巫医馆的仪仗队伍,又按照原路返了回去,按理说这是一次极不成功的演出,什么彩蛋特效全都没来得及展现出来,反而凡事都得有比较。这天出来表演的跳神队伍,除了跟巫医馆仪仗一起撤退的,大部分都激烈得过了头,成了……
鹿云回到巫医馆里,嘴里塞了菇茑给她的压惊药,老天爷的,人生首秀就体验了一把九死一生的感觉,真是太刺激太刺激了。
巫医馆的大门敞得大大的,凤凰吩咐大伙儿赶紧备下热水绷带等一系列外伤用药,凤凰就在前厅里转着圈子,像一个蹬轮子的小仓鼠,给她脚下按一只灯泡准能闪闪发光。凤凰觉得闹心,即盼着病人赶紧上门,又盼着病人根本不存在。
在早些时廉悭就觉得闹心,每逢庙会日巡检司就要全员绷紧了皮。在庙会上表演的队伍是要向巡检司报备的,今次竟然比年前多了十几支队伍,差官们面面相觑,啥时候都城里的神仙又添丁进口了?廉悭皱着眉跟大伙商量,众人一致认为,那些名字听上去就很奇怪的神就不要在庙会上与居民们相识了。
批示还没等递下去,小黑屋大人们派了人传话,说公子恕大人亲自关照,庙会上应该多些新意,以前的神仙们都在景国出溜好几百年了,再怎么长情也得有个审美疲劳的时候,所以……
所以巡检司的官人们头大了,公子恕大人也不是整天宅在皇宫里不出来溜达的人,都中街道的路面运行情况他没谱么?以往庙会跳神巡检司都得全员出动,这要多了这么多大神,还得多辟出道路不说,巡检司人手根本不够用,这要出点事算谁的。
廉悭咬了咬牙难得强硬起来,他果断拒绝,提起笔在一摞纸上挨个画叉。
传话的人好脾气,朝廉悭施礼道:“既然大人不同意,那还请大人跟我家大人亲自回个话。”
再一施礼,传话的人高抬腿轻落足,悄么声的走了。
廉悭额头是不自觉出了一层冷汗,攥了下拳头,站起来朝小黑屋走去。
腥气里带着香甜,要是凤凰出现在这里她会猜测是谁在调一杯极品的血腥玛丽,然而廉大人不是凤凰,他爱青草香,不爱重口味,他站在小黑屋门口听着里头没法形容的声音,膝盖都是软的。他咬着牙,克制着撒丫子就跑的本能冲动,低着头等里头的大人们尽了兴出来垂怜他一眼。
传话的人从小黑屋里出来,对着廉悭轻轻一笑:“廉大人,恁得啰嗦。”
廉悭不理,挺着腰杆耷拉着脑袋,像棵被大雪盖了顶子的松树,不管怎样松树就是松树,那可是有气节的树。
传话的人没再和廉悭叙话,披着一身和小黑屋同调的迷人气息,朝外走去,大约是饿了,他得找点吃的垫垫空虚的脾胃。
廉悭站了一个来时辰,差点从脚底下长出须子,直接扎根在小黑屋门口,他跺了跺脚决定先去前头缓缓再回来接着站。
廉悭进了前头办公的屋子,走回到桌案前,想把先前拒绝批示的大神名单理一理,廉悭觉得自己老了,刚过一个多时辰先前几下的名字就忘了十之七八。以前有老差官说过,好记性不如烂笔头,廉悭叹了口气,拿起一支笔来。
一叠批示拿在手里,廉悭翻阅了一下,不对呀,先前画叉的全部不见了。廉悭把笔搭在砚台沿上,翻找起来,似乎果然就是不见了!
廉悭站起身,还没得说什么,副手走过来一脸的忐忑:“老大,你别找了,那几份批示,我们哥几个重新誊录了一份,画了勾已经分发下去了。”
廉悭极了:“这怎么可以,万一庙会那天出事了谁负责?!”
副手脸上也不太好看:“老大啊,你都说万一了,万中九千九是没事啊,但是咱要是不签。”他朝小黑屋的方向努了努嘴,“眼下这关,咱们板儿钉过不去。”
廉悭觉得屁股蛋子上千金重坠得他直往凳子上坐,坐下来他还觉得沉,原来不是屁股重是心忒沉,万钧之力压在心上恨不能把他坠到地底下直接埋了。
廉悭挥了挥手,让副手先下去,他得吹吹风冷静冷静。
连着好几天廉悭都没睡好,巡检司的差官们也没睡好,都不用男人的直觉上线,按照工作经验庙会那天指定出事,至于出大事出小事,全要仰仗那天出街的各路神仙多积点德了。
待到正日子,果不然就出事了,还没过一个时辰街上就出了乱子。一对不知名的跳神队伍,为了在都中踢出响亮的名号,一举夺了香药店小哥们的既定路线。香药店风头正劲,再者香药店小哥们和香道会女子们都是有心气儿的人,哪能在这种事上载了面,既然路被夺了,他们直接拉着队伍奔了最大的那条街,就不信了一个三文钱都不值的野路子神仙还更压过香药大神的风头,香药大神一发威指定能把那个小神贬出人界三千里。
后头发生的事,巫医馆的队伍正好撞见,亏得凤凰伶俐,没被再后来的事卷进去。
病人陆陆续续被人抬着往西四牌楼街上送,有些医药人家干脆把门上了板,这祸不是他们闯的,他们也不对此负责。
不少人被送进了巫医馆,凤凰领着菇茑苏木和鹿云还是忙活。
大约是职业赋予的力量克服了本我,鹿云忙得往了先前的害怕。
踩踏又多凶残,鹿云没有亲身经历过,但是挤在人群里呼吸困难产生的无助感她体验过不止一次,然而当病人送到眼前,她还是浑身颤抖了。
一向很有神性光辉的巫医大人,不断发出高亢短促的命令声,也不知道看在伤者的眼里算不算人设崩塌。
连续几个通宵后,巫医馆的医者们忙得勘勘累晕过去,进到巫医馆的二十三名病人里不幸又四位没有抢救过来。也不知是巫医大神的威慑,还是人性中本来就有的质朴,家属痛哭着仍对巫医馆表示的感谢。
那次事故中共伤亡一百三十人次,死亡四十五人。
巡检司首当其冲,都不用又坏人刻意罗织罪名,这青天白日底下的罪,廉悭众人毫不冤枉。
巡检司二把手当着大家伙的面狠抽了自己好几个大嘴巴,然后蔫头耷拉脑袋的去桌案前一面写认罪书一面给家里写绝命书,连给媳妇儿的休书都预备上了。
廉悭坐在凳子上很坦然,他是一人吃饱全家不饿,要说十几年前廉府也算都城中的一门府邸,不过他们家走背字,死走亡伤,几年下来也就留廉悭一人在此地支撑了。廉悭想好了,这事儿他乐不乐意顶罪都得顶,既然如此他还是一人都扛下来算了,他瞅了瞅窗外,跟师傅蹲门楼啃大饼的梦就不用做了,说不定再过个三五日世上就没了廉悭这号人。他转脸瞅了瞅眼圈转泪,吭哧吭哧写东西的副手,一个没忍住笑出了声,瞧瞧有家有口的人就是麻烦呐!他站起来走过去,把那两篇哆哆嗦嗦比狗爬得都难的绝命书和休书直接给团了,他拍了拍副手的肩膀:“写着玩意儿干嘛,你又用不上。”
一听廉悭这话,屋里的人包括副手在内,呼啦啦跪下一大片:“大人,咱们有罪大家一起扛,你可不能打了不能想的主意。”
一时间巡检司内很是悲情。
小黑屋的大人们两耳不闻窗外事,他们用一颗平常心在一个个光脊梁上打着平常的节奏。
公子恕在宫中又点伤感,明明是件好事怎么崴泥了呢?他长叹了一声,那就先把巡检司责罚了吧。
反而责罚也很伤脑筋,把巡检司的差官们都拉出去砍了?那可就没人顶这份差事了,把他们打的亲娘都不认也不成,还得负责医药费,会消耗国库的。公子恕披着大鸟刺绣的衣袍在小桥流水间踱步,差点愁出五十根白头发来。
鹿云的心理阴影又加重了一层,她把爱凑热闹的习惯彻底给戒了,虽然没直击最严重的现场,鹿云还是连着做了好几天的噩梦,菇茑每天往她嘴里塞压惊药,凤凰都有些看不过眼了。
“小鹿鹿,我可警告你,你快把员工福利中的医疗额度吃光了。”凤凰哼了哼,她家小师妹越来越偏心了,都快被小鹿鹿勾搭走了,她警告过菇茑多少次了,作为一个好看的大夫要跟病人保持距离。
鹿云诚惶诚恐地瞅着凤凰,巫医馆是很贵很贵的,不敢上特价酬宾她可消费不起,而且她知道按现在凤凰的心情看是绝对不给她打折的,这是感冒都可能挂掉的时代,凤凰朝她关了门这不是要她亲命嘛!
“凤凰你可别忘了,我是你珍贵的老乡。”
凤凰冷冷地哼了一声:“你难道不知道,出门在外要警惕老乡吗?”
鹿云惊愕了:“难道他乡遇故知不是人是四大喜之一吗?”
凤凰一笑:“是没错,不过咱俩没穿来前有交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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