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姐头铩羽而归来，从没碰过钉子的人碰了钉子可是很吓人的。三言两语后，麻雀们坚定地对叶姑娘迸发出深刻的厌恶之情，连带鹿云都面目可憎了。
稀里哗啦地白眼飞过来，鹿云见收费小官没啥动静，顿时护盾全开身轻如燕，扯开一条嗓子卖力地吆喝起来。
买卖嘛，营业必开张，除了叶姑娘那样的。
鹿云思量着，叶姑娘昨天应该是没卖出过一块花根球。今天也够呛能开张。照这意思看，叶姑娘家一定还有余粮，但凡能端得住身段就说明饿得不够狠。当然，也说不定人家叶姑娘是在参与挑战游戏呐。
柳巷这儿的人流量对应的时间分布，鹿云尚在摸索中。不过路上的书生多了起来，或许这是到了传说中的课间休息时间。
鹿云想，也不知道能否把眼保健操推广给学馆先生，然后赚他一笔。就是……书生们是用墨的，比较不好操作。要是忘了洗手就开始做操，十分钟过后，教书先生会收获一整间教室的熊猫……
鹿云一面吆喝，一面神游，一面傻乐。
一个白白嫩嫩的小书生将书和文具揽在身前，小心翼翼地撩起衣袍蹲下身来。中规中矩地拿起一只鞋垫，看了看不很钟意，放回鞋垫山时似乎还努力想把它摆出个整齐的样子，然后他又拿了另一个花样的仔细看着。
小书生仰起头，目光清澈，他朝鹿云唤了一声：“这位姐姐？”
鹿云心头开起了一朵小花，她喜欢这个称呼。鹿云笑眯眯地蹲下来，跟小书生视线平齐答道：“嗯，有喜欢的样子？”
小书生点了点头，脸竟然红了，一路红到耳朵尖，粉粉嫩嫩的。鹿云好悬没扑上去咬一口。没辙，她是个耳朵控，没穿来前鹿云家的猫可没少被她摧残。
“这位姐姐，这些个花样儿都是什么？”
鹿云一笑，只有她知道自己的笑容里藏了多少阴险，现在又到了讲故事时间，话说那时，洪荒初辟，万物未生，从异次元里掉下来一只神兽……
小书生乖乖巧巧地一个劲儿点头，鹿云心说，真是个乖宝宝，不知道把他卖到山沟里能值几个钱。
“李公子，李公子……”一个甜美的声音在路对面招呼着。
小书生转头看过去，是斜对面摊位上的一个小丫头。鹿云微微挑了一下眉，原来小书生还是人家的熟客？
李小公子脸上有些歉意：“这位姐姐，我先去那边看一看。”
鹿云笑着点头，自由买卖嘛，她又不能一把薅住小书生的手威胁他：“告诉你，你摸了几双，几双就得买走，不然哼哼老娘跟你走！”
其实这还挺不错的，抢占一个小郎君当老公，长得不错不说，就说都城中能进得起东城这片学馆的，肯定家资殷实，他年小郎君金榜得中啥的，还能落个官家夫人当当，比卖鞋垫有前途多了。
对面那个小丫头，嗓音比鹿云甜了十倍，声音比鹿云清亮二十倍，一条街都是她婉转如黄莺般的大嗓音：“李公子，您前次中意的笔帘样式我给您做出来了。都放这儿两天了，还以为您嫌弃我的手艺啦。”
李小公子脸红红地，因得怀里东西不少，弯腰道歉都显得姿势笨拙：“小红姐姐，对不起对不起，这两天功课紧忘了过来取。”
说着他挺费劲地掏出一只荷包，递到那个叫小红的小丫头手上：“小红姐姐，你看我拿着东西不方便，要多少钱你自己取吧。”
“好呀！”小红甜美的应声，还顺便骄傲地往鹿云这边睨了一眼。
鹿云站起身来，蹲了半天脚都麻了，她接了小红的眼神，觉得十分累心。做个买卖，至于搞出红尘滚滚的劲头么。
小书生取了笔帘子，又跑回鹿云的摊子前，“这位姐姐，不知您这鞋垫多少钱？”他说的有些局促：“今天出来带的钱不多，要是……嗯……我就明天再来买。你放心，我明天肯定来。”
对面摊儿的麻雀们围在小红身边，嘁嘁喳喳很欢乐，似乎小红替大家伙完成了对付讨厌鬼的首杀。
“三文，如果你买两双算你五文。”鹿云笑着对小书生认真地说。
“真的吗？这样新意的鞋垫这么便宜？”小书生一张小脸满是不可置信地欢喜。
鹿云笑吟吟地又说：“就是不知公子是今天买呢，还是改天再来照顾我的生意呀？”
送走小书生，鹿云把五文钱揣进布兜里，开张大吉。
麻雀们像是受了委屈，嘁嘁喳喳变成了嗡嗡嗡，听着就觉得聒噪。小红应该是生气了，睨着鹿云的小脸带着倨傲和鄙视。
鹿云笑着平视过去，朝那边的人们点头打招呼，算是尽了礼仪。她心里头却也不大痛快，又不是抢了你的恩客，摆出这张脸吓唬谁？
鹿云刚才仔细看过了那个叫笔帘子的东西，有什么了不起的，她在现代用过的笔袋比这有意思多了。不要太过份！把咱惹急了咱就抢你的生意！
有一就有二，有品牌故事的商品适合在文化人堆里刷存在。鹿云的评书式广告在柳巷大受欢迎。
鹿云扬眉吐气，虽然初来乍到，她也敢跟这儿的大姐大妹子们说上一句：纯靠拼甜美，不如甜美上加点才华。
鹿云今天的生意好得很，收钱收到手软的感觉真是太玄妙了，她现在可以理解为啥有人说赚钱和数钱是种爱好，超级过瘾的。
今天的客人们也年轻貌美，唇红齿白的还不少呢，鹿云有点飘了。
她的摊子被客人不断地包围，人群外围站着一个清瘦的书生，买东西的换了几波，他还稳稳地保持在最外圈的位置。
鹿云觉得不对了，俊朗汉子跟美貌少年对她制造的阴影，又弥漫上心头。她存了心思，不动声色地观察着。
人群的空隙里，清瘦书生十指搅动，小动作不断。
鹿云坐实了清瘦书生的身份，在心里低呼了一声“倒霉”。南橘北枳，“罩山头儿”的大哥到里柳巷这儿都能进化出一身书卷气，圣贤书真能度化人啊。
鹿云隔着人群，按道上的规矩朝清瘦书生笑着点点头，意思是说，场面给您走完了，您可得盗亦有道啊。
清瘦书生脸红了一下，似乎受到了某种鼓舞，摆出一副安然恬淡的样子，从人群中站开了。
鹿云偷瞄了一眼，有些诧异，她自觉对上暗号了，莫非此地还有什么不一样的路数。
鹿云偏头去看身边的邻居，她现在很需要一个老人儿指点迷津。然而人家妹子生意不好，正闹心呢，虽然是青春娇艳的年纪，可配上气鼓鼓地脸色，甚是狰狞啊。鹿云偷偷吸了口凉气，可是不敢招惹的。
一波人群散去，街上的人稀了，鹿云直了直乏累的腰身，还没缓过一口气儿，清瘦书生就走来了。
鹿云一惊，怎么个意思？莫非他还要加收一份保护费？
清瘦书生俯下身，探出竹枝一样的手，十指细瘦修长，指节分明。他像阅览书页一般，和缓轻柔地挑选着鞋垫，好一会他选定了中意的并且凑成一对。然后，他眉头微皱，却不再翻动了，似乎在鞋垫堆里阅读到了无法解读的语句。
过了一会儿，清瘦书生说话了，一把嗓音让人听得如沐春风：“姑娘，这是我选好的，可劳烦你把它凑成一双？”
“哦，哦。”鹿云恍然大悟，抿着唇歪起了一边的嘴角，原来人家是要给小情人买东西，害羞了呀。
鹿云在心里头默念罪过罪过，不该妄议他人，奈何她道行不够啊，最近坏人遇太多，一不小心就得疑心病了，嘤嘤嘤，她也是个可怜人。
成双成对的？好办。鹿云奋力在鞋垫山里刨起来，好不容易找一双同花色小号的递了过去：“您看，这双可以不？”
书生脸一红，嗫嚅道：“跟这一般大的就好。”
原来……她又没猜中答案，鹿云思考了片刻。
清瘦书生就难熬了，刚才话一出口他就后悔了，唉，现在真是进退两难。
“呐，您要送的那人有什么偏好？”鹿云问道。
“诶……”清瘦书生愣住了，他没想到鹿云会这样问他。
鹿云颇为真诚还带着歉意地说：“是这样的，我家这些样式并没有固定的搭配。既然您想要成双成对的感觉，我才冒昧问了一句。若是果真没有合适的，您不妨去其他摊子上看一看，她们那边有特意做成对儿的礼品，您选那些岂不省事些？”
清瘦书生从局促中解脱出来，他微低着头笑了一声:“无妨，我钟意您家这新鲜的样式，您觉得哪个样子合适，我就听您的了。”
竟然是个爽快人！鹿云果断从鞋垫堆里抽出一双圣诞节专用鞋垫，她指着圣诞树跟书生说道：“这是一株长在万仞高山上的神树，不畏狂风暴雪身姿坚毅挺拔，男儿如嘉树，再合适不过了。”
她又指着圣诞树上的铃铛：“十年寒窗无人问，一举成名天下知。念念不忘必有回响，有此铃铛庇佑，必能一鸣惊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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