饮月面沉如水,“你现年轻,再过几年不是照样也老了么。”
“姐姐也是从年轻过来的,怎不见得十五岁时能做花魁?”
“你!”
饮月猛然拔高音量,却被外面的小丫头掐断声。
“姑娘,嬷嬷找您。”
盼山常年侍奉在以芙身边,见惯了自家姑娘与旁的姑娘掐架,也习惯了自家姑娘嘴巴太贱而挨打。
好在嬷嬷有事寻姑娘,免受了这场灾祸。
以芙迤迤然起身,“那妹妹便不奉陪了。”
盼山正在门外候着。
“嬷嬷叫我什么事?”
“应当是喜事罢。”盼山歪头苦苦思索,“嬷嬷方才与我交谈时可高兴了呢。比上回街上捡到铜板还高兴。”
以芙齿冷,“奴家这等做妓的,能碰上什么喜事?”
盼山没敢搭腔,只敢在心里回嘴儿。
这满月阁上上下下几百号人,嬷嬷分明是不是最疼您的么――不是当摇钱树捧着,就是当亲亲的宝贝哄着!打您十岁被卖进了馆子,吃穿用度都胜过了寻常的小姐。琴棋书画样样都学,到现在了更不让您接客。
嘴上使劲儿了夸,“姑娘气运好,保不准是被旁的富贵老爷瞧上眼了。若今后能富贵享乐,可不是天大的福气嘛!”
“那些官老爷一个个长得肥头大脑,家里分明坐着娇妻美妾了,又喜欢到这烟花柳巷里偷腥。”以芙冷笑,“这福气给你要不要?”
盼山决定再不要和姑娘讲一句话了。
“姑娘,咱、咱们还是继续走吧。”
现下正是暮色时分,满月阁门庭冷落。有几个伙计正忙忙碌碌地搭台子,在木梯上铺就红氍毹。
装饰打扮阁坊,自然是为了今夜的出阁,在众人面前的才艺,然后再像只牲畜一样被高价拍走。
“姑娘,走罢。”
以芙回过神,正要迈步离开。
身后遽然一声尖叫,“以芙!”
饮月趁着她转身的间隙跑上前来,恨恨骂道,“你现如今是春风得意了,可到底还是个被千人骑、万人枕的烂货,与我是一类人?”
以芙就这么一瞬不瞬地看着她。
她的眼儿生得极媚,双眼皮的褶皱长而窄,直直扫如鸦青的云鬓里。平日里都是冷冷清清的,严正不可侵.犯;如今和旁人怄气,黑白分明的眸中氤氲着团团薄雾,眼睫搅动着频频秋波。
“怎么――你还想打我?”饮月把自个儿的脸送上。
五丈高处的悬空直廊,三人俯瞰着这番闹剧。
鸨母杨嬷嬷在旁边巴巴地陪笑道,“妇人家家的就是嘴碎,平日里小打小闹还是难免的,还望大人别和我们这等粗人见怪。”
风渐起了,卷着乌云漫天掩地地滚滚而来,残留着七零八碎的幽幽月色照在杨嬷嬷那张涂脂抹粉的脸上。
喑哑的风声里隐隐递送来男子的轻笑。
“叫什么?”
扬嬷嬷不知他问的是哪个,把头埋得更低道,“绿衣裳的唤作饮月,红衣裳的唤作以芙……
。”
甬道里风声呼呼,夹杂着清脆的掌掴声。
扬嬷嬷身躯一抖,结结巴巴说完话,“……那个以芙姑娘,就是贱妇方才想带来见大人的。”
男子又笑,“带上来。”
……
杨嬷嬷撒腿跑去提人的时候,饮月的手被盼山反剪到身后,而以芙正对着她的脸左右开弓,打得激情四射。
“给我住手!”
盼山心虚,讪讪放开对方。
“你这小妮子,我一天不看着你你一天不能安分不是?”杨嬷嬷捏出一根食指,直把以芙的脑袋戳到一边,“手打得不疼?”
语气里,无一不是偏心、无一不是疼爱。
一旁的饮月含泪唤道,“嬷嬷……”
杨嬷嬷腾眼看了她一眼,“以芙年岁小,左右也使不出什么力气。你这脸拿冰消消,过个一时半会也好了。”
“可我晚上如何接待客人――”
“晚儿个不行就拖到明日。”杨嬷嬷无心应付饮月,一把抓住以芙的手腕就往前快步走,“你跟我来!”
裙距长、脚程又快。
以芙一路上走得磕磕绊绊,“做什么去?”
“随我去见位贵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