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摆摆手,将小满屏退。
以芙从他手里抢过象牙箸,吸溜了一根面条吞下,“喏,我以身试毒了,这东西没什么问题。你若在怀疑这怀疑那的,我当真和你翻脸了。”
“我何曾怀疑你了?”褚洲夹了一筷子面糊,吃相文雅,“你又不是疯货蠢货,难道还想不到,若我出事了第一个怀疑的人是你?”
以芙不接茬了,凶巴巴地问,“喝不喝甜汤?”
托盘上放置了一碗面,还放了两杯玉盏。
“銮金殿里不缺名器,怎特地带了一双?”
“这可不是普通的白玉杯。”
以芙往杯中盛置汤液。纯白无瑕的白玉上竟然开始浮现出浓郁的色泽,渲染出壮丽的图景。一盏杯上是腾越的蛟龙,另一盏上是高傲的凤鸟。
“这杯是大人的,这杯是我的。”
褚洲看着她稚气的动作,勾了勾唇。
“那我就先干为敬了。”以芙一勺一勺舀完,既而朝他亮亮杯底,“现在轮到大人你了。”
褚洲缓缓端起酒盏,若有所思地打量着上头威风凛凛的玄龙。若是心思细腻,不难瞧见通体漆黑的龙身上落了一点印记。
拇指重重揩去上头的齑粉。
她的计划出了纰漏,出现了一点可疑的痕迹。就像是厚厚草堆下的陷阱,露出一角阴暗的铁网。
可她是一个聪明的猎人。她知道这头野兽走过了穷途末路,走过饥寒交迫的光阴,于是在陷阱边栽种了漂亮的玫瑰,一遍遍地述说着甜言蜜语。
这让野兽甘之如饴。
褚洲盯着她,盯着她眼底隐隐流露的期待,盯着她拙劣不堪的演技,而后将杯中之物一饮而尽。
第45章 疹子 此时风动,恰似心动
入夜, 褚洲送她回宫。
漫长的宫道无聊,远处的尽头还沾染着破碎的星光。一轮晦朔不明的弯月在天穹里若隐若现,披散着朦胧的光亮。
褚洲为她引路, 却紧紧凝视着她的脸颊。
她畏惧于迷茫的黑夜, 失去焦距的眼睛紧紧地依赖着这几点零星的光火。透白的小脸沐浴在纯净的月光, 引人遐思。
褚洲勾着她的指尖,“怕不怕?”
她则是皱皱鼻,“有大人在, 怕什么呢。”
又撒谎。
倘若她信赖他,应该是紧紧地牵住他的手,而不是盯着天上的明月。倘若她依恋他,应该是依偎在他的身畔, 而非仔细地观察周遭。
半刻功夫后,两人携手进入内廷。此时华灯初上,奔放的淡淡橘光驱散了宫里的一切阴影, 也照亮她眼中的雾霾。
褚洲驻足,“那我先走了?”
“这就要走了?”以芙故意地、清晰地加重了后面几个字,“大人不进来歇一歇呀?”
褚洲看着她,突兀的喉骨艰涩地滚动着。
“忙。”
“明明说好了的, 你要常常来看我!今日若非是我过去看望你, 不见得你会往我长乐宫里来!”以芙娇叱,“我没有你的公务重要,是不是?!”
褚洲艰难地吞咽着口中唾液。干燥的口舌得以滋润,才顺利地吐出一句,“明日歇在你这里。”
以芙这才展颜微笑。
他狼狈地踅身离去,再次被她急急叫住。踅身之时,忽然察觉面颊上一湿, 轻轻擦过两片香软之物。
以芙抿抿嘴唇,“我走啦。”
尚来不及回答,她已捂着脸跑开。
星河灿烂,对影成双;竹林涛涛,声浪叠起。
此是风动,却恰似心动。
……
褚太尉病倒了。
至于怎么得的病,谁也说不清。
小满急得原地打转,手里的拂尘甩得像是外头的飘飘白雪,“您说说,这屋子里的炭火烧得够旺了吧,奴才也常常来给大人添衣加被啊,怎么好端端地就烧成这样了!”
以芙搅着药汁,轻轻吹了一口,方喂到男子嘴边,“你已尽心尽力,不必如此自责。”
小满哇哇大叫,“大人是在奴才的眼皮儿底下生的病,娘娘若是这么说,就更让奴才惭愧了!”
褚洲被他吵的头疼,撩起眼皮看他一眼。
即使隔着几层床帏,小满也能想象出太尉哀怨的眼神,无声的责备以及苍白的容颜。
小满几乎是流着眼泪窜上去,拔高声音喊,“明明前两日原本好些了的,昨个又烧起来了,脖子上还冒出了个红疹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