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人把自己追人的经过，并隐瞒消息地事儿对廉悭讲过，廉悭拍了拍他的肩膀，低低地应了一声。

　　三人边走边小心地商议，等到晚间众人皆会衙门报道时，廉悭轻描淡写地叮嘱一句，要对近身的人多加防备。众家差官心领神会并未多言，留下值夜的人等，其余人便各自回家去了。

　　转过天来，廉悭来巡检司点卯，小黑屋大人甲站在院子里看风没景，这真不怪景国的冬天，完全是衙门里的树忒不争气，连降几天温连刮几天风，叶子就活不下去了，一头扎下来死给大家伙儿看。秃枝光杈地挺在那，绷着个树干对峙冬日的肃杀凛冽，其实哪有的事。衙门外头，那些坚挺的树正红的似火，黄的似金热闹得很。

　　小黑屋大人甲在树下抬起头来，清浅一笑，惊艳得廉悭出了一后背冷汗。大人的黑衣随着风扬起，步履轻盈像只飘渺的鬼，一下子就晃到廉悭眼前。

　　大人拍了拍廉大人漂亮的胸肌，从袖口里拿出一枝蜡梅花，温柔细致地替他别在衣襟上，“廉大人好容貌，跟此花很配呢。”

　　“是么……”廉悭有些口条不顺，他伸手想把花取下来，手却被一只温凉的爪子按住了，廉悭的指节一阵酸疼好像立马得了风湿。

　　大人轻笑着飘身而去，只留廉悭在院子里僵成一棵秃树。

　　风吹过来，廉悭打了个寒颤，真是冷啊，今年冬天怎么可以冷成这样呢？廉悭把花枝取下来，轻轻一碰，又花瓣散落下来，落在他的鞋面上，嫣红嫣红的，果然是小黑屋出品跟血的颜色咋那么像呢？

　　廉悭牵了牵嘴角，努力让自己想些好事，比如贬了官说不定就能跟师父一起守大门去了，比如不但贬官还得受罚那就得刺配边关了，不过他们景国不大，走不了三四天就到边境线了，不怕不怕。

　　廉悭木呆呆地蹭进前厅。值了一晚上夜的差官揣着手窝在厅里等着换班的人出现，一见廉悭拎着花进来，受了一晚上刺激，这会儿以为能沾点喜气，便笑着说：“头儿，哪位姑娘送的？”

　　廉悭一屁股坐下来，眼睛看着门外，“那屋的大人……”

　　……众人一时无言，反应快的默默地站起来往炭火盆里添了几块炭，他搓了搓冻僵的手，见鬼的天气，真是冷啊。

　　外头有人进来，脸色青白青白的，似乎被恶鬼掐了脖子，他拎着一沓子告示递给廉悭。

　　廉悭接过告示一看，耳朵又尖锐地鸣叫起来，唉，昨儿个在巫医馆做的针灸治疗算是白花钱了，他无言地把告示又递给周围几个差官大家伙传看过，除了互相小声叮嘱过注意安全还能说点啥呢？

　　告示张贴在都城各城的显要位置，这下都中热闹了。

　　巡检司的官人当街被刺伤，即日展开追捕调查。

　　都中居民们尤其是扔过菜叶子甩过闲话，开始犯疑心，据说廉悭那小子心眼子小的很，指不定就借这机会官报私仇呢。虽然也有人嘴硬，说挨刀子那位是恶人有恶报咎由自取，他到底也不敢把这心海的声音呼喊出来的。

　　疑心病是个催化剂，把头疼脑热胃病着凉都能勾出来，一时间西四牌楼的生意火爆异常。

　　街上鸡飞狗跳，天上彤云密布，阴沉沉地过了两三日，都中下起了今年的第一场雪，按照惯例，下雪时总要暖和一些。

　　都中的屋瓦房舍都盖上毛绒绒地白雪，有人登临一呼喊起了瑞雪兆丰年。流浪为生的人躲在破檐下直骂街，一年中最不好熬的时节来到了。

　　雪飘飘洒洒下了一天一夜，还没有停息的样子，真个是银装素裹，白玉雕成的世界，对于都城的一些人来说，始终都是岁月静好的样子。

　　鹿云戴着纸壳面具，挥舞着大扫帚跟西四牌楼街上的大部分邻居们清理着街上的积雪。鹿云撸胳膊挽袖子忙乎地出了汗，她杵着扫帚决定先歇上一歇。

　　撑着雪花，街的两头陆陆续续来了美女，鲜亮的斗篷撑着伞，本就挺白的脸冻得透明，偏偏在颧骨上冻出了些些粉红。鹿云在面具底下转着眼珠子，美人就是美人啊，连挨冻老天爷都能替她们加持出别样的美感，真个是不公平。

　　美人袅袅娜娜，有人还携花而来，真是越看越美，越看越仙，来这条街上的美人们大部分自然都要进香药店的，鹿云耳朵长，她从燕语莺声中获得了讯息。今儿个她们是来赏雪赏梅品香品茶的，真真风雅得紧。

　　想来香药店小哥们也是精心准备了，鹿云在门前扫雪都闻着香药店香气缭绕的成了一座香楼，鹿云越发替自己的粗糙惭愧了。鹿云寻思了一会儿觉得没甚滋味，便跟街上的邻居们学起来，就地把门前的雪堆用铲子拍成了雪人。

　　这雪人既然立在了巫医馆的门前，自然要符合巫医馆的风格，鹿云跑进屋里，拿了一只纸壳面具出来，她早就把凤凰给她的这些白面具画上了暗黑系花纹。她把面具给雪人带上，朝着香药店方向龇牙咧嘴地，鹿云端详了一下甚是满意。

　　苏木揣着手走出来，这个记仇的小男子对鹿云还是充满了嫌弃，站在台阶上对鹿云冷冰冰地说：“你怎么还不进来。”

　　鹿云欢喜地一拍巴掌，伸手去拉苏木，她指着自己堆成的雪人说：“你看，好不好看！”

　　苏木哼了一声，“玩物丧志！”说完转身进去了。

　　诶……作品不被欣赏，鹿云有点灰溜溜地，她跟在苏木身后也往里面走，走了几步忍不住回头，对着雪人说：你是最美哒！

　　巫医馆很煞风景的，一进门就能问道满鼻子清苦清苦的味道。从即将下雪的那个白天起，凤凰就指挥着巫医馆全体员工准备草药，什么甘草，桔梗，苏子叶……统统炖起来，这是等着病人一进门确定是受了寒就马上灌药，这时代感冒着凉是会死人的，凤凰对鹿云教学的时候一脸沉痛地讲了N多病例，比当初鹿云吓唬鹿夫人讲的还可怕。鹿云听得顿时就觉得咽喉肿痛，头晕有鼻涕，她拉住凤凰的手说：“凤凰啊，你先别讲了，我觉得自己似乎感冒了，你给我号个脉好不好。”

　　凤凰把手用力夺过来，用手指轻轻一戳鹿云的脑门，“号脉多麻烦啊，我现在就给你开一副砒霜发发汗好不好？”

　　鹿云的疑心感冒连犯了三四天，简直觉得自己就要病入膏肓了，她拉着凤凰的手说：“凤凰，我觉得我病得不轻。”

　　“放开，你没病！”凤凰言辞果决。

　　鹿云难缠地不得了，整个人都扑进凤凰的怀里：“你才没病呢，你得告诉我，我真的病了！”

　　凤凰无语望天，用力一推鹿云的肩膀：“好吧，你有病！”

　　“是吧，是吧！”鹿云很是欢喜，“凤凰，你还得告诉我，我到底哪里生病了……”

　　“……”凤凰十分想骂街，但到底是忍住了，她冷静又敏捷地从怀里拽出针灸包，唰啦一抖，小包袱皮儿抖开了，凤凰右手一道残影，等鹿云看清楚时，凤凰的指缝间已经竖起无数长针。

　　凤凰红唇挽起一抹冷酷的笑容：“小鹿鹿，你脑子坏了，你知道的，我治脑残最有一套了，来让姐姐现在就给你治一治。”

　　鹿云顿时被激出一身热汗，鼻子立马就通气了，胸口也不憋闷了，她跳着跑开：“凤凰，凤凰，我觉得现在很好很健康，应该已经痊愈啦！”

　　“你！”凤凰用寒光闪闪的右手一指鹿云：“现在！立刻！马上！去后院干活！”

　　鹿云撒丫子就跑，比体育考试时的速度快多啦。

　　其实也是凤凰常识不足，鹿云确实有病，而且还是著名的医学院大三综合症。鉴于凤凰对鹿云进行了野鸡教学，大约就是这个缘故让鹿云的病提前发作了。

　　因为准备的及时，因为着凉来无疑关注诊治的病人基本上药到病除了，但是医馆的数量总是跟病人不成比例的，西四牌楼街这除了少数不务正业一心效仿香药店的医馆，其他医馆里也是高朋满嘴，额……这都城里除了西四牌楼街这还分布着不少小医馆，野医馆，密医馆，甚至有些病人还被职业神棍分流走了，反正跟医药行业相关的各家馆子这顿时间无不忙的人仰马翻。

　　后院里好几十个沙锅同时熬制着汤药，除了凤凰这个主力大夫，苏木跟菇茑闲下来也会跟着来回送药端药，这等忙碌只有临近饭口的外卖餐厅能比得上了。鹿云也忙成了八个爪，这可比方才扫雪累人多了，她此刻已经忙得汗流浃背，她喘着气儿，见缝插针地站住脚休息片刻。

　　气味是无拘无束地，鹿云瞧着满院子的水汽背着药味儿，晃晃悠悠奔着香药店那头的院子去了，因为水汽搀和着，鹿云竟然觉得墙头上有两种气体在打架，她忽然想起来都说是要三分毒，这两头的味道混起来，会不会合成出一种什么剧毒玩意儿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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