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鹿云起了个大早,披着星星戴着月亮先摸去了杨树坪,到王姑娘家把前次的货结清,这一次她的理性拉住了冲动,没再继续下订单。
回来的路上,鹿云想,她本来就是个快消零售业,何必执着一种商品,鞋垫不成就再踅摸点别的,放轻松,放轻松啊。
人,有时候一冲动就会有奇怪的念头,比如卖上了鞋垫就开始打自主设计的主意,(这点鹿云很无辜,她是被逼的,符合景国审美的鞋垫,天呐,那是奢侈品。)等雇来设计师,洁癖一发作就又嫌弃代工的作坊活儿太糙,咋办?借钱雇人自己做,货出来了自个买,一年开上五百家,连店面装潢的风格都要亲力亲为……
在古代有开百年老店的心思,真不能这么干呀,啊喂!
鹿云深刻反思反省,她觉得有点害羞,有点惭愧,在杨树坪的时候她打王姑娘家的主意了,大约是这样的:万一咱卖鞋垫发了,近水楼台就先把她家收购了吧……
额,鹿云觉得都是钱闹了,满脑子都是钱,满脑子想赚钱,于是脑子瓦特了。
她一路胡思乱想,面部表情极为空洞,一看就是很容易被传销组织召唤走的类型。幸亏,景国还算民风淳朴,被钱逼急了的人们还没有开发出传销这种快速致富的好职业。
从南城门进来,鹿云有点恍神儿,门洞子上贴了不少抽象派人物肖像,一瞬间她以为自己穿回去了,恰好掉在著名旅游城市的城门楼子下,坐在小马扎上的某男子在画街头素描,大约每幅10块钱……
叽里呱啦的景国话,又把鹿云拉回到现实,她品在肖像前站了站。都说艺多不压身,这话很有道理,她要是随身携带着素描技能穿来,说不定就能在巡检司得个铁饭碗了。
几步开外,杆子帮们依旧在老地方卖力地表演,看热闹的却少了不少,当然真爱粉依然坚挺。
没人挤还能安静看表演,真爱粉们觉得很幸福,不过鹿云肯定,那绝对不是杆子帮们的诉求。
估摸着时间有些赶,鹿云没回家,直接把货背到了青荇桥。
鹿云把包袱皮铺在地上,成推的鞋垫像小山一样,她之前可从来没带过这么多货出来。她扑在上面,跪着爬着地想在上人前把货理出个有美感的形状来。
“哎?鞋垫怎么卖?”有人问价了。
”三文。”
鹿云狼狈地抬起头来,她理了理头发略带歉意地说,“要不您先等会儿?我把这儿收拾个样儿出来。”
“不用。”
那人豪爽,蹲下来就挑,两只手在鞋垫堆里抄和着,一会儿就寻出一对儿来,左右比比还挺满意,他朝鹿云示意了一下,掏钱给她直接走人了。
这单生意真是顺当!鹿云拿着钱有些不敢置信了。
鹿云把钱往布兜子里塞,又有几个人蹲下来,不等鹿云招呼人家就自己翻腾上了,一点都不见直立行走时矜持的样子。
人聚得多了,听完鹿云报的价,大家伙儿毫不含糊,撸起袖子加入“挖宝”的行列,有人只挤进来一只手,于是张着嘴喊开了:“哎,小姑娘,你把这只给我凑上一对儿啊。”
鹿云一条腿跪在包袱皮儿上,矜持?要那玩意干啥啊,反正自己是老板,鹿云张开两只爪子刨得比谁都热闹。
这拨人散去,鹿云再瞧地上的鞋垫,简直就跟被谁祸害过一样,她把它们又隆成小山状,再不打算摆整齐了。
这波儿忙活过去,鹿云累极了,她用手背抹开凌乱的头发,轻轻吐了吐嘴里呛进来的土渣子,这也忒接地气了。她笑了起来,原来大家伙儿喜欢的是“劫掠”的感觉。
鹿云不知道,她刚刚触发了练摊界的原始神技:货卖堆山。
生意陡然变好,又送走一波客人,鹿云干脆坐在鞋垫旁,清点剩下的数目。
不到半天她就卖完一大半,这才是真的好生意。鹿云颠了下布兜子,嘿!可真是沉。她侧着身,掩住了路人的视线,快速地数着,钱跟货对上号了,一双都没丢!鹿云觉得自己棒棒哒,不过她又有点懊悔自己缺乏经验,为啥早上没接着订货啊……
生意好是会被同行高看一眼的,大家都是买卖人嘛!
等不忙了,大家伙热热闹闹地拉着鹿云扯闲话。
“小姑娘,今天生意真好!”
“刚摆几天摊,就这么得心应手,小姑娘脑子蛮聪明的。”
“嘿嘿嘿!”鹿云被夸得想要飞起来,话都不会说了,只在一边呲着牙傻乐。
大家夸够了,一下子又转了话题。
折扇叔,大扇子哗啦一响,这是要开书了!
他拿扇子遮了半张脸,看似隐秘,声音却十分亮堂。“各位,知道不。咱都中最出名的那位小人,这两天得报应啦。”
话一出口,大家心照不宣,嘁嘁喳喳地问:“怎么啦,怎么啦……”
鹿云心头一动,她知道他们说的是谁,廉悭嘛。几个月来风头最劲的负面人物,也真心难为他了。
鹿云对廉悭的感觉挺复杂,她竖着耳朵听他们聊天,她不能确定万一廉悭真倒霉了,她是不是还能真心乐出来。
折扇叔又摇了一下扇子,这会改遮另一半脸了:“前些时,他被人黑了。”说着,他以手为刀做了个下劈的手势,狠厉果决。
鹿云吓得一缩脖子,心忽悠了一下子,转念一想,要真出大事了鹿大人这两天咋没啥反应呢。鹿云心跳和缓下来,竖着耳朵听他们聊天。
折扇叔斜对面的大哥笑了一声:“哥,您可别乱说,我昨个还看见那家伙了,人家好得很。”
折扇叔白了他一眼没说话。
卖把件的大爷接茬了:“诶,您还别说,昨天我也瞧见他了,一走一晃地好像腿脚不大利索啊。”
有汉子放声大笑:“多大点事,别是那位上倚红楼爽虚了吧。”
“您可拉倒吧,咱城里的姐儿都是有气节的,接谁也不能接他啊。我同意大哥的,那小子一准儿是让人给办了。”
“哟,能耐啊您,全城的姐儿您都熟?敢问相好是哪位啊?”
话到这儿已经没法听了,鹿云砸了砸嘴嫌这群汉子牙碜。
这些天廉悭腿脚不利索,走起路来一瘸一拐地,巡街时气势掉了很多。他每巡到一处都能给街上的人们带来隐秘的兴奋和欢乐。
愤怒变成幸灾乐祸,廉悭的日子竟然好过了一些。廉悭偷偷地想,等他脚好了他也这么走,说不定哪天他又回归成被大家喜爱的那条汉子了。
廉悭的小心思不过一天就泡汤了。某位都城里管风纪的官在茶楼里瞭望,一眼就逮着不良于行的廉大人,参了他个行为失当败坏官风。
责惩令没等廉悭巡完街就送到了巡检司,一个月俸禄没了影,他还得半夜写悔过书,巡检司的同僚们毫无心肝地笑开了花,廉悭扁扁嘴觉得无比憋闷,他盼着立马有白雪飘起来,这样他才好洗洗冤屈。
同僚笑够了,一拍他肩膀说道:“老大,你放心,以后要是看见风纪官们被小偷盯上,咱们一律假装看不见。”
脑子清楚的一撇嘴:“你可别出馊主意了。风纪官被偷没人管,那折子一递,咱可要统统没饭吃了。”他也拍了拍廉悭的肩膀,一脸沉郁:“牺牲您一人,幸福我们所有人啊,您真是辛苦了!”
众人又是一通欢笑,廉悭也给气乐了。
回到家廉悭研究了半天,最后他用布条子狠命把脚缠上,试着走了两步感觉还行。第二天,廉悭就这么巡街了,是比前一天强点儿,晃得是不邪乎了,走得却慢了。
他抬头打量了一遍风纪官可能出现过的位置,负气一笑,他是豁出去了,大不了跟着师父蹲城楼子吃大饼卷咸菜去,还落得舒坦呢。
等休息了,廉悭坐在板凳上,觉得脚底下有些黏糊,想必是有血渗了出来,脚离了地面立马针扎似的疼。
针扎似的……他就是被针扎的,这事儿究起来鹿云得负点儿责任。
惹不起的大人看上了鹿云的东西,廉悭脑子一热自个也藏了一副,他到现在也没搞懂自己咋想的。
鞋垫拿回家他就想放起来,去外面转了两圈,他又觉得这是件挺重要的事儿,回到屋里他忍不住把鞋垫放进了新鞋里。
别说,真合适!廉悭莫名其妙的脸红了,他又莫名其妙地把脚伸进去,站起来往下一踩。廉悭头皮一麻愣是没叫出声来。
他披着一身冷汗,哆嗦着坐回凳子上,一咬牙把鞋拔下来,一枚闪亮的针尖透出鞋垫。
廉悭的血已经滴下来,滴滴答答地弄脏了新鞋。廉悭抹了把额头上的汗,一个脚跳着去翻金创药。
一切除了完毕,廉悭坐在床上疼得连吃饭的心思都没有了。他此刻还挺庆幸,亏得是自己被扎,要是扎了惹不起的大人或者大人把鞋垫送与的那些更惹不起的人……他都不敢接着往下想了。恐怕,恐怕师父一家就该从都中消失了。
歇了片刻,廉悭又一只脚跳过去,把鞋垫拿出来把针拔了,又打了一盆水认真地清洗起来,他摩挲着绣花,心里想,也不知道绣的是个什么,他在都中从来没见过,鹿姑娘真是巧心思,这花样越看越招人喜欢……
鹿云不知道,这个世界上已经有位汉子为她见血,为她刻骨铭心,痛彻心扉。
这事儿真不怪她,她不过是把样子也收进了货里,她就临时放一放,有没打算卖。讲真的,样子丢了鹿云还心疼呢,她还没绣完呐!一只耳朵的浣熊多可怜……
此刻,鹿云觉得头疼,青荇桥的汉子们越聊越没下限了,生意一好就得瑟成这样,小心明儿个廉悭还来这边巡街。
鹿云没功夫继续听闲话,啥事儿都没自己生意要紧。她想,如果下午生意也是这样好,她就要再跑一趟杨家坪,这回才是真正的底气十足呢。
到了下午,青荇桥这儿又来了一位摆摊的新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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