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道镇纸破空而来,天逸没有躲,任由硕大一块镇纸打在身上。
所幸的是苏斐南没有用内力,天逸只觉得像是被轻轻拍了一下,虽无痛感,但心里却是难受。
“本王让你和天河去保护她,你们就是这样保护她的?”
苏斐南简直怒不可遏,他一袭青丝犹自披散在肩头,雪白深衣之上,容颜俊美而薄怒。
天逸低下头,多少还是羞愧的:“王爷,属下不可见人,所以那时不能现身。”
苏斐南一掌落下,那花了重金雕刻而成的盘龙祥云福桌瞬间化为粉末。
可见他是有多愤怒。
他怎能不怒?得知夏十七当街被个不入流的摊贩欺负,星沉被那人踢了一脚,天逸说是伤了心口,恐怕星沉这一生都要缠绵病榻。
而最可恶的,是那个摊贩竟在楚星澜的教唆下,想要非礼夏十七!
若不是天逸出手杀了他,恐怕这时候摊贩就要在他的密牢里饱受十八种酷刑!
苏斐南一定要他求生不能,求死无门!
但现在,苏斐南还算冷静,他冷冷回眸瞧着天逸,沉声道:“他们现如今在哪?”
天逸立即双手抱拳,道:“属下最后一次看见王妃,是在楚氏医馆的门口。但不知怎的,又来了一个高手与属下,还有天河缠斗。那高手似乎是要引我们离开,天河缠住了他,让属下回来报信!”
苏斐南冷哼道:“你们已是天影卫中的高手,竟然还有人能缠住你和天河?”
天逸有些羞恼,但这是事实,技不如人就得承认。
“是,王爷,我和天河联手才将将能跟他打个平手。”
足以见那人的身手有多好了。
苏斐南道:“回去自行领下十棍天狼棒。”
“是,王爷。”
天狼棒有多恐怖,也是只有天影卫的人才知道。天逸闭了闭眼,就在这一刻,屋内已无苏斐南的身影。
“备马。”
苏斐南衣袍带风地走到前厅,管裕立即着人牵了苏斐南的爱马追风疾过来。
他抓住马鞍,翻身上马,双腿一夹马腹,多年和追风疾养成的默契之下,追风疾立即如狂风一般疾驰而去。
管裕站在王府门口,拢着袖子眯起眼,看着苏斐南绝尘而去,眼里不知道是喜是忧。
楚氏医馆。
夏十七已经在门外等了一刻钟,她就站在门口,屋内星沉的低吟断断续续地传出,她心口的蛊虫也扭动不停。
现如今,蛊虫会随着夏十七的情绪而变动。
当它扭动身体,夏十七就会感觉到一阵疼痛,宛如他人的心疼一般,真实到她会捂紧胸口,面露痛苦。
沈剑离门口站得远些,但夏十七痛到弯腰的神色让他再也忍不住,缓步上前,低声问道:“姑娘,你没事吧?”
夏十七漠然摇头,她捏紧胸口的衣衫,抿着唇,可口腔里已是鲜血淋漓。
她咬着自己的舌尖,不让自己发出声音,这样的隐忍看得沈剑不忍。
“姑娘,沈某不才,也是个大夫,小病一类还是能诊治的。不若你伸出手,沈某为你把脉,也好对症下药。”
夏十七摆摆手,“不必了。”
她是个没有心跳的蛊人,大夫只要把脉就知道,但她不想让沈剑知道。
沈剑轻叹道:“姑娘,沈某有一句话不得不说。打从你刚进来,沈某就发现你印堂发黑,身形有些浮肿,是有病之态。你若是不想那孩子跟着个病恹恹的师父,便伸出手,沈某治病救人不要钱。”
说不清是哪一句触动了夏十七,她竟是点头应允。
沈剑引她坐到石凳上。
把脉一事,需要平心静气,旁边不可有影响。沈剑心无旁骛,只待夏十七挽起衣袖,他将将伸出手握住夏十七的手腕——
“你们在干什么?!”
骑着马破门而入的苏斐南脸色不虞,夏十七略微抬眸,正巧撞进他薄怒的眼眸里。
苏斐南身后尾随而至的顾深也顿下脚步,倒是坦坦荡荡地和沈剑对视,轻声说道:“我拦不住他。”
沈剑没有怪罪他的意思,示意他退下。
此时,夏十七从沈剑手里抽回手腕,默不作声地将衣袖拉下,遮住手腕。
落在苏斐南眼里,更添了那么一丝不可捉摸的暧昧。
他翻身下马,快步而来,眉眼深沉:“星沉呢?”
明明开口要问你怎么样,但苏斐南却不受控制地,气冲冲问着星沉呢。
夏十七眼睫微垂,没有开口。
她以为他见到她的第一句话至少是句你怎么在这里,但他却冲进来,什么也没问,只问星沉呢。
夏十七头一次有些聪明,明白了苏斐南知道她在这里,然而却只是为了星沉而来。
“公子说的是那孩子?他正在屋内接受我们馆主的救治,还请各位不要喧哗,别影响了……”
“给老子滚!”
苏斐南一眼瞪来,谦恭温和的沈剑顿时无话。
他眸光打量了一下苏斐南,便知道苏斐南身份不低。
沈剑多知道进退的人,立时也不说话,后退一步,施施然袖手而立。
院内的气氛越发沉凝古怪,夏十七却浑然不觉,她只是觉得有点难过,但她还是坚持着开口问道:“王爷担心星沉?”
“废话!”
这还是苏斐南第二次在夏十七面前失了风度。
第一次是为了关婧月,第二次却是为她的徒弟。
夏十七知道星沉比自己活泼可爱,又讨人喜欢,而且星沉的家世肯定很好,不比她,蛊人一个,生不带来死不带去的,平凡又平庸。
她夏十七对任何人而言……都没什么重要的吧?
即使下了山,有过夫婿,夫婿却无法爱上她,也不宠爱她,好像她活着也只是浪费别人家的粮食和别人的时间。
既如此,她何苦……何苦还恋着这个男人?
大和尚说过,如果夫婿爱她宠她疼她,那么不管这个人是谁长得如何,他都是值得自己为他下山的。
因为只有爱她夏十七的人,才会一生一世对她好。
然而她却跟错了人,只为了虚浮的容貌,那一眼的动心,跟着苏斐南却得不到一点快乐。
她太累太累,不如就此,彻底忘却好了。
原本夏十七还将苏斐南放在心上,可这一刻起,她决定不喜欢他了,那么她不会对他有半分流连。
苏斐南说不上夏十七的眸光变化中有着什么,但他却能从逐渐淡漠的眼神里,读出夏十七的决绝。
“夏十七!”
苏斐南咬牙切齿,“你对得起我这样为你吗?”
夏十七微怔,旋即笑起来,她抬起手挽起耳边垂落的青丝,轻轻浅笑间,风华无限。
“苏斐南,我不欠你什么。以后别再找我,星沉也与你毫无关系。”
苏斐南脸色发白,他连唇瓣都在抖,颤抖的声线里,满是失望。
“夏十七,这是你第二次对本王说这话……本王不会再给你第三次机会!所以……”
留下来!
苏斐南心里无限回荡着这三字,他几乎要脱口而出,眉眼之中的沉痛明明白白,恐怕也只有夏十七不懂了。
夏十七是个很真实的人,你叫她滚,她马上就能给你走得远远的,任凭你怎么叫她都不会回头。
苏斐南万万没想到,夏十七有一日会对着他这般疏离冷漠。
“王爷,我们日后不会再见,所以用不着你给我第三次机会。”
苏斐南只觉得心口被人硬生生挖去一块,他痛不欲生,却忍着疼痛,深吸口气,冷冷说道:“好,夏十七,你最好给本王滚得远远的。本王再见到你,你就完了!”
他一定会将她留在自己身边!
永生永世,囚禁她,永远不让她离开!
夏十七淡淡笑着,风轻云淡的姿态一如清风,仿佛一吹就要散了。
“谢王爷这次手下留情。”
苏斐南一口老血梗在胸口,差点没喷出来,他气得指尖都在发抖,瞪着夏十七的目光好像要吃人。
沈剑站在离他们不远的地方,心里露出了淡定的笑容。
原来这位,就是那脾气暴躁,行事狠戾的煊王爷!看他对夏十七不像没有意思,只是连他自己都羞于启齿罢了。
一个于情事一窍不通的呆姑娘,一个只会烧杀抢掠不懂柔情的王爷,啧啧,还真是有好戏可以看了。
就在此时,房门忽的打开,“吱呀”一声,楚云阁站在门口,面上表情平静,连衣衫上沾到的血液都无法遮掩他的纯净清朗。
“沈剑,拿雪灵芝熬三次汤药,辅以三七,桃仁,马兰根,再用秘制药引吊味,一个时辰后喂给他喝。”
沈剑拱拱手应下,夏十七快步走去,彻底将苏斐南抛在脑后。
苏斐南盯着她离开的身影,心下越发沉重。他挥开衣袖,得知星沉平安无事,也自行离开。只是暗地里吩咐天河定要保护好夏十七他们。
不知不觉间,天色已黑,夏十七一眼不眨地盯着星沉,直到三个时辰后,星沉悠悠转醒。
“水……”
夏十七立即起身,却发现这屋子里并没有备下水。
她四下看顾,除了屋内摇曳着的灯火,屋外已是乌黑一片。她快走了几步,来到院落里,直到确认苏斐南真的离开了。 蛊惑王爷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