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次性文学”轰炸企业
“中国正在发奖”一一这是今年初一家外国报纸的标题。他们是妒忌、嘲讽,还是不理解?
领奖者成排、成连。
每个发奖会的台上都坐着几个甚至几十个企业家。他们不是因为企业家的身份才有幸作颁奖者,而是因为他们有钱。是钱给人发奖。
没有钱也不要紧,还有产品:电冰箱、电视机、洗衣机、摩托车、自行车、钟表、照相机……等等。五花八门,有什么算什么。
时势造英雄,文坛上应运而生了一批“搞得活”、“兜得转”的人物。办个发奖会,搞个什么征文活动或想出其它什么能赚钱的“点子”,拉着作家去“走穴”。再用作家的名头去掏企业家的口袋。
现代人都学得聪明了,不能忙乎半天只给别人做嫁衣裳,要肥水不流外人田。操办者比获奖者捞更多的实惠。作家上当的大有人在。企业家更不用说了。
文坛上的这些“二道贩子”,既非作家,也非正式的文学编辑,更不具备真正经商的才能和品德。看中了文艺界假人精真傻子多,文坛被商品经济的大潮冲击得叫苦连天,他们正好三个一群、两个一伙,灵机一动就可以办刊物、立项目。有了项目两头吃--头吃作家,一头吃企业。
出书难。有钱就不难。
各种各样的主要是为了掏企业口袋的既无文学价值又无专业价值,甚至连宣传广告作用也微乎其微的书刊,大量地堂而皇之地出版着。
这是“一日文学”,或者叫“一次性文学”。拿到钱就行,拿到钱就完。这种“文学”眼下正在中国风靡一一指它的数量而言。它的内容质量决不会风靡,只会“消亡于一瞬”。除去有关的少数人翻一翻或放在柜子上;留做花钱的纪念外,还有几个真正的读者?诞生就是死亡。
文学唯企业家的马首是瞻,变为社会时尚的附庸。不是文学给予企业,而是企业给予文学。那么企业家收获的是什么呢?充其量只是一些罗哩罗嗦的趋时媚俗的广告一我都不想在它后面加上“文学”两个字。里面实在没有多少文学。我们也难得看到真正具有文学性和艺术性的广告。
这跟文学的责任感和表现现实生活是两回事。
商业文化君临一切。一切都是市场商品,写作跟做买卖差不多。重要的是讲求实际,讲求交换,不再优雅,不再矜持,不再自爱自重。只剩下一种感受——对金钱的感受。文学失去了强有力的道德,正在变成一种枯燥乏味的低劣便宜的购货券。
“金钱万能”不可怕。最可怕的是文学精神的崩溃,再也无法保持与社会生活那种独立的有价值的联系。它的商品属性正在扼杀文学不能缺少的创造的想象和灵光。文学不再需要用灵魂感悟灵魂,只需跟金钱对话就可以了,不必再与宇宙跟生命之谜直接对话。当代文学经受了中外各种文化的轮番轰炸,真的到了一个新的临界点:繁荣的衰落,热闹的冷寂。“发表着,苟活着”。一句话——
文学就等于非文学!
非文学的文学对企业的轮番轰炸,难道不是企业的灾难吗?企业家面对一拨又一拨“文丐”的纠缠,做何感想呢?
于是,工业题材成了一些严肃作家的禁区。他们不愿意加入那文丐式的行列。可以被指责为迂腐、虚伪的清高,一种动物般的“兔子不吃窝边草”的愚蠢,但保留了自己不写作的自由。
作家不仅需要有写作的自由,还要有不写作的自由。掌握和获得这种自由也不是很容易的。金钱、情面、编辑逼债,都有可能夺走作家不写作的自由。有了这种不写的自由才有心灵的自由和真正创作的自由。
一味地随着大溜流下去,自己的文学地基也将逐渐流失。
说到底,还是当代文学的分量太轻。附庸惯了,平稳惯了,平衡惯了,牢靠惯了。一旦失重,立刻便失去自尊自信自立,在商品文化的旋风里撒黄土,凑热闹;跟着时髦的东西一起轻浮,一起躁动;顾影自怜地悲哀地前进。难怪有人发出壮语:“只有先挣下一大笔钱才能玩文学!”钱能通文,也能养文。
轻的东西总要拴在一个重的东西上,才有安全慼。最重的就是地球,就是生活。
许多被“敲竹杠”的企业也很可怜。中国有几个真正财大气粗的企业,能象日本的丰田汽车公司那样每年向社会捐款几千万乃至1亿美元?
中国的企业家和作家需共同努力,为了严肃的事业,而不是轻浮的交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