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人闻言,目光齐刷刷的投过来。
阿陌立时止住了呜咽,从地上站起来后胡乱抹了泪,凑到抚徵耳边低语道:“她就是玉笙?东方寒口中说的那个西月国公主?”
抚徵面色沉沉,双眼如炬,所有注意力只在玉笙的身上。
阿陌得不到回答,骤然想起来什么,不由一惊:“难道,她就是棺椁里的那个人?”
她吃惊不已,又去看秦无翳,企图从对方的脸上看出些什么来。但对方与她皆是头一回见玉笙,心里的疑惑同样的重,但约莫也猜得八九不离十了。
如果猜的与事实不相上下,那么东方寒之所以会一直待在这座公主陵里,其目的不言而喻。毕竟这么一个如花似玉的姑娘,生得貌美动人,实在很难不叫人动心。
只是玉笙已死,东方寒却强留住其魂魄不让投胎转世,莫不成,是真动了要将其复活的心思?
几人的心思百转千回,转来转去,也不过是对这两个人之间的关系存在疑惑。尤其是那个东方寒,究竟是何许人也?若是凡人,怎能习得扭转阴阳这样不被世人所容的邪恶招数?若不是凡人,可在他的身上,他们又确实没有探得一丝妖气。
抚徵此刻竟然觉得,秦无翳和阿陌这次的误打误撞算是真撞到了点上。若不是他们擅自行动,也不会窥破这公主陵里的秘密,若不然,这件事情还不晓得会被继续隐瞒下去多久。
过了半晌,玉笙缓缓垂头,视线定格在自己微微隆起的小腹上,泪水再也包裹不住,潸然而落。
抚徵硬下来的心肠忽然就有所动容,她回头看了眼敖战,斟酌了片刻,才和声道:“你……是不是有什么难言之隐?”
玉笙点点头,眼眶已经红了一圈:“一百多年了,我被困在这个暗无天日的地方已经一百多年了,西月国的城都可还在?现今的王,又是哪位?”
“西月国?”秦无翳惊异出声,左右看看的几人的神色,疑惑的道,“这里并没有什么西月国,只有一座乐城。”
“乐城。”玉笙险些站不住脚,脚下一个踉跄,勉强扶住石壁才稳住了身形。
惊惶很快便被湮灭在幽深的瞳孔内,玉笙纵然已有了准备,但一时还是手脚泛软,钻心似的疼着,连带着那最后的一点希冀也被彻底打破。
“没了,什么都没了,这下,我才是真的孑然一身。”玉笙凄凄的笑着,身子好像已经没有了支撑的力气,扶住石壁的手在不住的轻微颤抖,似乎再过个片刻,便要真的撑不住歪倒在地。
好半晌,待得眼中的情绪被寸寸剥离,晦暗逐渐替代了清明,她方才抬起头,喃喃着唇瓣,道:“好,我就把所有的事情都告诉你们。不过,我有一个条件。”
敖战道:“什么条件?”
玉笙松了手,背靠着石壁缓缓滑坐在地上:“等到你们得到了想要的真相,给我一个解脱。”
几人默言,玉笙只当他们是答应了,凭着记忆将往事讲述。
其实大致的事情与东方寒所讲述的并没有多大的区别,唯一的不同,是玉笙喜欢的并不是国师,下嫁也并非不愿……
那一年与往年并没有多大的区别,只是在初春过后,西月国迎来了首次的大旱。大旱六月,土地贫瘠,河流干涸,城里的百姓几乎就要活不下去。
有百姓窃窃私语,说这是天罚,是上天在惩罚底下对其不忠的人。可是祭天的仪式举行了一个又一个,天空始终不见半滴雨,反而烈日炎炎更甚,为此而死去的百姓数不胜数。
国王广招能人术士,承诺若能求得甘霖,许以国师之位,金箔万千,良田百亩,一人之下,万人之上。
在如此大的诱惑力下,闻风而来的术士的确很多,但多是会些三脚猫功夫就来蒙混的人。长此以往,大旱的事情还没有结束,光是闻讯而来的江湖术士便有不下数十,闹得人很是头疼。
后来有朝臣建议,绞死了几个前来冒充的术士,此后,便再没有一人敢来揭榜。
东方寒出现的时候,已经是西月国大旱六月后。
他揭下了皇榜,自己承诺,若是求不得甘霖,不必绞死,便自刎在祭天台上。国王让他试了,岂料,年纪轻轻的术士竟然真的求来了甘霖,一时间万物复苏,西月国迎来了新的生机。
西月国上下普天同庆,国王也应了话许以国师之位,金箔万千,良田百亩,熟料东方寒却提议以恩赏换姻缘,求娶的正是国王的小女儿,西月国唯一的公主。
那时候玉笙已与王后的娘家侄儿定了亲,那是青梅竹马的表哥,两人自幼心心相惜,早已约定,待得玉笙及笄国王便下旨赐婚。而那时离她及笄之日,已经不足百日。
国王婉拒,东方寒没有执着,受了国师之位。
后来西月国还闹了虫灾,在还没有酿成大祸时,东方寒出手,轻而易举地解决了此事,至此地位水涨船高,受万人拥戴,一时风头甚至要远压国王。
国王固然不喜,可仍旧以礼相待。日子顺遂的又过了两月,出现变故的那一次,是国王下旨,择日为玉笙公主赐婚的那一日。
自从国王婉拒了东方寒求娶公主的请求,东方寒虽未放弃,但对玉笙公主还是客气有礼,直到国王下旨赐婚后,东方寒竟趁酒醉潜进公主的寝宫,欲行不轨之事。幸在殿外的守将听到了里头的动静,及时闯进去救下了公主,才不至于使公主惨遭毒手。
后来,东方寒以不敬之罪被下昭狱……
故事到了此处,玉笙神思已经游离天外,愣了许久也不见有将故事续下去的意思。
几人听得了个头头,后面的事情已经无从知晓。
阿陌抿了抿唇,问:“那后来呢?”
“后来……”玉笙喃喃,渐渐的思绪被拽回,“东方寒被下了昭狱后,我与表哥的婚期已经不远了。我放下了那段难堪的往事,欢欢喜喜的做着一个待嫁的新娘,然后,等着我心中的那人骑着白马来迎娶我,与我交拜天地,与我行合卺之礼。”
眼中的幸福之意忽然散去,玉笙眼中已聚了泪:“成婚那日,我千等万等,终于等来了我心念许久的人,我与他行合卺,与他述幼时的承诺,可他、他竟然答不上来。”
“所以那个人不是你表哥?”抚徵似乎已经能够猜到了结尾。
玉笙粉拳紧握,恨得咬牙切齿:“是东方寒,他不知施了什么妖术,竟然变幻得跟表哥一模一样,若不是他不晓得我与表哥之间的秘密,我险些就要被他给欺骗。我叱问他将我表哥抓到何处去了,他却污言秽语,说我若不喜他如今的样貌,他可以日日变成我表哥的模样与我在一起,让我与他……与他……”
后面的话难以启齿,玉笙倍感难堪,眼泪流得愈渐汹涌:“我心中只有表哥,哪里就能答应这样下作的事情。他见我不肯,竟又打算如上次那般强行逼迫,趁他不备,我拔下头上的珠钗伤了他。得知今晚是逃不过,我万念俱灰,最后抹颈而死。”
话到了这里,几人不免一阵唏嘘。
“我以为死后就能得到解脱,可原来不是。我眼睁睁的看着他将我的死嫁祸给了我表哥,还蛊惑我父王为我修建陵墓,以活生生的小孩儿作为陪葬,就连我……他也不让我投胎,用了符篆将我的魂魄封存在尸身里,还给我喂了他的血,好让我尸身永久不腐。”
话到了此处,整件事情的前因后果便已经清楚明了。
东方寒因私欲而杀人,即便玉笙宁死不从,死后竟也将她的魂魄强行留在她的尸身里,不惜断了她的生路,也要让她陪着自己。
他不知到底是什么来历,竟习得这样阴狠毒辣的术法,且心思阴鸷歹毒,若不早早除去,往后不知还要再害多少无辜的性命。
抚徵正犹豫着该说些什么话来宽慰玉笙,忽然留意到她的小腹。脑海里仔细回忆过她的话,明明白白说了是新婚之夜发现了东方寒的诡计,而当时玉笙选择了自刎也没有让他计谋得逞。如此说来,玉笙死时仍是完璧之身,那她腹中的孩子……
心里的疑窦顿生,饶是知道眼下问这个问题不太合时宜,抚徵仍旧不得不问:“玉笙,你腹中的孩子……”
玉笙素手覆上小腹,忽的凄凉一笑:“都说一死就能得到解脱,分明就是骗人的。东方寒那个畜生,便是我死后也不肯放过我,他竟……竟无耻到这种地步。”
玉笙恨得咬牙切齿,几乎欲将一口贝齿咬碎也难解心头之恨。
几人闻言具是一惊,再看向玉笙时,不免多了许多同情。
只是这死后怀孕实在是闻所未闻,若叫这孩子在腹中不断长大,日后当真分娩出来,不知会是怎样的一个场景。
“我已经把你们想要知道的都告诉你们了,也请你们遵守诺言,给我一个痛快。”玉笙抹了泪,直挺了背脊,缓缓闭上了眼等着最终的解脱。 白姑娘又傲娇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