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杨忠走后,陈庆之环顾四周问道:“你们怎么看?”
“听说,元子攸的姐姐,跟刘益守的关系很不一般。”
马佛念那张马脸露出暧昧的笑容,陈庆之板着脸摆了摆手,他又收回笑容,轻咳一声道:“嗯,姑且把刘益守当元子攸的姐夫吧。”
“但是在洛阳的时候,我好像听说尔朱荣的女儿尔朱英娥,也在刘益守身边……”
宋景休有些迟疑的问道:“两边是平手啊。”
“我觉得这个刘益守对付女人挺有能耐的啊,元子攸姐姐能玩,尔朱荣的女儿也能玩,这一位真是个大丈夫。”
鱼天愍一脸艳羡的说道,众人说着说话就把楼歪到海里去了。
“现在不是说刘益守身边有多少女人的时候!”
陈庆之正色道:“我们是要知道,刘益守到底是怎么想的!”
“都督,把汴河堵了,这种缺德事都做得出来,此人不可小觑啊。”
马佛念强调了一句。
这回陈庆之没有斥责他,而是微微点头道:“不错,此人虽然年轻,但确实不可小觑。不说别的,费穆就栽在他手里。
不过此人厉害与否另说,我倒是觉得,他把我们拦下来,未必是想对付我们。”
陈庆之若有所思的说道。
白袍军能打,那是出了名的。想把这支军队永远留在魏国,魏军不付出数万人的伤亡,想都不要想。
现在已经是尔朱荣的时代,连元子攸都死了。这个时候消耗实力去对付要回梁国的白袍军,实在不是一个有脑子的主将该干的事情!
陈庆之这么想不奇怪,实际上,在刘益守前世那个时空,尔朱荣就是带着大军“一路尾随”白袍军,并未发生激战。
为什么会这样?因为尔朱荣麾下众将,都是盯着将来的权势,谁会为一支注定要离去的部队消耗自身实力呢?
如果说听从尔朱荣的号令,事后可以补充那还好说。而刘益守在信中告知元子攸的事情,等于是明明白白的让陈庆之知道:老子准备跟尔朱荣翻脸了!
那么对方究竟是想做什么,几乎就呼之欲出了!
“刘益守,是想跟我们联手?”
马佛念不可思议的低声惊呼道。
“显然是这样。当然,也最好是这样。”
陈庆之沉声说道。
“如果他有与我们联手的心思,那么明日定然会孤身前来汴水岸边。如果他没来,那么我们就夜袭蒙县后,强攻睢阳,抢夺睢阳渡口的船只,走睢水离开!”
众将都把心提了起来!
他们最怕的,就是现在不顾一切的拼死作战,输了就会全军覆没!
可有时候现实就是那样残酷,你越是担心什么,越是害怕什么,就越是会遇到什么。无论是强攻睢阳,还是跟刘益守联手对付尔朱荣,都不是一条容易走的路。
“都下去准备吧,作两手准备。”
陈庆之一抬手,众将都拱手离去,他则是一个人在帅帐中陷入沉思。
目前的情况复杂诡谲,乃是从梁国出征到现在前所未有的,一步走错,就可能万劫不复。饶是陈庆之见惯了大场面,此刻心中也有些犹豫不决。
……
阳光照进蒙县的县衙大堂,刘益守伸了个懒腰,看了看桌案上摆着的讨尔朱荣檄文,满意的点了点头。刘益守现在只是装作不紧张,他连床都不睡,等杨忠的消息等了一夜,这是真的不紧张么?
很多感受只有自己知道,作为主公,喜怒不形于色,这是基本要求。
王伟这篇檄文从大义的角度斥责尔朱荣,却没有攻击对方的下三路和家族,把火力集中在“弑君窃国,乱臣贼子,大逆不道”上面。
可以说是恰到好处。
正在这时,王伟急急忙忙的跑进来,喘着气说道:“主公,杨忠回来了,就在县衙外面还没进来。”
“好!”
刘益守激动的站起身,再也不拿捏了。杨忠回来,这事已经成了一半!他走过来拉着王伟的袖子说道:“走,出去看看!”
第241章 钓的不是鱼,是寂寞
春夏交织的季节,白天的热度一点点的散去。此刻太阳渐渐落山,缓缓下沉,乃是一天中钓鱼的最好时机。
汴河被拦截的“石坝”,某块露出水面的石头上,一个身着白袍中年人,正孤独的坐在石头上,拿着一根细竹竿垂钓。
正是白袍军主帅陈庆之无疑。
“你来了?”
听到背后有脚步声,陈庆之头也不回的问道,像是在跟空气说话一样。
“对,我来了。”
一个俊朗不凡的年轻人,穿着渔夫的粗布麻衣,坐在陈庆之身边,将鱼篓放在石头上,给自己的鱼竿上鱼饵。
说话的这人,除了刘益守外,不可能有别人。
“我以为你不会来。”
陈庆之双目平视河面,看着落日倒映水中,语气平淡的说道。
“可我还是来了!”
“如果我是你,我不会来。”
“但我始终不是你,对吧?”
两人言语交锋激烈,却又语气平静,如同闲聊一般。
“有点意思的小鬼。”
陈庆之微微一笑,他看到有鱼儿在鱼漂处打转,在试探鱼饵,似乎要咬钩了!
正在这时,刘益守将自己的鱼竿往对方那边一戳!
哗啦!激起一片水花!
陈庆之侧过头,有些难以置信的看着刘益守,目光里充满了不解……以及些许恼怒。
“不好意思,手滑了!”
刘益守伸出自己右手,在陈庆之面前晃了晃。
“你把这弄乱了,你自己也一样钓不到鱼。”
陈庆之嗤笑了一声说道。
“这就是陈将军不懂了。”
刘益守摆了摆手,不再多说。
陈庆之当然做不出像刘益守那样干扰别人钓鱼的事情!他也赌了一口气,给鱼竿换了鱼饵,似乎有心跟对方比一比,看谁能先钓到鱼。
很快,刘益守那边就有动静了,结果这位一拉鱼竿,啥也没有!
陈庆之差点没笑出声来!
眼前这位刘都督也算是北魏的一号厉害人物了,能把白袍军留在睢阳,就说明此人的谋略胆色,都是上乘。至于其他的,只看他把元子攸姐姐和尔朱荣女儿都搞到手,就明白对方肯定是手腕惊人!
没想到刘益守钓鱼的技术,居然连农村里五六岁在池塘边玩耍的孩童都不如!
“你看,要不要把这里弄乱,对我来说,都没有任何区别,反正我也是钓不到的。”
刘益守有些无奈的轻叹一声,又给鱼竿换了个鱼饵。看到陈庆之那边似乎又有鱼儿在试探,他再次把鱼竿戳了过去!
“不过我钓不到,陈将军也得空着手回去。”
刘益守意味深长的说道。
“我可以换个地方。这条河能够钓鱼的位置大把都是。”
陈庆之针锋相对的说道。
“可是。”
刘益守指了指红彤彤的夕阳,似笑非笑的看着陈庆之说道:“太阳下山,就看不到河面的动静了,陈将军还是钓不到鱼。更何况等陈将军弄到鱼,已经到了晚上,再来生火造饭,只怕到了深夜。
那时候已经没什么胃口了。
不如这样,我在那边生火,陈将军在这边钓鱼。等你钓到鱼以后,我来杀鱼洗净,架起来在火上面烤,到时候我们一起吃,如何?”
“好。”陈庆之微微点头。
说完刘益守就真的跑到岸边就张罗这些事情。不一会,陈庆之已经弄了几条鱼,两人合力把鱼杀了用树枝架起来在火上烤。
此刻天色已经暗了下来,两人烤鱼不远处,源士康带着亲卫跟马佛念带着白袍军在紧张对峙,许多双眼睛都盯着篝火这边。只要陈庆之或者刘益守二人当中任何一人有什么异动,这两边就会直接动手了。
“你钓鱼不行,生火烤鱼这些倒还挺熟练的,这很不正常。”
陈庆之咬了一口烤鱼,发现居然烤的还不错,至少火候很均匀,还没有糊!
“陈将军少见多怪,以前在家乡经常跟一帮钓鱼佬去游玩,他们手里都有鱼,只有我没有。要是连生火造饭都不会,怎么好意思舔着脸去找别人要鱼吃?”
刘益守一副理所当然的样子。
虽然这个故事听起来相当荒诞,但陈庆之直觉上就认为对方似乎没有说谎。
“既然钓不到,为何你还要钓呢?”
陈庆之疑惑的问道。
“因为我钓的不是鱼,而是寂寞啊。”
刘益守长叹一声,像是在无病呻吟,只有他自己明白究竟为什么寂寞。
“其实呢,陈将军跟梁国天子下棋下了很多年,算是至交吧。而在下马上要迎娶梁国的长城公主,算是梁国天子的女婿。我们应该算是自己人了。”
看到陈庆之把手里的鱼吃完了,刘益守又递给对方一条烤好了的。
又把手伸到萧衍这里了?元子攸姐姐和尔朱荣女儿都不够你折腾的?
陈庆之对于刘益守的野路子不太能理解。
“少年戒色,你年纪轻轻就有这么多女眷,将来要怎么办?”
听到对方要迎娶长城公主,陈庆之警惕心少了大半,刘益守的种种“不合理”举动,似乎也可以找到理由了。
“虽然这么说很犯贱,但陈将军看看在下这相貌。所谓戒色,不是我想戒掉就能戒掉的。如果我说在下的妾室们为了跟我一夕鱼水之欢都要打起来了,陈将军信么?”
刘益守苦笑说道。
看了看对方俊朗的相貌,陈庆之暗暗揣摩,反正女人总是要跟男人睡觉的,与其跟一个糟老头子或者奇丑无比的男人上床,倒不如找刘益守这样年轻又俊的。
都是做一样的事,但体验却是天差地别。
“不说这些了。说说看,你到底有什么打算。”
陈庆之正色说道,不想再去讨论刘益守的私生活如何,他又不是萧衍,哪管对方几个女人,全都无所谓。
“我会把蒙县让出来,给白袍军作为补给之地,当然,这是你们攻占的。府库里的东西,都是战利品。陈将军应该明白的哈。”
“有点意思。”
陈庆之在白色的布袍上擦了擦手上的油脂,微笑道:“还有呢?”
“还有的话,那就是在下派兵趁着夜色攻打蒙县,然后,大破白袍军,斩首三千。”
刘益守眼中寒芒一闪说道。
“斩首三千?”
陈庆之面色一变,似乎想到了什么。
“对啊,不斩首三千,将首级送去给尔朱荣,如何取信于人?”
刘益守脸上带着神秘的笑容,不可捉摸。
陈庆之当然不会认为这是要砍三千白袍军的头,只是对方的凭借是什么,他还无从知晓,总不至于说是杀良冒功吧?
“然后呢?”
陈庆之坐直了身子,开始认真起来了。
“然后嘛,就这样……”
为了保密,刘益守靠过来在陈庆之耳边嘀嘀咕咕的说了半天。等他说完,陈庆之被对方的那个歹毒连环计给震惊了。
说到沙场调度,陈庆之确实是很厉害。但是他的思维,更多的则是在战场上明刀明枪的对抗!而刘益守的思维无疑又更高了一个层次,用不同的手段去削弱对手的战斗力,甚至不战而屈人之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