阴翳的树荫下,一颗披头散发的脑袋无声地从树后边探出。瘦骨嶙峋的脸上已经没了几两肉,却只留下两颗漆黑的眼珠溜溜地在深陷的眼眶里灵活地转动着。
“嘿嘿、嘿嘿。”那女子似乎察觉到几人已经发现了自己,咯咯地张开血红的唇瓣狂笑不止。
秦遂转头,对上了那张裹着腥臭的脸。与此同时,手中佩剑高高扬起,“铮”一声甩开了那疯女人手中的匕首。
那女子虽一脸疯狂之态,然而神情还算敏捷,动作更是灵活。她一下子弹开好几米远,四肢并用地往以芙那儿逃窜过去。
“娘娘!”盼山手忙脚乱地挥舞着手里的灯柄,“你快逃、快点逃远些!”
灯已灭了,就连天上的星也不肯赏个脸,只教深深地埋到云堆里去。
以芙什么也看不见,像只没头似的苍蝇乱撞,有好几次跌倒在地上,又跌跌撞撞地继续往前跑。膝盖和手心里火辣辣的刺痛已经感受不到了。
身后,盼山叫得撕心裂肺,“娘娘您快些跑,跑快点——”
“秦公公,您快追上去!”
那疯女人在盼山那里吃了亏,被那根银镀的灯柄抽打得生疼,便也放弃了杀她的欲念,急急忙忙地朝不远处的以芙跑过去。
毕竟,看起来娇弱,又跑得格外得慢,想必杀起来会是格外地容易吧。
秦遂奔跑的速度始终与那疯女人的持平。任旁人看着,他是用了全身上下的力气,为了保护主子那么用心那么拼命;可只有他自己心里清楚,自己有多随便、多散漫。
他眯起眼睛缜密地观察着。
见那疯子距离以芙不到三步,见到了褚洲疼爱的小妹妹“咚”一声撞到了树干,狼狈地跌坐地上。
那疯子丑态毕露,在靛蓝的一团阴影里猖狂地大笑着,伸出了尖利的指尖,正要颤颤巍巍地挠上以芙的脸。
秦遂当即甩出剑刃。
一阵寒光闪过,擦过那疯子的咽喉,紧接着是球形物体在地面上滚动的窸窣,与重物跌落的沉闷。
以芙环紧身子,听到有东西滚来。
她有点糊涂了,对着喑哑的草木声轻轻地唤着,“是大人吗,来救奴家了吗?’”
她全身的血液几乎已经凝结了,只察觉到露在空中的脚踝被什么东西死死地咬住了,除了痛还是痛。
以芙绷紧脊背,慢腾腾地伸出手。
她摸到了一手毛糙的,像是稻草又像是头发一样的长细之物;细长之物下面藏着一层松垮的温热之物,有骨骼、有毛发;直到以芙摸到了半截脖颈——
“娘娘,您没事罢!”
盼山手里提灯,驱赶着重见天日的月色奔过来。明媚的灯火和冷瑟的月光将这一方草滩照得亮堂堂。
以芙颤抖着垂下眼皮,对上一双死气沉沉又泛着疯态的眼珠。
那疯女人已经死了,甚至身首异处,可临死之前还是紧紧地咬住了以芙的脚踝,可见她身上背负的重重怨气。
以芙呆滞地看着盼山靠近,微微抬起了自己的手。盼山泣不成声,正要伸手把她扶起来,却见她肩膀一斜,软趴趴地瘫在地上。
“娘娘!”
……
等消息抵达銮金殿的时候,已经过去了两个时辰。
牙齿的咬合能力巨大,更何况加上了一个疯子在死前的不甘和怨愤,秦遂是将牙齿一颗颗地敲碎,这才把耗费了不少时间。
等到奴才们去太医院请太医的时候,长乐宫里的娘娘受伤的消息才开始在宫里面散播。
“大人、大人不好了!”小池子慌慌张张地跑进了殿内,噗通一声跪在褚洲面前,“长乐宫里的主儿出事了!”
褚洲右手拈一枚棋子,正凝眉望着象牙盘上错综复杂的局势,独自对弈,“出什么事了?”
“娘娘今儿个夜里走路时,被不知哪里闯出来的疯女人咬了一口,整只脚踝都肿了一圈。”
“她现如何了?”
“奴才赶过来禀告消息时,娘娘已经昏迷不醒了。”小池子悄悄看着褚洲,“她嘴里却一直叨叨念着您呢。”
只闻哗啦啦一声,男子手中把玩的一抔棋子随意地倾洒在棋子篓。食指与中指夹住的黑子叮然而落。
却观棋盘,发现是自寻死路,满盘皆输。
第17章 好梦 如果她要一场好梦,他给她……
长乐殿里灯火如织,人来车往。
林献玉一手端在楠木小几上,冷冷地睥着齐刷刷跪倒的一群太医,“太医院难不成是专养饭桶的,你们一群人也拿婕妤没办法?”
座下,一帮人面色惨白、如丧考妣,即便知道皇后向来心慈口悲,一时之间还真有点受怕。
“你们这群奴才知道本宫心软,装疯卖傻也就罢了,我倒是要看看待会儿褚太尉过来后你们要如何交待?”
在场之人面色骤变,心乱如擂。
今夜招惹了皇后娘娘也就罢了,少则克扣月俸,多则挨上几个板子;若是那位恶名昭彰的活阎王过来,不得活活扒去一层皮啊。
红玉小屏上的珠帘微晃,卷着初秋的一番冷雨,从膝骨的地方渐渐漫上骨椎。
为首一医官哆哆嗦嗦道,“求皇后娘娘绕臣性命,臣上有老下有小,怎么能就这样不明不白地去了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