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一生的荣辱哀喜寄托于旁人,将自己的一切奉予旁人做登天的垫脚石,到头来只得一身骂名,又何必呢?
何必呢。连承翳嚼着这三个字,心底尽是苦涩,是啊。何必呢,她什么都有。又何必跟着他受那些苦。
“连大人不是一直都想知道,我究竟遇着了什么,才会对你如此冷眼相待。”秋晚晴轻声叹气,垂着眼眸没有给连承翳一丝目光。瞧着更像是在自说自话,缅怀某些早就不存在的东西,“其实我什么都没有遇着,人谓之死后有阴司,有黄泉忘川,有黑白无常牛头马面,有判官阎罗,有阿鼻地狱,有恶鬼十万,而我什么也没遇着。”
“我有时候都觉得,江家,你连家一定很可恶。可恶到老天都觉得我算计你们没有错,才会叫我免于死后入地狱。”
“可有时候我又觉得,也许是我下手太重,才会死后连地狱也不肯收,只能如莲缸里的鱼一样游于方寸之间,看尽春去冬来。不得解脱。”
“连大人你说,我究竟做错了什么?才会连死也不得安生?受那无边的寂寞与严寒?”
她究竟做错了什么呢?也许是那日不该偷跑出去,也许是那日不该偷偷去瞧敢上门来提亲的究竟是哪个不知天高地厚的,也许是不该心血来潮去国子监外头的茶楼里等哥哥下学,又或许是一开始就不该顾及他连承翳,不该提携他那些养不熟的穷亲戚。不该为他那些穷亲戚冒险,不该……
秋晚晴缓缓叹气,她曾以为自己是某一处做错了,才会落得那般下场。后来的后来,她才明白,她会不得善终,会死也不得解脱,不是做错了某一件事,而是一步错步步错。
如此种种的不该。才叫她最终走向绝路。
可这能怨谁呢?
秋晚晴轻轻握着手,抬眸看见连承翳眼底浓烈到溢出的愧疚。她有些好笑的摇头:“连大人大可不必如此看我,我知道那些事谁也怨不得。怨不得你,怨不得江家,也怨不得你娘和你妹妹,只是,”秋晚晴顿了下,“只是我不去怨你们,又能去怨谁?难不成怨我自己?”
没真正吃过亏的少年心性,自以为愿赌服输的豪气。还未见识过人心莫测起来究竟有多可怕的天真,给人说上两句就心软的不坚定,她以为是别人要害自己,到头来才知道。那害自己的刀,是自己一件件送出去的。
所以究竟该怨谁呢?不过是怨自己不争气罢了。
“晚晚你怨我们,原是应该的。”连承翳低声说道,两人之间寂静得只剩下屋外隐约传进来的风声,听来仿佛是带着某种掷地有声的承诺。
秋晚晴却只觉得好笑:“连大人,我怨谁,不需要经过谁允许,我想给自己寻个痛快,也不需要谁允许,再则,诚然当年我有诸多不该的心软,可你连家就当真毫无错处?就不该被怨恨?”
利用她的心软谋利,过河拆桥的不是他连家,不是他那个好舅舅一家?什么时候苦主连怨恨一声,也需要大老爷允许才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