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春的消息]

　　第10节第10章月夜箫声

　　上完夜课一回到家里，白梅就催促白明洗漱上楼，说有许多问题要请教。其实呢，她主要是不想让姑娘们又来缠着他。

　　梅子的问题也确实多。教材都改了，怎么看都是新脸孔。好在她聪明，一点就透。白明引导她将夜课班上补习过的内容全部复习了一遍之后，又帮助她补习以前的内容。见她悟性很好，忍不住问她：“梅子你为什么不去考大学呢？”白梅看了他一眼，头马上勾下去，小声说：“爸爸他......”她没有往下说，可是白明马上明白了。

　　白梅毕业时，“现行反革命”子女连报考的资格都没有。要不是后来形势发生变化，白梅又怎么能当上妇女队长！白明这才明白，父母为什么出去大半年还没回来，外祖父为什么不准母亲回去看望自己为什么禁受不住他被开除的打击，白梅又经受了何等的不公平！他感到，自己身上多了几分责任。不由得握住白梅的一只手：那本应是一只漂亮纤弱的手，一只握笔的手，也许穿上天蓝色的裙子漫步在大学校园里时，也会像肖兰那样，如柳枝拂岸，优雅地摆动着......

　　记得那天傍晚，第一次遇见肖兰时，她就是那样摆动着好看的双手从不远处走过去的。同伴用手捅他的时候，他正躺在校园一角的草地上，在夕阳的怀抱里，忘情地吹奏那支《梅花三弄》。他睁开眼睛时，发现肖兰看了他一眼，她明快的眼神，如一抹冬日的阳光，倏然照进他的心底。——他只觉得她就是一个天使。那时，许多同学穿着补丁衣服，土里土气的，一个身穿天蓝色连衣裙的美丽女孩，从他们这群乌鸦面前款款走过，可以想见，会惊起多少艳羡！

　　当他再一次睁开眼睛的时候，那天使便站在眼前了，冲他微笑。他疑惑地看看周围，发现她就是在对着自己笑，慌忙坐起来。天使优雅地蹲下身子，伸手来拿他的铜箫。那是一双多美的手！他又看了看天使的脸，天使粲然一笑，合上眼帘，他只看到了天使那长长的睫毛。只听到天使温声说：“我叫肖兰，兰花的兰。”他慌忙说：“我叫白明......”天使道：“我知道。”天使用手拭了一下铜箫，问：“我可以吹吗？”他点点头，天使便在他旁边坐下，吹起《梅花三弄》来。天使认真地吹，虽然不够纯熟，但看得出，她对这首曲子的理解和喜爱。“我不如你！”天使柔声说，“我喜欢用古琴，用箫总找不到那种感觉。今天才知道，我的箫和人都有问题。”他看了那张友善的脸一眼，指点她技法，教她换气的诀窍。吹完一曲，天使停下来看着他，欣喜地说：“我懂得‘无形’的道理了。”他说：“那就是换气的诀窍。”天使把箫还给他，站起来看看表，柔声说：“要上自习了，一起走吗？”随即把好看的手伸过来，拉他......

　　白明看看墙上的铜箫，发现一只小蜘蛛在它与二胡之间结了一个小网，起身过去取下铜箫，抹去上边的灰尘，柔声说：“梅子，我吹一支曲子你听吧？”白梅看着他，微笑。他便在她旁边坐下，吹起那支他最喜欢的《梅花三弄》来。

　　白家庄冬日的夜空里，便回荡着清越的箫声。白梅只觉得曲声悠长、飘逸，渐渐地便有了一种心境宁静神清气爽的感觉。等到白明将尾音准确地收在宫音上，扭头看她时，她犹自沉浸在那支曲子的氛围里。

　　白明见状，心底涌出一种幽幽的怜惜——这个指腹为婚的妹妹，一个孤儿，聪明漂亮，善解人意，要强能干，然而村里人却不把她当自己人，她也显然明白这点，而她一心所要托付的人，却不爱她！

　　良久，白梅回过神来：“完了？”旋即央求白明给她解说那支曲子。没有犹豫，白明详尽地给她讲了一遍。末了，白梅恍然大悟：“我知道爸爸给我取这个名字的缘由了！”

　　小坐了一会儿，两个人默默地各自上床睡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