼上的房间赶，逃跑的速度很快，蝴蝶跟不上他的速度，他将门重重关上夹死了紧追不放的蝴蝶。

　　“张老师──呜──呜呜──”招弟抓紧张杰不放，她被蝴蝶吓得哭了，她害怕自己会变得跟张杰一样，她不想变成那样。

　　招弟放声大哭，卸下那些冷漠冷静的防备，她不过只是个孩子而已。

　　“没事了。”张杰一下又一下拍她的背，安抚她的情绪。

　　没事了，蝴蝶在外头，不会闯进来，妳是安全的。

　　张杰压低音调，平稳语气，听不出他也有所恐惧。因为他知道在招弟打翻的虫箱里头，有四十九只巨大蝴蝶，蝴蝶体积虽大，却异常轻巧，上天下地无孔不入。

　　别馆恐怕不能待人了，因为到处都可能会有蝴蝶。

　　一网打尽何其容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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