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重生霸道嫡女_分节阅读_第5节

《国潮1980》 镶黄旗 8617 2021-11-29 11:05

  D-麻袋上车。

  麻袋一放在车上还叮当乱响,当场就差点汆儿了。

  也就是顾忌宁卫民是个年轻小伙子。

  而且见他主动出示完月票,还为自己的麻袋多买了一张票,售票员才没把他给轰下去。

  至于车里的乘客们,也都像躲苍蝇一样躲着宁卫民。

  不为别的,就因为他那麻袋散发出的垃圾场味道,是相当明显的。

  这么说吧,比起这一年上映的纪录片《乘车记》里那些留长发,戴蛤蟆镜,玩世不恭的阿飞。已经老老实实尽量待在不碍事地方的宁卫民,似乎还要更讨人嫌一些。

  所有人几乎都在想,你一捡破烂的干嘛还要坐公共汽车啊?

  还坐贯通长安街的大一路?

  你那形容好看吗?

  你腿儿着,给自己省俩钱儿不好吗?

  这不成心给大家添堵吗?

  不过对此,宁卫民本人可没有表露丝毫的不满,也懒得去品味别人的白眼。

  因为其一,这年头公共汽车的售票员是绝对不能招惹的。

  他们收入低,没有服务意识。

  天天都得泡车上,日子里也没什么乐趣,生活里就剩下与乘客斗嘴其乐无穷了。

  别看他们永远用一种睡不醒的,嘴里含着什么东西的语调报站名,让人听不清爽。

  可谁要敢露出些许的挑衅苗头,他们就会以比报站清楚几倍的话茬子噎你。

  这时候千万千万还不能顶嘴。

  一顶嘴,他们更有成筐成箩的话等着你,训你如同暴雨淋漓。

  直浇得你浑身湿透,落荒而逃为止。

  有一次,宁卫民不过是斗胆问了一句到某某站还有几站。

  就惹得那个售票员气不顺,立刻翻起了白眼。

  “你耳聋还是耳背啊?我刚报站你没听见?下站就是,赶紧起来吧,那座儿就那么舒服?”

  前车之鉴啊,他何苦去触霉头,非吃这个眼前亏?

  至于其二呢,还别看售票员这么牛,其他乘客们这么鄙视他。

  可宁卫民心里还真不是很在乎。

  因为自尊和自信是来源于自己的,哑巴吃馄饨他心里美啊。

  还别看他是捡破烂的,他就敢在这儿放上一句狂话。

  这车上没有一个人兜里的钱,价值能超过他这条麻袋的。

  那可是五十多斤铜啊,八成以上是紫的,这得多少钱啊!

  所以从建国路到王府井的这一路上,宁卫民盘算自己的收益还盘算不过来呢,哪儿还有空生闲气。

  他的脸冲着窗外,看着街上的美景,脑子琢磨的,全是自己今天到底挣了多少。

  嗯,我自己捡的那些,原本差不多能卖十八九。

  可经过这么一倒腾呢,换成了紫铜,差价就平白多出了六块。

  还有后来那四十来斤挑来的铜,刨去其中不多的一点黄铜,大概又能赚个四十块。

  这样粗略的一算,我已经赚了六十多了。

  我靠,合着今儿这一天顶平日三天啊。

  不不不……这么算还是太简单了。

  因为今天我最英明的,就是临时冒出来的那个买表的主意。

  “将军”那老小子一定想不到,城里还有信托商店这样的地方,专门寄卖出售二手货啊。

  那里的手表不但便宜,而且还不要票证哪。

  嗯,记得过完年时候,跟着康老头儿去店里看他老朋友。

  那里面一块八成新的沪海牌手表就挺合适,好像才卖八十二块。

  我要拿到钟表维修点拾掇一下,也玩一手“老虎活儿”,明天按新的发给“将军”。

  这等于又增添了三十八块的利啊。

  这么一算,我这一天居然都能挣小一百了。

  哈哈,老子果然天纵奇才,问天下谁与争锋啊!

  就这样,乐着乐着,一个没留神,肚子里走了气,还真的乐出屁来了。

  “噗”的一声,尤为清晰。

  难免又为他招来了更多的鄙夷……

  不过实话实说,其实还真不能怪宁卫民嘚瑟,怪他如此臭美,怪他这么没眼界。

  主要是因为回来的这段日子,他太苦了,完全是在忍辱负重前行。

  说真的,他兜里钱最多的一次,还是上次在医院卖血救人的时候。

  结果六十块钱都没捂热乎就又还给医院了。

  事后补身子,也只是鸡蛋、红糖、小米粥,没什么荤腥。

  就跟坐月子似的,而且还是跟康老头均分的。

  平时一日三餐呀,早就给他肚子素得不成样了。

  也就是十天前真到了东郊垃圾场,生活水平才稍稍有所改善。

  可他一样手里没落下什么钱。

  因为他挣钱有自己的目的,有了钱惦记的就是跑邮局,把能花的钱都用来买了宝贝猴儿票了。

  干了十天,天天买,攒了十二张整版票。

  为这事儿,康老头意见大了,直说他脑子有病,钱都糟践在不顶吃喝的玩意上了。

  没辙,毕竟是两世人,这老爷子思维也有局限,并不认可有关邮票的投资理念。

  所以说起来,前世那些喝茅台、蒸桑拿、打麻将、点龙虾的逍遥日子都已经距离他太遥远了。

  就跟一百年的记忆似的,几乎淡化得都快彻底消失了。

  现在的他,看见盘红烧肉恨不得能馋死,也怪可怜劲儿的了。

  再说了,这年头的一百块含金量多高啊?

  此时京城居民每人每月的平均生活费仅为十元左右。

  一个成年人几十块的月工资基本能养活一个三口之家。

  甚至于在2010年之后,还有一位京城师范大学教授专门对八十年代出现的“万元户”含金量做过评估,并为此发表过一篇权威学术研究报告。

  这位教授认为随着近三十年通货膨胀的侵蚀,当年的一万元,基本相当于当下的“255万”!

  若是以此标准来衡量,这1980年的一百元,至少要等同于今日的两万五千五,甚至可能更多。

  一天就能挣到这个数,搁谁也得乐得屁颠屁颠的吧?

  而最关键的是,钱还是次要的,成就感更为重要。

  要知道,这还是宁卫民今生今世头一次,成功把自己的聪明才智转化成了现金收入。

  这笔生意带给他的振奋、自信、刺激、得意,完全驱散了他对于这个年代的不适感。

  一点不亚于他前世掌握了把盖销票刮戳,修饰成新票的手艺,又第一次成功出手的欣喜程度。

  说白了,情绪压抑太久了,难得见着点阳光,自然就要灿烂灿烂。

  作为一个于高级趣味基本沾不上边的骚气人儿。

  他能克制住自己,没扭屁股喊“oh,yeah”就已经很低调了。

  …………

  出门儿容易,回去难。

  宁卫民进家门的过程有点儿啰嗦,这是因为他要办的事儿多。

  第一件事儿,当然是先拎着沉重的麻袋去物资回收公司的废品收购站去卖铜。

  自从去了东郊垃圾场,宁卫民常去的,其实一直是百子湾收购站。

  不为别的,虽然不想被东郊废品站“黑”,可也得尽量就近才方便嘛。

  可今天他改变了以往的规律,特意不辞辛苦,坐着公共汽车回到了前门的废品站出手。

  就是为了这是家门口的主场,他知道里面的人办事规矩,不会亏待他。

  果不其然,卖废纸的日子里,认识的“大老刘”人黑手不黑。

  拿磁铁验过了成色,把东西上过了秤,就痛痛快快的按照份量和规格如数给钱。

  虽然相当惊叹铜件儿的数量和份量、

  可“大老刘”也没死乞白赖追问这些玩意打哪儿来的。

  毕竟东西不是新的,又太过杂乱无章,一看就知道来源不会有问题。

  就这样,一百九十三块四,顺利到了宁卫民的手里,倒是真对得起他这一脑袋热汗。

  跟着第二件事儿,当然就是去给“将军”弄表,给盲流子们买东西了。

  前门的信托商店就在前门大街西侧,挨着自行车店的位置。

  让宁卫民有点意外的是,店里八十二块的沪海牌手表没有了,已经卖掉了。

  柜台里较为合适的,只有一块丹东产的七成新孔雀。

  价格更低,才七十。

  虽然看着明显旧了许多,表蒙子不少划痕,可没关系。

  只要机芯没毛病,走得准就行啊。

  宁卫民胸有成竹的出手买了下来。

  按照预案,他前脚刚出了信托商店,后脚就转弯儿进了目前还叫做“晨钟”的亨得利钟表店。

  然后出五块钱挑了一块全新的表蒙子,又花了两块钱的打磨清理费。

  不过四十来分钟,就让钟表师傅出手把这块表修饰得焕然一新了。

  名店师傅的手艺那可不是吹。

  只要不开后盖儿,谁也看不出这块表是旧的。

  过“将军”那关绰绰有余。

  当然,这个等待的过程里,宁卫民也没耽搁工夫。

  先是去副食店和百货商店买了盲流子们要的其他东西。

  又给自己个儿和康老头买了点打牙祭的吃食。

  最后又过马路跑了一趟邮局。

  在临关门前,一口气买下了十七张整版猴票,才又回来取的手表。

  等到这些事儿都办完了,也到了傍晚六点冒头了。

  这时再回家,那才真称得上完美收官呢。

  不用问,此时再看宁卫民,那脸上喜悦完全是从心里往外冒的。

  虽然饥肠辘辘,疲惫不堪,却也心旷神怡。

   正文 第十章 饭点儿

  扇儿胡同2号,里别看只是个住着四户人家的小院,可结构相当复杂。

  院里除了一棵高耸的香椿树和带池子的自来水龙头以外,各家各户谁都有自己的小房。

  这个院简直没有一点宽绰的地方,也很像一个掉在地上的大煎饼。

  捡起来吧,扒拉扒拉灰还能吃,但里面的层次和内容可都是乱套的。

  而之所以会如此,当然是拜1976年的唐山大地震所赐。

  作为能感受到强烈震感的地区,正是由于经历了那一段人心惶惶的日子。

  大家才会在院儿里盖起来地震棚,然后又改成了自家的小厨房和杂物间。

  要是外人头一次走进来,一定会因为杂乱无章的地形有进入迷宫之感。

  或是于柳暗花明的不经意间,再被地面高度的落差害个脚底下拌蒜的。

  傍晚六点一刻,当宁卫民走进这个“大煎饼”的时候。

  又如往常一样,赶上了饭点儿。

  各家各户都在忙和晚饭,整个院里都飘着煎炒烹炸的香味儿。

  不得不说,这个当口回家,一直都是件让宁卫民有点难受的事。

  因为个年代人们讲礼数,忒客套。

  宁卫民一脚高一脚低的往院里走,屡屡能碰见从小厨房往屋里端饭菜的邻居们。

  碰了面那他就得叫人。

  大爷大妈,大叔大婶儿的,多少聊上几句才能继续往里走。

  其次正因为饭菜飘香,宁卫民肚子里的馋虫还得忍受勾引。

  以他匮乏的肠胃自然更加饥渴难耐。

  而这年头谁家都不富裕,哪怕人家再相让,他也不能当真不是。

  嘿,闻得着,吃不着啊。

  当面谢过,他还是得含着哈喇子回自己屋儿去,和康老头一起抱着窝头啃。

  那心里落差,多大啊。

  不过,今天倒是和平常有点不一样了。

  发了这么大的财,再怎么着,那也得庆祝庆祝。

  所以他可不是空手回来的。

  除了给盲流子们买的东西都塞在了大包里。

  他另一只手还拎着瓶给康老头买的白酒和四个足足实实的油纸包呢。

  任谁一看,都知道油纸包里一定是好吃的!

  于是往日让他黯然的场面,变成了欢迎他回家的仪式。

  昔日让他烦恼的诱惑,也成了能增进食欲的前奏了。

  进院儿先经过的是糕点厂的罗大叔家。

  宁卫民走到罗家小厨房前,迎面正碰上罗婶儿端着一盘炒鸡蛋,拉开家门正要往屋里送。

  不用问,宁卫民就知道这是为罗家的大儿媳妇准备的。

  这是罗家今年注定要发生的喜事。

  大儿媳妇已经显怀了,估计九月份就该生了。

  “卫民,回来了……”罗婶儿扭头招呼。

  “哎,罗婶儿。我说的呢,您这手艺绝了。打院儿外头我就闻见了,十里飘香啊。”

  “嗨,一盘炒鸡蛋。瞧你说的……”

  “来得早不如赶得巧,你小子闻着香啊,那就在我这儿吃吧。”

  又一个声音从开着门传出来,那是在屋里喝酒的罗大叔。

  罗家的大儿子,大儿媳妇,也都坐在饭桌旁,端着饭碗冲宁卫民乐。

  可宁卫民哪儿好意思啊,赶紧推辞。

  “罗大叔,谢您了,我今儿也打牙祭。您瞧……”

  宁卫民这一提手的动作尤为关键。

  罗家人此时那表情,如果写本书,书名肯定叫《一万个没想到》。

  “哟,这酒不错啊,华灯的。你小子有良心,给你康大爷买的吧?”

  “罗大叔,也是给您买的,您去我那儿喝酒吧。”

  “哈哈,客气了。不过心领,我这都吃上了。回头啊,等咱院儿里这头茬香椿下来,咱爷儿俩再就着香椿炒鸡蛋喝。”

  嘿,这还是头一次,宁卫民变被动为主动,敢去对旁人发出邀请。

  里子面子全有啊!

  等转过一个弯儿来,就是边大爷和边大妈的家了。

  宁卫民眼瞅老太太正跟厨房里外的炉子上端蒸锅呢。

  别看锅盖严丝合缝,可里面是什么,他仍然一鼻子就能闻出来。

  也知道要低头过去,老太太肯定得生气。

  于是隔着小厨房的窗户,他主动跟边大妈打上了招呼。

  “大妈,您今儿又吃馅儿啊,白菜猪肉的吧?”

  “哟,民子回来啦,你鼻子真灵。你边大爷就爱吃馅儿。别走,我也给你拿几个,刚出锅的,趁热吃。”

  “别别别,大妈,今儿我买了现成的,也是进屋就吃的事儿。”

  “哎哟,那敢情好,那你快回屋吧,别让你康大爷等着急了。”

  没的说,老太太看见酒和油纸包儿,也是一脸的惊奇劲儿。

  这让宁卫民又美了一泡儿。

  心里这滋味,飘!

  可这还没完,连小院儿最里面的东屋,大观楼电影院的放映员米师傅一家,也没拉下。

  也是该着今儿宁卫民出风头。

  就在他放下帆布大包,正要拉自家屋门的时候。

  米师傅叼着牙签,披着衣服,手拿提包,刚好从家里出来。

  这位一眼瞅见宁卫民手里的东西,眼珠子更是瞪得溜圆儿。

  “哟,今儿什么日子?这不年不节的,要开荤啊!”

  “嗨,这不最近肚子素得狠了嘛,连放屁都不是味儿,这才补补油水。您吃了没?一起喝点吧。”

  “哈哈,我都吃过了,你小子,又跟我逗闷子。陪你康大爷好好喝吧。”

  米师傅正要错身而过,猛的又站住了,跟着拍拍宁卫民肩膀。

  “对了,一会儿吃饱了要没事儿,你就找我看电影去。今儿大观楼放新片子,《归心似箭》……”

  “谢谢您了,米师傅。待会儿我要没喝晕乎,一准儿去。”

  谈笑之间,米师傅终于出院儿去了,宁卫民这才真正能进家门。

  不过此时,也不知怎么,他反倒在原地出上神儿了,心情还挺复杂的。

  似乎对这个年代的邻里关系,又多了一层感悟。

  是啊,虽然这些话不能当真,谁都清楚只是客套,却不能简单的定义为无意义的虚伪。

  因为这些客套里,确实蕴藏着真情,包着亲切和热情。

  只有回到这个年代,他才清楚的认识到,过去的京城人是什么样子的。

  和气、实在和敦厚,是这些老辈儿人的主流价值观。

  这些左邻右舍,街里街坊,又都是十几年,几十年住在一起的熟人。

  大爷、大妈,大叔、大婶儿,这些称呼都不是虚的。

  只要一个院儿住着,这些邻居远比亲戚管用。

  别说平时看衣服,看孩子,生炉子,守门户,这些日常琐事了

  就是赶上生产、生病,婚丧嫁娶,化解家庭矛盾的大事,也能指望这些没有一丝血缘关系的人出手相助。

  没人顾忌“管闲事,落不是”。

  更不会像后世的邻居,骆驼打哈欠——大拧脖儿,谁也不理谁。

  说实话,来到这个年代,各家各户的饭菜,他还真的都吃过。

  现在想来,他怕这种客套,烦这种场面。

  其实很可能是因为自己一直还不上这份人情,他感到自卑和亏心罢了。

  换句话说,如果刚才他真应了。

  那么无论炒鸡蛋,还是肉馅儿大包子,他一定全都有份。

  哪怕是罗家的大儿媳妇亏了嘴,边大妈家里恐怕得热俩窝头凑数。

  两家人也不会说什么,下回还会依然这样招呼他。

  不为旁的,只因这是京城的民风,燕赵的慷慨而已。

  嘿,怪道康老头儿经常跟他念叨呢。

  “……回老家那十几年,我怎么待着都别扭。一直不知是人家别扭,还是我自己个儿别扭。直到又跑回来了,才似乎有点明白了。让我惦记的,大概不是京城,而是这里的人情世故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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