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睡了多久,好似还身处在一片混沌中,四周白雾茫茫,一片寂静,只有抚徵一人在其中漫无目的的乱走,却好似拐进了一个迷宫,任她如何穿来走去都出不了这座蒙上白瘴的地方。
“阿徵……阿徵……”
空中盘旋着一声声浅浅的呼唤,那声音压的极低,抚徵竖耳听了好久,都始终不能辨出这声音的主人,只能大喊着回应,也期待着对方的回忆。
“你是谁?你在哪里?这里究竟是什么地方?”
抚徵满心孤疑,而那声音却只是一遍又一遍的在唤着她的名字,像个魔咒包围着她,令她更加心烦意乱。
“阿徵……阿徵……”
那声音越来越近,越来越深沉,抚徵脑海混乱,忽地剧烈疼痛起来。
她抱着脑袋蹲在地上,头难受得要命,偏偏那声音就那么清晰的盘旋在耳边。她不想听,那声音就偏偏想让她听,像是故意折磨,故意不叫她安生。
头疼得快要裂开,心里又似憋了口气不能舒喘,抚徵像身在茫茫大海,努力想要抓住些什么却无济于事。忽然她大大吐出胸腔里的浊气,人惊醒过来,才恍然发觉那竟不过是梦一场。
她竟三番两次陷入梦魇里无可自拔,这可实在不是一个好的预兆。
珝莀守了她一个晚上,天亮时分才勉强趴在床沿上寐了一会儿,突然被惊醒,还以为是妖魔来袭,登时一颗心紧张地提了起来,睁开眼才发现竟是抚徵醒了。
一时又惊又喜,忙坐到她身边,伸手替她抚背:“是不是又做噩梦了?”
她声线温柔,难得卸下了冰霜,也不似往日与抚徵见面即是针锋相对。这一次,她是真的吓坏了。
抚徵还有些反应不过来,抬头望了望头顶的床幔,这屋里的装饰,总觉得有些熟悉,好一会儿缓了过来,才忆起这里就是乐城,是他们临时找的一个落脚点。
珝莀关怀的话似这一刻才落进了耳朵里,抚徵讷讷转头,见她眼下浮肿,略有微青,干涩的唇瓣微微翕动:“你这是怎么了?像是许久没休息似的。”
“还说呢,我担心你,哪里就能睡得着。”珝莀沉下了语气,嗔怪道,“做事总是这样不瞻前顾后,出了事也总是仗着有人来为你善后,要是将来……”
抚徵微微蹙起眉头,歪着脑袋似有疑虑。
珝莀话语一顿,脸色忽地沉了下来,浮现几许落寞之色:“将来如果我们都不在了,你一个人再这么胡闹下去,谁还能来不顾一切地救你?”
听她这话里头多少带了些离别的味道,不像是嘱托,倒像是临别赠言似的。抚徵沉吟片刻,忽地噗嗤一笑:“行了你,想让我乖乖跟你回去你也好好说话,没必要说这些话来吓我。”
真是的,明明知道她已经失去了太多,除了她和大祭司,她真的已经什么都不剩了。就算嫌她做事散漫,又我行我素,有什么话好好说不行,偏偏揪着她的伤疤来说,故意来惹她不快。
莫名其妙的眼睛又是一酸,抚徵强忍着泪意,面上却笑得没心没肺,紧跟着就要掀背下榻。
珝莀不知她又是闹得哪一出,见她欲下榻,想也没想便按住了她:“你才醒来,身上伤势也没有恢复完全,这时候不好好休息,你又要做什么去?”
她就是这样,做什么都依着自己脾气喜好来,也压根儿不会在意旁边关心她的人会不会担心。
抚徵已经穿好了一只鞋,正欲穿另一只,无奈手却被人一把捉住,只好停了下来:“你放心,我不跑,我就是去看看龙七和秦无翳。”
“他们好好的,用不着你去看。”珝莀分寸不让,“你就给我老老实实地待在房间里养伤,等你伤势一有好转,即刻跟我回寻息山。”
她算是看明白了,这丫头果然放出来不得,一出来准惹事。
琅琊城的事才过去了几天,真是一天也没有消停,眼瞧着这次把自己的一条小命都快作没了,她竟还不知收敛。这一次,她必得把她紧紧看牢了不可。
抚徵愣了愣,使劲扭了扭手臂见挣脱不开,只好被迫放弃,却不服气的还嘴道:“我就是让你帮我对付了一只猪妖而已,你瞧你是怎么了,年纪轻轻的也跟西城外的老太太一样啰嗦了。”
华胥没出事时,西城外就住着一个老太太,九百岁高龄了,别的什么事不爱做,就喜欢拉着身边人说些以前的陈年旧事。一次不够,起码说了上百次,那些个陈芝麻烂谷子的事,连她都快能倒背如流了。
如今拿这老太太恰比珝莀,还真真是再合适不过。
趁着珝莀怔神,抚徵四两拨千斤,轻松挣了束缚,一转身已穿戴整齐,轻飘飘落于房中。
奇怪了,她依稀记得洞里那个石弓凶悍得要命,发疯了似的要取她的性命。虽然最后一击石弓坠地,可她也受伤不小,怎么这会儿却感觉周身松快,心口不疼了,灵气似乎也比先前更充沛了。
究竟她昏迷后发生了什么她不得而知,但眼下开心是真开心:“你从哪里寻来的灵丹妙药,我的伤竟然都好了。不仅如此,好像修为也增进了不少。”
珝莀抿唇站了起来:“天下可没有这样的好事,欠别人的,总有一天是要还的。”
她这话说得奇怪,抚徵略一思忖,突然恍然大悟:“救我的人,不会是鬼王吧?那我的伤也是他给治好的?”
其实冷静下来想想便什么都通了。
珝莀虽然关心她,但到底是没有这样厉害的本事,也不会有此仙药可以治好她的伤,放眼乐城,如今唯有这个本事的,还真的只有一个人。
琢磨透了这一层,抚徵似被人兜头浇下一盆凉水,满心的欢喜登时被浇了个透心凉。为什么是他啊?偏偏是他!
“所以你要好好养伤,待得伤好以后即刻跟我回去。”珝莀面色凝重,步步踱来,“留给我们的时间不多了,我们必须要尽快找齐四方印和太子长琴的转世。”
抚徵眸光一沉:“怎么,他竟发现了?”
“帝江可不是你身边那两个乳臭未干的小子,他深不可测,修为亦远远在你我之上。”
抚徵在洞里灵力耗损过多现了原形,虽因她年龄太小不露半神之身,但帝江是什么人,即便不能十分确定,大概也猜到了七八分。
天族太狠,对华胥一族赶尽杀绝,她绝不能冒着抚徵身份暴露的危险。眼下只有先回寻息山避过风头,才是保命的最好法子。
珝莀已将后路盘算妥当,但抚徵显然并不是这样想的。
“真的一定得回去吗?”她试探性的问。
珝莀语气坚定:“是。”
抚徵立刻耸拉下脸,两根手指犹豫地打着圈圈,迫着珝莀的注视,只好不情不愿的应下:“既然如此,那好吧。”
珝莀一愣,她今日竟如此爽快?
“不过我还是有条件的。”没等她反应,抚徵紧跟着又道,“我好歹也跟龙七和秦无翳相处了这么久,彼此也经历了两次生死,要是一走了之却是不太好。”
珝莀就知道她就不是那种干脆的人,也就见怪不怪:“说吧,你还有什么事?”
抚徵当即舒展眉眼,嘻嘻一笑:“也不是什么了不得的大事,就是希望你能多宽限我几天,让我好好的跟他们道个别。两天,就两天,也就当我休养了。”
她竖着两根指头郑重的保证,由于被她耍过不止一次两次,珝莀并不敢轻易相信。但这丫头古灵精怪得很,要是不顺着她的意,一不高兴又跑了,她可上哪儿找人去。
眼下不论真假,暂且先按住她,等有机会便即刻带着她回去。顶多,她也就多留一个心眼,防备着她再耍花样就行。
心里打定了主意,珝莀便也爽快答应:“好,就给你两天时间,两天之后,你必须跟我一起回去。”
“好嘞!”
抚徵当即眉开眼笑,转身拉开房门就要出去,突然想到什么,她站定在门口,扭过头来提醒她:“我想我不说你也应该知道,那位可不是随随便便呼之即来,挥之则去的主儿,你可有什么打算?还是说,就这样随他下去,或者想耗到他耐心没有了主动离开?”
珝莀抿了抿唇,心事被骤然戳穿,一时无言。
抚徵将门重新合上,转过身来,后背倚着门框望着她:“其实我挺好奇的,我伤势那么重,竟然一个晚上就全好了,而且灵力增进,我想知道,鬼王究竟是用了什么样的方法?”
“佛陀彼岸。”珝莀如实答她,见她震惊万分,突地一笑,“是不是突然觉得,你这条小命还挺值价的。”
抚徵心里震惊莫名,佛陀彼岸啊,冥界至宝啊,鬼王为了讨女人欢心,还真是够下本的。
强压下这惊骇涛涛的震惊,抚徵菀菀一笑:“我本来就挺值价的。”
话音未落,她已拉开房门迅速跑了出去。
珝莀呆呆站在原地,回想起刚才抚徵那番话,心头感触莫名,一颗沉静的心忽然就乱了起来。 白姑娘又傲娇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