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芙一把挣脱开杨嬷嬷的手腕,“不是说出阁夜前不会逼迫我去陪客?”
“你可知道那位官人什么来历――”杨嬷嬷难得在她面前阴了脸,叱道,“若是得了青眼,就是享不尽的荣华富贵,你嬷嬷说不定也能沾点光。”
“我不要什么荣华富贵。”
“你这死丫头,莫不是真要跟着那穷书生苦一辈子!”杨嬷嬷恨铁不成钢,“我就跟你直说了,若真的惹了那位阎王生气,波及的是你、是满月阁几百条性命的事!”
眼看着以芙安静下来,杨嬷嬷才柔声抚慰道,“你从前不是设计好了的,要好好活着去找你阿兄?”
少女的心事容易揣度。十四五岁年纪的姑娘,看重的不仅仅是男女之间的□□,还无比珍贵来之不易的亲情。
杨嬷嬷诱导着以芙走至直廊的尽头,“推门进去就是了,剩下的路怎么选怎么走,就全看你自个儿的了。”
……
以芙的身影倒影在雅间的窗上。
随着红纱帐的起起落落,她的影子也时隐时现、时起时跌。
下一刻,素手推入门扉。
外头是亮堂堂、明晃晃的,像是白日晴天里那么暖;里头是湿潮潮、阴森森的,似乎处在阴风阵阵的黄泉。
本能的,以芙收回刚刚踏入的脚。
沉默须臾,还是步入阗寂寥落的室内。
“大人为什么不掌灯?”以芙蹙眉,遽然察觉到一道锐利的视线,稳稳当当地驻留在自己身上。
颈部三寸下的椎骨,霎时间似乎有虫蚁难耐地啃噬。一寸寸一点点地入侵直下,密密匝匝地咬入肌肤。
烛灯“噗”地一声被点燃。
以芙踅身,下意识就往背后方向望去,见金丝银绣的雅致屏风后的衣袍,在夜风的鼓动下飒飒涌动。
以芙的声音在晚风里沁凉,“奴家与大人说话时,大人为何不应答?为何装神弄鬼的,这个欺负一个弱女子?”
鬼魅的身影逐渐逼近。
一个高大的身影挑开了玉穗子朝以芙款步而来。
昏黄的光线舞动,一路从墨缎软靴、鸦青挑绣劲装攀附至其喉间一截突兀。再高些,就不知道了。因为梁上悬着的纱幔掩盖在他的面容,什么都看不清。
没由来的,以芙觉得对方笑了一下。
――他笑什么?
“奴家知道大人有权势,只是从前与一个书生已作了约定,今夜他会过来带奴家走。”以芙提起裙摆,缓缓朝他行礼,“故而不能……”
纱幔上的拴住的铃铛清脆地响,一片黑黢黢的暗投落在这方寸的天地。
以芙身形凝滞,说话也停了下来。
当真是,令人头皮发麻。
“不能什么?”对方接住她未完成的句子,诱她往下讲。
以芙垂首死死盯着自己的鞋面,“不能、不能……”
这厢,她绞尽脑汁地苦苦思索着足够恰当好处的话。那处,男子已从自己身畔的擦身过去,泰然卧于坐榻。
如今入了夏,天气燥热得很。榻边的金漆托盘里置了冰饮,他却偏偏捻了底下的保温的冰块渡入唇中。
以芙听到了他口中冰块被牙齿碾碎的“嘎吱嘎吱”的声音,也成功被这刺耳的声音惹上一身寒战。
碎冰偶尔磕碰上他的牙关,与他的清湛的声音一同散出寒气。
“过来。”
以芙走了过去。
他又呵笑,“不敢看我?”
以芙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如今对方无论势力财力皆凌驾于自己之上,阿谀奉承之言论倒豆子般吐出来。
“大人神姿月韵,哪里是奴家这等人可肖想的。”
“准你看我。”
以芙便懒懒撩起眼皮子。
从他腰腹的白玉带移到微动的下颌。唇红齿白里嵌入一颗冰,折射着她手中灯盏,溢出溶溶的暖色。
第2章 酒窝 奴从前见过大人
以芙眉目间的雪色渐融。
就是侧面的半道深邃轮廓,她也能认出对方是日思夜想的少年郎。
“奴从前见过大人!”以芙跪立于榻边。
一支白玉骨扇徐徐递来,拨开以芙一张粉面上的凌乱青丝,细致地端详。
玉髓的冰凉,贴在渐渐烧起的面上。于是腮上的两团火焰一股脑地烧到耳后去,将肉嘟嘟的耳垂熏成鲜妍的玫瑰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