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从那道锁灵符被揭下,玉笙便知道他们并非是普通人,而唯一能够解救自己脱离苦海,不必在这暗无天日的地底之下过着生不如死的生活的人来了。
一百多年了,无人知道她是怎么度过这一百多年的,眼睁睁的看着仇人近在咫尺却无有报仇的能力,哪怕就是想要一死了之,逃离这个令人生寒的魔窟。可她已经死了,一缕魂,又还能够如何死去!
玉笙早已万念俱灰,只盼着有人能将自己彻底杀死,哪怕彻底消失在这世间,也远比落在那个畜生的手上被糟蹋强。
可玉笙等了许久,却始终没有声音传来,直到有双手托了托自己的臂膀,她才蓦然回神。睁开眼,讷讷的看着眼前的抚徵不知所措。
抚徵只将她小心搀了起来,还不待开口,已听着她问:“为什么不杀我?”
“你不想报仇吗?不想看着害你到如此地步的人得到应有的报应吗?”抚徵平静的说着,却眼看着玉笙脸上涌现出痛苦和仇恨来,心里浑然不是个滋味。
对遭遇如此惨事的玉笙,她几乎深有体会。可她比玉笙强一些,她至少还好好的活着,还有报仇的机会,甚至还可以救回石封之下的族人和哥哥,总有能团聚的一日。
可玉笙已经孑然一人,无法投胎,逃离不得,而且以东方寒的手段,怕是在玉笙死后也不会放过她的家人,而西月国,也是在一百年前就已经消失匿迹,她,再也没有家了。
国仇家恨,无一不是可以被淡忘的。
要说恨,怎能不恨?原本她可以拥有一段十分美好的婚姻,可新婚之日自己死了,心爱之人被冠上害死自己的罪名,不久后,就连自己的家人,自己的国,都被一一地摧毁。深入骨髓里的恨,除非灰飞烟灭,便是终其一生都不能够被遗忘。
玉笙的目光突然坚定下来,里头燃着熊熊的恨意,突然反手抓住了抚徵的手臂,道:“你们能帮我吗?帮我杀了东方寒,不管你们要我做什么我都愿意,帮我杀了他,帮我杀了他。”
玉笙心跳起伏难平,浓烈的恨意充斥着整个胸腔,几乎要将她整个人都焚烧殆尽。
抚徵的手臂被她抓得生疼,也只是几不可见的蹙了蹙眉,心底之下对她只有同情,还有怜惜。
秦无翳突然走上前来,用力将玉笙的手扒开,脸上却堆着笑:“会,当然会。就算不为了你,东方寒害死了那么多人,如果不将他绳之以法,乐城不知道还有多少孩子要遭殃。”
“孩子”两个人骤然点醒了玉笙,她慌乱的看了眼四周,最终目光定格在某处,手遥遥一指:“孩子,东方寒将那些被抓来的孩子剥离了魂魄,魂魄就被放在那边的罐子里。”
整个密室里东西并没有两样,目光一扫,便瞧得里头的桌上放着一些瓶瓶罐罐。几人赶忙过去查看,秦无翳直接拿起一只罐子,卯足了劲儿都打不开,一时有些看难。
“上面应该被施了禁制,用蛮力是打不开的。”敖战道。
“那如果直接摔了呢?”阿陌高高举起一只罐子,作势就要摔到底下。
“不可!”抚徵急忙过去拦下,“这里头有孩子的魂魄,魂魄受损,孩子就还不了阳了。”
凡人的魂魄受损,即便肉身完好也不能还阳。不止如此,受损的魂魄渡不了忘川,会在半路被恶鬼分食,再难有投胎转世的机会。
阿陌也只是情急之下才想起摔碎罐子这个方法,倒是一时忘了里头还有孩子的魂魄,而魂魄却是万万损伤不得的。
玉笙见他们一时竟也没有办法,不免有些着急:“难道没有办法了吗?就只能眼睁睁的看着这些孩子的魂魄被继续放在这里,也让他们跟我落得一样的下场吗?”
想到自己的境遇,玉笙只觉痛苦难捱,这样的日子她真的是一天也过不下去了。若想到这些孩子来日也会跟自己一样,更是心痛难忍。
抚徵安抚她:“放心,会有办法的。”
她看向敖战,敖战知她要说什么,顿了顿,才道:“先将这些装着孩子的瓶子带回去,然后再想办法。”
“好。”阿陌、秦无翳异口同声的应了。
抚徵解下腰间的流云锦递给阿陌,阿陌便和秦无翳一起小心翼翼地将那些瓶子装进流云锦内。
才装了几个,秦无翳便发现了不对劲儿:“官衙里的孩子尸体只有二十二具,而乐城失踪的孩子也只是二十二个,可是这桌上的瓶子罐子少有都有好几十了,里头装的也是魂魄?”
几人齐看向玉笙,玉笙似有难言,到底还是点了点头,如实交代:“这一百多年来,东方寒指使阴孩抓回来的孩子有不少,大都是五六岁的样子,每一个都是生生剥离了魂魄后,将尸体给扔了出去。”
“他抓那些孩子,是为了复活你,你知道吗?”抚徵看着她,试探性的问。
玉笙忽然激动起来:“谁要他复活,谁稀罕!他根本不是想要复活我,他是想要让我把这个孩子生下来。”
“死人也能产子?”秦无翳震惊。
阿陌努了努嘴,冷淡道:“产下的怕不是个人吧。”
死尸怀孕,尸体产子,简直闻所未闻,滑天下之大稽,可现在事实摆在眼前又容不得人不信。
玉笙以手掩面,痛哭出声:“他害我至此,我恨不得吃他的肉,喝他的血,又怎么可能为他生孩子?便是要我永坠阎罗,日日受尽烈火焚身的痛苦,我也要拉着他,跟我一起下地狱。”
玉笙心里满是仇恨,若能报仇,她自然不愿意就这样死去。那个人,不但害了她,害了她的家人,害了整个西月国,如今还害了城里那些无辜的孩子,实在是该死!
敖战等她发泄完,才道:“他有没有跟你说过他的来历?”
玉笙凝神想了想:“我不大愿意理他,他也很少跟我说有关于他的事情,更加没有提过他的来历。如果我能帮你们找到他的来历,是不是就有办法可以对付他了?”
敖战负手于背,两道浓眉蹙得紧紧的:“他抓走城里的孩子,剥离他们的魂魄,又在墓室和棺椁内都写下那些符篆,应该是想要进行某种邪术。他如果要你生下腹中的孩子,就一定要先把你复活。因为死人产子,即使分娩出来,也只能是终生活在黑暗中,不见天日。”
“可我不想要这个孩子。”玉笙双手成拳,若不是抚徵拦着,真恨不得亲手打掉才好。
“你别冲动,我们大家既然知道了这件事情,目的又都是一样的,自然不会眼睁睁的弃你于不顾。你要先保重自己,我们一定能找到办法帮你的。”抚徵安慰她,心头却是忐忑不安。
玉笙早已经过了轮回的时间,魂魄又为锁灵符所伤,即便他们有心帮她,也无法令其还阳亦或轮回。只是她腹中的孩子实在诡异,若是真叫生下来,怕是后患无穷。
说话间,阿陌和秦无翳已经快速的将那些罐子全数装进了流云锦中。耽搁太久,只怕那东方寒会突然回来,因不知道他的来历,又瞧他手段如此阴狠毒辣,只怕不好对付。
抚徵先稳住玉笙,和声道:“你的尸身还在墓室里,我们没法带你出去。这样,你先委屈一段时间,若能寻得机会探清东方寒的来历更好,如果不能,就先保住自己。”
玉笙握住她的手:“那你们呢?”
“被东方寒剥离魂魄的孩子的尸身还在官衙,我们要及时赶回去,若是回去晚了,怕是他们真的就没办法还阳了。”抚徵急切道。
好不容易才等到有人能够助自己脱困,即便不能报仇,至少也能够得到解脱。玉笙心里百般滋味杂陈,她不想放过这样一个机会,也是担心他们会去不复返,若是如此,这样不见天日的日子不知还要过多久。
抚徵似乎能明白她的担心,也同情她的遭遇,换了谁怕是都不会安下心来。可眼下最要紧的不是对付东方寒,而是先救回那些无辜可怜的孩子,她想对玉笙言出此事的厉害性,又怕更加让她不能安心,一时看难。
踟蹰许久,握住她的那双手反而一松。
玉笙垂下头,浅浅叹了声:“罢了,你们走吧。”
“玉笙!”
玉笙抬起头,努力漾开一抹笑容:“我不过只是一缕魂,还阳/根本就是痴心妄想,这么多年我早就已经看开了,也不奢想什么。那些孩子的确无辜,虽然不是我亲手害的,但追根究底也是因为我的原因。”
如果不是东方寒执意要复活她,也不会作下这些孽债。这些年来,死在他手下的孩子不计其数,从前她无能为力,眼下却有个机会能救回那些孩子,她自然不会不愿。
想通了这些事,玉笙忽然就释怀了。
即便她继续留在这里又能怎样,不过是继续受东方寒的桎梏、侮辱,这一百多年不也这么过来了么。
她给抚徵几人另指了一条离开公主陵的路,好叫他们不必在半路与东方寒狭路相逢,正当他们要走出这间墓室,还是忍不住唤住了他们:“如果不能替我报仇,还请念在我助过你们,给我一个解脱。”
几人停住步子,面面相觑一会,终是谁也没有应她。 白姑娘又傲娇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