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七章 元宵
周是觉得今晚真像一场梦。
卫卿走后,她爸寻了个机会问她,“诗诗,你告诉我,你和卫先生进展到哪一步了?”周是先是吓了一跳,见他爸爸眉间似有忧虑,忙正色说:“爸爸,你想太多了。我和他虽是男女朋友,但是您要相信我,我知道分寸的。”
爸爸当然是知道自己女儿的,当下叹口气,说了句很中肯的话,“卫先生哪里都好,就是条件太好。”他也猜到卫卿不是一般人,像自己这样的小门小户人家恐怕高攀不上。
周是想了想,说:“爸爸,我说出来您别生气。我跟他纯属恋(爱ài)关系,其他的都没想过。他之所以会来咱们家过年,是因为大雪封路了,他送我回家,我们根本没进展到见家长的地步。所以他条件到底怎样,我可不在乎。再说,我还小呢,从没想过这些事。”她此刻对卫卿和自己的将来亦不抱什么信心。
这话让她爸爸很不满,他皱着眉教训周是,“诗诗,你这想法不对,在一起就要认真地在一起,感(情qíng)的事怎么可以随随便便?你年纪虽小了点,可是好歹也快大学毕业了,已经是大人了!无论做什么,都要端正心态,怎么能学着别人轻浮乱来?你和卫先生既然交了朋友,我不希望你是抱着这样可有可无不在乎的态度。做事要认真,态度决定一切,感(情qíng)也一样,要慎重对待……”
周是被说得差点抬不起头来,她知道爸爸现在都以为她品行有问题了,忙打断说:“爸,我在外面没有轻浮乱来!卫卿是我交的第一个男朋友,我很认真地和他交往的。不然,我也不会让他来见你是不是?我只是说,我跟他不一定有结果。我们现在还好着呢,就在一起。毕竟感(情qíng)的事,谁也说不准。我担心的是这个罢了。”
她爸叹口气,说:“诗诗,你都快毕业了,也不小了,你同学也都谈朋友了吧?你偶尔也该想想个人问题。看得出来,卫先生很喜欢你,对你也很上心。他肯来我们家过年,就说明了态度。他年纪比你大不少,很会照顾人,事事都能替你想到,这个我放心。可是,唉,算了,爸爸也不说什么,儿孙自有儿孙福。都说姻缘天定,就看你和他有没有这个造化了。”
周是口里不说话,恭顺地听着,心里却颇不以为然。什么姻缘天定,父母就是这样,想得太多。她才多大,就想着她的终(身shēn)问题了!她虽然也喜欢卫卿,可远没到那个地步。
卫卿走后,每天给她好几通电话,问东问西。周是接得不耐烦了,有什么好说的呀,嚷道:“电话费很贵的,我是长途加漫游,别有事没事就打。”怕他不高兴,连忙加上一句,“你要真闲得无聊,给我发短信吧,啊!”
卫卿说:“谁耐烦发短信呀。要不,我给你充话费?”周是当然不肯,说:“要你充话费干吗!又不是你手机!”卫卿对这个颇无奈,她在金钱上划分得很清楚,让他有种无处着手的感觉。一旦周是不屑于他的钱了,他对她还真是患得患失,只好厚着脸皮死缠烂打,无所不用其极。
卫卿听见她那边似乎有小孩吵闹的声音,问她在哪。她说:“在我姑姑家玩呢,小侄子缠着我带他出去溜冰。我挂了啊。”卫卿不满,“周是,你怎么连接个电话都不乐意?我好歹也是你名正言顺的男朋友。”他跟人小孩较上劲了。
周是头疼,“我哪不乐意了?我这不忙着吗!”忽然她想起一事,忙试探地问:“你过年没回家,你爸妈没说什么?”他那样的家庭,应该很重视这个才对。他说:“这有什么,我都多大了,以前也经常在国外过年的。”周是又问:“那你家过年都还好吧?”卫卿见她问候他家里,不由得笑,调侃说:“怎么,想来我家玩是吗?”
周是脸一沉,厉声说:“胡说什么呢!小心我跟你急呀。”卫卿觉得她一时可能吓到了,便略过不提。心想,慢慢来,等时机成熟了再说,周是实在太年轻了,可别((逼bī)bī)得她说翻脸就翻脸,她那臭脾气他是领教过的。
他问她什么时候回学校。周是说这时候回京的票特难买,李明成去火车站排了好几次的队都没买到。他听得一紧,问:“你要和他一块回来?”周是点头,“嗯,我们往年都是一起回学校的,这次还有张冉瑜学姐。”李明成和家里还是闹得有点僵,大过年的也没缓和。父子俩见了面都不说话,李妈妈在中间调停亦无济于事。周是虽伤感,还是不得不接受张冉瑜的存在。
卫卿当然不愿意,怎么着也得提防李明成,青梅竹马最是闹不清。忽然他灵机一动,当下便说:“你别买火车票了,我车不还在你那里吗?我过几天要去南边出差,到时候咱们开车回来,又舒服又便利。”还又舒服又便利!上次开过来,他浑(身shēn)散了架一样,所以才扔下车子不管了。这次他倒是用心良苦。
周是忙说:“那让李明成和张冉瑜学姐也搭个顺风车吧,反正顺路的事。”卫卿这下头疼,又不好直接拒绝,忙说:“人家小两口单独处在一块,你去瞎凑什么(热rè)闹?乖乖等着啊,我明天就去接你。”周是说:“那么快,你明天就来?我还想在家多待几天,你真要来,等过完元宵再说。”
卫卿(诱yòu)哄说:“来北京咱们俩一起过元宵不也(挺tǐng)好吗?你今晚上收拾收拾,该带都带上。乖啊,早点回学校也很好嘛。你看你,一个寒假没做作业了吧。”他连学习的借口都拿出来了。
周是当下无语,半天才说:“我想多陪陪我爸--”卫卿哄着她说:“等你想家了,我们再回来好不好?现在交通多方便呀,几小时就到了。”
第二天傍晚,他果然来了,周是特意去机场接他。他脸容有些疲倦,但还是紧紧拥抱了她一番,还给她爸带了好些东西,有上等的烟酒,还有一些贵重补品。
周是催他洗脸,他倒在(床chuáng)上不肯起来,说为了赶来见她,忙了整整一天一夜,又困又累。周是见他眼睛里有血丝,有些心疼,于是打来(热rè)水伺候他,还帮他脱衣服。卫卿一个翻(身shēn)抱住她,舒服地叹气,闭着眼说:“周是,我以前累得一塌糊涂的时候,从没人对我这么好。”他抱着她亲了几下,还用新生的胡楂扎她脸。
周是又闪又躲,说:“累了还不睡!明天还要开一整天的车呢。”卫卿头埋在她(胸xiōng)前,不怀好意地说:“有你陪着就不累了。”周是又羞又怒,这人真是本(性xìng)难移,推着他说:“哎--,你规矩点!”推了半天没动静。坐起来时,才发觉他就这样睡着了。
周是悄悄爬下(床chuáng),替他将被子捂紧。昏黄的灯光下看他,只见他发丝凌乱,五官尤为周正,唇很(性xìng)感,极具男(性xìng)魅力。原来他竟是这样成熟英俊,为什么以前不觉得?她似乎受了蛊惑,用舌尖轻轻((舔tiǎn)tiǎn)了((舔tiǎn)tiǎn)他的唇,点着他的鼻子淘气地说:“乖,晚上睡觉不许踢被子。”把灯关了,带上门出去。
卫卿累得不想动弹,后来感觉她打量自己,干脆装睡,看她有什么反应。见她不忘给自己盖被子,十分窝心。不出所料,她偷吻了他,正得意呢,说出的话却让他啼笑皆非。他翻了个(身shēn),唇角带着微笑睡去。
因为第二(日rì)一大早要出发,周是她爸老早就爬起来,给他俩准备路上吃的、喝的,一直送他们出校门,最后说了句,“有空再来玩。”总体来说,对女儿带来的男朋友还是比较满意的。他当然希望周是幸福,卫卿是不二人选。
这次很顺利地到达北京,卫卿使尽手段要周是留在他那住,说:“你宿舍人还没来吧,一个人住多无聊呀,要不在我这先住两天?书房我收拾出来了,还能住人。”原来早有预谋。他一直嫌家里的房子大,故意买了(套tào)小的,也从不带人来,一个人住得有滋有味。现在有点后悔了,早知道就买个大点的,好拐周是住下来。
周是坚决不从,硬是不肯,说:“住你这干吗?宿舍没人清净着呢,我巴不得。”让他明目张胆占便宜?切!算盘倒打得噼里啪啦响!卫卿又蹭上去,极力游说她,“宿舍哪有我这好?洗澡都不方便,饭菜又难吃。周是,我就想和你在一起,这些天没你都不习惯。”又是威((逼bī)bī)又是利(诱yòu),还动用感(情qíng)。
周是却说:“没我伺候你不习惯吧?送不送我回学校?不送我自己回去。”卫卿坐正(身shēn)体,说:“周是,你不能这样,咱们得好好沟通沟通。”周是一脸无奈,他越来越难对付了!怎么就不达目的誓不罢休呢!于是不满地说:“卫卿,我就一学生,不回学校上哪?去你那住,像什么话!你把我当什么人?!那好,你说,我们之间有什么需要沟通的?”她冷着脸瞪他。
卫卿见她生气了,脖子一缩,忙说:“没没没,我的意思是我们应该互相体谅,我当然是先送你回学校。”周是一路上沉着脸,人善被人欺,马善被人骑,就得这么治他!看来过年这段时间把他惯得不像话了,得寸进尺!
卫卿哄她,“宝贝,生气了?这不是送你回学校吗?”周是不理他。卫卿见她这样,自觉没趣,耷拉着脑袋说:“周是,我就想和你多待几天,这有什么错?你还给我摆脸色看。”
周是心想也不能太过分了,淡淡地说:“上你那住,我怕惹人闲话。再说啦,我之所以这么早回校,是因为作业没做完,这几天得加紧赶。你这样((逼bī)bī)我,我有点生气。”卫卿顿了顿,说:“好了,这次是我不对。现在还生不生气?”他本来就满肚子的花花肠子,周是真没看错他。
周是能伸能屈,给足他面子,摇头,懒懒地说:“不生气了。”卫卿于是凑上来吻她,看她表(情qíng)缓和了一点才放她下车。
他们俩之间的拉锯战经常这样。卫卿呢,通常输是输了,总能扳回点本,占点便宜什么的,偷了腥自然没火气;周是呢,一边严词拒绝,一边还想着给他台阶下,该硬时候硬,该软时候软,所以两个人吵归吵,闹归闹,真正翻脸的时候还是极少。
元宵那天,卫卿接她出来吃饭。周是想,也不能太不给他面子,于是稍作打扮,跟着他出来,问他去哪吃饭。卫卿搂着她说:“周是,我好久没吃你做的饭菜了。晚上去我那行不?我给你打下手。”
周是有点不愿意,她不是一个喜欢锅碗瓢盆的主,在家就算了,在学校她也是一个十指不沾阳(春chūn)水的人,宁肯吃外卖,也不自己动手。当下便说:“你那厨房,干净得跟摆设一样,什么都没有,还不如在外面找间小饭馆,方便。”
卫卿一心想吃她做的饭,兴冲冲地说:“没事,可以买呀,以后还不是要买?”他倒想得长远,巴不得周是天天做饭给他吃。说实话,一个人老在外面吃,吃得都想吐。
周是说:“那你得买多少东西呀,犯得着吗?”卫卿却径直将车开到超市的停车场。周是不好破坏他的兴致,便说:“元宵节不是该吃元宵吗?咱们买点元宵,回去煮点吃得了,再买点熟菜。”卫卿想想是该吃元宵,说:“就元宵?吃不饱吧?”周是忙说:“那就再买袋饺子,你不(挺tǐng)喜欢吃饺子的吗?”周是嫌麻烦,不肯炒菜煮饭,元宵饺子放水一煮就行了,多省事呀。
卫卿是连开水都不会烧的人,当下没意见。他四处看了看,说:“砧板和刀具不要买吗?”他在周是家见她老切菜,于是问。周是反问:“买这个干吗?你自己要买,以后再说。”三两下就出来。卫卿还一个劲地跟在后面说:“这就买完了?要不要再买点其他的?”
到了卫卿家,周是站在厨房里一边拆包装一边说:“卫卿,咱们事先说好了啊,吃完饭你洗碗。”卫卿立即跳起来,说:“为什么我洗碗?”在她家的时候,她可从来没让他洗过碗。他想帮她洗菜,她还赶他出来。
周是奇道:“哪有光吃饭,不做事的呀?你以为还在我家做客呢!”卫卿不服气,君子远庖厨,他要坚决反抗,于是说:“我不会洗。”周是看他一眼,面无表(情qíng)地说:“没事,学学就会了。我妈在的时候,我连抹桌子都不会。”他真以为自己是大老爷们呢,拿她当佣人使唤。
卫卿气急,又说:“我洗碗肯定都得打碎了。”周是淡淡扫他一眼,说:“打碎的也是你的。你不洗,就别想吃。”卫卿心想,我吃完就不洗,看你怎么办!溜进浴室说:“我洗澡去了啊。”
周是看他躲得比兔子还快,骂,“懒人事儿多!”隔着一道门说,“告诉你啊,你不洗碗,下次再想我做饭,别说窗,门儿都没有!”卫卿一阵无力,水开得哗啦哗啦响。他还以为她总算变柔顺了呢,原来和以前一样任(性xìng)难缠。想她在家多乖呀,早上爬起来,连牙膏都给他挤好了。
周是冲他喊:“手机响!”他没好气地说:“管它呢!”周是见响了好几遍,怕人有急事,说:“你接不接?我给你递进去。”卫卿问她来电显示,周是说是陌生号码。他心(情qíng)正不好呢,说:“挂了挂了,吵死了。”周是真想捶他几下,狗咬吕洞宾,不识好人心。
周是按红色键时不小心按成接通键,里面一个女声甜腻地说:“卫少,今晚有节目,来不来?大过节的,出来放松放松……”周是一听,心里就不爽,不知道他在外面干些什么!一把挂断电话,扔在地上。
卫卿出来,见她坐在沙发上看电视,捡起地上的手机,问:“我手机怎么在地上?”周是哦一声,说:“是吗?我明明放口袋里的啊。不知道什么时候掉地上了。”卫卿不疑有他,说:“做好饭了?”周是冷眼看他,说:“出去吃吧。”卫卿不想洗碗,这会儿没坚持,只问:“想去哪吃?”
周是满心的火,挑衅地看他,说:“全北京最贵的餐厅!”卫卿打了个响指,痛快地说:“行!”穿得光鲜亮丽,开着他那辆招摇的跑车来到城中心。
一停下就有人上来打开车门,车牌也被罩住了。周是抬头一看,所有车的车牌都封了。侍者白衣黑背心,白手(套tào),高大英俊,气质良好,服务周到,极其绅士。周是一看这阵仗,吓得不轻,这是到什么地方了!
卫卿拉着她走上长长的红地毯,交给门卫两张会员卡。大厅极尽豪华奢侈,说不出地风流富贵。光是水晶吊灯,就照得人眼花缭乱。成(套tào)的红木家具,一字排开,令人咋舌。周是见进出的人衣着不凡,非富即贵,大骂!这地方跟天方夜谭一样,让她觉得不真实。
两个人刚穿过旋转门,见门前一辆车子停下,几个持枪警卫快速跳下来。周是一见这排场,知道是大人物,缓下脚步,好奇地张望。车门哗一声打开,一个女军官弯腰跳下来,三十几岁模样,全(身shēn)戎装,戴着军帽,腰上配了枪,一双军靴蹬得大理石地面咚咚咚响。肩上两杠四星,站在那里,腰背笔直,英姿飒爽,不苟言笑,不怒自威。
那女军官手一摆,阻止众人跟上来,将枪卸下来交给(身shēn)边的警卫,众人敬礼。她回礼,动作利落潇洒,有种说不出的好看,然后昂首阔步进来,(身shēn)边只有副官跟着。周是看得心潮澎湃,她还从未见过这等场面!
卫卿却看得皱眉,本来想拉着周是避开的,想了想,说:“你稍稍等一下。”迎了上去,笑着打招呼,“嫂子!”那人见了卫卿,脚步一顿,面无表(情qíng)地说:“这并非私人场合。”
卫卿气急,却发作不得,大声说:“报告陈政委,卫安同志结束国外访问,已于昨天傍晚回京。”语带嘲讽。她脸上没任何表(情qíng),既没点头也没其他表示,严肃地问:“还有事吗?”眼睛瞟了瞟不远处的周是,沉声说,“卫卿同志,请你注意个人作风!”说完,带头离开,如入无人之境。
卫卿气得青筋暴跳,她拿他当手下的兵来训呢!打听了一下,知道她来这是陪父母吃团圆饭,居然全(身shēn)戎装上阵!卫卿也不过去打招呼了,直到领着周是进了包厢,气还没消。
周是远远地听到他叫嫂子,心里一惊,待听到他们之间的对话,觉得无比怪异。哪有家人这样说话的,完全上下级的关系!而她看自己那一眼,十分轻蔑,这让周是心里很不舒服。
卫卿气得不轻,痛饮了几杯,终于骂出来,“他妈的,打什么官腔,摆什么款!老头子都没她拽!”他家老头子从不在家里摆谱,平易近人。
周是知道这是他家事,不便过问。一看见他大嫂那架势,她心都冷了,她跟他们完全不是一个世界的人!他家到底多有权势!
还有,今天似乎不宜出门。
两个人都没什么胃口,匆匆吃了点,转头下楼。在大厅迎面碰到张帅跟他父母。卫卿停下来打招呼,“张局长,张夫人,你好。”张局长笑呵呵地说:“卫总,也来这吃饭?卫老(身shēn)体还好?卫部长结束访问回国了吧?”卫卿一一回答。
他们在这边客(套tào),周是和张帅皆吃惊不小。尤其是张帅,眼睛在他和周是(身shēn)上来回游移。张局长上次在卫卿公司和周是匆匆打过照面,倒没想起她是谁,寒暄完毕,便走了。张帅临去前,频频回头朝周是这边看。
周是也没想到运气会这么坏,真是福无双至,祸不单行。一时受了惊吓,差点反应不过来。卫卿知道张帅对她有企图,见她也这样失魂落魄的,脸色有些不好看了,一把拉着她出来,冷着脸说:“看哪呢,走路别东张西望的。”
周是觉得今晚真像一场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