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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八章 风波迭起

走出屏风的年代 徐刚 11770 2021-04-30 13:35

  第十八章

  风波迭起

  李岚已经从自己的住所搬到山月的单身宿舍里了。在要搬走的时候,忽然觉得这个家并没有多少东西是属于自己的,她珍藏的一些心爱的物品——包括几百封向她求爱的信、日记等等,都在别处放着。几件换洗衣服,一个铺盖卷,对了,还有郑龙送的那一条项链,这是全部家当了。山月推着一辆自行车来帮助她搬家,夏草也来了,唯恐发生什么纠纷,毕磊、陈峰也来保驾。

  申英豪还是那样沉着,当李岚带着山月他们鱼贯进屋的时候,他正在看报纸,还是若无其事地让座,谁也没有理他。他居然还伸出手来,特意要跟山月握手,套近乎,山月淡淡地一笑,把两只手交叉在胸前,“申副馆长,这不是会有损于你的身分吗?我的手那么脏,一拿笔几乎全是错误、甚至反动,你的金口一开,我连公民的写作权都没有了,既然咱们是不平等的,那就不要装作平等。”

  夏草冲着申英豪挥挥手:“伪君子,少来这一套!”

  申英豪的辩白是那样无力而狡猾,“这是群众的反映,跟我有什么关系呢?”

  陈峰看了一眼申英豪,心想世界上有的是人,都说自己是人,人与人之间却有那么大的差别,据现代科学分析,在一万人中才有一个权力欲者,怎么偏偏群艺馆就摊上一个?叫所有的男女老少不得安宁?你要是圣雄·甘地也行,甘地夫人也行,他们要权是因为他们有本事,所以不管人们的政见如何,都不得不承认他们是伟大的政治家;而另外一些如獐头鼠目的申英豪之类,便成了政治小丑——他们玩弄着政治,为了一己私利不惜坑人害人,对付这种人是那么乏味,但,又不得不对付,陈峰心里有了这一通暗暗的议论后说:“申英豪,今天不跟你谈这些,你要真是英豪、俊杰,你就稍稍学得光明正大一点,别一天到晚鬼头鬼脑的,不是不报,时候未到,我们是来帮李岚搬家的,你不许捣乱。”

  申英豪心知一切,却故作惊讶:“李岚,这是为什么?”

  “我不能跟狼住在一起,你懂吗?”

  “可我们是夫妻,有结婚证书的。”

  “那你就跟结婚证书睡觉吧!”

  “你懂法律吗?”

  “我不懂,但,我希望你告到法院去,我一定奉陪,我要让大家都知道你是何等的‘高尚’、‘超脱’,你无数次地怂恿你的妻子去跟她原先的情人发生关系,在你看来,灵魂和肉体都是不值钱的,都是可以公用的;而你这样做的目的,也同样是‘高尚’的,你只想往上爬,能拍则拍,能害则害,往上爬也是为了为人民大众服务、为四化建设出力吗?我说错了吗?我理解错了吗?”李岚的目光充满着仇恨。

  申英豪真怕李岚再说下去,“李岚,你太激动了,以后咱们再好好谈,什么都可以商量着办的。”

  李岚知道这样的机会不多了,李岚自有李岚的打算:“我告诉你,姓申的,别装蒜,你总是希望抓住别人的隐私、把柄,把别人搞得身败名裂,这是你的嗜好,你是改也难的。现在也有一个人可以让你身败名裂,那就是我,我先不告你,我知道还有人护着你,但,中国太大了,我总能找到清官的,我给你最后一次机会:如果你不再整山月,我们就好说好散,一张协议书解决问题,要不然就跟你没个完,你好好想想吧!”

  李岚他们走了。

  真痛快!申英豪从没有在众人面前这样出过丑,而且,一场不太费事的“围城”之战后,李岚终于从那“城”里杀出来了。

  “解放了!解放了!”李岚高兴地抱着山月转了个圈。

  恋爱、婚姻、家庭,这是自有人类社会以来,人类得以繁衍、发展的基本模式——尽管在不同的社会发展时期,有关这方面的道德观念,正在缓慢而不可逆转地起着某些深刻的变化。

  谁也不会否认恋爱的甜蜜——那是人的本性的最自然的流露,是异性之间心灵与心灵的互相探寻和碰撞,是在神秘的氛围中的多少有点担惊受怕的爱抚,是借助眼神、手指、双唇和舌尖,进行的爱的最初实践,是永不疲倦的,是永远新鲜的,双方约会的天地是永远广阔的。

  爱情一旦纳入家庭,让墙壁与门窗把外界隔绝,爱人成了自己的私有财产,最初的神秘的探寻被赤裸裸的肉体接触所取代,快感与刺激达到高潮,每一个高潮都会带来低潮,于是爱情的危机便在很多的家庭里发生,现在,甚至已波及那些情窦初开的少男少女了!

  孩子,是最伟大的小人儿、小天使。他们起着调节、维系无数家庭的作用,有责任感的父母亲——年轻的父母亲们过早地忘记了情爱和性爱,或者是无可奈何地撇在一旁,去养儿育女,一直到衰老,没有七情六欲,送终的时候有孩子在身旁便大慰平生,从此闭目。孩子们呢?他们还要走这一条路吗?

  “所有的悲剧都离不开爱情。”夏草在归路上发着议论。

  “撕碎了,让别人看!”李岚说。

  “李岚姐,以后呢?”山月问。

  “当然不会去找申英豪这样的人了,我也不想再结婚,但,也许还会;我不想唱歌了,我想找个职业,找一个可以净化自己灵魂的职业,让你们吓一跳!”李岚平静地回答。

  山月已经无所事事了。

  群艺馆的正常工作,对她来说已暂时地脱离了,申英豪在馆里的工作例会上是这样说的:“为了使山月同志能集中精力写好检查,可以暂时不管工作。”最卑鄙的阴谋也总是能找到最堂皇的语言加以修饰的,这一点,中国人、尤其是中国的知识分子再也不会感到陌生的。

  山月坐在办公桌前。

  窗外的那几株梧桐树也正看着她。

  春天,山月刚来时,这梧桐树还是萧瑟的,但,树皮已转青,有了鹅黄色的新芽。许是那个有着一场雷雨的夜晚吧?悠然生出了薄薄的、半绿半黄的叶子,以后那绿色便一天一天地扩大、浓重,成了墨绿,在窗外晃动着;一开窗便会有几张叶子伸进窗来,山月有几次伸手抚摸过这些大自然的精灵,那么冰凉,那么细腻。如今这墨绿正渐渐地淡下去,有一句诗写道:青枝已向早秋横——那么眼前的树枝便是春秋的分界处了,秋天,你真地来临了吗?秋天,应有秋风秋雨,秋风起于青萍之末;那秋雨呢?应在云端深处了……

  秋天刚刚到来的时候,与夏末并无太大的差别,况且还有中午的“秋老虎”,所有“秋思”、“秋愁”等等,那都是在落叶纷纷之后,秋雨连绵之际。

  山月的感叹不过是:“出山快一年了,这一年怎么都跟梦一样呢?”

  春也梦。

  夏也梦。

  秋也梦……

  唯独生活中的一些不平与嫉妒却是实实在在的。就因为自己写了几篇文章,并且勇敢地举起了那一条蓝手帕,现在,不得不写检查!哪有那么多可检查的?为什么总有一些不配检查别人的人专门检查别人呢?脑子可以检查吗?心灵可以检查吗?思想可以检查吗?情感可以检查吗?真应该有这样一天:

  彻底地检查一下那不配检查别人的检查者!

  她又想到了天荡庵,那个静修尼姑,她的黑布袍,有网眼的尼姑帽,她的清瘦的面庞,和善的眼睛,静修是个谜,天荡庵也是个梦。“出家去吧!静修会收自己吗?”她在隐隐约约的谈话中已经吐露出这样的意思了:生活的路纵然艰难也应走下去的,静修信奉佛教,却又希望青年人千万不要轻易遁入空门,这大概也正是她闭口不谈自己的原因所在了。

  静修愈是守口如瓶,山月便愈觉得静修身世不凡。

  还有,静修时开时闭的眼睛。在偶然与山月目光相遇时充满电石火花般的一瞬间,静修总会把眼睛闭上,心灵的门窗关上了,她是怕落进尘埃吗?还是怕别人发现内心深处的秘密?

  不知道为什么,山月喜欢这天荡庵,愿意和静修在一起,听她说话,享受着哪怕是片刻的超脱与恬静……

  山月从抽屉里翻出了在天荡山写的《山中随想录》,奇怪,这是随便写下的,现在一翻却那么耐读,文章和人真是一样的,到了不加修饰的时候,才是有真、有美的时候!

  走廊里有脚步声,山月随手把稿纸翻了个个儿。这些日子,申英豪时常要来关心一番,说话的时候眼睛眨巴着直往桌子上看,山月不得不小心一点了。

  是小哑巴在窗外向她招了招手。

  山月把稿纸重新锁进抽屉,随着小哑巴下了楼。在门口的传达室里,等待着她的是郑龙。山月已经从李岚那里知道了郑龙近来的情况,她也真是一个愿意“普度”众生的人,对过去的事,对郑龙,她已经谅解了——尤其是郑龙上山传递消息之后。

  山月把郑龙请到宿舍,李岚正好也在。

  那么洒脱、那么会应付的郑龙,现在却只是坐着,想说什么话,却又一时说不出来。

  “听说你爸爸离休了?”李岚问。

  “是的,离了好,家里比以前和睦了,我也没有靠山了,要正经做人了。”

  “你代我们问郑伯伯好。”山月说。

  “好的,谢谢,谢谢!”郑龙发自内心地感谢不迭。

  “我爸要我来找山月,赔个不是,尤其是我,混透了,请原谅:”

  “过去的事,不要再提了。我们还是朋友,你爸还是我们的长辈。”山月平静地对郑龙说。

  “郑龙,你要早这样,说不定我还会喜欢你的。”李岚戏谑地开着玩笑。

  “现在不行了吗?”郑龙是正儿八经的。

  “我再也不会嫁人了。不过,我从申英豪那里搬出来的时候,还是把你送的项链带过来了,我不会戴在脖子上的,那也不能留给他,他会卖掉的,或者送给刘部长的女儿。怎么样?够意思吧?”

  “申英豪再也没有去过我们家。”郑龙说。

  “不会去的,他从不找下台的人,也决不会同情那些失败的人。”李岚接着郑龙的话说。

  郑龙猛然从椅子上站起来,“再见!”

  山月和李岚都觉得郑龙的神色不对,她们正犹豫时郑龙已跨出门去了。

  郑龙从山月的宿舍出来,一股无名火直往上冒,沿着那一条中间由红砖铺成的小道,拐到了群艺馆办公室的楼下,对着申英豪的办公室大喊一声:“申英豪!”

  申英豪走到二楼的扶手前,一看是郑龙,皱了皱眉头:

  “有什么事?”

  “你还认得我吗?”

  “怎么回事,你想干什么?”

  “你下来!”

  “我忙着呢!”

  “好你个王八蛋,老子的老子不当官了,老子也不跟你做坏事了,你就装孙子,是不是?”

  “这是群艺馆,不是你的家,你在这儿耍什么威风?”申英豪被郑龙一顿臭骂,面子上自然过不去,开始反击了。

  “我知道是群艺馆,我就要在这儿出出你的丑,让群艺馆的人都知道你是什么样的人。”

  “郑龙,我警告你,诬人清白是犯法的。”

  “你清白吗?你让我去调戏你妻子,你让我带着去找刘部长,告王兴华和山月的状,你亲口说的,只要你当了宣传部长的接班人,哥儿们都有好处,你说你清白吗?你是人吗?”

  郑龙扯开嗓门这一通嚷,群艺馆的人都从办公室涌出来了,靠在栏杆上,听得直发愣。申英豪的脸色顿时煞白,马上就要死过去的样子。

  按常理,人们是会劝走郑龙的,而且在这之前人们对郑龙都并无好感,只是这些日子以来,群艺馆庙小妖风大,让申英豪搞得鸡犬不宁,连王兴华这个老实厚道的老馆长,也有要被挤走的样子,所以申英豪挨骂,而且挨骂的内容又是如此惊人,大家倒也乐得听一听的。

  申英豪在这种场合被骂得斯文扫地,实属始所未料,只能硬着头皮抗下去了,“郑龙,你知道诬告罪吗?”

  严大姐个儿矮,只从楼栏杆上露出个头来,便踮着脚,挥着手,帮着开了腔:“郑龙,你怎么大白天骂好人?申副馆长为人谁不知道?你太不象话?”

  “老太太,你‘嘿嘿’地笑了一辈子,我可不会你的笑里藏刀,我敢大白天骂人,骂的是申英豪这流氓,你一边儿去呆着吧。”郑龙说完又面对着群艺馆的人说:我郑龙过去靠着爸爸的牌子,做过缺德事,父老姐妹尽可以批判我,我现在觉悟了,要做一个有人样的人了,我才敢骂申英豪的。申英豪不是说我诬告吗?告到哪儿我都不怕,让大家看看谁在诬告,谁专门想整人、害人。前些日子,小哑巴偷偷地扒在我的车里,我挨了小哑巴的打,就是这申英豪让我到法院去告状,说是小哑巴行凶,幕后指使人是山月。我说:“小哑巴又不会说话,哪知道谁是指使人呢?’申英豪说:‘把他先拘留几天再放,让山月抬不起头来,也给王兴华一点颜色瞧瞧。’就是那一天,申英豪还告诉我,他家里没人,只有李岚在家,让我赶紧去。我找到李岚,和盘托出,李岚教训了我一顿,李岚可以作证。”

  李岚和山月早已过来了,山月有点紧张,李岚若无其事地笑笑:“郑龙说的全是事实,申英豪,你要是个男子汉就该一头栽下,还装得下去吗?”

  “走啊,下来,有种的打官司去!”郑龙步步紧逼,“还让山月写检查,你不就是为了向上爬要整王馆长吗?你不就是成天想着歪门邪道,什么文章也写不出来吗?你以前不是一直写我的报告文学吗?你现在可以写了一一写写怎样骂你的,怎么认识你的,你把什么都写下来,我不怕丑,你敢吗?”

  申英豪的脸上直淌汗,严大姐递过去一条手绢,躲在山月身后的小哑巴捡起一块石子,瞄了瞄,“飕”地一声,正打在申英豪捏着手绢的左手背上,“哎呀”一声,那一条手绢从楼上飘了下来,落进了水池里。

  李岚一看时候差不多了,郑龙再骂下去就显得过头了。见好就收,对郑龙说:“你回去吧。”

  郑龙顺从地转身要走,山月赶上一步,“谢谢你!”

  小哑巴慢悠悠地转过来,拉拉郑龙的手,竖个大拇指,郑龙拍拍小哑巴的肩膀,笑了笑。

  二楼的人都回办公室了,唯有申英豪还在栏杆上靠着。

  他觉得孤独吗?

  岂止是孤独!

  整人的人,心术不正的人,他们也在提心吊胆中过日子的——唯恐自己的面目被揭穿,唯恐被整的人整不倒。可悲的是,这一种提心吊胆,决不会使他们幡然悔悟,而是更加阴险地设法去谋划新的策略,搞一点“嘁嘁嚓嚓”的小把戏,继续做着他们害人的勾当。这一点,王兴华和群艺馆的人,都有体会,在“文革”中,这里也被工宣队、贫宣队进驻过,他们手捧“红宝书”,“横扫封资修”,是想整一下所有的人,再让他们回到“革命路线上来”,那是确实有点外行整内行的味道了,而现在,申英豪,这个多少还读过几本书的知识分子,整起人来真是务求“稳、准、狠”,很有一点行家的谋略,就连张大姐这样的不问世事的人,也感叹道:“内行整内行,厉害得很哟!”

  下一步该如何动作,申英豪也在举棋不定之间。郑龙杀气腾腾,自己的手背上遭了暗算,起了个大疱,告他个图谋行凶报复也未尝不可;但,郑龙与李岚一起攻击过来,是十分难堪的。不管如何,今晚找刘部长,面商一切。

  申英豪要是没有靠山,不要说走路,就连“叭儿狗”一样在地上爬也爬不起来的。

  郑龙扬长而去,一口气出得算舒坦,也算还了一点欠山月的“债”。他刚踏进家门,就听见郑大直在打电话:

  “老刘,我算是多管闲事,但,你们这样对待山月是不合适的。”

  “是的,我是批评过她,还卡过她的户口,我错了,一个人知道错还不让改吗?”

  “不对,那个专拍马屁的人,也拍过我,被拍的时候挺舒服,现在他不会拍我了,老刘,你也有我这一天的,到时候你就尝到味道了。”

  “王兴华当了那么多年右派,人家苦头还没吃够吗?”总是好干部嘛,群艺馆的事,你为什么不听听他的意见?他还算不算个馆长?

  就是他的思想真右,你也可以找他谈谈话,凭什么只听申英豪一个人的?

  老朋友,我们说别人右说几十年了,说惯了,开口就是;怎么不想想也许是我们‘左’呢?‘左’的可怕,再‘左’下去,大家就完蛋了!

  “我不是想影响你,我也不能领导你,提醒一下可以吗?”

  “我要向市委汇报的,另外,我告诉你,市委已通知我任‘顾问’,我不过是偶尔顾问一下。”

  耳机重重地摔在桌子上。

  郑龙一边拾起耳机,一边说:“爸爸,你明白多了!”

  郑大直长叹一声,“没有用了,我倒要试试不靠权,靠批‘左’,靠正义,看看最后怎么样?”

  郑龙说了找山月的情况,还告诉郑大直是怎样痛骂了申英豪的。

  郑大直点点头,“骂人不好,不过他也该骂,以后别这么干了。你在单位好好地开车,学好,我死也瞑目,总不能让我背着太多的债去见马克思。”

  “放心,爸爸,我会学好的!”郑龙就象换了一个人一样,而郑大直心里也是感慨万千,这个儿子不是差一点毁了吗?不是差一点毁在自己的手里吗?谁都有权利疼爱自己的儿子,但,过分的溺爱,让孩子从小享受那些不应享受的待遇,在替子女着想的时候不由自主地动用了本应为公众服务的权力,那样做的后果是多么可怕!

  郑大直摸了摸郑龙的头。

  这样的爱抚,在这样的家庭里,过去是太少了。郑龙变得那么乖,象个小乖猫。而郑大直想到的是,难啊!为人父!

  “叮铃铃”,电话铃响了。

  是山月打来的电话。

  这个电话号码还是郑龙在春天留给山月的,那时郑龙天天盼着山月来电话,却从没有来过。

  郑龙高兴地告诉郑大直:“爸爸,山月她们晚上到我们家来玩!”

  “好啊!”郑大直高兴地站了起来,“快去准备水果,桔子水,好好招待。”

  “还要跳舞呢!”

  “行,你们就跳吧,年轻的时候不玩,老了后悔也来不及!”

  接下去是规整客厅,郑大直也帮着郑龙把沙发推到墙根旁,几把折叠椅统统靠边站,碍手碍脚的茶几也放到了里屋。

  四喇叭双声道收录机摆到了酒柜中间。

  “太平洋音乐公司”的“跳动72的士高演奏集”磁带也找出来了。

  第一支歌曲是:《路边的野花不要采》。

  还早着呢!郑大直已经走出墙门了。

  他在夕阳下拖着长长的身影,来回地漫步。

  他不无惊讶地发现:自从离休后,东邻西舍,大爷大娘,还有那些工人、学生,原来看见他、看见他家的院墙,唯恐避之不及,现在都亲热地跟他打着招呼。

  老一辈的人叫他“郑市长”——那是在他不当市长以后听到的。

  孩子们说,“郑伯伯,早晨好!”

  他也愿意——不仅是愿意——盼望着和那些普普通通的人们谈谈家常,他什么话都能听见了,自然也有牢骚怪话:“哎呀,什么都涨价,就是人不涨价。”

  知识分子跟他谈及落实政策问题时是这样说的:“中国的知识分子,是最价廉物美的!一说搞基础理论教育,不吃饭、不睡觉也得编出教材来。一说上干校,人人腰里围一根稻草绳,比贫下中农还贫下中农,忆苦饭比谁都吃得香,样板戏比谁都唱得好,可就是动不动挨批,没个完!”

  郑大直也是去过几回菜市场的,他也知道一些柴米价和难当家了!

  郑大直从内心里感到:“我们有多少事情需要马上去做!”

  “我们的事业还不过是刚刚开始!”

  “不去改革旧的,那是毫无指望的!”

  郑大直一边散步,一边望着。

  他是在等候年轻的朋友们。

  是失去的多呢?还是得到的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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