D-:
“我记得扇面都是前几个月公主给的物件了,怎的这几日才想起要绣香囊给公主?”
青枚嘿嘿笑了几声并不答话,凑在一旁看她的绣活儿,不意看到翠漪拿着绣绷的左手背有些红肿,袖子上还残留有黑色的污迹。
“翠姨娘,你的手伤着了吗?还有些药味。”
翠漪这才想起方才在费鸣鹤屋里药碗打翻后烫伤了手,便将绣绷递给青枚,自己到脸盆里打湿了个冰帕子敷在手背上。
“照着我绣的样子再添上几针便好了,你告诉小姐天气冷了不要老是做针线,嘉和公主待她好,香囊晚送她几天不会放在心上的。”
青枚低声应下,却也不走,解下腰间的帕子,帮翠漪擦拭袖子上残留的黑色药渣,声音竟是哽咽了:
“翠姨娘受苦了,费先生真是的,竟然如此待姨娘,您又是何苦要受这份罪……”
她看着翠漪渐渐红了眼眶,又低声嗫嚅道:
“想当年……他待翠姨娘是如何好,您要是有了那份心气,怎会受这样的苦。”
翠漪身子一颤,忽地张大眼睛惊得说不出话来。
宜秋和风逐方在厢房内坐下,絮絮寒暄了几句。
一个面生的小厮轻手轻脚地走进来上茶,之后走到暖榻旁,向费鸣鹤附耳轻声道:
“是小姐房里的青枚。”
费鸣鹤嘴角挑了挑,面色如常地端起小厮奉上的药盏一饮而尽。
听得小厮离开后轻轻关了房门的声音,费鸣鹤才笑着问宜秋:
“是因为查流言源头的事?”
宜秋面上一喜,与风逐含笑对视一眼道:
“正是,先生果然妙算。”
费鸣鹤慈爱一笑接着说道:
“表小姐定是将人手全都撒出去打听走访了,法子是对的,只是慢了些。”
宜秋自椅上轻轻跳下,上前拉着费鸣鹤一只胳膊摇着,“所以来求先生妙计。”
费鸣鹤自嘲地摊摊手,眼睛里的柔色却到了十分:
“可惜费老这次也想不出什么巧宗儿”,顿了一顿又道:“不过笨办法倒想出一个。”
宜秋眼睛一亮大笑道:“费老这里没有笨办法,都是巧宗儿。”
费鸣鹤向宜秋和风逐狡黠一笑,娓娓说道:
“自来传谣者对于谣言是否属实也只有两种心态,其一,认定谣言属实,想要尽快告知所有人;其二,自知谣言不实,放出流言只为达成别的目的。那秋儿你说,这次流言所说互市失败究竟是真是假?”
宜秋思忖片刻,摊摊手道:
“秋儿也不知道。”
“是,老夫也不知道。但是,若谣言不实,待几日后互市成功的消息传来,流言自然不攻自破,我们无需担心,现下当然也就无需解决。所以,我们要解决的只有一种情况,谣言所传的确属实,传谣者确实提前知道互市失败的真相,进而才将消息提前放了出来。”
“在京都中,什么人会关心互市失败并愿意将消息放出来?”费鸣鹤突然发问。
也是只想了片刻,宜秋冷笑着答道:“大约有极少数的商人,更多的是在朝的官员罢,最初传这个流言的人,一定不是出于什么善意。”
“好了,笨办法就是,设个大赌局,我方出高价赌大宸与土奚律互市必成,这赌金越高在官员们之间传得越广越好,自然会有那些自认已得到真相的贪婪之人前来对赌。”
第84章 凤阁
(原79-83章情节重新梳理整合,如今已经丝丝入扣,德芙般丝滑。作为第一次写长篇的作者,俺这里先向小可爱们道个歉,这是一个大教训,在情节时间线和伏笔较多的情况下,怎样能流畅地将包袱抖出来,俺以后打算依据故事大纲和细纲之外,专门再做出行文梳理的细纲,先自己模拟一遍行文再码字上传。以上,小可爱们慢用~)
以下奉上今日份的更新~
宜秋和风逐各自低头沉思片刻,宜秋忽地抬头道:
“可能也会有那妄图投机之人,手中不缺银两的,这两日听到互市失败的谣传,想要冒险赌一把的……他们未必是传谣者啊。”
费鸣鹤道:
“所以老夫才说,赌金要很高,让一般人不敢赌,又让那些确信自己知道了真相的人心痒难耐想要投机一把,如此的话——赌金设为十万两如何?”
“呵,十万两!”
宜秋与风逐忍不住咂舌,这么大的诱惑,若是真以为自己提前知道了真相,他们自己都要赌一把去。
费鸣鹤抿了抿嘴,面上带着轻嘲道:
“所以说,这是个笨办法。老朽做不到,你们大约也做不到,想来……只能麻烦祖家公子了。”
噗嗤。
宜秋掌不住笑出声来,看来人人都知祖雍是个地道的纨绔,只是笑着笑着,她心底某处也柔软起来。
自卫府离开后,已是华灯初上的时分。
似乎今夜的街市上时分萧索,寥寥几个行人的步子也都是一路小跑。
道路两旁本是极热闹的琴台楼馆,平日里处处都有店里的伙计拦着路过的车马招徕客人,今日却鲜见有人在外,甚至还有几家店面早早下了锁。
宜秋心里有些疑惑,看向身旁的风逐,他也是略有些不安地四处环顾着。
作为近十年的战场同袍,宜秋能看出风逐周身的戒备,他在有意无意地将自己护在身后。
“小姐,风逐兄!”
黄岐的声音自身后传来,坐骑不刻便已飞掠到他们身前。
“出事了,半个时辰前,东陵卫传来急报,突伦袭我东山陵,东陵卫不敌落败。”
“我们在城门上的暗哨递来消息,我便赶紧来找小姐,方才到了卫府说是小姐刚离开——想来那来使此时已经入宫了!”
宜秋思索片刻,脱口吩咐道:
“事不宜迟,我这便入宫去了解详情。黄岐回去卫府,找到费先生,亲口将此事汇报给他。风逐哥哥,方才与费先生所议之事,你现下便去祖家找到祖雍……”
情急之下宜秋自腰间解下一柄常佩戴着的短刀递与风逐,“他或者识不得你,奉上此物他必然会答应帮忙。”
宜秋说毕抡起马鞭,以靴尖踢了踢马腹,一人一骑飞快向前绝尘而去。
远远便看见皇极门外黑压压跪着一大片人,宜秋打马自人群后驰过,大致看了几眼,发现多数是面生的低阶官员,看服色文臣武将都有。
有人哭哭啼啼地不住向城门叩头,请求朝廷出兵,言辞说得声声泣血字字垂泪,
“突伦蛮夷,前番勾结贼子残害忠良,今又突袭东山陵,辱及太祖皇帝先祖陵寝,实在不可忍。”
武将大多情绪激愤的,在皇宫门前撩起袖子请战,要皇帝陛下派遣援兵,发誓要随军支援东陵卫,驱逐蛮夷,戮尽敌寇一展国威。
宜秋听到要自朝廷派遣援兵的话,不禁心头一咯噔,总觉得事情有些玄乎。
实际上,此时无论任何人提起要将京都、京畿守备军力调出做外援,皇帝都要拿出十二分的谨慎。
前有厉重威的前车之鉴,而今内局未稳、强敌环伺,更不可能轻易外调援军。
宜秋心头一阵苦涩,其实,作为一国之君,源铮手中可支配的兵力连宜秋都觉得寒酸。
当前京都守备军力只有皇城内的两万禁军,以及郭孝义接手重建的侍卫营两万人,无论是调哪一方外援,届时京都防守空虚可能产生的后果便无法想象。
除此之外皇帝可用的便只有远在西南边陲的林世蕃部,将西南路调往东北边疆的东山陵支援,更是劳民伤财的愚蠢之举。
可是,东海公的东陵卫只是一战落败,并非毫无胜算,此时提调派援军,实在为时过早。
心里存着这样的疑惑,她挥鞭催马,快速自皇极门外的群臣后方驰过,径直前往会极门。
因着这几日宜秋频繁进入凤阁向文九盛传递消息,是以会极门的值守侍卫远远看见她的坐骑迎上前来,吩咐人到凤阁报信。
宜秋熟稔地与几个侍卫头目寒暄一番,得知半个时辰前确有东陵卫的加急羽檄传来。宜秋心里揣测,按时间推算,想必皇帝也已知晓军情,此刻极有可能便在凤阁值房内与文阁老商议此事。
不过片刻时间,前去凤阁值房报信的侍卫便已回转,请宜秋前往凤阁。
将坐骑交与侍卫之后,宜秋加快脚步踅入凤阁径直前往文九盛的值房内。
与门外候着的乔公山匆匆打过照面,刚进入房门便听到清脆的啪嗒一声,像是硬面的文书被掷于地面上的声响。
随之而来的便是源铮带着克制的怒喝:
“如今朝中的百官,竟都是这样庸碌无脑的蠢类,脓包!”
宜秋心内颤了颤,打起帘子进入值房,低垂着头下跪,与皇帝和文九盛分别见了礼。
“秋姐姐快起来。”
宜秋听到皇帝的声音仍然有不可遏制的怒意,俯下身去将被摔在地上的一封奏折捡起。
那奏折洋洋洒洒一大章,骈四俪六废话连篇,最终却有几个刺目的词句如同匕首一般剜入心间:
“弃都南迁以避祸……夷狄之邦划江而治……千秋大业宜缓图之……”
混账东西!
她在心里骂了一句,封皮的署名为“都察院御史李三思”,她确信自己从未听过这名字。
本要张口安慰皇帝,却发觉无从说起。
清一色的低阶官员说得各有道理,已经足够说明当前朝廷内的官员多是庸碌无胆之辈,身为国君,源铮不可能不感到悲愤和失望。
文九盛无声地指了指身旁书案上摆着的两摞奏折,宜秋硬着头皮快速翻看过去,无非仍是各种派援请战的说辞,上奏之人几乎全部是七品以下的低阶官员,文物间杂,想来多半出自皇极门外那群人之手。
另一摞奏折只有寥寥数本,都是弹劾东海公抗敌不力的,请求皇帝下旨申饬,责令其快速率东陵卫全力御敌,将功补过。
宜秋心中慨叹几声,这才是正常的推进方式啊!
再看封皮的署名,果然是文九盛的门生居多。
宜秋看了看正座上端坐着的皇帝,启唇轻声问询:
“不知东海公的羽檄中怎么说?突伦出兵多少,何时何地与我军交火,双方战力几何,我军伤亡多少?”
第85章 恐慌
宜秋本就是武人,此时只想问清楚前线战事,再行做应对决策。
此言一出,却不防皇帝和文九盛同时嗤地一声苦笑起来,皇帝摊开手掌将一张皱巴巴的纸递给她道:
“秋姐姐问到关键处了,你方才所问的战报之中只字未提,只道有突伦骑兵袭击东山陵,东陵卫抵抗不力已落败,求兵部急调援兵出战。”
宜秋闻之不由面上微微变色道:
“羽檄内容如此潦草,倘若不是全军危难无暇书写,便是……”
“谎报军情”四个字她顿住不说了,东海公海家自太祖晚年开始,驻守东山陵近百年,在军中素来颇有清誉,不会做谎报军情这种低级的错事。
但是,对于海家来说,全军覆没好像是更加低级的错事——
宜秋自己在心里默默计较,五万东陵卫,加上东海公海家世代相传的治军对敌经验,如果一战便到全军危难的地步,那突伦需要出动多少军力?
看宜秋一脸沉吟神色,文九盛轻轻咳了一声,指着皇帝身旁的书案道:
“不如就着案上的堪舆图推演一番。”
倒是源铮第一个站起身,熟稔地指着东山陵附近的地势,向文、林二人侃侃而谈:
“人所共知,突伦之兵精擅骑射,于平原之地野战,其势难当。也正是因此,突伦战马极不擅走山路——”他将手指按在东山陵以北的广袤山地密林之上:
“设若有突伦大部骑兵欲图袭我东陵卫,则他们需要首先越过纵深百里以上的险峻高山和连绵丛林,之后方可抵达东陵卫驻守之地。两位不妨猜测一下,突伦这部人马到达东山陵后,余部几人,战力几何?我东陵卫五万之兵以逸待劳,一战过后竟至全军危难,海鸿蒙这老头子也别做什么东海公,朕赐他在东山陵自刎以谢太祖罢。”
宜秋见他长身而立,丰神朗玉一般,挥洒之间衣袖拂动翩然,竟然微微有些怔忡。
她到此时才惊觉,这从小和承晔一起跟在她身后的少年,不知何时已长成姿仪美如斯的翩翩公子。一遛神竟想着不知未来他会娶了哪家的姑娘做皇后,后宫佳丽三千又不知会有多少人痴心沉醉于他的朗朗丰仪。
听到皇帝最后一句话,宜秋终于掌不住,噗嗤一声笑了,接过皇帝的话说道:
“我听爹爹说过,东山陵以北山高林密,人烟罕见,便是当地土生土长的樵夫猎户,也不敢轻易到密林深处去。一则那里常有猛兽出没伤人,二则他们也不熟悉地形,入林之后很容易迷失方向——我想,如此境况下,乌木南江应该没有时间和能力绘制出一幅详尽的作战地形图,更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