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苦力生涯]

　　第13节第13章再会小兰

　　高老师的一席话，让白明的内心久久不能平静，他觉得，他从此有方向了。

　　连在城里做挑工拉板车都受到排斥，白明对这座生他养他二十年的小城不再存有念想，决定尽早离开。来到街口，他想起应该去和芳芳告个别，便来到她上班的商场。

　　商场里营业员比顾客多，芳芳见白明进去，高兴地站起来，隔着柜台和他说话。

　　白明说自己是来告别的，下午就得走了，问板车能不能暂时寄放到她家里。芳芳笑着说，正好我妈说她要去做一辆板车干个体户呢。他说那正好，拿去用好了，就要离开。芳芳赶紧叫住他，压低声音说：“见到梅子前，最好先理个发，背挺直些，注意一下走路的姿势，看着都往外翻呢，难看死了。”白明笑了笑，说：“该不会这么严重吧？”芳芳看着他，突然有些激动难抑，赶紧低下头，可是，眼泪偏偏不听话，眼看就要出来了，慌忙挥手让他走。

　　在众营业员的哄笑声中，白明快步走出去。出门时下意识地低头看了一眼，他自己都吓了一跳——明显的外八字。

　　正打算去看碾米机，突然看到夏志强他们朝这边走过来了，便站在街边等着。

　　见了他，大家愤愤不平地国骂，将经过说了一遍。

　　原来，公安局长也觉得派出所的决定不妥，就打电话去查问，派出所回复说那是县长的指示。局长又打电话去问县长，结果被骂了个狗血喷头。县长早就接到报告，说公安局长与老王一道去处理了街头的打架事件，本就非常不满，现在局长自己找上门去，哪能不挨尅!

　　又大骂了一会儿，大家才垂头丧气地告别。

　　白明和夏志强来到农机公司一问，傻了眼：他们的工钱加起来也买不到一台！两人恋恋不舍地围着碾米机转了小半天，最后被工作人员不耐烦地赶了出来。

　　来到客运站，得知最后一趟班车也早已开走，两个人郁闷地往回走。

　　“狗日的！”夏志强大骂道，“总有一天，我会杀回城里，开一家更大的武馆，让全城的人见了都叫我夏师父！”白明头一次听到夏志强骂粗话，吃惊地看着他，劝解道：“慢慢来吧，看上去，政策在一步步地放宽松，总有你我的机会。”夏志强听后怒气小了一些，陪着白明闲逛。

　　漫无目的地走了小半天，夏志强提议道：还不到春耕时候，要不干脆上省城一趟？出门才有机会！白明立刻赞成。

　　两个人回到住处收拾好行李，用板车拉着去芳芳家。芳芳妈正在准备午饭，见他们上门，高兴地留他们吃饭，夏志强便把米袋取出来递给白明。白明会意，对芳芳妈说我们就要回去了，这点米就留给你们好了！芳芳妈推辞了一下高兴地收下了。白明又把腊肉袋子提出来，留下一块，把其余的连同猪油都送给她。芳芳妈见到那包腊肉猪油，一家人一年到头也没买过这么多，眼泪一下就出来了，赶紧接过去。

　　第二天一早，两个人就到了省城。小兰见到白明，大吃一惊：一个月不见，白明竟判若两人。得知他们的遭遇，同情油然而生。

　　她告诉他们，小芸来过几次，正忙于准备参加招工考试，焦头烂额呢！说着就笑了，说晚上她请客，去吃一顿。白明笑着说，那就不必了，我还要请你帮忙呢，该我请才对。小兰道：“改天你回请我好了。今天呢，一来我是东道主，二来要谢师傅，三来我工作了，正好赶上发工资。”原来，小兰经白明指点后，在文化馆的招干考试中脱颖而出。夏志强听了原委，笑着说是该请，我们已经饿了。小兰便先领他们去找小芸，叫上她一起吃饭。

　　小芸见到白明，像遇见救星一般。她们招工只考语文和数学两门课，语文还不担心，数学却一看就晕。她把白明强按在凳子上，自己站在一边，把问题全搬出来。

　　白明从学的角度着手，一一做了解答，又将相关的知识、题型串起来详加讲解，几个人听得眼睛发亮。小芸道：“听你讲起来这么容易懂，你不如干脆去当教师好了！”白明一听大笑道：“只不过是你现在学习的态度和心境不同罢了，谁讲解保准你都照样懂！”小兰说那未必，我们的数学老师连自己都弄不懂呢，要不是有母亲及众多叔叔伯伯辅导，我们班就要消灭及格现象了。白明听了一愣：怪不得当年高老师宁愿自己包教四门课也不愿与那些草包教师搭班！

　　给小芸讲解完问题已近中午，夏志强一个劲地大嚷饿极了，小兰便领着他们来到一家小店，要服务员先上一盘“臭豆腐”再说。不一会儿，屋内便弥漫着浓烈的污臭，一大盘臭豆腐端上来。“臭豆腐”黑乎乎，臭烘烘，据说是省城一绝，白明看了却忍不住作呕。小兰笑着拿起筷子夹了一大团，一边赞美说挺好吃的，一边往嘴里送，故意夸张地咂嘴，像在品尝无上的美味。夏志强和小芸禁不住诱惑也夹了一小团，试探着放进嘴里，随后都连声说好吃，小兰便给白明夹了一小团，笑着说：“敬师傅！”夏志强和小芸在旁边一个劲地劝他尝尝，他只好勉强尝了一小口，感觉有一种怪香，却不肯再吃了。小兰她们风卷残云，一会儿便把一大盘臭豆腐消灭了。

　　夏志强逗趣道：“老白！晚上别做梦都在后悔啊！”随即扭头问店里有没有米酒。不一会儿店主提了一大壶过来。小兰便点了几样小吃，几个人边喝边聊。

　　小芸坐在白明对面，看着他油黑发亮的脸，好几次欲言又止。

　　“喜欢一个人，用不着遮遮掩掩！有的人互相倾慕，却对面不相逢，老死不相往来，结果呢，空余恨事！”小兰看看两个人，笑着说，“在我看来，梅子——”突然打住。白明猜不透小兰究竟要说什么，执着地看着她。可是，小兰偏偏不肯说了。小芸看了白明一眼，脸立刻涨得通红。“我表白过的，”她自嘲道，“哪像你，连表白都不敢！”

　　“我迟到了。”小兰听后怔了一下，坦率地说，“近水楼台先得月，我离得太远，被人抢了先机，只剩下祝福的份。”

　　“来，喝酒！别听她们胡说。”夏志强举了举酒杯，对白明说，“省城的妹坨拿我们穷山沟里的泥腿子开涮，就像——”他想说“把肚脐露出来慊一慊”，觉得不雅，急忙打住。

　　小兰看着夏志强一口喝光杯里的酒，笑着说：“白大哥要是没娶，我说不准哪天就跑到他那里去了！”

　　“假设的话，就不要假设了。”夏志强认真地说，“你真喜欢老白，就给我们联系点活干，揽点业务。”

　　小兰宽容地一笑，看着白明。白明被她看得有些难为情，笑了一下。

　　“牙齿显得更白了。”小兰忍不住笑出声来。小芸正在喝酒，看了白明一眼，扑哧一声，掩着鼻子跑到外边去了。黑不溜秋的脸，洁白的牙，看起来实在有点儿滑稽。

　　白明他们兴高采烈吃喝的那会儿，小城却乱套了。

　　老家在农村的群众看了“情况说明书”后，都为民工们抱不平。工地管理人员也感到不满：那些街痞将砖拉到工地就不管事了，砖不能上架，工地瘫痪了。

　　情况汇报到老王那里，老王责令县长召集有关部门商讨对策。县长却不买账，指示公安人员去侦查到底是谁写了那些“情况说明书”。公安局长顶不住压力，就带了张“情况说明书”去找老王。老王一看内容，马上猜到是白明起草的。心想这小子够绝的：满篇都是客观的“说明”，让人抓不到半点把柄！随后不动声色地通知相关部门开会。

　　大家看了会议室迎面墙上张贴的“情况说明书”，不知老王葫芦里究竟卖的什么药，三三两两地议论。县长进来看到那张“说明书”，脸一下就拉长了。

　　老王等大家议论得差不多了，宣布开会。他先让相关单位就“情况说明书”发表意见，大家都回复说其中所列情况属实。老王就问县长，你命令公安人员去查那个写“情况说明书”的人，查出来后又打算怎样处置？县长强硬地说查出来了就法办，关他十年八年！老王冷冷地说，《刑法》颁布近两年了，不再是以言代法的年代了！县长涨红了脸，跳起来指责老王不维护他的威信。老王义正词严地指出：绝不可能为了你县长的所谓个人威信去肆意践踏法律的尊严，去歪曲事实，冤枉好人！接着，老王宣布这件事到此为止，下一步是集中研究工地停摆的问题，如果谁还要将这件事当案子去查，那无疑是在犯错误。到时，他将向上级组织汇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