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款鞋垫值得您拥有！”鹿云亮出太阳花般的招牌大笑容，照得秋意渐浓的街道都暖上几分。

　　清瘦书生被笑容闪晕了，晕晕乎乎地掏了钱，晕晕乎乎地走向书院，陶醉在某些只有他自己才懂的绮梦里。

　　鹿云目送着书生离去，她向后一靠，背靠在了老柳树上。看着没有污染，明净高远的长空，心情无比舒畅。啊！长风万里送秋雁，对此可以酣高楼。

　　鹿云诗意大发，她掰手算了一下还能背出来的诗词，真是没本的买卖啊。她锁定街上书生们的背影，整诗卖，拆句也卖，不知道有没有人来买……

　　书生们走了，街上又陆陆续续走来结伴而行素衣美女，一个个神情端和宁静，这气质真是高洁，把她们搬到庙堂上，直接能当观音用了。

　　摆摊的大姐大妹子们也都庄重起来，唐突美人是有罪的，尤其是带着神光，带着仙气儿的美人。那是住在云端的人儿，好不容易落到地面上给凡夫俗子搂上一眼，还不得敬着供着。

　　鹿云低着头玩指甲，没心思招呼客人，这群人眼界高得很，屈尊降贵地给地摊儿货摩顶受戒，还不是为了练习优雅的手势？这心思用的，都是为了香药店小哥呀。所以啊，男色凶猛。

　　一只优雅的大姨，翩跹着落到鹿云的摊子前。春笋般的十指，轻轻指点着鞋垫上的花样。鞋垫顿时从腌臜俗物飞升成仙品，隐隐地透出香气。

　　鹿云眉头沉了一下，味道有些熟啊！她努力回忆着，上次遇见开香道会的美女子们身上就是这个味道，当时没太在意，今次？鹿云确定，再早之前她一定闻过。莫不是被奇异的气味诱导出了前生记忆？

　　鹿云又被好奇心驱使了。

　　“您带的香很好闻啊。”鹿云一脸陶醉痴迷地对优雅大姨说道。

　　优雅大姨，缓缓抬起头，目光烁烁绽出光芒来，就像发现了一只遗落凡间的同类：“姑娘，要不要我介绍您去香道场？”

　　这目光也忒渗人了，鹿云把害怕都藏进了一朵羞怯的笑意中。

　　“姑娘，我看您聪慧灵秀，进了香道场，您的气质一定会比我们姐妹更加出色的。再者，您看咱们众家姐妹，都是亲切可爱之人。咱们大家在一起研习香道，定会是件赏心乐事呢。”说着，优雅大姨春笋般的手暖暖地握上鹿云不甚干净的爪子。

　　鹿云用力退手，没用，这位优雅阿姨似乎练过点什么。看着是双柔荑，其实那是飞抓百炼锁啊。

　　鹿云不敢看她善良纯美得快要溢出来的笑脸，心里嫌弃自己。唉，这都多少回了，她又被好奇杀猫了。

　　“姑娘……”

　　优雅阿姨给鹿云陈述着入伙儿的诸多好处，以及香药店小哥是一位多么优雅亲切才华卓著，仪表堂堂的极品男子。

　　鹿云心里冷汗涔涔地，她还记得香药店小哥的眼神，那是科学狂人对着小白鼠的眼神，天呐，姐妹们进去是练习香道的，她要进去说不准就进萃取瓶了……

　　闻得这边动静，“姐妹们”似乎要围上来，鹿云的心里跟油烹的一样，大约唐僧被蜘蛛精围上来时也有过此等心情。

　　鹿云忽然灵机一动，嘿嘿傻笑了一声，左手的小拇指精准地扣进鼻孔里，不好意思地一笑：“婶啊，那啥……我刚才去茅房没洗手，您还是被握着了。”

　　习香道必须得有洁癖，没洁癖可怎么混啊。优雅阿姨脸色大变，恨不能把鹿云的爪子狠狠扔在地上，再狠狠地踩几脚，踩也不行，会脏了脚，她气恼极了。

　　鹿云咧着嘴接着说：“您说了这么多，我也听不大明白。我就是想问问，您身上香喷喷地，用得是什么香囊，我想给我家太奶也买一个……”

　　优雅大姨气得差点翻白眼，她是优雅的人，优雅的人不骂人，她得带着姐妹们赶紧走，从今以后柳巷这地她们是不沾了，啧啧！污秽……

　　素衣美女子们呼啦啦飘起一阵风，跟仙女似得腾云驾雾而去。

　　鹿云假装没理会，玩指甲玩得很欢乐。摊位上的大姐妹子们不乐意了，她们的美人被个新来的小丫头唐突了！

　　方才跟美女子们共同呼吸过同一片空气，大姐妹子们似乎被开了光，举手投足间矜贵优雅，开口讲话也有了娴静地气质。大姐头发话了：“新来的那位姑娘！”

　　鹿云没理会，假装她们是在呼唤叶姑娘，按照出场顺序，叶姑娘绝对比她新得多。

　　叶姑娘比那群姐妹们更不像凡人，她对俗事很是冷漠，包括到她摊子上问询的客人，和在地上躺着不会说话的花根球。这几天的风吹日晒，最外一层的花根球都干得掉土面了，说不定里头的花根已经绝望的寻了死。

　　叶姑娘当然不能理俗事，所谓殷殷地召唤不过是一阵过耳闲风，连她一根头发丝儿都吹不起来。

　　有唱和才能聊得下去，大姐妹子们是默契十足的，小红对鹿云喊开了：“卖鞋垫的那位姑娘，你刚才对客人有些失礼哦。”

　　被点名了，鹿云挺无奈的，她扬起脸来又傻又甜地回问：“真的吗？”

　　唉，鹿云也期待自己能白一点，可禁了几天的暴晒，她发觉丽质拼得是天生啊。比如那位小红，应该是出摊老手了，人家白啊，真心白。哪像自己，已经晒糊焦了，抹上粉也只能调出砖头色来。

　　小红一脸神往：“和那么美好优雅的女子讲话，你应该有恭敬之心。”后半句的口气生硬地，竟然像是教训。

　　“哪里美了！”鹿云故意嗤之以鼻。

　　小红道行太浅，愣了一下，临时装备上的优雅光芒随时效褪去：“你懂什么！那你讲讲，什么样的女子才美？嗯？说出来给大家听听。”

　　鹿云也一脸神往，话讲得理直气壮：“喜鹊姑娘啊！那还用说，全城都知道。”

　　喜鹊是谁？翠舞楼的花魁娘子。惊鸿一面，鹿云就记在心上了，她是真钟意那一款的美人，风骚热辣，土美土美的。什么纤柔病弱那都不是鹿云的心头好，鹿云就爱辣俗的美人儿，比如金莲姐姐那样的，想想就带劲。

　　鹿云的话一出，大姐妹子们，集体“咿~~”了一声作为鄙视，连叶姑娘都侧目过来。

　　大姐头高深地讲了一句：“真俗啊。难道不懂美人在骨不在皮？”

　　众人纷纷响应，鄙视鹿云的俗气。

　　鹿云一下子乐出声来，好么！这就惊悚了。这位大姐是解剖过美人，还是喝过美人骨的高汤，吃过富含丰富胶原蛋白的美人皮肉冻？而且她肯定不认识一名叫做画皮的美鬼，等哪天晚上画皮入了她的梦，看她还敢说皮相不重要。

　　大姐妹子们嘁嘁喳喳地表示出鹿云的品味恶俗又低级，实在不愿同她这样的妹子做朋友。

　　鹿云也不接腔，心说你们是要跟不俗的人白头偕老了？哼，还不如俗的好使呢，肤浅的人类。

　　远处的街口，廉悭带着十名巡检司员工，威风凛凛地前来巡街。

　　鹿云扬了扬下巴，朝廉悭的方向一指，“我哪里俗气了，我觉得他就很好看啊，你们敢否认么？”

　　大姐妹子们顺着鹿云指的方向望过去，额……大家伙集体厌恶地一扭头，就是不乐意承认一年前廉悭还是都城里著名的黄金单身汉呢。

　　跟在鹿大人身后巡街时，不知收割走多少妹子的芳心。这会儿，她们又以自己芳心错付为耻了。

　　太腻味人了，这一衬托叶姑娘简直可爱极了。一群水豆腐向臭豆腐抛出橄榄枝。

　　至于鹿云？臭豆腐再臭也是食物，而鹿云这种长毛的馊豆腐还是赶紧丢垃圾筐吧。

　　廉悭走在队伍的最前面，今天，巡城的队伍又增员了。不是学馆附近好事者甚多需要重点巡逻。而是，唉……巡检司实在没法呆了。

　　先不说巡检司能关人的地方已经人满为患，这儿毕竟不是典狱司，今次，他们抓的人典狱司也不敢接，巡检司自己人睡觉执夜的房子都给腾出来了，干嘛呀，关人呗。

　　最狠的是公子恕从宫里派了波人下来，直接在巡检司里辟了行刑室。

　　头一次见到这群转职打人的大人们，巡检司一干人等，脚底板飕飕冒出了凉气，这是种动物的直觉呀。

　　宫里的大人们也没让巡检司这群没见识的人失望，大家伙儿头一次知道人还能这么叫，原来什么山鬼野兽都没人的嚎叫渗人。

　　这两天，大人们的手段更高了，一宿下来，执夜的人被腥得瘦了十斤。

　　廉悭强忍着直冲肺管的味道，来与宫中的大人们答话。大人们忙了一夜，精神头还挺不错，从行刑室出来，在青砖石上踩出一片黏糊糊地脚印子。

　　廉悭略低着头，垂首站在一旁等大人们走过去，他偷眼望向室内。里头太暗，看不清个所以然，可廉悭知道，前次他亲手抓的那个人就在里头，但愿那人还能撑上几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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