排队的人里面,也很有那么几个熟面孔。
其中就包括刚才那个身上满是馊味的家伙。
“刚刚吃完的时候,心里确实是会带着一种期盼。没有中的话,就会感觉很可惜。果然,是上当了么?”
慵懒青年自嘲一笑,摸了摸肚皮道:“不过斋饭做得相当不错,而且不用在那里吃,拿了就可以走。很有想法的一个人啊。欲要取之,必先予之,不能示之以能,善之善也。”
他看了一眼那个长得很帅,在圣明寺前忙得不可开交的年轻人,散漫的目光渐渐变得深邃。
……
一天的忙碌,终于完结了。刘益守顾不得去看收钱箱里到底有多少铜板,他若无其事走到一个漆黑的巷子口,顺手将一个钱袋扔到里面,像是自言自语说道:“做得好,明天,后天还有两天。”
巷子里传来一个声音道:“大师舍得给钱,这买卖以后可做得么?”
对方貌似尝到了甜头,还有点舍不得了。
刘益守摇头道:“兄弟,要是这活能长久做下去,我都想亲自上阵了,还能轮到你么?
拿到好处就收手吧兄弟。”
巷子里安静下来,似乎并不想回答刘益守的问题。
“再会。”
刘益守迈着轻松的步伐离开了巷口。
这世道,终究还是有希望的。至少,他可以救活圣明寺,用斋饭打开局面,说白了就是炒热度,让圣明寺再次出现在人们视野里。
接下来他还有很多办法,搞活寺庙。
道希大师有多少胆略,他就有多少谋略!
以后可以将小叶子安置在一个完全安全的地方,也可以拿到度牒,去自己想去的地方。
无论前路多么艰难,至少不应该放弃希望。
如果世上真有那种东西的话。
“这位兄台,你今日演了那么精彩的一出戏,难道就这么想走么?好歹,也把我五十文钱的饭钱,还回来吧?给四十文也行啊。”
身后一只手搭在自己的肩膀上,仿佛蟒蛇缠绕脖子,让刘益守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
“放心,你转过头来,我手里没有刀。不如我们找个酒肆,喝一杯如何?前面就有一家不错的,我请客。”
声音虽然慵懒,却没什么恶意。刘益守转过头来,看到眼前这位青年,顿时愣住了。
白天的时候,此人给他很深的印象。
衣着华丽,但是不修边幅!
黑眼圈浓厚,但看向自己的目光带着探究和审视,给人一种无处遁形的错觉。
“兄台可是元氏出身?”
刘益守警惕问道。
这慵懒青年一愣,随即失笑摇头问道:“你猜?”
“看来不是。那没事了,你带路便是。”
元氏强抢帅哥,给刘益守留下了浓厚的心理阴影。那几位伤人的家奴,还没有被惩治,他甚至连幕后是哪一个元氏族人都不知道。
崔冏显然是知道却不想告诉自己,以免自己将来去报仇,自投罗网。
两人来到一处名叫“明月楼”的酒楼,格调颇为高雅,奢华而不显粗犷,一看就是价值不菲的。
“兄台,这里恐怕……”
慵懒青年拿出一个木盒子,在刘益守面前晃了晃说道:“我来这里,从来都是不给钱的。有时候,他们还要给我钱。”
听这语气平平无奇,实则装逼到了极点。
一时间刘益守也有点好奇,身边这位到底怎么“免单”。
可别是吃霸王餐,最后把鸭脖子都打出来了啊。
两人在二楼一个临街的位置坐下,这里可以俯瞰大街,景致极好。四周都坐满了人,唯独这个空着,显然定下这个位置,也是要钱的,说不定比酒席还贵。
“兄台,你今日弄的这些,在下十分熟悉,所以跟兄台是一见如故啊。”
那慵懒青年略带得色的说道。
难道你是骗子出身?
刘益守疑惑问道:“那兄台是做什么的呢,莫非也是经营餐饮业?”
“不不不,你要说跟餐饮有关吧,那就很令人不适了。勉强可用算是屠宰这一行吧。”
屠宰?我可去你老母了!
刘益守指着慵懒青年身上的华丽锦袍问道:“现在杀猪宰羊,都穿这么好么?”
“不不不,不是杀猪宰羊,只是杀人而已。再说也不是我动手,我只是一言而决,指挥千军万马,运筹帷幄,决胜千里。”
“认识一下,我是叫陈元康,临清县男,几年前间接杀过许多人。”
慵懒青年伸出双手,在刘益守面前晃了晃说道。
“店家,好酒好菜全上,不用担心吃不完,把桌子摆满。”
陈元康豪爽说道。
第4章 你说你装什么X呢
“哦,原来你就是为人不识陈元康,就称英雄也枉然的陈元康啊,失敬失敬。”
刘益守漫不经心的对着陈元康行了一礼,非常敷衍,明摆着就是客套一句。满桌子菜都没有人动一筷子。
刘益守这种毫不在意的态度,让平日里有几分自傲,总认为自己同辈人都是辣鸡的陈元康有些迷惑不解。
我现在已经这么名声不显了吗?我也很厉害的好吧,二十岁以前靠军功封爵,魏国也就我这一号人物了好吧?
陈元康有些不甘心的问道:
“兄台,你可知李崇先生,是在下什么人么?”
为了试探刘益守是不是二货,陈元康连恩师都搬出来了。
“李崇……没听说过,是你舅舅么?在洛阳做官?”刘益守困惑的摇了摇头。
李崇文韬武略,惊才绝艳,只要是对朝政稍有了解的普通人,都不会没听过李崇的名字。
此人历经孝文帝,宣武帝和当今皇帝三朝,倍受恩宠,朝廷有什么事情就会第一时间想起李崇,此人堪称是北魏政界军界的定海神针,乃是最听话又最能打的。
李崇南征北战,从两淮打到漠北,吊打过梁武帝,痛殴过柔然人。只要是北魏跟人打仗,必有李崇一席之地,而且他几乎没有败过。
梁武帝萧衍曾称李崇为“卧虎”,对方几千精兵撂在淮南,就压得南梁不敢北上。
要是李崇不死,可以说后面就根本没尔朱荣什么事。
只是他两年前去世了,陈元康失去恩师加靠山,于是在洛阳尚书府里当个书办,整日咸鱼打酱油。因为那些杂务对他而言实在是不要太轻松了。
陈元康作为李崇的关门大弟子,从小悉心调教,几年前就已经大放异彩,随李崇出征,出谋划策,并因战功被封临清县男爵。
当年他连二十岁都不到,成名比诸葛卧龙还早。
陈元康有心气是正常的,毕竟现在正是他抑郁不得志气的时候。
只可惜他遇到了刘益守这个木鱼。
“唉,原来兄台只是个俗人啊。”
陈元康失望的叹了口气道:“那是在下想多了,告辞。”
他刚要起身,就发现自己的衣服被人拉住了。
看着一桌子美味佳肴,刘益守恨不得号啕大哭。
“兄弟,你把我丢在消费档次这么高的酒楼,点了一桌子菜,然后拍拍屁股走人。
这有点不厚道了吧?我这张帅脸也不能当卡刷啊。”
听不懂某些词,不过不妨碍大概意思的理解。
陈元康微微点头,对着楼道里伺候的店伙计叫道:“店家,结账。”
“盛惠,绢一百匹。”(那时候一匹绢大概值200文铜板)
一个店里伙计堆着笑说道,只是这笑容,怎么看怎么有些不怀好意。
其实这里吃饭的人都非富即贵,从来都是“记账”,不会给现钱。
这一桌子菜,顶天就十匹布,伙计明显是翻了十倍,这是典型的狗眼看人低了?
这位伙计是有意为难刘益守他们,有可能是因为刘益守这厮长得帅,看上去又不像是有钱人的样子吧。
当然,或许还有别的什么原因,那就不得而知了。
“这点东西就要一百匹绢,你们这里的饭菜,是金子做的么?你看着面生得很,新来的?”
陈元康很想问一下伙计,他到底知不知道一百匹绢在这个时代究竟能买多少东西。
他不缺钱,却不代表有人能把他当傻子耍。
“酒菜不过十匹,但座位就要九十匹,合计一百匹。”
伙计得意洋洋说道。
“伙计伙计,坐下说坐下说,不要动怒嘛,和气生财,和气生财。”
刘益守笑呵呵的将店小二按在空出来的那张椅子上,看起来比陈元康好说话许多。
“现在你能说说,为什么座位要收九十匹么?”
刘益守的笑容很亲切,让店小二卸下了防备。
嘿,看你等会还笑得出来。当然,如果帅能当饭吃,就当我没说过。
“第一个,我们明月楼背后,你知道是谁么?皇族!元氏!就不怕人吃白食的!不给钱,你们看自己能不能完好无缺的走出这明月楼。”
店小二拍拍胸口,自豪的说道,搞得好像他就是元氏出身一样,言语中满是威胁。
“所以呢,还有么?元氏就能乱收钱?”
刘益守继续笑呵呵的问道,脸上的笑容很亲切。
“那当然……不会啦。”伙计差点说漏嘴,继续说道:“这个位置,是孝文皇帝(元宏)坐过的,他还在我们酒楼里吃过斋饭。要额外多收钱。
皇帝坐过的位置你坐,不觉得自己也体验了一把……那啥么?”
伙计继续得意洋洋的说道。
飞龙骑脸,我看你怎么办!
刘益守和陈元康二人面面相觑,都被伙计的无耻下限给震惊了。
“所以呢,店里只有三种人可以坐这里不额外出钱,但其中肯定不包括你们。”
大概是感觉刚才那番话实在是有些难以自圆其说,伙计往回圆了几分。
元宏并不会在自己坐过的椅子上写“到此一游”,所以他们把一头猪坐过的椅子拿来,也同样可以收钱。
这种情况,换个刘益守听得懂的说法,叫“智商税”。
“那么是哪三种呢?说来听听,搞不好我们恰好就是呢。”
刘益守“不耻下问”道,丝毫看不出动怒的迹象。
就你?一块钱三把的钥匙,您配么?
“第一个嘛,自然是元氏的皇族,而且必须是嫡系一脉的,你们肯定不是了,他们在店里都记账的。
第二个嘛,必须是战功卓著的将军,看你们这模样,肯定也不是啦。
至于第三个嘛,皇家寺庙的住持,可以来店里免单,自然也可以在这里坐一坐,请问你们是其中哪一种么?”
店小二轻蔑的看着刘益守说道,至于不修边幅的陈元康,被他自动忽略了。
“诶?我好像就是圣明寺住持啊(临时),圣明寺乃皇家寺庙。所以,大概我应该是有资格的吧?还是说,最终解释权在你们手中?”
刘益守微笑着将象征住持身份木牌放在桌上,推到这位伙计面前,完全没有那种盛气凌人的粗鄙,反而显得十分文雅。
这是他找“老好人”道静那弄的。因为寺庙正式和尚实在是太少了,所以也管不到什么人,道静索性就将自己的住持牌子给了刘益守。
道静自己还乐得清闲,毕竟刘益守要赚钱,嗯,这叫兴旺香火。至于真假,圣明寺这种咸鱼寺庙,谁特么会关注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